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县志与长联:水陆之冲,全蜀要地
谭云籍 谭蘅君
连载:重塑精神地标 打造母城文化——寻找江津母城源点,延续群体精神信仰
目录
上篇:外城,江津城市坐标一、寻找城市颜面:城镇化背景下的文化焦虑
二、江津意象:强大的先天八字
三、神话传说:李铁拐封印江津“阴阳乐”仙家风水
(一)天示奇观:超灵出世七彩迎
(二)拜师学道:丹成云游寻造化(上)
(三)长江首坝:中国哲学第一岛
(四)寻龙查脉:石笋阴阳双龙情
(五)伏龙奇遇:阴阳合乐鸿蒙气(中)
(六)隐藏仙踪:封印江津道藏群
(七)雪藏江津:解印秘笈留石门
(八)神话启示:重构文化新秩序(下)
四、远望江津:六龙朝圣的风水格局
(一)长江:跟你想象的不一样
(二)几字与巴字:长江的楷体与篆体
(三)远望江津:三面环抱山水情
五、中观江津:鹤山坪上的历史故事
六、县志与长联:水陆之冲,全蜀要地
七、峡谷诗意:行政交界处的江津文化资源
下篇:内城,城市文化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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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一个角度认识江津,可结合《江津县志》和联圣钟云舫的“天下第一长联”《拟题江津县临江城楼联》,看古人的视角。
在他们的文字里,保存着彼时堪舆家对江津的看法。
(一)县志:地轴天关,水陆要冲
《县志》“形胜”篇对江津的描述,体现了堪舆家对江津山水的品评能力:“江津鼎岫为屏,岷江为座,华盖列天表之障,马骁壮北固之篱,鹤山太公左右其翼,龙门珞峡(猫儿峡)开合其流,际水陆之衢,纽黔播(贵州遵义)之会,洵川东之雄治也。旧云奇峰秀岭,地轴天关,锁锦江之水,界泸渝之间,会水陆之冲,全蜀要地也。”
可以说,这是对“长江要津”最完整的阐述:地形、地貌、位置、交通、作用。
鼎岫为屏,岷江为座:南面鼎山象屏风矗立,山下长江绕行,犹如屏座。
岫:指山峰。岷江,指长江。描述了江津城区的自然环境,也是堪舆学上江津城区的自然造型。但这个描述可争议。
华盖列天表之障,马骁壮北固之篱:北面远处的华盖山系高耸天外,犹如老天陈列在大地上的天然阻障,近处的马骁山犹如坚固的篱墙。
天表:指天外。描述长江对岸西北和正北方位的山势景象。这是堪舆学上江津城的玄武位,是靠山。故用“天表”夸其高大,用“固篱”言其可靠。
鹤山太公左右其翼,龙门珞峡开合其流:西南的鹤山坪和东南的太公山,犹如江津的左右双翼,西面的龙门峡和东面的猫儿峡让长江水时紧时松,时开时合。
珞峡:指猫儿峡。描述了东西两端的峡谷和南面东西两边的重要山脉,其中的鹤山和太公山,是堪舆学上江津城的朱雀之象,故用“翼”字。
注意:此处的太公山,《江津县志》记载是“县二十五里”,与“华盖山”到江津的距离一样,因此不是江津和綦江交界处的太公山脉(相距100多里),而是高牙支坪的金沙寨、滴水岩一线山岭。
际水陆之衢,纽黔播之会,洵川东之雄治也:这里是水陆交通要道,四通八达,是南通贵州遵义的枢纽之地,实在是四川东面重要的治所。黔:指贵州。播:指遵义。
旧云奇峰秀岭,地轴天关,锁锦江之水,界泸渝之间:凝聚不散的云雾、雄奇的峰峦、秀美的山岭,是大地的轴心,登天的关口,长江之水纵横其中,东边是渝州重庆,西面是四川泸州,江津居于中间。
旧云:云雾久聚不散,故名。锦江:古名,指长江。描述江津的山水奇迹,山高如大地的轴杆和登天的大门,处于重庆和泸州之间,长江之水游弋全境。
会水陆之冲,全蜀要地也:汇聚水路和陆路的核心通道,是全蜀的重要地方。概括总结,指出江津地理位置的重要性。
读形胜文字,结合图说,可知江津地形绝佳。
江津城本来三面环山,如果想从水上进攻,上游就是龙门峡,水急浪高,别说攻击,舟行其上都危险万分。
如果岸上还进行还击的话,生还机会就更小了。
下游猫儿峡,更是顶上一线天,准备好垒石,连珠似的推下,加上一阵箭雨,够喝一壶了。
更别说逆水行舟,尝需纤夫。
