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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贼乱川)拓跋瑞仁:白话蜀碧(翻译+原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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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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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14-01-28
转自:拓跋瑞仁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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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碧
  彭遵泗  

目录
提要
彭序
自序
蜀碧卷一
蜀碧卷二
蜀碧卷三
蜀碧卷四
附记
哀蜀藩
杨展传
刘道贞传
铁脚板传(附向成功)
余飞传
书周鼎昌杀贼事


   提要
蜀碧全书共四卷,为清朝彭遵泗所撰录。彭遵泗字磬泉,乾隆二年(1737年)进士,任翰林院编修。这本书记载了从明朝崇祯元年戊辰(1628),一直到清朝康熙二年癸卯(1663年),蜀地遭受张献忠荼毒的始末和在此期间持节而死的士人和烈女,书名蜀碧,是取用长弘之血三年化碧的含义。书末有附记及杨展、刘道贞、铁脚板、余飞等人的纪传。该书主要记述沈云祚上书奏称流贼张献忠将要残害蜀地,是蜀地民众遭遇难以想象的苦难的开端,所以著书,把死难者姓名记载下来,洗雪他们的耻辱;书中体例冗杂,比如记载桐城二老的事,就与蜀事并无关联;又比如张献忠梦到梓潼神以宗族兄弟身份持红柬来谒等事,也太涉及神鬼怪力。(「钦定四库全书」)

彭序

  蜀碧,是为蜀而哭。哭蜀,所以记录杨嗣昌的罪责而怜悯悯邵捷春的愚蠢,来凭吊忠魂烈魄于地下。蜀地的险要,天下第一,绝断要塞,虽然百万之敌也可以立时挫败。贼人刚开始侵犯蜀地时,秦良玉力战扼敌,假如不是敌人赂陈奇瑜得以脱身逃离,就早已被消灭了。杨嗣昌将敌人放纵入蜀,逃避失地罪责,人人都知道而邵捷春不知道。撤去夔州、万州的防备,去镇守卫重庆门户,使得敌军能够出入纵横而无所顾忌,这罪责在谁呢?因此说哭蜀,所以记录杨嗣昌的罪责而怜悯悯邵捷春的愚蠢。张献忠三次入蜀,分道屠戮,流血成河,蜀地遭受了极端的戕害。当时,从缙绅到平民,尽节而死的不可胜数;而闺中的妇女,或者闭户自焚、或者责骂敌贼而死的无法计算。戎马倥偬中的种种事情未必都为人所知,或者传言这些事的人也无法详细说明。所以记录在册,使以后修养道德的君子能够参考,那么死者也就可以死而无憾了。所以说哭蜀,是要凭吊忠魂烈魄于地下。过去,我曾经就蜀事论其大略,但并没有探寻详细。现在我的弟弟磬泉把这些事详悉的采集成编,也是实现了我的愿望。感叹!对于张献忠来说蜀地并没有什么深怨积怒,然而残忍成这样,真的是天意吗?或者根本就是人祸使然?看了这集录的人当中,一定会有叹息哭泣不能自已的。所以说蜀碧,是为蜀而哭。乐斋彭端淑序。


自序

  史氏丹溪生(作者自称)回忆甲申年的旧事而感叹:感慨啊!自古残忍的流贼,没有比得过张献忠的;所受祸患之惨烈,也没有能比得过明末蜀地所遭遇的。蜀地自从分封为藩属,世代有嗣,休养生息将近三百年;士民的富庶、物力的丰饶,近乎天下第一。其间虽然经历了鄢蓝播蔺之乱,但元气依然保存。所以张献忠一进四川,旋即败归,蜀地并没有受到重创。崇祯十年,李自成直犯成都,西北半壁,攻无坚城。十三年张献忠再次进犯,蜀地才开始陷入危机。究其原因,熊文灿在房县、谷城中计,使其发展壮大;杨嗣昌督师于荆、襄阳,使其四处流窜成毒;邵捷春不听从秦良玉谏言,使关隘尽数落入敌手;陈士奇拒绝增饷补兵扼守险隘,使其顺利撤退。接下来张献忠率部攻陷夔门,破梁山、万州,迫走赵荣贵,力败曾英,血染佛图关,砲击重庆;瑞王君臣,骈首就戮。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使蜀藩之人坚定信心对抗张献忠,军队所需粮饷需要就能立即补给,能保有成都吗?不能。腹内心脏已经溃烂而再要求保全首领,难!唯独要怪张献忠占据蜀地后,僭号称帝,不思收拾人心,却处心积虑发明各种杀法,匏奴死、雪鳅死、贯戏死、刳腹死、边地死:士人杀尽了,杀工匠;男人杀尽了,杀妇女;平民杀尽了、杀僧道;人杀尽了,杀犬牛;所有能杀的都杀尽了,开始杀自己的兵卒。焚宫殿,坏栏砌,毁掉屋舍,填堙水井,荡平城池。两年之内,尸骨堆积如山,鲜血奔流成川;然而张献忠杀性肆虐,一日封刃不杀,心中就感到不快乐。事情发生之前来说,四方需要维护,天子需要毗助,挑起战乱的人自然是万死莫赎的。但事后来看,上天反复降下灾祸,丧乱甚多,浩劫的到来,也有它的缘由。所以张献忠西充被杀之后,满门都被杀害的人还有很多,难以悼念。我参考古籍,渐推蜀的历史,从张仪启疆、公孙跃马、谯纵迫胁、李特流乱、刘辟狂戆、王建发迹、知祥踵据、玉珍草窃,争城夺地,创霸图王,都曾对蜀民进行安抚,不敢荼毒。为什么张献忠的肆恶,能到如此地步!貙虎吃人,不辨识好坏;这是兽心野性,本来就与人不同。有人议论说张献忠称帝,蜀人都不服从;他诛灭斩杀所置的郡守牧令,最终蓄怨积怒,激发为凶残暴虐。这真的是蜀人被屠戮的原因吗?我幼时也听闻张献忠的遗事,于是后来博采群书,凡是当时的忠臣、烈士、节女、义夫只要是可以印证的,汇为「蜀碧」一书,以待后人翻阅。成书那天,惨然的端起酒杯,觉得身边悲风四起,我已不知心里当时在想些什么,只是眼泪多次簌簌的落下。壬戌八月朔五,丹溪生磬泉〔遵〕泗自叙。



蜀碧卷一

──起戊辰(1628)、止癸未(1643年)


  戊辰崇祯元年冬十二月,陕西农民起义众多。陕西连年妖气弥漫,平凉、延安之地的饥民相聚为流寇。首领有王子顺、苗美、张圣、姬三儿、王嘉胤、黄虎、小红狼、一丈青、龙得水、混江龙、掠地虎、上天猴、闯王、孟良、刘六等、名目很多。巡抚用兵讨伐,很久也未能成功。而后这些人互相合并壮大。李自成、张献忠虎视鸱张(凶猛的盯着),秦、楚、豫、蜀之间,战无坚阵,攻无坚城,肝脑涂洒中原,明朝的社稷也就此终结了。

  丹稜博学之人何修说:天启年间大旱,遵义守令召集道士祷雨,念诵经文的道士伏在地下很久,起来时,守令好奇询问,道士说上帝召天下的城隍议事,所以下雨的章表迟迟才出。问商议什么事。说战场开始于陕西。到了崇祯初年,秦中果然贼人群起。何修,明朝遵义人。

  己巳(1629年)四川大地震。此后本书中不再写做四川,而把所纪载的事情皆称为蜀事。
  庚午(1630年)

  辛未(1631年)

  壬申(1632年)

  癸酉(1633年),秦、蜀两地,击柝(tuò)相闻,既然贼寇已经在秦做乱,蜀地岂能无知!而瞿塘、剑阁之间,不曾听闻修整边防守备,充实军需物储,这不是袖手以待贼寇侵入吗?详细分析当年局势,痛恨当事人没有未阴雨先筹谋的忧患。

  甲戌(1634年,叙州母猪洞有铜鼓鸣响,声音一昼夜都能听得到。

  二月,流贼张献忠,开始从楚(湖北)进犯蜀(四川)。张献忠,陕西肤施人;世代军籍,年轻时时从军犯法,因为得到总兵陈洪范求情救助而得以免罪,因此为洪范刻栴檀像供奉。他起事造反,是与罗汝才同时。张献忠身长而瘦,面色微黄,胡须一尺六寸,僄劲果侠,军中称为黄虎又号称八大王。二月,从郧阳渡过汉水,进犯襄阳,接连攻陷紫阳、平利、白河等邑,由此进入四川。

  流寇攻陷夔州府,及大宁、大昌、开县、新宁等诸城邑。兵至大昌,人们都纷纷躲避,有一个叫罗杰的人,独坐室中,整理衣冠,阅读书史,责骂登门入户的流贼,遇害。

  流贼进犯梁山,被本地人涂原击败退走。涂原以中书职务在家赋闲居住,流寇兵至,就召集乡勇与之奋战。在竹木丛生的山谷两端,砍伐大松阻塞山径,然后用竹畚装着石头飞击。又用毒箭射贼,中箭者只要见血就立时毙命。贼人败退进入巴州,又被川兵击破,就去攻打太平,石砫女土司秦良玉率兵至夔州,蜀地巡抚刘汉臣运送长寿之米顺流而下犒劳济师,贼人知道官军有防备,不敢攻打,太平因此解围。巡抚刘汉臣和巡按御史党崇雅一起请求起用涂原,以蜀人治蜀兵,不被允许。

  流贼进攻保宁不下,离去侵犯广元,广元城上发炮石轰击贼人,敌人逃遁。流贼进攻保宁,推官张一鹗、巡按御史刘宗祥、川北道布政司参政夏时亨,共同谋划守御,不能攻下,走攻广元,围攻七昼夜,城上守卫发炮石轰击,贼人就此逃去。

  当贼人侵犯彝陵、松滋,归入巴州万州一带的山中,荆州推官刘振缨领兵在香溪坝、平阳坝参战,斩获众多,而杨正芳有金沙铺之捷,李卑有莲花、白沟、二坪之捷,邓玘有胡地冲之捷,许成名有仙女之捷。当时四川巡抚若能统帅石砫兵马,布下重兵,力扼巫峡夔州,不让流贼深入,诸镇戮力同心,可望成功。如此就可以发兵东下支援荆州,不要冒然出兵追击敌人,以夔关的天险有人敢来进犯吗?



