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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反思)百年之后 “文白之争”的闪光与暗影(图)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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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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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17-04-02
民国是文人与狂士身处的非常时代,本书通过章太炎、陈独秀、胡适、鲁迅、周作人、钱玄同、刘半农、张爱玲等人物在民国时期的作为,重现了那个时代的文化风貌。

距离白话与古文之间的那场争论已百年,今日之中国的公共讨论已很难重现那种包容着激情、理想、自由与争议的局面了。每一代人都有自身所处的时局,五四一代人曾经的理想与迷惑,经百年沉淀,已澄清为当代人反思近世文化发展趋向、主流思维逻辑以及母语探索精神的现实基础与契机。

文化卑俗化

历史发展澄清了“林纾之惑”
新京报:1917年2月1日,林纾在《大公报》发表《论古文之不宜废》,强调新文学的正确轨道应该是使用白话,不废古文,后一句让他深陷激烈反对。林纾自己对“不废古文”也深感困惑,吾识其理,乃不能道其所以然。

马勇:“不能道其所以然”,原本是一个严谨的学术态度,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却受到新派学人普遍嘲弄。陈独秀说:”顷见林纾先生新著《论古文之不宜废》一文,喜而读之,以为定足供吾辈攻击古文者之研究,不意乃大失所望。林先生既然说不出古文不宜废的道理,那古文就没有存在的理由,就应该由白话一统天下。


陈独秀的决绝、果敢,深刻影响了历史进展,废除古文这样重大的事件,竟然比十几年前废除科举制度还简单。一百年过去了,白话不仅一统江湖,成为朝野各界通用话语。而且,随着后来语言文字改革发展,古文,又叫文言文,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这是中国历史最大的改变。


新京报:当时的纷争以及古文退出历史舞台的结局,很容易让人把古文与白话文理解为分别代表传统与现代的对立两方。


马勇:胡适、周作人的研究表明,尽管白话文在新文学运动后流行并广泛使用,但作为一个文化形态,白话并不是现代人的创造,而是古已有之。孔子的言说,司马迁对古文的改写,《孔雀东南飞》《木兰辞》,直至《六祖坛经》、《朱子语类》,王阳明的《传习录》,一个清晰脉络是,中国自古以来就有两套话语系统,一套文言,用于述学;一套白话,主要用于非学术的口语表达。这两套语言系统共同存在,支撑了中国文化两千年。


新京报:今天我们已经和那一套文言断裂了,这是否恰验证了林纾“不能道其所以然”的担忧?这样的结局会启发我们如何理解百年前的“林纾之惑”?

马勇:在农业文明状态下,知识确实是少数人的事情。少数人垄断知识无法满足工业化对有文化劳动者的大量需求,这是白话应该普及的理由。但新文学运动将知识人视为“雅言”的文言完全摒弃,其结果就是中国文化不断俗化,甚至卑俗化、俚语化,美其名曰接地气,殊不知这就是林纾当年说不清的理由。历史不幸验证了林纾的担忧,短短百年,“尽废古书,行用土语为文字”,则“都下引车卖浆之徒”、“京津之稗贩”,“均可用为教授”。

一个正常社会肯定是分层的。职业分途,学术话语一定是会有适当门槛,并不是人皆可知可懂。林纾之惑,应从这个角度求解,由此或许也容易明白严复、章太炎、钱钟书述学之雅,而梁启超、胡适,乃至我辈之俗。



汉语的可能性
多元文化参照下母语空间广大
新京报:白话文代替文言的提倡开启了五四那代人在语言、文字层面的探索,各种主张是否存在一致且根本的目的?

孙郁:白话文运动的重要之点是对于现代思维方式的确立,口语代替文言,是考虑到现代性实现的问题。那时候的《新青年》同人觉得,古文有很多落后的意识,应当斩断与今人的联系。民众觉醒的前提,是受到良好的教育,而繁难的汉字阻挡了这条路径。提倡汉字简化的人,多是文字学家,他们的用意里有启蒙的元素。从世界范围来看,拼音文字方便好用,可以解决汉字表达的缺欠。所以那时候废除汉字的主张,也是一种学术思考,在于寻找汉语形态的多种可能性。但后来人们发现,拼音文字也存在短板,白话文也易出现八股。到了三十年代,有人重提文白相间的新语体文,也是矫正过去思路的不足。鲁迅后来在翻译中主张硬译,古今词语悉入笔端,目的是扩大汉语表述的空间。思考汉语的可能性是那一代人的梦想。


新京报:这种梦想也有启蒙的用意,那一代人对于语言的探索背后是否也有更广泛的社会关怀?