如果从北岸直接进攻,以冷兵器时代的火力和木船,人员直接射杀江中,船只直接冲到下游。
如果想从陆路进攻,那么有两道重要防线,左右互屏。
第一道防线是鹤山和太公山组成的东西夹击。
东面的太公山,既防陆路,也可防綦江上游船只到达顺江口。东边骆崃山是綦江的第一道防线,太公山是第二道。
西面鹤山坪,山高地平,四面悬崖,将江津西面陆路和南面陆路,全部阻绝。
如果冲破这道防线,进入江津近防阵地,那么鼎山为屏,东边为绝壁,风门关仅剩一线;西边是山沟,两山正好伏击,难以飞渡。
切换到和平年代,则东西南北四面交通,向东经重庆可出关三峡,到达“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的江汉平原,进入长江中下游地区;向西经泸州、宜宾,或到乐山、成都,或到西昌、凉山;向南经遵义到贵州、昆明等;向北经绕合川,嘉陵江到遂宁、绵阳等地。
可谓四通八达。
如果禁足江城,北眺华盖、莲花之葱翠,西看鹤山与篆山对峙,南登鼎山艾村尽目穷极,东赏太公山全境,吟诗作画,弹曲品舞,诗意无限。
(二)长联:扼控四方,爓照江城
联圣钟云舫先生《拟题江津县临江城楼联》,对江津远近交通和四周地形此作了很好的描述:
“地当扼泸渝、控涪合之冲,接滇黔、通藏卫之隘,四顾葱葱郁郁,俱转入画江城。看南倚艾村,北褰莲盖,西撑鹤岭,东敞牛栏,爓纵横草木烟云,尽供给骚坛品料。”
古代交通,以水路为主,兼顾陆道。
长联描述江津交通也是依据于此:扼控西去泸州、合江、西藏,东下重庆、涪陵,南到贵州、云南的通道。
近景则是对东西南北四周地形的形象喻写,江津四季如春,树木葱茏,城池如画,可诗意栖居。
不过可惜的是:江津文化圈对长联关键的几个词,如“艾村、莲盖、鹤岭、牛栏”等,均解释为“江城附近地名”,不够严谨,甚至多有错误。
南倚艾村:艾村,指代手法,代指江津南面的鼎山,山上有艾坪村,简称艾村。
明代江渊有诗曰:“几江形势甲川东,山势崔巍类鼎钟”,鼎山是江津南面的御敌堡垒,所以用一“倚”字。
北褰莲盖:莲盖,这不是一个地名,而是指江津北岸东面的莲花山和西边的华盖山。
盖,指江津前八景之“华盖晴岚”,即华盖山;莲,指江北的莲花山,江津的奇景之一。
“褰”,原义是指“套裤”,作动词为“撩起(衣服等)”。如果用本义,是指近处的莲花山与远处的华盖山,组成北面的群山屏障,高低错落,象大自然剪裁制作的一套衣衫。
西撑鹤岭:鹤岭,指代手法。指西南面的军事固垒鹤山坪。“鹤岭”不是一个准确的地名,而是用“岭”描述鹤山坪的高耸险要。
所以用一个“撑”字,形象描写山势竞上,刺入高空的地理特征。
东敞牛栏:牛栏,这就更不是一个地名了。
江津东面有龙门山、骆崃山、太公山等“中梁山脉”“铜锣山脉”插入江津东面辖区而形成的余脉山岭,就象一根根牛棚的围栏一样,生动形象。
敞,本义指把很高的土丘之类清理平整,以便远眺,引申指宽阔,无遮拦。
钟云舫用“敞”字,指出东面既有一定的空间余地,又有对这一空间控制的山势地形。
在联圣眼里,这些都是文人写作的绝佳素材,故称“骚坛品料”。
(三)教育发达:携带文化自觉基因
城市地理位置,可能决定它的发展高度。
江津在重庆的政治军事角色,是它居于巴蜀、巴黔交界处。
这个角色就够了,如果担任治所,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战争的摧毁力,将是城市灾难。
在重庆教育史上,有些现象让江津一直不好意思开口。
比如:重庆正史记载的第一位进士,居然是江津人,不是治所渝州人。
比如:重庆从宋代开始建的第一个书院,居然不是治所地,仍然是江津。
我们不妨先看看两个图表,一是宋代书院统计图,二是宋、元、明、清科举录取统计图。
从宋代重庆书院一览表上可见:重庆最早设立的两个书院,居然都在江津。
前后两个书院,相差56年。
当时奉节作为夔州路治所,夔州路管辖现在的重庆大部,四川、湖北一小部分,以及贵州大部分。
作为政治经济中心,奉节是在江津57年后建立第一个书院。
到过奉节的国家级名人极多:公孙述、刘备、诸葛亮、杨素、刘禹锡、李白、杜甫、白居易、陈子昂、王维、李贺、苏轼、苏辙、孟郊、陆游、王十朋、周敦颐、宋濂、范成大、杨慎、鲍超等。
中国还有哪个地方,曾经承载了唐朝诗仙、诗圣、诗佛、诗魔同处一地?