    这就是贼人侵犯蜀地的开始。

  乙亥(1635年)

  丙子(1636年)


  开始,流贼退入秦地、楚地之间,藩国封地数次陷落,蜀王愚蠢碌碌,不知远虑。成都守令吴继善,在朝上对蜀王痛哭,并上书进谏:

    高皇帝建立众藩辅,为国家稳固了基础做了各种安排布置,数年以来,有些藩王自己丢掉性命,氏族也被灭亡,失掉国家。这几个王,并非真的道德败坏为上天所不容,只是坐拥富贵的,拘泥于偏安之计,为贼寇创造了有利条件,而不思保全自己,这不正是殿下的前车之鉴吗!如今楚地战事气氛日趋恶化,秦地关卡失守,曹(罗汝才)、闯(李自成)、姚(姚天动)、黄(黄龙)(那时姚、黄两流贼刚起事不久)践踏周边,然而殿下悠悠自得却不知时情。整个蜀地的险要,在边境不在腹地,如果设重兵守卫夔门剑阁,足以自我保全;另外黄牛白帝,属彝族彪民悍蛮居住的地方;黑水阳平,更是有很多歧径小路。坐守重庆这门庭,还称之为设守险关,这是无可救药的问题之一。以前,张献忠不习地形,仅凭蔺州兵力亏缺,也都由永宁宣抚司奢崇明带兵就可以扑减,张献忠逃遁。如今,荆襄撤掉守卫的藩篱,秦陇之地唇亡齿寒;揣测敌贼的情势,已应无所瞻忌;还在援引从前敌人不习地形时的战绩,侥幸的憧憬将来;这是无可救药的问题之二。至于锦城(成都)的坚固程度,不及秦地的城关;白水的险要,难道能超过湘江汉水吗;如果成都仅仅这样就可以自恃无虞,那比成都险要的地方又为什么会失守?而且守城如同孤注一掷,首先就穷绝了救援联合;时及严冬,敌人长驱直入更是容易;用累卵之危也不足以比喻这样做的险难隐患,厝火积薪也不足以说明这样做的危急待发;然而还是浑浑噩噩以求侥幸苟全;这是无可救药的问题之三。臣下为殿下献计,应该召集境内各地官员,咨取谋议,拿出府库中的藏金发放给士卒,打开仓库散发陈米慰济飢民;出明令禁绝富人厮养奴仆,免除陈欠债务以免穷人流离无人耕作;招募民兵守卫关隘,集结彝族头目以备资援;内部修整政治,周围四旁营造声势;则可以易危为安,转祸为福。如果不这么做,蜀地人事实在不知道会变成什么结局收场。臣下窃为殿下的危难着想。蜀王并没有采用(吴继善,江南人,才辩阔达,有谋略,后来殉难于蜀)

  丁丑(1637年)闰四月,雅州地震。马湖(屏山)四个土司的辖区,有两处地震;叙州、建武、泸州、越隽,都同一天地震。

  五月,闯贼李自成,自秦地犯蜀,接连攻陷南江、通江等城邑,不久退去(李自成的出身事由,请参看正史,此处从略)

  剑州大水。洪灾前一天,沿滩数百块巨石都被水冲的反覆无定,到大水来时,只有逃到州县官堂房顶上的人得以幸免,其余俱都被水冲走。棺椁被水冲到屋檩上的纍纍皆是。

  九月,龙安地震。荣县黄时太家里的地发出鸣响,声音半里可闻。工科给事中(官名)吴宇英上奏进言:臣下的故乡诏书征集可以前去救助关中的人几乎没有了,壮丁死于战祸疮痍,老弱困于骚动匪乱,因此城邑空虚,关卡桥梁无人戒备,贼人利用这些情机,接连攻陷南江、通江两处城邑,负责镇守的总兵侯良柱,还依然以流贼逃遁做为自己的功绩,对贼人攻占城邑视而不见;常说地震是伐师交兵的象征,又常说地鸣这种现象征兆伏尸流血;灾祸不是简单的自然现象,臣下窃窃忧虑这些先兆(吴宇英,潼川人)

  十月丙寅(干支记日法,具体不翻),李自成由汉中驱兵进攻广元,总兵侯良柱战死。李自成、混天星、过天星等,十月初三攻破汉中的宁羌州,然后把军马分为三路。一路由黄坝攻七盘关,一路由梨树口麦坪入广元,一路由阳平关过青冈坪土门塔,剑指白水。总兵侯良柱兵驻广元,流贼兵至,力战死于阵前,流寇集结七十营人马于乌龙山下(侯良柱阵亡,有尸无首,后被削去生前官职)

  流贼攻陷昭化,知县王时化身死。初五,贼人分兵踞守二郎关。初八,从浅滩过河,攻破昭化,知县王时化不屈而死。

  流贼攻破剑州,知州徐尚卿及州人杨于鼎等被杀。先是初九,流贼攻击剑门,州吏士兵用障碍阻塞石牛道,贼人不能通过,回转屯驻江口。初十,迅疾的扑至剑州攻打,城池将被攻破,知州徐尚卿召集士人平民对他们说:城守不住了,我只有一死以殉城。你们速速躲避,众人不忍离去。徐尚卿书写下「城空不可守,仗节为谁危;苟窜(窜)那无计,殊羞孤影随」数语;藏匿在怀中。杨于鼎与徐尚卿共同守城,剑州城被攻陷,徐尚卿自缢而死,杨于鼎率令子姪,生员令青等督率民众巷战,奋臂击贼。贼人大怒,将杨于鼎支解而死,子姪皆被杀害(徐尚卿,福建举人)

  流贼攻破梓潼。十二日,梓潼攻破,庠(古代乡学)生赵节和妻子魏氏被捉。欺骗流贼说:家中有积攒的金钱,窖藏在江边,愿意拿出来换取自由。贼人大喜,一同到园子,奋身投水而死。

  流贼攻陷江油,捉到了知县马宏源。流贼攻破梓潼后,三分军力。一支前往绵州,一支前往盐亭,一支前往江油。江油被攻陷,知县马宏源被捉,贼人不杀,留着提讯盘问。

  流贼攻攻绵竹,读书人王铎和妻子赵氏被杀。流贼兵至绵州,彰明、安县、罗江、德阳、汉州,这些城邑闻风就先溃败了。进攻绵竹,捉到生员王铎和他的妻子赵氏,命令下跪。王铎大骂不屈,被杀;复而又胁迫赵氏;赵氏也大骂,贼人又杀她。当时贡生施奇才的妻子姜氏,在西山避乱,听闻贼人临近,恐怕遭受流寇侮辱,拔下一根簪子授于侍婢说:我不能逃走了,你快快离去。万一能逃生,家主从北方归来时,持此物对他说,我不敢为家门带来羞耻。叮嘱完毕后,投崖而死。

  贼寇焚烧新都,过了一天,焚烧彭县。

  流贼劫掠郫县,主簿张应奇被杀;进攻温江,丞簿释放羁押的囚徒逃走。

  流贼攻破金堂,典史潘梦科被杀。盐亭的一股贼人,抄袭西充,折返遂宁,趋击潼川,直走金堂,并将其攻破。潘梦科不屈而死。自重庆以下,都戒严待敌。

  贼人围攻成都二十天,蜀王坟上的柏树被砍伐。

  冬十二月,总督洪承畴、总兵曹变蛟,帅师增援蜀地,驻宿广元。开始,巡抚王维章以为贼兵退去,和总兵侯良柱在撤除关隘守兵的问题上意见不合相龃龉。上书奏明朝廷,深深的以为忧虑。巡抚王维章守保宁,侯良柱守广元。等到广元被攻破,侯良柱战死,流贼直逼成都。王维章来不及救援。巡按御史陈廷谟虽然檄召总兵罗尚文集合永遵、松茂的兵马来支援,但自认为新巡按御史梁士济已经到任,自己的使命已经完讫,可以卸去职责,就发诏文说王维章、侯良柱都有失职之过,应当戴罪自赎。陈廷谟此时竟然还不知道侯良柱已经战死,因此官降三级。当时,辅臣刘宇亮的宗亲在绵竹罹难,上书告称家难,皇帝逮捕王维章治罪,以傅宗龙代替。

  戊寅(1638年)春正月,洪承畴大败李自成的闯军于梓潼,流贼败走返还陕西。这次战役,流贼共攻陷州县三十六个,蜀地受创甚重。

  夏六月,秦地贼寇再次攻入蜀境。流寇由阳平、白水再次进入蜀地,巡抚傅宗龙用滇兵二千与蜀地总兵元帅罗尚文谋策战守,败却敌人。

  己卯(1639年),保宁空中有鼓声鸣响。当时,成都东岳庙中的玉帝像自己动而不止。

  夏五月,让布政司参政邵捷春任蜀地巡抚,代替傅宗龙。

  秋八月,大学士杨嗣昌督师讨伐贼逆。先是崇祯十一年夏四月,张献忠在谷(谷)城伪装诈降,理臣熊文灿受赂黄金千裹、珠琲盈斗、其他财货累以万计,接受张献忠投降。到了这年五月,张献忠反复再叛,攻杀谷(谷)城知县阮之钿,汉东大乱。崇祯帝命令阁部杨嗣昌督师征讨,赐上方剑,设宴平台后殿。皇帝亲手为杨嗣昌觞酒三爵,并赐以诗:盐梅今暂作干城,上将威严细柳营,一扫寇氛从此靖,还期教养遂民生。诗文用黄色金龙蜡笺书写,后面提署:赐督师辅臣嗣昌。

  张献忠攻入蜀地,官军于汤家坝败绩。先是,左良玉罹获〈犭英〉山之败(在七月),张献忠谋划入秦,秦地总督郑崇俭率副将张应元、汪之凤、贺人龙、李国奇扼守兴安,流贼进犯兴山、太平等县,屯兵于永宁关、大巴山分水岭,秦蜀交之界,又从义溪奔走马家洞、沙子岭,闚(窥)视合江,从鹿耳坡、高竹坪窥(窥)视大宁。蜀地巡抚邵捷春,派遣兵卒二千人,同副将王之纶、方国安分地据守险要。八月,官军败绩于汤家坝,王之纶力战不支,都司何明阵亡,裨将多人负伤。

  九月,方国安的部将岳宗文、谭〈钅弘〉击破流贼于三尖峰。此时,又在黑水河击败流贼。张献忠、罗汝才两人分兵,从白水的碧鱼口入秦,合江的万家坡进入楚地。

  冬十二月,流贼罗汝才进犯蜀地(罗汝才,绰号曹操。早先,豫中有童谣说:邺台复邺台,曹操今再来。罗汝才因此假借以此为名号)

  庚辰(1640年),春,全四川大地鸣响。

  夏五月,石砫女土官秦良玉在夔州大破罗汝才。罗汝才进入巫山,为秦良玉所困,遂进犯夔州。秦良玉率师至夔州,罗汝才就此离去,没多久在马家寨阻击流贼,斩首六百级,又在留马垭追击流寇,将他们击败,斩杀了带头贼首东山虎,然后与其他将领合兵在谭家坪大败流贼,又在仙寺岭击败流贼,并夺取了罗汝才的大纛,擒获他的副手“塌天”等六人,流贼离走到大宁。

