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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女四书”之三:《女论语》 [唐]宋若莘撰、宋若昭注第一 立身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 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 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 男非眷属,莫与通名。女非善淑,莫与相亲。 立身端正,方可为人。 第二 学作 凡为女子,须学女工。纫麻缉苎,粗细不同。车机纺织,切勿匆匆。 看蚕煮茧,晓夜相从。采桑摘拓,看雨占风。滓湿即替,寒冷须烘。取叶饲食,必得其中。 取丝经纬,丈疋成工。轻纱下轴,细布人筒。绸绢苎葛,织造重重。 亦可货卖,亦可自缝。刺鞋作袜,引线绣绒。缝联补缀,百事皆通。 能依此语,寒冷从容。衣不愁破,家不愁穷。 莫学懒妇,积小痴慵。不贪女务,不计春秋。针线粗率,为人所攻。嫁为人妇,耻辱门庭。衣裳破损,牵西遮东。遭人指点,耻笑乡中。 奉劝女子,听取言中。第三 学礼 凡为女子,当知礼数。 女客相过,安排坐具。整顿衣裳,轻行缓步。敛手低声,请过庭户。问候通时,从头称叙。答问殷勤,轻言细语。备办茶汤,迎来递去。莫学他人,抬身不顾。接见依稀,有相欺侮。 如到人家,当知女务。相见传茶,即通事故。说罢起身,再三辞去。主人相留,相筵待遇。酒略沾唇,食无义箸。退盏辞壶,过承推拒。莫学他人,呼汤呷醋。醉后颠狂,招人怨恶。 当在家庭,少游道路。生面相逢,低头看顾。莫学他人,不知朝暮。走遍乡村,说三道四。引惹恶声,多招骂怒。辱贱门风,连累父母。损破自身,供他笑具。如此之人,有如犬鼠。第四 早起 凡为女子,习以为常。 五更鸡唱,起着衣裳。盥漱已了,随意梳妆。拣柴烧火,早下厨房。摩锅洗镬,煮水煎汤。随家丰俭,蒸煮食尝。安排蔬菜,炮豉舂姜。随时下料,甜淡馨香。整齐碗碟,铺设分张。三餐饱食,朝暮相当。 莫学懒妇,不解思量。日高三丈,犹未离床。起来已宴,却是惭惶。未曾梳洗,突入厨房。容颜龌龊,手脚慌忙。煎茶煮饭,不及时常。又有一等,哺缀争尝,未曾炮馔,先已偷藏。 丑呈乡里,辱及爷娘。被人传说,岂不羞惶。 第五 事父母 女子在堂,敬重爹娘。 每朝早起,先问安康。寒则烘火,热则扇凉。饥则进食,渴则进汤。 父母检责,不得慌忙。近前听取,早夜思量。若有不是,改过从长。 父母言语,莫作寻常。遵依教训,不可强梁。若有不谙,细问无妨。 父母年老,朝夕忧惶,补联鞋袜,做造衣裳。四时八节,孝养相当。 父母有疾,身莫离床。衣不解带,汤药亲尝。祷告神祇,保佑安康。 设有不幸,大数身亡,痛入骨髓,哭断肝肠,劬劳罔极,恩德难忘。衣裳装殓,持服居丧。安理设祭,礼拜家堂。逢周遇忌,血泪汪汪。 莫学忤道,不敬爹娘。绝出一语,使气昂昂,需索陪送,争竞衣装。父母不幸,说短论长。搜求财帛,不顾哀丧。 如此妇人,狗彘豺狼。 第六 事舅姑 阿翁阿姑,夫家之主。既入他门,合称新妇。供承看养,如同父母。 敬事阿翁,形容不睹,不敢随行,不敢对语。如有使令,听其嘱咐。 姑坐则立,使令便去。早起开门,莫令惊忤。洒扫庭堂,洗濯巾布。齿药肥皂,温凉得所,退步阶前,待其浣洗。万福一声,即时退步。整办茶盘,安排匙箸。香洁茶汤,小心敬递。饭则软蒸,肉则熟煮。 自古老人,齿牙疏蛀。茶水羹汤,莫教虚度。 夜晚更深,将归睡处。安置相辞,方回房户,日日一般,朝朝相似。传教庭帏,人称贤妇。 莫学他人,跳梁可恶。咆哮尊长,说辛道苦,呼唤不来,饥寒不顾。 如此之人,号为恶妇。天地不容,雷霆震怒。责罚加身,悔之无路。 第七 事夫 女子出嫁,夫主为亲。