尤其是“诗圣”杜甫,晚年寓居奉节1年零9个月,作诗437首,占他流传下来作品的三分之一。
据统计,中国大约有1000余位文人在奉节写下了1万余首诗词。
这是何等的体面?还有哪个地方有如此殊荣?
这样的文化底底蕴和政治军事中心,大大促进了教育的发达。
但是,它仍然晚于江津创建书院,而且连晚两个书院,这对当时的奉节,简直是奇耻大辱!
奉节先后开设四个书院,三个为官办,一个不详。
江津先后开设三个书院,一个官办,一个民办,一个不详。
说明江津书院创建形式多样,得到当地士绅支持。
它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江津地方精英对书院及其教育文化的高度重视与自觉。
这形成了难得的地域文化基因:文化自觉,骨子里的天然的文化追求。
书院创办时间上,江津第一。
书院性质类别上,江津第一。
书院数量上,江津第二,仅次于治所奉节。
不过,在书院影响上江津有些遗憾。
江津创建书院209年后,涪陵创建了北岩书院,因为一个重要人物程颐,它成为理学圣地,伊洛渊源。中国理学发展史上有重大影响的人物,与此都有地千丝万缕的联系:程颐、尹燉、黄庭坚、朱熹、谯定(涪州人)、㬊亚夫(涪州人)、阳枋(铜梁人)等理学大家,都曾在此讲学。
最终形成蜀学中的“涪陵学派”,影响深远。
涪陵知州范仲武1208年在程颐点易洞题写的一幅对联,表达了这种影响力:洛水溯渊源,诚意正心,一代宗师推北宋;涪江流薮泽,承先启后,千秋俎豆换西川。
朱熹到北岩,在点易洞题壁称:渺然方寸神明舍,天下经纶具此中。
同样在225年后,合川创建了瑞应书房,即后来的濂溪书院和合宗书院。
宋代理学家周敦颐在此传道授业,从学者甚众,成为理学源头。
江津书院发展历史中,未能遇到周敦颐和程颐这样的宗师,也是一种命数。
这说明江津教育一直走在平民路线上,它需要在未来某个时候,邂逅大师。
它静候了千年,直到民国抗战。
江津终于迎来它与大师们的握手。
白沙成为抗战四大文化区,名人云集。
优秀的地域文化基因在与国家大师级文人的碰撞中,最终引发了江津教育和文化的裂变与升级。
这是三峡重庆地区宋、元、明、清四个朝代近千年时间的科举人才统计表。
江津的数据也很惊人。
元代进士,江津人数第一。
举人以上合计,总人数江津排第四名。
巴县当时是渝州治所,以1513人排第一,理所当然。
涪州是乌江与长江汇合处,涪陵学派响彻全国,明清科举教材都是用理学宗师朱熹编写的《《四书章句集注》,以930人排第二,情理之中。
合州受周敦颐影响,又是三江汇合地,早就在秦惠文王十一年(即公元前314年)就始置垫江县(不是现在的垫江),隶属巴郡,是重庆第一个设县的地方。
江津是第二个设县处。
合州以894人排第三,也是底蕴使然。
江津以757人排第四,超过治所奉节,靠的不是大师,也不是政治经济中心,而是民众的教育自觉。
这是不受外力影响的一种优秀地域基因。
在30个区县中,除主城区治所一枝独秀外,涪州、合州、江津、奉节,相差不大。
后面区县差距就大了。
换一个思维:綦江县在西魏、北周属江津;隋朝,为渝州江津县地。唐武德二年(619年),分江津县地置南州,并置隆阳县,州治、县治均在今古南街道内,是綦江建置之始。
也就是说,綦江原来属于江津辖地,很长一段时间,文化同频。
如果加上綦江的410人,江津稳稳地居第二。
江津出联圣,也有文化底蕴支撑,自有它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