  六月,安岳下红雨,落到东西上都发赤红色。

  秋七月,督师杨嗣昌驻师彝陵。当时,张献忠在玛瑙山战败,就遣派间谍游说左良玉:张献忠活着,您才被重视,左良玉就此围而不攻,流贼因此能与山民互市盐(盐)刍(刍)米酪,收集溃卒,疗养痍伤,过了很久从兴房至白羊山,向西会合罗汝才,尽率精锐来攻夔州,官兵溃败。楚将张应元被流矢射中,突围而走;参将汪之凤等战死。杨嗣昌在襄阳听闻,于是进师彝陵。杨嗣昌虚恢自用,做事又烦琐没有大略,行军每次都会自己停止前进,等待千里之外的报告,使军队行动失去机会。他驻扎在彝陵,同帐下谋士饮酒赋诗,一个月不进军,取来华严经第四卷,说念此经可化解蝗灾旱情,公然下发各郡邑诵读,皇帝也有所闻。朝中官员听闻感叹说:这样一个文人能不失败吗?拥百万之众,着军服讲佛经,士气已经很衰败了,将来凭借什么做战啊。杨嗣昌,湖北人,因此不想流贼有一骑一卒进犯蹂躏楚地。杨嗣昌刚开始领军,就谋划以蜀地险要来困住流贼,称蜀地险远,极边远的地方则是松潘那里的诸多蛮族,他集中兵力压迫流贼,逼他们进入蜀地。蜀地能守则守,不能守就放弃涪州、万州、雅州、松州等地区,使敌人深入。秦兵断绝栈道,兵临白水守卫;云南滇兵屯驻曲靖,扼守白石江;他自己率大兵从后掩击,把流贼驱入松潘诸蛮族生活的地方,可以将流贼置于死地。杨嗣昌又害怕蜀地门户关隘坚固,敌人情急之下掉头和官军决斗,于是将凡是蜀兵中的精锐强旅,都调离防备别处;四川巡抚邵捷春麾下只有羸弱的士卒二万,镇守重庆。邵捷春愤怒的说:律令中说假如失去一城,巡抚就要获罪,如今把整个蜀地都送给流贼,督师这么做就是要杀我啊。邵捷春尽力争取其他办法却没有结果。

  当时,杨嗣昌又下檄说:流贼向东奔往大宁、大昌,由彝陵前往荆州襄阳的,我阻挡;向西进攻紫兴、房竹,进入秦地的,左良玉阻挡。进攻四川,走夔门,邵捷春阻挡。又命令邵捷春放弃防守两省交界处的三十二处隘口,专守夔门;用楚地大军从竹房逼迫流贼于大宁、大昌,势如圆盘点滴不漏。邵捷春知道杨嗣昌的作战计划将使自己承担失地的罪过成为垫脚石,于是并不听从,坚守各地关隘;当时隘将覃思岱、杨茂选,两人不能容忍相处;覃思岱阴谋构陷杨茂选,邵捷春没有察觉,立即征召杨茂选,并斩杀,将杨茂选的兵马归属覃思岱,杨部兵马都怨怒,因此各自散去。流贼于是就从这个关隘进入,其他诸隘的守军风闻后都吓得四散,流贼直犯夔关,从白马渡过长江,驻扎在达州西关,战祸殃及蓬州绵州(见研斋文集)

  巡抚邵捷春调遣秦良玉(明末著名女将)的兵马到重庆。当时,绵州知州陆逊之罢官回归故里,为了安全,邵捷春让陆逊之顺着营垒通过秦地,秦良玉带冠佩刀出来相见,左右女侍卫十几人,都能遵照法度,环视其他领将更是严肃庄重,秦良玉为陆逊之置酒席。秦良玉感叹曰:邵捷春不知用兵啊,我一个妇人,领受国恩,死而无悔,只是恨与邵捷春这样的庸将同死罢了。陆逊之请说缘由。秦良玉说:邵公将我调遣至近下。他在重庆驻扎距我三四十里,而派遣张令驻守黄泥洼(洼),这已经是尽失地利。贼寇在归山巫山万山之上,俯瞰我们的营地,铁骑居高而下,张令被攻破,接着就是我,我兵败,还能解救重庆的危机吗?而且阁部杨嗣昌要驱赶流贼进入蜀地,无知的愚人都知道,不乘现在争夺山险,让流贼不能深入,反而坐在重庆腹地设防,这就是覆灭军队的做法啊。

  九月,张献忠攻陷大昌,总兵张令战死。邵捷春收缩兵力扼守梁山。起先,万元吉驻守巫山,邵捷春驻守大昌,互相声援。邵捷春听从部将邵仲光之言,以大昌的上、中、下马渡(三处地名),水浅地平,难以持久,于是扼守水寨观音巖为第一隘口,其他夜叉巖、三黄岭、磨子巖、鱼河洞、下涌各处,各分兵三四百人防守。万元吉因为兵分力弱而感到忧虑。流贼到九月时,先突击观音巖、三黄岭,窥探下马渡,看到官兵毫无戒备,一举将其攻破。万元吉急忙檄召诸将到谭家岭、七箐坎、干溪,张奏凯则专门屯兵防守净壁,邵捷春用罗洪政、沈应龙二将兵协助张奏凯。不久张献忠从竹菌坪突过净壁,进军屯宿开县。杨嗣昌听闻蜀兵溃败,斩了观音巖守将邵仲光问罪。当时,张令中流矢战死,石砫军也全军覆没,张令是以前跟随奢崇明的降将,年龄七十多,还能马上使用五石弩,射中必然贯穿革甲,忠勇善战,军中号称神弩将,邵捷春倚重张令。然而张令性情轻敌,当时有一名贼将策马到山下对着营垒大喊:谁是张将军,张令轻视,跃马而出。贼将说:你善使弩,今天用弩来反制于你,说罢发箭矢中张令项颈而死。秦良玉兵败后,单骑来见邵捷春说:军情大急,如果尽数征发我部溪洞的兵卒,可以有二万人,我自己负担一半给养,官府负担另一半,就足以攻破敌贼。土官家征调士兵,经常是一件衣服,一把扫帚就可以召集的,更有甚者,能吃上饭就来应征,如果稍有饷犒,境内人丁甚至能全数参与。邵捷春见杨嗣昌这样的大臣尚且与自己不能共谋,何况在蜀地无粮供给的情况下,这些峒寨山民又怎么可以信任,于是谢绝听从秦良玉的进言,不采纳,自己收缩兵力扼守梁山。当时,有投降的贼人向邵捷春请战说:我投降已经有段时日了,然而您却不用我,是怀疑我有异心吗?邵捷春说:军机大事,你刚从贼人那里来,当然不能不有所怀疑。贼人说:我跟从流贼已久,恨自己失身从贼,想图谋报国,大人如果怀疑就请立即杀我,否则就应当尽早采纳我的计策。如今贼军众人疲倦,乘粮少饥困可以消灭,如果有其他处的流贼送军粮接济,就算百万大军也无法攻破了。邵捷春听从此人。贼人鼓吹谎称诸贼在山中有窖藏金银的处所,煽动将士,而道上所遇到的都是饿死的人,面无人色,剖开死者的腹部,里面尽是草树的外皮,似乎佐证了先前的言论可信。于是邵捷春尽发新近召募从军的二万人深入山中,结果中伏全军覆没。

  邵捷春退守绵州。罗汝才与张献忠会合,张献忠认为梁山河水深,不能渡过,就和罗汝才计谋商议:达州河浅,不如从开县向西进发,再回复向东,趋(趋)往达州。当时,方国安招集残兵保卫达州近郊,看到张献忠到达不敢交战,流贼于是渡过河,长驱深入。邵捷春退防绵州,扼守涪江。

  流贼进军汉中。赵光远、贺人龙拒守克敌,于是敌兵又前往巴西一带。邵捷春扼守涪江,张献忠知道后,快速行军到剑州,绕过广元,将从偏僻小路袭击汉中。赵光远、贺人龙拒敌于阳平、百丈二处关卡,敌人不能前进,就踰越昭化,复走巴西。张应元汇合楚地、蜀地的兵卒在梓潼截击,交战有小胜,流贼反扑,被挫败,蜀将曹志耀、王光启、张世福,力战败退,降将张一川等阵亡,涪江的军队听到这个消息就此溃散。

  流贼绵州屠城,邵捷春归返成都,敌贼进逼成都。流贼从绵前往攻打内江。内江有一名土司的家将毛文,设置守备,贼兵到,毛文与之交战,大败敌人于东瓜崖,杀掉头目曹四。流贼因此偃旗息鼓,速攻成都。成都城龟(龟)形,城墙都是甃石所砌,惟独北角楼用土填筑,没多久。贼兵夜里来袭,在城墙上挖洞数处,即将穴穿之时,城中突出董卜(今雅安宝兴县)的蛮族人马,与敌人交战,流贼大败,杀掉敌兵近一万人,流贼就此逃遁。

  冬十月,参足(星宿名)突入玉井(星宿名)。占卜的结果:虎狼暴害;当时,张献忠刚蹂躏四川,就是这星相的应验。

  十一月,逮捕邵捷春论罪当死。杨嗣昌先以大昌失守,察治邵捷春的罪责,用监军道廖大亨代替邵捷春。邵捷春为人清谨,有惠民的政行,士民载道哭送,舟船行动不得,竞然逐散旗官,蜀王上奏求救,不被听从。

  杨嗣昌进军驻守重庆。杨嗣昌幕下的谋士议论万元吉,在保宁偏安享受,应当起用猛如虎为正总统,张应元为副。诸将分别屯兵要害,让猛如虎率领军队,前往绵州,而让万元吉自小路经射洪,到达蓬溪,等待流贼。那时,流贼屯兵在安岳周里场,知道官军到来,连夜撤退。猛如虎挑选精锐骑兵追击,万元吉与张应元宿营在安岳城下,以截断流贼的归路。当月,流贼纵掠什邡、绵竹、安县、德阳、金堂,将城池洗劫一空而后离去。然后又由水路到简资。杨嗣昌征召诸将合击,诸将都喏喏退缩,流贼于是攻陷荣昌、永川。