前生缘分,今世婚姻。 将夫比天,其义匪轻,夫刚妻柔,恩爱相因。居家相待,敬重如宾。 夫有言语,侧耳详听,夫有恶事,劝谏谆谆。莫学愚妇,惹祸临身。 夫若外出,须记途程。黄昏未返,瞻望相寻,停灯温饭,等候敲门。莫学懒妇,先自安身。 夫如有病,终日劳心。多方问药,遍处求神。百般治疗,愿得长生。莫学蠢妇,全不忧心。 夫若发怒,不可生嗔。退身相让,忍气低声。莫学泼妇,斗闹频频。 粗线细葛,熨贴缝纫。莫教寒冷,冻损夫身。家常茶饭,供待殷勤。莫教饥渴,瘦瘠苦辛,同甘同苦,同富同贫。死同葬穴,生共衣衾。能依此语,和乐琴瑟。 如此之女,贤德声闻。 第八 训男女 大抵人家,皆有男女。年已长成,教之有序,训诲之权,亦在于母。 男人书堂,请延师傅。习学礼义,吟诗作赋,尊敬师儒,束修酒脯。 女处闺门,少令出户。唤来便来,唤去便去。稍有不从,当加叱怒。朝暮训诲,各勤事务。扫地烧香,纫麻缉苎。若在人前,教他礼数。 莫纵娇痴,恐他啼怒。莫从跳梁,恐他轻侮。莫纵歌词,恐他淫污,莫纵游行,恐他恶事。 堪笑今人,不能为主。男不知书,听其弄齿,斗闹贪杯,讴歌习舞。官府不忧,家乡不顾。女不知礼,强梁言语。不识尊卑,不能针指。辱及尊亲,有沾父母。如此之人,养猪养鼠。第九 营家 营家之女,惟俭惟勤。勤则家起,懒则家倾,俭则家富,奢则家贫。 凡为女子,不可因循。一生之计,惟在于勤。一年之计,惟在于春。一日之计,惟在于寅。 奉箕拥帚,洒扫秽尘。撮除邋遢,洁静幽清。眼前爽利,家宅光明。莫教秽污,有玷门庭。 耕田下种,莫怨辛勤。炊羹造饭,馈送频频。莫教迟慢,有误工程。 积糠聚屑,喂养孳牲。呼归放去,检点搜寻。莫教失落,扰乱四邻。 夫有钱米,收拾经营。夫有酒物,存积留停。迎宾待客,不可偷侵。 大富由命,小富由勤。禾麻菽麦,成栈成囷。油盐椒鼓,盎雍装盛。猪鸡鹅鸭,成队成群。四时八节,免得营营。酒浆食撰,各有余盈。夫妇享福,欢笑欣欣。 第十 待客 大抵人家,皆有宾主。滚涤壶瓶,抹光橐子。准备人来,点汤递水。 退立堂后,听夫言语。细语商量,杀鸡为黍。五味调和,菜蔬齐楚。茶酒清香,有光门户。 红日含山,晚留居住。点烛擎灯,安排卧具。钦敬相承,温凉得理。
次晓相看,客如辞去。酒饭殷勤,一切周至。夫喜能家,客称晓事。 莫学他人,不持家务。客来无汤,慌忙失措。夫若留人,妻怀嗔怒。有箸无匙,有盐无醋。打男骂女,争啜争哺。夫受惭惶,客怀羞惧。 有客到门,无人在户,须遣家童,问其来处。当见则见,不见则避。敬待茶汤,莫缺礼数。记其姓名,询其事务。等到夫归。即当说诉。 奉劝后人,切依规度。 第十一 和柔 处家之法,妇女须能,以和为贵,孝顺为尊。 翁姑嗔责,曾如不曾。上房下户,子侄宜亲。 是非休习,长短休争。从来家丑,不可外闻。 东邻西舍,礼数周全。往来动问,款曲盘旋。一茶一水,笑语忻然。 当说则说,当行则行。闲是闲非,不入我门。莫学愚妇,不间根源。秽言污语,触突尊贤。 奉劝女子,量后思前。 第十二 守节 古来贤妇,九烈三贞。名标青史,传到如今。 后生宜学,勿曰难行。第一贞节,神鬼皆钦。 有女在室,莫出闲庭。有客在户,莫露声音。不谈私语,不听淫音。黄昏来往,秉烛掌灯。暗中出入,非女之经。一行有失,百行无成。 夫妻结发,义重千金。若有不幸,中路先倾。三年重服,守志坚心。保持家业,整顿坟茔。殷勤训子,存殁光荣。作品介绍《女论语》,是唐代宋若莘仿《论语》撰写、由妹宋若昭注解的一部女子训诫书籍,清时由王相编入《女四书》,与《列女传》等一起成为中国古代的女性德育教材。《女论语》采问答形式,就中国古代女子的言行举止和持家处世事理,做了详细规定,全书12章,内容包括:立身、学作、学礼、早起、事父母、事舅姑、事夫、训男女、管家、待客、和柔、守节。由于从内容到形式均大受佛教影响,带有较浓厚的佛教色彩,《女论语》不仅促进了女训思想的拓展和实用,也使儒家女性道德观为核心的女训,在唐代以及后来中国中、下层得到广泛普及,因而在中国传统女训中占有重要地位。
