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和孔子几乎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因而我们常常称之为西方的孔夫子。因为他们异曲同工的探究,同时在地球的两端,开创了新的人文时代。这种时代,并不是凭借军事或政治的力量所成就的,而是透过理性和智慧,对人生哲学作透彻的了解,从而引导出一种新的生活态度,为人们指出一条如何活的更好的途径,展示了人生可能达到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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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有太多相识之处,他们都处在新知和自由论辩的新风尚的时期,都有一种庆幸,同时也是铸成悲剧的际遇;他们几乎都一无所有,仅凭三寸不烂之舌,企图建立各自的理想国度;他们都把真理当成至高无上的存在,而宁愿舍弃生命而求之;他们都被视为丧家之犬,不被现实的权威所接受;最终,他们都变成了永恒,成为东西方不可逾越的两座人文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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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苏格拉底比孔子更具有悲剧的色彩,他的生命,最后成了真理祭坛上的牺牲品。公元前399年,他被控告有罪,最后被雅典法庭以不信神,和腐蚀雅典青年思想之罪名,判处死刑。尽管他曾获得逃出雅典的机会,也得到如果放弃执着的思想,就可以免于死罪的承诺,但苏格拉底还是选择死亡,喝下了为他准备的毒药,慷慨地为真理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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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苏格拉底之死,我们可以看到,所谓人民的意志,有时却成为统治者压制自由、扼杀真理,祸害忠良的工具。据说,为了审判苏格拉底,雅典当政的民主派组成了一个五百零一人的法庭,原告中有诗人、演说家和政客,还有民众代表。最后,以投票的结果,二百八十一票比二百二十票,决定苏格拉底有罪,而罪名就是不敬神和蛊惑青年。也就是以思想,而不是行为来定罪,很显然,雅典当政的民主派为后代的统治者,开了一个最为恶劣的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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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在苏格拉底即将被处死的那天晚上,他把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打发走了,而去同他的学生谈论灵魂永生的问题。当有人送毒洒过来,苏格拉底镇定自若,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也许在苏格拉底看来,只有为真理而死,才能完成思想的绝对和永恒,因而,他的人生结束语平淡而达观:分手的时候到了,我去死,你们去活;谁的去路好,唯有神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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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苏格拉底一生对灵魂附庸的肉体,早看成是累赘。在他看来,只有放弃生命,灵魂才能得以永生。当人一无所需才最像神,所需越少越接近神。因此,他总是穿着褴褛的衣装,赤着脚,出现在公共场合;别人是为了吃而活着,而他是为了活着而吃。唯有真理,才能值得他崇尚,因此,他一生象一只猎犬一样追寻真理的足迹;他相信:对哲学家来说,死是最后的自我实现。是求之不得的事,因为它打开了通向真正知识的门。灵魂从肉体的羁绊中解脱出来,终于实现了光明的天国的视觉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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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世界上有两种哲学家:一种人把哲学当作他的职业,即谋生的手段,在中国历史上,也不乏这种哲学家;另一种人把哲学视为生命,甚至是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前者用苏格拉底的话说,他们是智慧的出卖者;而苏格拉底自己则堪为后者的典范。因此,他也许是人类哲学史上,因为思想而被定罪,并且为了思想而献身的第一位哲学家了。苏格拉底无疑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哲学圣徒和真理殉道者;时至今日,几乎还找不到哪位哲学家,象他那样痴迷于真理,执着于正义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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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思想是世界上最神奇而伟大的存在,是人类区别于其他生灵的唯一证明。但是,有时候,思想却成为最大的邪恶,成为罪过的根源;那些睿智而富于思想的人,往往因为思想而获罪。在人类文明发展过程中,苏格拉底如此,孔夫子、哥白尼、达尔文也如此,这些引导人类从蒙昧走向文明的思想家、科学家,无不被误解过,甚至被戕害,成为令全人类引为莫大耻辱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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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现在,虽然人类早就进入高度文明时代,但这种事件也未能幸免。我们还清楚记得,在中国的文革时期,也许是人类历史上,以思想获罪最多的时期,因为在这个社会里,容不下任何异教邪说。让我们记忆犹新、作为民族之痛的张志新之死,就是因为反对个人迷信而被审判,她受尽了精神的凌辱,而在她押往刑场杀害时,为了防止她喊口号,竟然还将她的喉管割断。说明思想之罪,罪莫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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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图曾评价他的老师说:在我们所认识的人中,他是最善良、最有智慧、最正直的人。让我们哭笑皆非的是,这个一贯重视形而上学、而忽略生活细节的人,在弥留之际,最放不下的竟是人间一件琐事,苏格拉底最后喃喃地对身边的人说:你过来,我曾向克雷皮乌斯借过一只公鸡,请你不要忘记付钱给他,说完才安静合上眼。可见,这是一颗多么善良的心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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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不管人们对他的学说作何评价,但谁都不能不承认,他为后世树立了人生追求和人格上的典范。据说在他死后,雅典人忏悔了,给他立了雕像,并且处死了刽子手,驱逐了策划者。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不要忘记苏格拉底之死,以及人类历史上那些因为思想而获罪的悲剧,但愿这种悲剧不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