  十二月,流贼攻陷泸州,知州苏琼死。苏琼,江南进士,城破,整理衣冠,面向京师拜到哭泣,端坐堂上,贼兵到来,不屈而死。此时,杨嗣昌在重庆,下令赦免罗汝才的罪行,投降的人授予官职,有能擒获斩杀张献忠者的赏万金,封侯爵。第二天,不论官堂还是厨房浴室,都到处题有「斩阁部头来者赏银三钱」。杨嗣昌瞠视咄叱,怀疑左右都是贼人内奸,整饬三日后进兵,遇到雨雪导致道路断行,再次定期会师检阅部队,三次檄召贺人龙不到。开始,杨嗣昌忧虑左良玉跋扈,私下许诺用贺人龙代替左良玉为平贼将军。不久,左良玉有玛瑙山捷报。于是又对贺人龙说需要暂且等待。左良玉听说杨嗣昌计划用贺人龙取代自己,心中不悦,因此左贺二将都怨恨杨嗣昌。万元吉进言:军心不统一,不可以与敌人交战。为何不命令前军震慑敌人,后军为援,中军从小道出梓潼,扼守归路,慢慢等候援军;这是万全之策。杨嗣昌面露骄傲的神色说:贼人容易对付,哪里用分兵示弱。等到张献忠攻破泸州。泸州城三面环隅,形状突锐而面临江水,只有立石跕一路可以北去。万元吉请求以重兵自南擣毁敌人老巢,伏兵在玉蟾寺,压迫流贼北窜(窜)永川,截断敌人的去路再出击,可以把敌人尽数歼灭。不久抵达立石,流贼的兵营先移动,秦地兵马屯扎小市厢,隔水布阵,流贼渡过南溪,秦兵纵敌不战,由此敌人绕过成都,经过汉州、德阳。万元吉单骑到藉田铺,流贼渡过绵河,进入巴州。杨嗣昌罢诎监军万元吉的计谋不用,明年正月自己统率水师赶赴云阳,檄令三军陆上行进,迅速追击,不要让敌人逃亡。诸将全部从泸州就跟在敌人后面,流贼反而向东行进,到处空虚,不能抵抗。于是,自巴州到达州,以及新州开县都被攻破。

  辛巳(1641年)春正月己丑(干支纪日法具体不翻),总兵猛如虎追击流贼到开县的黄陵城被打败。参将刘士杰等战死。官兵追击敌贼到黄陵,日晡(申时,三到五点)下起雨,参将刘士杰环甲持矛,摧陷贼阵,敌兵为之披靡,后军没有跟随的,敌人秘密抽调骑兵,穿过竹林,乘借地势高呼奔驰而下,刘士杰和游击郭开、猛如虎之子猛先捷力战,全部阵前战死。猛如虎率牙兵(亲兵)鏖战拒敌,中军马智挟猛如虎冲破包围逃走,大纛军符尽数失落。杨嗣昌在云阳听闻战败,顿足叹呼:我不用监军万元吉的计策,以至于如此地步。流贼得胜之后向东进发。

  万元吉一行在永川,猛如虎先行询查乡人向导,结果并无一人响应。万元吉轻骑进入城中,只有县丞主簿一、两个人,县令戴尧云已经逃跑。等诸将在泸州会合,中军陈可立驻扎牛头山,歌舞宴饮坐观战斗。万元吉命令他赴战杀贼,此人却背道而驰。猛如虎所率领的宁国兵有六百多骑,其余都是平贼镇(左良玉)的士兵,骄悍而不守法。军中流言说:想死我左镇,跑死我猛镇,因为跟随左良玉的诸军悠闲的游走并不参战,而被猛如虎统帅的士兵却到处追逐敌人,整天奔驰在风雪中,怎么可能觉得快乐。没多久,喧哗着向西归去。易经上说:师出以律否臧凶。杨嗣昌的军队纪律如此松弛,所以最终将遭遇凶险。

  万元吉为杨嗣昌所推荐,由废官提拔而起,想乘时节机会,树立功名。当从保宁到达州时,流贼烧毁各地驿站,七百里不见烟火,单骑行走于崎岖山路树林间。到了江边舍去坐骑乘舟,才追及大军。所以一见督师杨嗣昌,就立即请求分兵做为后军;当开县战事失败时,万元吉亲自到交战处,写悼文以祭奠阵亡的将士刘士杰等,哀动三军;在夔门收留召集残卒败兵,登白帝山观望敌人部队,人马严正历历都在山谷之间。反观自军的部队四川湖广诸将,反而不及敌人,无一人能抵御流贼,不知不觉间拍击大腿,泪流而下,心痛往日自己的计谋不被采用。

  三月,杨嗣昌到荆州的沙市,自杀。杨嗣昌引兵归返湖北,传令箭召集溃败的兵卒,顺流东下,然而敌贼已经席卷离开四川,张献忠率领轻骑一日夜奔驰三百里,在路上杀死杨嗣昌的使者,取得兵符后疾驰高呼是督师使者,轻易的通过襄阳城门,半夜从城中起兵,襄阳城就此沦陷。张献忠捆缚襄王,置于堂下,赐酒叮嘱道:我想取杨嗣昌的头。不过杨嗣昌在远处,所以今天想借襄王您的头,让他因为藩王被杀的罪名伏法,襄王您就饮尽这杯酒吧,于是襄王被害。杨嗣昌羞愤难当,回到荆州沙市的徐家园,服毒身死。

  壬午(1642年)夏,达州城的濠水尽变为血,城中的井发出鸣响。又有剑州民家房舍滴血染的门上都是,城中数万户都如此。

  冬十月,松潘兵变。松潘守边士兵因为索饷不得,所以聚众数万兵变,巡抚陈士奇用祸福得失晓谕兵士,众人才安定下来。

  癸未(1643年),大足县李树结出的果实像刀豆,川南的李树生出黄瓜。占卜的卜辞说:李生黄瓜,民皆无家。仳离之兆也(这是流离失所的征兆)。当时,有人家里在箕中储米,米粒一粒粒都跃出,顷刻布满地面。

  又有,梓潼县龙江寺的僧人清晨起来汲水,看见霞光烛天,躲潜伺看,少顷有麒麟浮出潼水,过了一会儿又隐去。没过多久,张献忠带兵侵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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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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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14-01-28
蜀碧卷二  

──起甲申(1644年)、止本年(1644年)十二月

  甲申(该年三月十九日,闯贼李自成攻陷京师,明怀宗殉社稷自缢身亡;五月,清世祖建都燕京,号顺治元年。八月、张献忠攻陷蜀地)春正月,太阳发红。日中有红气数道,下宽上窄,自东指西;又逢日月无光赤红如血,仰视北斗,都不能看见。

  一颗大星出现在西方,芒燄闪铄不定。等到张献忠被消灭后才隐去。彭县白鹿山崩裂。

  张献忠再次从楚地寇犯蜀地,正月,夔州府被攻陷。起先,崇祯十六年张献忠攻破江西、广东诸多郡县,进入岳州,有人向张献忠进策东下夺取吴越之地,张献忠因为忌惮左良玉驻扎在武昌;于是决议入蜀。当时,蜀地巡抚陈士奇,性情轻率傲慢,却没有筹略,因为遭弹劾等候继任者,军中不发放粮饷。十三处隘口并没分兵守卫。流贼到梅子坡时山兵饥马困,因为当地无兵防卫就此侵入。秦良玉驰兵增援,寡不敌众,被击溃。正月,敌人攻献陷夔州府。

  流贼进入万县,贡生吴献棐被捉,不屈而死。吴献棐被捉后被强迫做参军,坚持不接受,张献忠大怒,将他砍断臂腕杀死。儿子吴之英,为父亲悲痛,也被凌迟。

  当时,流贼攻梁山,当地高宗舟(副榜)率领乡勇守卫北门,城池沦陷,急忙返归家中,令妻子儿女全部自尽,写书信托付仆人,让他从小道到达其父的住所,而自己亲自带领家奴二十余人,巷战被重伤而死。其下家奴跟从战死。又有庠(古代乡学)生古元直的妻子谭氏,大骂流贼以头触阶而死。贼兵掩埋她的尸体后离去。

  流贼屯驻万县。江滩水位上涨,不能渡过,于是在此驻扎三个多月,民众都逃散躲避,流贼诱骗说降者不杀,等出来之后全部驱赶到河里。

  夏四月,参将曾英在忠州击败流贼。流贼到忠州,曾英率领水师迎战,用火攻烧敌人舟船一百余号,流贼被杀几千,等曾英等人返还镇守涪州,流贼就全部屯兵忠州葫芦坝。

  参将曾英和守道刘鳞长与流贼交战涪州被打败。流贼军中体健善斗的兵士有十几万,负载军需的又多一倍,布置横阵四十里,左边步卒右骑兵,分别在船队的两翼跟进。当时,曾英与刘鳞长守备涪州水路,赵荣贵守备梁山陆路;流贼兵至,赵荣贵望风而逃,曾英接战后不敌败退,到五里外的望州关被流贼追到砍伤面颊。曾英亲手杀死数人后跳入水中才免于追杀,与刘鳞长退走川南。

  六月二十日,流贼攻陷重庆,瑞王朱常浩,巡抚陈士奇及以下各级官员被杀。重庆下游四十里,叫做铜锣峡,是从顺长江而上的要道,陈士奇重兵把守。六月八日,张献忠攻入涪州,分水师逆流而上进犯此处,而自己则登山疾驰一百五十里,攻破江津,劫掠舟船,顺流而下。十七日,敌人夺取佛图关,流贼从关卡后面突然出现,兵士惊扰,不能支撑,就此溃败。流贼数十万人攻到城下,陈士奇等日夜登城观战,衣不解带,以火油滚石铁砲攻击敌人,杀伤无数。于是流贼发掘民墓中的棺椁,顶在头上在城墙上挖洞,同时布置大砲为火攻轰击守军。到二十日夜晚,黑云四布,流贼在城角埋藏火药数十桶,早晨起来用火箭齐射堆藏火药处,火发地裂,城池被攻陷。瑞王与各官员俱都遇害。

  瑞王朱常浩,明神宗第五子;早先从汉中逃奔到蜀地,关南道陈羽白一起同来。陇西士大夫有很多携妻挈子跟随而来,驻居重庆。瑞王城陷被捉。当时,天上无云雷鸣,张献忠说:要再打雷的话就释放瑞王。但再没打雷,瑞王未免一死。瑞王信好佛教,不近女色。丞监以下的官员,都效法同化。吴地民众有运送到瑞王府赋粮没有归家的旅费的,一定给予大量赀财,使其早归家园。瑞王死时乘白气冉冉隐没,人们说是兵解(道家所言成仙的一种)。