作者介绍宋若莘,唐代贝州(今河北清河)人,出身儒学世家,擅诗文,志高远,一生未嫁。唐德宗贞元中期,被召入宫,封为“学士”;贞元七年(791),诏宋若莘总领秘阁图籍。若莘死后,唐穆宗召若昭入宫,掌管六宫文学,封为“外尚书”;并教导诸皇子、公主,被称为“先生”。若昭历经德宗、顺宗、宪宗、穆宗、敬宗五朝,在宝历中期去世,被封为“梁国夫人”。若昭一生,著有诗文若干卷,现仅有诗一首和传奇体裁《牛应贞传》存世。
写作背景与特点 自“安史之乱”至灭亡,李唐王朝一直处于藩镇割剧、外族入侵的动荡中。重新建立稳固的社会秩序,恢复强化原有家庭伦理纲常,让皇室、庶民均守礼遵法,成为全社会重要而紧迫的需求。落实到女性方面,就是要重新树立贞节观念,加强女性礼法教育。宋氏姐妹用前秦韦逞之母宣文君、班昭的口吻,以对话体的方式,参考、吸收《女诫》等女训内容,著作《女论语》,表明对儒家思想体系的尊崇与传承。 中国古代社会长期建立在家族血缘基础上,社会的秩序主要以人伦秩序为中心,“齐家”即保持家庭的稳定和发展,被视为社会结构稳定的重要环节,无论男女,都必须作为血缘家族整体中的一个环节存在,才有社会意义——家是小国,国是大家,因此格外重视群体利益,强调个人必须服从群体,而个人的道德修养便是儒家学说中实现个人最终理想的第一功课。女性作为家庭和社会之中必不可少的成员,需要很好地发挥其作为女儿、妻子、母亲的作用,因此,像男性一样,出需要加强自我修养。女性只有在德、言、容、功等方面规范、修养好了自己,才能得到社会尊重,甚至“显亲扬名”。 《女论语》正是基于《礼记·昏义》“是以古者妇人先嫁三月……教以妇德、妇言、妇容、妇功”这一儒家理论核心,在特定时期有针对性地重点做了扩展、细化和强化。其最大的特点是,一改班昭以卑弱、曲从等女子品性划分章节的结构形式,用女性地位与分工来排列篇章的顺序,使得全书显得更加通俗易懂,更加针对实用。 同时,唐代儒、释、道三家并存的总体文化格局,使得佛、道思想覆盖了统治阶层、学术精英和民间社会各个角落,佛教主张的世间万物生于因缘和合、一切皆苦、诸行无常、诸法无我、净心修性、超越轮回、涅般清净等观念,弥补了儒家过份强调入世、治世而忽视人的心性要求和自然属性的缺陷;女性为学,却不能男性一样通过科举博得功名,一切皆以修德、养心、健体为核心,佛家思想不仅符合她们的地位和自身特性,而且比儒家思想显得更加亲切,因此,《女论语》像整个唐代的女训一样,深深打下佛家烙印,并且通过释、道学说的吸收,对妇道、母仪、贞节、孝道等传统儒家观念进行了重新界定。 从前的儒家女训,多是正面疏导,少见禁止和惩戒,体现了道德规范的随意性。而宗教戒律则更加强调禁止性和惩罚性,更加接近于法律规范。只是法律的禁止性规范,要依靠国家的强制力来保证实施,而宗教的戒律,完全靠信徒对宗教的信仰,由其内心产生强制性。宋氏姐妹在本书中,每章都先讲正面的规范(告诉女性该做什么,什么样的言行符合礼教要求),再明确禁止的规范(告戒女性不该做什么),之后又列出违规的后果及惩罚(体现为责骂、谴告、报应等),明显体现了对佛家经文文体和佛家清规戒律的借鉴,内容逐次递进,比起从前的女训更加清晰、具体、完备,指导性和操作性更强。宋氏姐妹将宗教戒律的心理强制性引入作品中,无疑开创了唐代以后女训道德教化与内心惩罚相结合的先河,促进了女训思想的拓展和适用。 本书同时大胆借鉴佛家经典的文体形式,采用通俗易懂、近乎白话的行文风格,加快和扩大了儒家思想内容的传播,新颖的形式,清新的体例,即使在千年以后的今天,不用翻译成白话,也易读懂。当然,一些典故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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