孙郁:五四之后的新文化人一直在不同思路里讨论汉语的表达。一方面从启蒙的角度,摸索汉字的简化、拼音之路,一是从知识人智性的层面,进行汉语丰富性的试练。这两者并驾齐驱,推动了汉语的进化。左翼的大众语运动,给民众带来了新风,很快融入民族解放的进程,而知识分子的写作,则提升了母语的表述空间,鲁迅、废名、钱钟书、张爱玲的文本,都有前人没有的闪光,使我们的新文学终于有了自己的亮度。


那是个探索的时代,国家没有统一,民众在不同的时空里彼此隔膜,希望从改变母语的层面推动社会进步,都有很深的情怀。实际上,这种文化运动也推动了社会的进化,我们现在能够融入世界文明之中,与新文化运动的提倡大有关系。


新京报:今天人们再看那些废除汉字激进口号、对世界语的提倡,可能会觉得匪夷所思,如何评价那代人对于母语的态度和探索?


孙郁:五四那代人的思考自然有许多盲点,比如钱玄同对于古文与古文字的看法,就有诸多不确切性之处,胡适理解的白话文,还是太窄了。陈独秀对于旧文学的认识,有不确的地方。但是在不同视角里思索母语潜能的时候,人们最终发现,古今结合、中外互感,在多元文化的参照下,母语自有其广大的空间。没有对于自身的怀疑,就不会有改革,没有改革,就没有自信。现在中国人对于母语的态度,和前人已经很不同了,继续探索汉语表达可能性的人十分寥落。就精神的反思而言,今人似乎远逊于五四的先驱者们。



文学运动背后的逻辑
进化与革命欲摧毁过去,欲重塑未来
新京报:胡适1917年1月发表的《文学改良刍议》,为何在当时撬动巨大文化板块,引发空前认同?

方朝晖:在胡适看似平常的文字背后,深藏着两个崭新的思维逻辑。这两个思维逻辑后来在中国思想界深深扎根,主导中国思想近百年,至今依然影响深远:一曰进化,二曰革命。所谓“进化”,指强调文学表达形式要不断创新,而俗语白话为创新之本。这是将当时盛行的进化论思想应用到文学中。何以俗语、白话为创新之本?原因之一,在于西洋中世纪以来各国皆以土语方言取代拉丁官话,成就了生机勃勃的近世文明。故中国亦当以白话代文言,由古代入近世,进行“文学革命”。革命思维欲摧毁过去,进化思维欲重塑未来。二者为一体两面,相得益彰。


新京报:尽管来势汹汹,这两种思维逻辑在当时也并非所有人都认同?



方朝晖:即以文学语言以趋新为贵这一论点而言,林纾当时即反对以古今论文,指出正如欧洲近世未废拉丁,马、班、韩、柳“亦自有其不宜废者”。试问今日国中,有谁还认同马、班、韩、柳一无是处,必以废读为上?诚如汪容祖所言,雅言为白话之“根底与资源”,“百年来写白话文的能力,无不从古文泉水中获得滋养”,“白话文能否精致与能否取法古文大有关系”。胡适所描述的中国古代文学形式历朝历代的创新或进化,当理解为一棵大树枝繁叶茂,而千枝万叶却同根共源。看不到文言为白话营养之源,一味追求形式翻新,所成者恐只有“俗俚猥琐”而非“简洁精巧”(徐子明语)而已。


新京报:百年之后,当代学者对此有何反思?

方朝晖:胡适等人的革命思维,实际上是一套非此即彼、非白即黑的逻辑。视文言与白话势不两立,古文与俗语水火不容,遂以韩、柳为粪土,以桐城为“妖孽”。号称学习西方、追赶近世,实与西洋近世貌合神离。欧洲文艺复兴有希腊文之尚,有拉丁文之热,中国有乎?且欧洲近世方言之兴,乃长期政治分化之结果,岂能代表进化方向?再者,汉语与欧语类型不同,原理迥异,何必舍此适彼,一味欧化?何况当年梅光迪、吴宓等人并不反对白话,只反对白话独尊。若依这些当年公认的“渣滓”“腐儒”之见,雅言与俗语共存,文言与白话并行,则今日之国语岂不更加精致典雅、根深叶茂?



2017年04月01日 14:22:39来源:新京报 作者:孔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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