  陈士奇,字平人,漳浦人,是闽地著名的文人。天启进士。崇祯十五年来任四川巡抚,因为遭弹劾免职而等候继任者;流贼已经攻入夔州,将吏们对他说:您卸任巡抚,可以离去了。陈士奇说:流贼在我任上入侵四川,我离去如何面对国君和家父,应取义与封疆共存亡。城陷时和关南兵备副使陈纁、知府王行俭、巴县知县王锡、指挥顾景一起死难。王行俭,字质行,江南宜兴进士,流贼将他绑缚到演武场,大骂不绝,被流贼切为小块。王锡字古田,江西新建进士,被俘之后慷慨激烈,与陈士奇备受各种酷刑,最后凌迟死。顾景听闻城陷,进入王府,把自己所乘的马让瑞王骑乘,鞭马使其离去,遇到流贼大呼:贼人尽管来杀我,切勿犯害帝王子嗣。流贼戕杀瑞王,顾景也被杀。自瑞王以下,死者多达万人。当日,天空雷电大作,白昼昏晦;张献忠大怒,命人架起大砲向天射击,天空放晴(按注酆都人林明俊作三忠传,就是讲陈士奇、王行俭还有王锡三人。四川刘道开有列传留名青史流传于世)。

  被张献忠下令砍断臂膀的军士三万七千多人。当时重庆军士尚存三万七千余人被俘虏,张献忠下令贼军尽数砍下他们的手臂然后释放。

  流贼分兵攻打合州,生员董克治起兵拒敌战死。重庆已陷落,流贼就分兵劫掠合州,董克治倾尽家中赀财、募集勇士壮丁杀贼。流贼大兵到来,长安坪相遇,与敌人交战不能获胜就退据山洞中,流贼用爵位诱降但不为不动,相持一个多月,敌人开凿山壁攀援山洞,放火薰烧。全部三千人被感董克治的忠义所感动,到死无一人变心变节。当时被喻为田横和他麾下的壮士。敌人攻入永川,当地蒋世铉,集募义士壮勇二百人,环城固守,随后与敌贼在东门交战被俘,敌人劝降,瞪着眼睛大呼:快点杀我,我不投降。流贼将其凌迟杀害。城中孝廉梁士骐,遇到贼兵,被虏获,张献忠打算授以官职,梁士骐大怒,因辱骂张献忠被杀。

  秋八月初九,流贼进攻成都,城陷。成都王(即蜀王)朱至澍、太平王(即内江王)朱至渌、巡抚龙文光、巡按刘之渤以及诸文官都死了,流贼大杀三日。

  流贼从重庆发兵前往成都,一路上各州县望风瓦解,烽火数百里不绝,成都大为震动。蜀王谋划迁往云南,御史巡按刘之渤极力坚持不可以。内江王不听,与刘之渤争辩,蜀王六月十三日成行,守门士卒喧哗着乱成一团,辎重妇女有被劫掠的,蜀王这才停止。刘之渤与监军同知方尧相等人,恳请蜀王拿出财货,招募死士,向东攻杀流贼。蜀王以祖制做为拖辞。于是,城中一日数次惊变,火药库爆炸,雷震宫殿,大雨冰雹落下。蜀王惧恐,方才拿出资财招募,三天没有响无应召的人,而流贼已经从资简到成都了。这时,新任巡抚龙文光、总兵刘佳印,率领三千兵马从川北来增援,共谋守御,然而皇室宗亲,富户大姓已经逃跑一多半了。流贼迫近城下,刘佳印出战被打败,龙文光见护城河濠干洄危急,遣令郫县县令赵佳炜决都江堰大堤以济入其中。这时,流贼在城墙上挖掘洞穴填入火药,又掏空长数丈的大树放入火药,盖合之后缠上布帛通向城楼。刘之渤等鼓厉兵众奋勇击杀,流贼退却二三里。没过多久,大雨从天而降,雷电交加,守城者不能站稳。流贼纵火攻城,挖空城墙的西北,以大炮轰击,锦江楼崩纷,木头石块飞蔽天空,流贼蜂拥而入。城破,蜀王率嫔妃跳入宫中的八角井。太平王朱至渌跟从。刘文光等俱都殉难,流贼在成都城内大杀三日。

  成都王(即蜀王)朱至澍,嗣王朱奉铨的长子,万历四十三年袭嗣,城陷后沉井中。邱妃随宫人王素馨等,相继从死(史志记载:成都王在城破的几天前到社稷坛井边,听闻流贼杀入,投井,和这里存在小异)。

  开始,明高皇的王子蜀献王好学,皇帝呼他为蜀秀才,用心召选名家宿儒;侍候讲学,缮集编写,购藏图书数量巨大,世人传说蜀献王得到鸿宝之书(传说中道教炼丹修道的书籍)首藏在内府,子孙都擅长黄白冶化(变化金银)的道术,然而全部积攒不用。等到成都沦陷了,藩内还有很多黄金。

     因恃借成都为天险,蜀地士人大夫都以为道恶地偏,不再忧虑。等到五月,才打听议论蜀国时局近况;七月,传闻流贼就要到来,城中的人震恐,经常夜里大呼:闯王李自成来了!第二天白天又大呼:张献忠来了!蜀王不知道该怎么办,打算让蜀王宫中的人逃遁到荒野,富户大姓的人家也携带妻儿出城。因为刘之渤极力反对而没有实施。蜀地封嗣世代都有贤德的名声,历代蜀王号称贤王,因为朱元璋立下藩属不参与军事蓄养兵马,不干涉民事的祖制,所以请求发放粮饷不听,请求召募士兵不听,流贼攻到城下,才开始拿出金银招募士兵,这时已经无人响应了。二百七十年如此富庶的藩封,尽然沦陷落到流贼手中。可悲啊!

  太平王朱至渌(即内江王),嗣王朱奉铨第四个儿子,万历四十四年分封,听从安排居住成都,流贼入城,和蜀王投井而死(也有人说内江王并没有投井)。

  龙文光,柳州进士,以川北道的职务升任四川巡抚,外驻顺庆办公。听闻流贼要发兵攻打成都,星夜奔驰赶回,意图拒守;城破后,投入浣花溪死。刘之渤,字羽长,宝鸡进士,担任四川御史巡按,与龙文光谋划守城,被俘之后,流贼因为同乡,想任用他。刘之渤大骂:该死流贼,我怎么可能跟从你们?流贼将他绑缚到端礼门外,攒集箭矢发射,一点也不见屈服,临死厉声大喊:宁多剐我一刀,少杀一百姓。流贼磔碎他的尸首。同时从死的还有按察副使张继孟、守西道陈其赤、建昌兵备佥事刘士斗、监纪同知方尧相、成都令吴继善、华阳令沈云祚、郫县令赵嘉炜、教授何某(名字无法查到)、长史郑安民。

  刘士斗,番禺人,以进士的资格担任成都推官;刘之渤特地举荐他为建昌的兵备佥事。敌贼即将攻入,刘之渤打算逃走。刘士斗说:安危死生和此城一起。城陷身死。方尧相,字绍虞,黄冈人,兵饷难以为继,与巡按刘之渤请助于蜀地藩王,不被允许,因此投王府河自尽,被救起,第二天被俘虏,被害于万里桥;死时写下绝命词:『时危节见古今同,取义成仁且尽忠。江水茫茫愿借力,此身飘荡赴团风』(方尧相故乡在团风)。吴继善,江南人;贼兵没有到来时,上书藩府劝蜀王出饷募兵,纍纍数百言,极为痛切,蜀王不听从;城破,全家三十六人同日死难。沈云祚,字子凌,太仓人;城陷,与刘之渤、刘士斗都被幽禁在太慈寺,绝食半个月,没有死,流贼送上饭食诱降,沈云祚跃起大骂:我想餐食你等贼人的肉,哪里会吃你们的食物?与二刘同时遇害。有年幼的孩子沈荀蔚,刚五岁,友人将孩子藏匿山中,得已幸免。过了二十年才归来。赵嘉炜,浙江监生,郫县县令,流贼围城,护城河濠干涸,刘文光下令决都江堰以济,水没有到,城就被攻陷。赵嘉炜归来,遇到贼兵用弓箭射击,跳入水中赴死。他的儿子赵庆麒,从浙江来,行程万里寻求父亲尸体,三年没有寻获,遇到看守都江堰的堰夫向应泰,告诉其父赴难处为三渡口,招魂垒土作为安葬。何教授,城被攻破时,坐在明伦堂,鸣鼓召集诸生不来,夫妇一同自缢。

  武将死者刘佳印。刘佳印,川北总兵,流贼进军成都,与巡抚龙文光率三千兵马赶赴增援,等到了成都,敌人临近城下,出战,被打败;同刘文光一起赴浣花溪死。总兵张奏凯,綦江人,守东门,城陷时战死。叙南卫世袭指挥同知鲁印昌,镇守成都;会同当地罗大爵、山东人刘镇藩、雅州指挥阮上奇、抚标参将徐明蛟、都司佥书李之珍,或者阵地沦陷战死、或者巷战死。

  回乡居住的官宦,士人,仕女殉难者,原任顺天府治中的庄祖诏同他的弟弟曾任按察司的庄祖诰。庄祖诰当流贼攻入时,整理衣冠,端坐于大堂之上,大骂逆贼遇害。原任东流知县的干曰贞,流贼入城,干曰贞不屈抵抗,用砖击毙一个流贼而死。明经邱之坊和他的儿子庠生邱祖福居住乡下,流贼派遣人去征招,邱之坊躺在床上说:我受国恩已经很久,还有谁能如此知我用我呢,挥臂拒绝又躺下,绝食而死。流贼捉到邱祖福,喝叱他下跪。邱祖福说:朝廷士子,岂能为逆贼屈服?大骂而死。诸生王呜珂的妻子熊氏被捉,流贼危胁想逼她就范;熊氏大骂逆贼:我是出身名家的妇人,怎么可能听从任凭你们凌辱?流贼大怒将其杀害(以上都是成都县人)。

  致仕归家的大理寺正王秉干,城陷时驱赶全家投井自杀,自己骂贼遇害。原任宣化府同知的王履亨,被绑至新桥时投江而死。生员何继皋,因为伪学官杨允升劝说诸生前去参加逆贼举行的科考,大骂这种可耻的行为自刎而死(三个人是华阳县人)。

