半枯的槐树和紫藤
――秋物私语与《伤逝》
深秋，紫藤花是很少见的，所以那一片微黄的树叶夹在紫藤的干枝上清晰可见，随风欲坠，却还在停留。
秋天之前，只是惊讶那一串串紫色，秋天之后，欲寻紫却只见些枝，和些许不见新意的叶子与一棵老槐树的枝混在一起，除了需要清除的凌乱，还有见它的人瞬间跌落的词汇，秋天在，冬天也近了。
老槐树，薄薄的黄叶落下来，与紫藤叶层层叠叠，分不清彼此。可巧的是这棵槐树也是开紫色花的，春天的时候它们是一样的紫色，只是槐花先一步离去，紫藤花独自入夏。此刻除了枝干的方向不同，地上的叶子也已模糊了界限。其实，槐树并不老，主干很细，只是有一处有些倾斜且空了，不知是虫子的杰作还是树执意如此生长，在叶子渐渐落尽的时刻，一个“枯”字自然地来到唇的边缘，半枯的槐树和紫藤……
“窗外的半枯的槐树和紫藤……”涓生的自语落在槐树与紫藤交织在一起的秋天风景之上。没有了子君，只有寂静和空虚的破屋里，一切还是最初，“依然是这样的破窗，这样的窗外的半枯的槐树和紫藤，这样的窗前的方桌，这样的败壁，这样的靠壁的板床……”
窗外的阳光射进来，我被阳光笼罩，或许涓生在那个会馆的破屋里也曾看到了这些阳光。有些事，此刻阳光刺着眼睛，睁不开，还是逃离不了伤感。
“新的生路还很多，我必须跨进去，因为我还活着。”涓生时时在表达着这个意思，也许是想给自己一个可以原谅的理由，但爱确确实实离去了，子君死了，留给涓生的只有一个虚空，用真实换来的虚空存在。
紫藤是藤本植物，常常依附着什么攀缘而上，如眼前的紫藤是依附着这半枯的槐树。有一个故事说紫藤是女孩子的化身，树是男子的化身，紫藤花需缠树而生，独自不能存活，便有紫藤为情而生，无爱而亡的寓意。
我不知涓生是否知道紫藤的花语：“醉人的恋情，依依的思念。”在他的记忆中最美的子君，当是他在会馆期待着子君的到来，焦燥中就看到穿玄色裙的子君，“又带了窗外的半枯的槐树的新叶来”，“还有挂在铁似的老干上的一房一房的紫白的藤花。”之后的子君就淹没在千万人一样的生活中。
爱，入了生活，只有死亡吗？涓生说“大半年来，只为了爱――盲目的爱――而将别的人生的要义全盘疏忽了。第一，便是生活。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他对子君说“因为，因为我已经不爱你！……”在涓生如此的表白里，子君那句“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彻底没有了存在意义。
我是爱读琼瑶小说的，常常为那细微的感觉陶醉，所以不对琼瑶的小说提出任何反对的话来。若有人反对，那么就可拿涓生的字句来反对，更可拿涓生与子君的爱情结局来做论据。但是，涓生说，子君并不爱花。在那个时代说出“我是我自己的”来，本就不是只爱鲜花的女子，不是只为爱而爱的女子，可子君还是因为爱的离去而离去了，涓生真的不爱子君了吗？不，应该是因为生活的缘故吧。
存在过，就难逝去，伤逝就难免。
再纠缠于这个爱与人生的话题，会破坏窗外的枯槐与紫藤在秋天的安静，那个时代已很遥远。只是，望着这秋天里的枯槐与紫藤，我无法让自己相信涓生与子君只活在鲁迅先生的小说里，而且我觉得时代在回转，涓生和子君离我更近了。
尽管眼前已无花，紫色却作为枯叶与老枝的背景在我眼前，依然如云如霞如春天那最灿烂的一幕，只是暂时推枯枝于眼前的世界，给人一个清醒的思考空间。
爱情只余下思念，活着的生命还需继续。涓生如此，我们如此。
类似爱情花语的字在涓生的手记里，也只出现两次而已，而且是一样的表达――“半枯的槐树和紫藤”。而此刻，窗外的风景也是一样的。
远远地望着，子君的身影再现，“带着笑涡的苍白的圆脸，苍白的瘦的臂膊，布的有条纹的衫子，玄色的裙……”正在枯萎的紫藤下沉思，与涓生遥遥相对，却彼此不见，继而独自离去，转身时留给我动人的微笑。这个时候，那一片微黄的树叶终于从枝间落下，不知是不是紫藤的叶子，我只见它随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