  听闻蜀藩陷落而殉国的,死者有原任给事中吴宇英、原任工部主事蔡如蕙、举人江腾龙(都是潼川人)。

  不听从就范流贼而死的人有:内江张于廉,以彭泽令的官职致仕归还故里,流贼催迫他就任伪职,张于廉不听从,与妻子锺氏一同骂贼被杀。安县明经赵鸿伟,儿子赵昱是进士,流贼征召他入仕,不去应征,全家被害。安县监生李资生,是宣大总督李鉴的儿子;流贼逼他入仕,李资生感叹道:我身为大臣的儿子,怎么肯屈服于流贼?以死验证了自己的誓言。他的妻子董氏,时年二十三岁,愿意跟从丈夫赴死并自缢。新繁诸生费经世,与流贼的将领有旧交,贼将想举荐他做官,费经世坚决推辞不就,因此为流贼杀害。资阳诸生杨宏芳,被流贼俘虏,手持扇子在路上且歌且行,到了西门,从容的投入石桥潭赴死。大学士绵州刘宇亮的儿子刘裔盛,顺从就任流贼所授的官职,返回绵州搬家,他的妻子王氏说:流贼的官,你固然可以当;但是流贼的妻子,我是断然不会当的;于是自缢而亡。什邡明经李爱芳的两个女儿嫁给了宗室朱氏弟兄,城陷之前朱氏兄弟已经先行离开,流贼大肆搜捕藩属宗室,两人知道不能幸免,投水而死。李氏姊妹认为夫君已经身死安然归去,于是一起联袂跳江而死。汉州诸生陈云鹏,被流贼搜捕到想授于官职,他不肯屈从被杀。

  流贼侵略崇庆州,知州王励精死。王励精,陕西蒲城人,流贼攻破成都,州中民众听闻到风声就趁先躲避起来,仆人劝他离去,王励精不同意,穿好朝服,从容的遵从礼节,向北面跪拜后又向西行礼,在甬壁书上挥笔大大的写下孔子所说取义成仁的数句名言。书写完毕后登上城楼,用利刃缚在柱上露出刀锋,又在楼下储放火药,端坐等候,等听到奏报流贼骑兵渡江,就下令纵火点燃火药,自己冲上刀刃贯胸而死。流贼敬佩他的气节,敛尸入葬。至今他所书写的文字虽然历经雨风凌洗,却墨痕不灭。

  流贼攻入新津,贡生王源长和他的妻子徐氏被杀。王源长,当地人,崇祯年间的贡生,张献忠到时,写下一副对联贴在室前:存心正大光明,夜可焚香告上帝;立身忠孝廉节,日将披赤事明君。被流贼捕获,不屈而死。妻子徐氏跟从罹难。有一位袁氏是诸生蓝灿的妻子,听说蓝灿被流贼杀害于是自缢。

  流贼进攻汉州。举人江禹泽,妻子陶氏,被捕获但不屈从,同儿媳张氏一起携手骂贼,引颈就刃。当时儿媳张氏听闻敌贼逼近就把自己周身的衣服缝死,投井而死,流贼退出后数日,打捞出她的尸体,颜面同活着时一样。

  流贼进攻彭县,士人祝丕传,鲁城隍等被杀害。祝丕传,城里的诸生,孙可望到了彭县,祝丕传就背着母亲逃避到樊家场,流贼追及,要杀害他的母亲,祝丕传请求自己代替,敌贼不许,于是大骂贼人,母子两人因此罹害。刘昌祚,也是城里的诸生,藏匿山中被抓获,不屈而死。鲁城隍,他的名字逸失不知道叫什么,城隍是他的绰号。流贼把他押解到成都,鲁城隍大骂被割掉舌头,喷着血依然奋声大骂,流贼大怒,被一寸寸磔杀。有从业医生的人徐履端,贼兵到来,脱掉衣服鞋履放置在观音岸上跳水自杀。刘时雨,妻子黄氏,携着七岁的儿子躲避在雷打庙,流贼到来危胁他当兵,不从被杀。当地人姓赵的某人,妻子官氏,威远人,流贼屠县,官氏先将几个女儿缢死,然后自缢。什邡当地人顾存志,妻子贾氏,焚烧房室,偕同儿媳自缢大火中。

  流贼攻陷绵竹,当地人杨国柱,巷战而死;典史卜大经,自缢。杨国柱,贡生,是杨可贤的儿子。先是,崇祯庚辰(1640年),张献逆俘获杨可贤,要挟他说:你的儿子杨国柱守城,你把他召降则可以幸免。杨可贤假装同意,到临城下时对儿子说:流贼不满千人,你尽管坚守城池,不要以我为念。不能攻克城池,张献忠忿怒的杀了他。等到了城陷时,杨国柱率领士民数万人与流贼巷战,力气用竭,就大声骂贼,最终被害。卜大经偕同仆人在厅中自缢而死。当时,城里的诸生陶修吉同妻子庞氏被绑缚到中途,庞氏欺骗流贼说:我愿意前往,还得着用绑缚吗?贼人解开绳索,夫妇都投崖而死。诸生顾天泽,妻子留氏,当贼人攻城时感叹说:死是迟早的事,终究不能不幸免,这身体岂能被敌贼侮辱?怀抱幼女投井而死。当地人文仕举夫妻两人都被俘虏,流贼看见他的妻子勾氏美丽,逼她受辱。勾氏大骂,贼人撕碎她周身的衣服,骂得愈加厉害,贼人大怒,将其支解。文仕举乘间隙逃亡而去。诸生杨元吉妻子萧氏,流贼兵至,对杨元吉说:祖宗不能无后,我看来难以离去,夫君你速速躲避,一起死也并无任何好处。杨元吉哭着离去,流贼捕获萧氏。萧氏骗敌人说:我素来贫苦,如今愿意跟从,贼人信以为实,在不甚提防的瞬间,跃入井中而死。当地人王宗道,妻子袁氏,被俘,流贼强迫她跟着一起走,袁氏愤怒的骂贼人,被杀。黄守学,也是当地居民,以孝顺闻名,流贼围城,他的母亲柳氏自缢,黄守学收殓完毕后说:我应当在地下跟从母亲啊,也自缢而死。

  流贼攻打绵州,当时关南道刘宇扬的妻子李氏、侍郎刘宇烈的妻子张氏、大学士刘宇亮妻子宋氏,躲避在西山白崖沟,被伪将刘文秀寻访找到。三人说:我们的姑母昔日在涪水遭遇盗贼,惧怕被凌辱自己投水而死,我们最终也有死的一天。今天遭受玷污,他日在黄泉之下如何面见姑母与丈夫?于是一同自缢。

  流贼攻打仁寿,知县刘三策、孝廉贾锺斗、诸生刘士恺等,抗战而死。刘三策,饶州举人,担任仁寿县令,贼兵到来,誓死守城,多方捍御,经常对缙绅士人说:军情紧迫,我惟有「不动心」三个字。等到城破,以死殉城。贾锺斗,崇祯己卯年孝廉,同诸生刘士恺,率领乡勇共同谋略守御,流贼大军涌来,奋力作战不能取胜,都战死。

  诸生龙明新,也起兵抗拒流贼,被俘后骂流贼被杀。又捉到贡生顾鼎铉。顾鼎铉不屈,被流贼挖掉双目而死。诸生陈素、陈应新、左灼,俱都殉难。流贼想污辱左灼的妻子闵氏,闵氏大骂着不屈从,被杀。辜氏到了年龄还没婚嫁,闻听流贼入境,怀里藏着利刃等待,由于形势紧迫,自刎。

  当时井研有一个叫雷应奇的人,素来身负侠气,流贼到来时说:怎么郡县没有一个杀贼者呢?于是召集义民勇士在高境关抗拒敌人,被追到桑园之中,奋力击杀数贼而死。

  流贼攻入汶川,原任教谕高仲选被杀。高仲选,贡生,原任大足县教谕,城陷时携子女投江而死。

  冬十月初五,流贼攻陷邛州,川南道胡恒、知州徐孔徒被杀。胡恒、竟陵人,官职川南,驻节邛州。流贼分兵攻打邛州,胡恒命令幕客汪光翰外出调兵,并发檄文召集宁越守备杨起泰带兵前来支援,援军没有到就城陷了,胡恒与他的儿子胡之骅战死,妻子樊氏、妾成氏、冯氏,胡之骅的妾周氏、仆人京儿、弩来、婢女两人从死。举家遇害。惟独胡之骅的妻子朱氏以及幼子胡峨生两人逃脱。世情平定后才归返。徐孔徒,江西人,城陷被俘,流贼知道他的才干,想活着招降他,但徐孔徒不屈服,流贼很懊恼他的刚直不屈。徐孔徒说:不投降当然不顺从。投降就是不忠,我不敢不忠。于是赴死。

  当时流贼屯兵文笔山,驱赶士人妇女登上城墙环城值守,彻夜鸣击钲器,有犯困打盹的立即斩杀。每天不到黄昏,就不许点火。当时派遣“夜不收”(哨探)百人,允许走街串巷,屋顶窗下,窥探到有灯光和偶尔言语的人就逮捕下狱,左右数十家连坐。

  流贼攻陷蒲江,知县朱蕴罗被害。朱蕴罗,湖广江夏举人,蒲城攻陷,率领士兵巷战,被俘后不屈,被流贼杀害,全家也一起被杀。

  邛州举人刘道贞,起兵抗拒流贼,在雅州小关山同敌人作战,大破敌兵。刘道贞,字墨仙,邛州名士,天启辛酉年举人,流贼攻陷邛州,刘道贞离走黎州,激励土人汉民,并与黎州指挥使曹勛合谋起兵,流贼兵至雅州,刘道贞及曹勛在小关山拒战敌人,大破敌众,斩首千级,流贼败走,从此严道以南不被贼寇危害。

  十六日,流贼张献忠占踞藩王府称帝,僭号大西,改元为大顺,以成都作为西京。张献忠僭位,设置丞相六部以下等官员,命汪兆麟为左丞相,严锡命为右丞相,南充江鼎镇为礼部尚书,彭县龚完敬为兵部尚书,封养子大将四人为王。孙可望平东王,刘文秀抚南王,李定国安西王,艾能奇定北王。马元利、刘进忠、狄三品、张能的弟弟张化龙等为将军。将蜀王府正殿易名为承天殿,将王府门外的屋舍作为朝房。下诏民间称他为老万岁。又新建东西二府,让孙可望、李定国居住,命令人们都称为千岁。那天,殿后赐给各官员朝服,命令丞相以下的官员散朝之后齐集在朝房议事。

  张献忠取井研人陈氏的女儿(即相国陈演的女儿,或云胡氏女),立封为伪皇后。迎接时,从南门五里外架桥,高十几丈,到城内直达藩府。左右五彩栏槛,上面用绵线绷绣,缀络明珠象征星辰,首尾悬水晶灯笼,象征日月,一眼望去如同长虹贯宇,迷离夺目。下谕众人说:天赐的皇后。封她的兄长为国戚。不到十天,皇后赐死。她的兄长也遭受极刑(自此下令出征的兵马从城上迎亲时修建的大桥出入)。

  开科取士。中乡试的八十人,中会试的五十人,汉州樊姓的读书人成为状元(一说姓刘)。其他榜眼、探花等等一应俱全。张献忠自己写了一篇万言策,历数评价古今帝王,西楚霸王为第一,下命令颁布到学宫让士子们学习。所取的状元,后来随张献忠进入川北,最后不知所终。也有人说:所取状元殿上传胪唱名之后赐予美女酒缎归去,然后张献忠下命令让人到状元府邸将其处斩,其余登科的士人也都在受职后被杀。

  张献忠派遣张化龙等人攻陷龙安。庠生梁道济和妻子杨氏,在山中避乱,被流贼俘虏后命令下跪。梁道济说:我读的是圣贤书,怎么能向贼寇屈膝?流贼想冒犯杨氏。杨氏骂贼说:我是名家女儿,士人妻子,你们快点杀,让我随丈夫相伴地下就足够了。流贼把他们绑缚剐杀,夫妻至死,都骂不绝口。

  流贼张献忠派遣刘进忠、马元利等进攻川北。

  当时,流贼设立铸币局,取来蜀王府中所累蓄的古鼎、古玩器具以及成都内外寺院的铜像,镕化为铜液铸造钱币。钱币上面写着:「大顺通宝」。下令民间家里悬挂顺民的号帖,把大顺新钱钉在帽顶上。

  寺庙里搜集来的众多神像的像首百炼不化,贼人尽数抛弃。后来本朝的成都知府冀应熊拾回并且埋在北关外,题碣:「佛冢」。

  流贼铸造的钱币肉色光润精致,不像寻常的铜钱。至今有得到钱币打成妇女簪花的,并未因时间流逝而减少赤红的铜色。

  又实行很严厉的保甲法,各门各设一各兵部二个都督,稽查盘问来往出入。平民出城,要提前几天上报自己的姓名,以什么事前往,约定哪天归返,符合的才能出城,有按期不回和比约定晚回来的,斩。又把各处石碣碑坊上的明朝年号全部去除,有献忠二字的,尽去无遗。又禁止天下触犯他的名讳,郡邑中的人,只要有犯讳的必死。

  张献忠又把他的兵马分作一百二十营,虎威、豹韬、龙韬、鹰扬做为卫队,设都督总督带领。设立大营十处、小营十二处在南门五里外,中间设置张献忠自己居住的御营称为老营。有人说张献忠坐在正殿时,影约看见身着白衣身材高大的人用箭射自己,头晕目眩,从座位上遥遥欲坠,从此不敢再坐,常居住在营中,如今该地名为御营坝。

  孙可望取汉中时,被闯将(李自成部下称为闯将)贺珍打败。张献忠亲自前往救援,过梓潼七曲山,仰视神庙,看到匾额上题写张姓,于是说这是我的祖先啊。追封尊号始祖高皇帝。张献忠没怎么读书,底下的从官都进奉谀言说,李唐追捧老子追宗认祖,殿下也可以自称为文昌神的后裔,适宜在巴蜀称帝,诳耀百姓,在山上建立太庙,铸神像祭祀。落成时赋诗,命令右丞相严锡命以下的官员都要上合圣意规守御制行诗作赋,稍为迟缓的立即处斩,写好的诗赋刻在石头上,放置在八卦亭内(刻石后来被知县王维坤碎毁,王顺治,辛丑年进士,长垣人)。

  贼将刘进忠等攻破安岳,原任兵备副使窦可进遇害。进士王起峨,起兵拒敌,兵败身死。窦可进,当地人,崇祯庚辰进士,任云南兵备副使,告老回归乡里,安岳攻陷时被俘虏,骂贼不屈,张献忠将他剥皮磔碎。王起峨,字如苏,窦可进同榜的进士,流贼到倡义时,他募集到一万多人与流贼激战,阵亡。

  流贼攻陷乐至,烈妇荆娘不肯受辱而死。荆娘,当地人,是杨文焕的妾,从荆州买来,因此以此作为名字。杨文焕死后守节,城陷,被流贼俘虏,大骂不愿受辱,被流贼杀害。

  流攻贼陷潼川,孝廉李永蓁死。李永蓁,崇祯丙子年举人,身体魁梧伟岸善饮酒,听闻流贼占据蜀地,在老安寺躲避,断绝荤食停止饮酒,称病卧床,流贼到来,严查捕获。下令让伪官将他抬到成都,李永蓁张大眼睛一言不发,引颈受刃。李锦,中州廪生,流贼派遣伪官主持考试,李锦躺在地上佯装发狂不去应试,但还是被逼迫前去,于是在家闭户自缢。

  潼川州进士李为鼐的妻子吴氏,自缢而死。孝廉黄缵的妻子张氏、欧如虹的妻子黄氏、贡生杨先宪的妻子朱氏,都在被虏获后因骂贼而死。当时,流贼将朱氏首级取走,杨先宪找人用木头雕刻首级,附尸体一同埋葬。

  流贼攻至遂宁,原任教谕姚思孝死。诸生罗璋战死。姚思孝,遂宁明经,内江县教谕,被流贼俘获后守义不屈被杀。当时,罗璋侍奉母亲在山中避祸,被流贼包围后,力战杀数人,母亲得以逃脱,罗璋遇害。

  流贼到了蓬溪,当地姓谭人的妻子陈氏被俘获,流寇想污辱她,大骂不从被杀。到射洪,城中的人全都逃跑躲避,有一个年老的儒生急忙阻止,人们告诉他缘故,老儒生说:真的有此事?等我前去问问。登上城上的女墻,见到流贼的兵卒像刺猬的硬刺一样簇集,大声向流贼说:清平世界,你们率众围城,想要谋反吗?难道不畏惧王法吗?话还没说完,飞来的箭矢一起射中喉咙,死在城上了。这种死法与桐城的两个老人相似。

  流贼寇攻江南,进入桐城,人们都纷纷走避,一个老人自己扶着拐杖出来见流贼,絮语唠叨自己生平穷苦的状况,不能行礼。流贼笑着说:既然如此苦难,何必活在世间,就杀了他。

  又有一个老人,去亲属家探望,正值家中混乱着躲避流贼,老人骂着说:你们都出去躲避,家中的东西,谁来看守?不惧怕旁人偷窃吗?你们都离去,我自己在这儿看着。没过多久,流贼蜂拥而至,焚烧房室,老人被杀。

  贼将刘进忠,占据保宁府。开始,闯贼(李自成部)伪节度使马科、黎玉田(明巡抚降贼者)寇攻蜀地,扰乱川北。张献忠兵马到来,二人兵败离去。陕西贺珍统率前锋王老虎、裨将严某(后为江西提督)、沈郑又带兵领师前来争夺,马元利败走,城池再度失守,等到贺珍回到陕西,不作防守,张献忠命令刘进忠进入据守。

  保宁有张桓侯(飞)庙,已有千年之久;起初张献忠攻城时夜里出巡营垒,看见一个黑色的巨人坐城上,手持蛇矛,脚浸泡在江水中,因此惊怖失声。如此三夜。张献忠询问得知这是张飞的神灵,对着空中祭拜后离去。保宁一城得以保全。保宁数次被兵马进犯,而城中的人不至于被灭尽杀绝,是因为有张飞的庇护。

  通江一个儿童,因为抵抗流贼而死。流贼犯境,通江县令李存性守御很严备,流贼不能靠近,打着官兵旗号准备袭击攻城,路上碰到这个孩子,哄骗小孩说:别告诉别人我们这些兵马的事。孩子假装答应着走开了,快到城门,大声呼喊说:贼兵到了。流贼杀了小孩。县令将他入殓安葬在城西,并以祭文悼祀。当时当地人王廷辅的妻子阎氏听说流贼入城,躲到森林深处,被流贼搜获,自己撞树没有死,大骂激怒贼人被杀。群鸟环聚在尸体周围,哀鸣着不散去。

  流贼到东乡,贡生冉璘以及儿子冉宗孔举家自焚。冉璘,东乡恩贡(岁贡,恩贡,都是贡生,选拔过程的名称不同,本质没有区别),流贼到来,全家躲避在天台寨,流贼追到,同儿子冉宗孔被俘后不屈而死。母亲杨氏、妻子向氏,带着一家老小登楼自焚。

  剑州梓潼等地都被流攻陷于。流贼派遣兵马攻占梓潼,诸生蒲先春的妻子赵氏投江而死。魏元良的妻子赵氏投缳自尽。流贼攻入剑州,诸生李一鸿的妻子被捕,流贼逼她就范,不从大骂,被剐腹。贡生张公选的女儿逃到石子岭,被流贼追到,登上大石骂贼,流贼把她的牙齿全部撞落仍然大骂不绝,被流贼用刀刃洞穿胸口。流贼进入昭化,生员贾允昌的母亲李氏、任如永的母亲吴氏,都被流贼掳获后骂贼而死。流贼进入广元,诸生李犹龙持节不投降,被流贼杀害。

  贼将马元利,到顺庆防守。

  原任礼部郎中李含乙,起兵收复广安州,不能攻克战死。李含乙,渠县人,由进士任礼部郎中,因为父母之中有人去世回故乡守制,流贼到来,倾尽所有召募勇士,召集到数千人,包围广安城,就要收复时碰到马元利前来争夺,力战被俘而死。当地人王树极,跟从李含乙作为裨将。李含乙兵败被贼人俘获,王树极本已突围而出,远远看见主将被俘后反戈回击,连杀数人,被俘,同样不屈而死。

  流贼攻陷西充、南充、营山各邑,原任御史李完、诸生樊明善、陈怀西等人死难。李完,西充进士,官职御史,致仕后归家,流贼攻入西充,死难。樊明善,南充学生,听闻京城被攻破,大恸极悲;当时,巡抚龙文光驻节顺庆,樊明善穿丧服拜诣军门(巡抚)说:皇帝不久前刚逝去,臣子们与贼敌不共戴天,您听闻国变已经三天而能无所作为吗?龙文光听了感慨于他的忠义深表谢意。等流贼攻来时,散尽家财御贼而死。陈怀西,南充武生,流贼用官职诱惑,陈怀西说:宁可只作明朝的武生,又岂能作逆贼的元老?流贼把他斩首,悬挂在东门。他的儿子因此哀痛而死。当时,西充学生马孙鸾看见流贼杀陈怀西,大骂,被割舌而死,营山诸生王光先,当流贼攻犯时,率领义兵勇士在北关作战,被俘虏。敌人威胁他投降,不听从而遇害。大竹武生王苹,听闻流贼攻入四川,对父亲说:食用国家水土,报国无门,那么可以为国捐躯吧。他的父亲赞同,等贼人到来,他的父亲拔刀迎敌,杀死数贼,力竭战死,于是捉拿王苹;王苹骂不绝口被杀。流贼攻破仪陇,有一个人叫王尔读,是当地王皋家的仆人。流贼追杀县令李时开,马上就要追到时,王尔读奋身抵御流贼,使得李时开得以脱身,王尔读被杀。

  当时,妇女死者有南充黄氏,是太史黄辉的孙女,丈夫早死,教导孩子很有名,听说流贼来了,哭着对她的儿子说:我终身艰苦守节,遭遇到这样的兵乱,敢妄求存活下来吗?你幸运的作为生员就读于学宫。我死了之后,你不要跟随流贼,就是报答我和你父亲了。于是自缢。西充杜氏,于张村沟躲避流贼不幸被俘获,詈贼不从,被砍断手臂而死。孝廉陈扆的女儿,十六岁,没有出嫁,当流贼到时,跟随父母躲避到射洪,被流贼抓获,强迫她跟着前行,骂贼被杀。贡生张尚选的女儿,二十岁,流贼占据西充时,与父母同时被虏获,流贼用巧语哄骗她委身就范,张姓女子不从,怒骂流贼被杀。仪陇杨氏、岳池刘氏,都流贼所虏获,不从被杀。巴州廪生杨日升的妻子李氏,被俘,奋身投江而死。

  流贼进攻眉州。

  流贼攻陷夹江,设置伪官防守。城里贡生黎应大,在家潜藏,结合乡邻当中气节忠义的人,以图恢复。事情败露,被流贼支解杀害。儿子黎照斗、黎照逵、黎照鸾,同日遇害。父子四人到死都骂不绝口。三天后,还好像凛凛有生气。

  流贼攻陷嘉定,改为嘉定府,让伪官任元祐守卫。流贼进入捕获庠生郭大年,将其杀害。郭大年的妻子杨氏说:愿意和丈夫一起死,于是把幼子托付给姑嫂,从丽正门城上跃入江中。

  流贼进入犍为,举人周正、陈天祐持节死。守城的伪官任元祐,催促周正就任伪官,周正不听从,骂贼被杀。他的儿子周成儒与弟弟商议把家属托付给叔叔:臣子为君王而死,儿子为父亲而死,是分内的事情。于是周氏兄弟奔赴贼营,抱着父亲的尸体大哭,流贼将他们一起杀害。陈天祐夫妻一同被俘获,一同抗拒流贼被害。流贼拘押他们的两个女儿,放置车中,抬到传讲经学的学官面前,两个女子大声反抗:我们是陈氏夫妇的女儿,要与父母死在一处,绝不玷污我们乡里的名声。到了营门,看见父母的尸体,撞向石块,并指贼大骂,都遇害。

  开始流贼索取诸生,省试时当地彭大同、张廷机被害。彭大同的妻子任氏,设置酒殽,和乡邻亲戚永诀,自缢。张廷机的妻子梅氏,投水而死。时称双节。

  流贼分兵劫掠荣县,知县秦民汤身死。秦民汤,汉阳人,流贼到来被俘不屈,乱箭丛射而死。

  流贼攻陷叙州,原任湖广布政司尹伸身死。尹伸,字子求,宜宾人,万历戊戌年进士,官职历任陕西提学、湖广布政司,以擅长关于节义的文章而自负,特别工于书法。在山中避乱,被流贼搜获,大骂流贼,张献忠看重他的名声,想活着招降,抬到井研,骂的更加厉害,张献忠受不了,将其杀害。他的妻子邵氏、妾夏氏、长子尹恩、儿媳妇杨氏,一同尽节。同乡举人周元孝,也因为不接受伪职被害。当时,诸生熊兆柱,倡义归附讨伐流贼的李师武。熊兆柱被抓获,大骂说:天运如此,就任你们戕戮吧,流贼剥掉他的皮蒙为鼓,悬在城门上,命令出入的人击鼓,李师武被磔杀。诸生鱼嘉鹏,率众击杀伪官,被流贼抓获,拷讯同党。鱼嘉鹏厉声说:我自己干的,恨不能擒斩张献忠这个逆贼。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贼人将其剐死。诸生刘苞、晏正寅、王应世、都不屈而死。郭大勋满门骂贼而死。李合宗、梁为宪被械押到成都,当面大骂张献忠而死。

  当时,蜀地宜宾人樊一蘅任总督,刚刚奉永明王之命进四川讨贼,夫人李氏,方伯文的续女。在家中居住,被流贼搜寻捕获,押送诸郡狱中以羞辱。李氏大喊说:我的丈夫奉召讨伐逆贼,发誓一定殄灭贼类,即使我被捉又有什么好惧怕的?厉声骂贼。流贼杀害她后又将她分尸,扔弃在路上。樊一若的妾夏氏,二十岁,被俘获,夺刀自杀。流贼发怒,绑着头发悬在梁上,支解。兵部侍郎刘之纶的妻子杨氏,孀居,流贼到来,逼她就范,杨氏说:我是朝廷命妇,岂能为流贼所屈。流贼剐下她的两乳而死。诸生余智与妻子杨氏,都被俘,一同骂贼死去。周坝有一名渡者,操船为业,流贼到来,命令他摆渡,渡者不回应,问船在哪里,也不回应。流贼用刀威胁,渡者忿怒,用拳击打贼人,被流贼杀害。

  叙州诸属城都被攻陷,筠连人苏亮工的妻子毋氏被贼挟裹前行,到了鸣凤冈,坠崖死。高县人陈征的女儿,躲避在落角硐中,落角硐被攻破时投水死。珙县举人向科,原任江陵县,回家居住,流贼进入,搜索他,閤家殉难。庆符人张祖周,听闻流贼到来,对友人说:百年有尽,何必贪生?投起纯潭而死。隆昌诸生刘兹,被流贼杀害,俘虏他的妻子卢氏,强逼她随流贼一起走。卢氏骗流贼说:必须看见丈夫尸体才出发。到了丈夫罹难的地方,抱尸痛哭,大骂流贼而死。廪生范璵的妻子胡氏,抱幼女出逃,被劫掠,母子都遇害。流贼攻入纳谿,当地有两个王氏,一个是生员闵翼圣的妻子,在芦乡躲避兵乱,被流贼劫掠,投缳自尽。一个是生员易衍禹的妻子,被俘获,不愿受辱,投崖而死。

  流贼攻入泸州,绅士韩洪鼎、方旭等遇害。洪鼎,泸州人,以孝廉任泽州牧,回归故里,流贼到来时同原任推官韩大宾都不屈而死。方旭、方伯元、□(原文缺失)荐祚、锺子英,都是诸生,流贼劫掠生员,到敌营中,有人泣诉哀求离去,方旭呵叱他们说:我们享受国家尊养士人的恩惠三百年了,恨不能噬贼肉来报国,哪里还打算舔着脸向流贼乞求活命?大丈夫死就死了。摇尾乞怜有什么用?流贼大怒,将其支解。方伯元也因为骂贼被杀,(姓缺失)荐祚投水而死。钟子英听闻贼至,感叹说:我读圣贤书,怎么能忍受活在这样的世间?与妻子携手沉江。

  泸州卫指挥使王万春,起兵拒贼,兵败而死。王万春见流贼进入的地方很多都是投降,忿怒,率领屯兵拒贼,转战数日,兵败被擒,不屈,与家人一同被害。

  七宝寺僧人晞容,集合民众在豹子硐击破流贼。流贼进攻豹子硐,晞容奋臂高呼:硐中数百生灵,岂能坐视等死?纠集乡勇五百人,拒敌作战,自己身先阵前冲杀敌人,流贼大败,豹子硐解围。于是,简练精悍,与敌人相持。先后杀贼以千计。一天,贼兵突然到来,于是被害。起先,泸州有人叫汤名扬,天启年间蔺寇(蔺州奢崇明反叛)起兵,集合义勇百余人,随大司马朱燮元征讨,因战功授松潘守将。当时遇边情警急,汤名扬从龙安转战,三百里间筑砦堡十数座,抗拒敌寇功勋累绩到副将,流贼攻入蜀地,抚镇(巡抚)檄召汤名扬作为前锋,遭遇伪帅虎头卜,数战都击败敌人,流贼倾巢出动围困二郎关,援兵不来,兵卒有饿死的有战死的。汤名扬身中数十鎗,还在举刀杀贼。流贼争相磔砍,事情被朝廷得知,赐廕祠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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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碧卷三  

──起乙酉(1645年)、止丁亥(1647年)

  乙酉顺治二年(当时张自忠占据整个蜀地)春正月,举人刘道贞举兵收复邛州,没有攻克,被流贼灭门。起初,刘道贞在小关山打败流贼,流贼返还据守邛州,这时,刘道贞策谋收复,命令儿子刘暌度带兵夺城,流贼搜获刘道贞妻子王氏,刀械环颈,命令她招降儿子。王氏大骂不从,流贼将她分尸,扔到城外。举家上下一百多口人都死了。刘暌度也作战殁亡(刘暌度的妻子冯氏,因写诗闻名,所写的诗可以见邛州志)。

  当时,流贼胁迫绵州生员叶大宾在邛州任职。叶大实佯装受命,私下联络绅士军民伺机举事。开始叶大宾用计迷惑贼将说:蒲江是要害,听闻当地告警,须调派兵马前往,流贼听信,分派兵众千余人去往。第二天,又说:大邑隶属邛州,也应由将军负责,恐怕有变,也应该调兵前往,于是又分派兵众千余人去往。流贼兵马已经分散,叶大宾发出假命令攻杀流贼,流贼主帅溃败,叶大实率兵卒三千保护州民一万多人,夺取西门离去。

  三月,明朝(成书于清,所以文中称明为“故明”)诸臣起兵攻打叙州,夺取。起初,阁部(曾任东阁大学士)巴县人王应熊,奉永明王的命令,总督(四)川,湖(广),云(南),贵(州)军务,专办四川流寇事务。当时,诸郡之中惟有由王祥守卫的遵义没有被攻破。王应熊入城,穿丧服誓师,开设幕府,传发檄召讨伐流贼,适逢新任的总督宜宾人樊一蘅也到了遵义,命令诸郡的旧将进行会师,大举起兵,起用甘良臣为总统,以侯天锡、屠龙为副手,会合参将杨展,游击马应试,余朝宗所携的溃卒残兵,得到兵卒三万人。当年三月,进攻叙州,斩杀流贼数千首级,赶走伪都督张化龙,收复该城。冯双礼带兵来战,又被打败。孙可望前来援助,相持一个月,樊一蘅粮草用尽,退守古蔺州,杨展退守江津,流贼于是在羊子岭堵截朱化龙。朱化龙率领番兵(苗族士兵)冲击敌兵,流贼惊慌,溃逃散去。当时,副将曾英,参政刘鳞长以及部将于大海、李占春、张天相等,刚刚破敌于重庆,麾下兵马十余万前来,由樊一蘅节制。

  李研斋所写的《长祥记》里记载:张献忠攻陷成都,蜀军残兵及民间忠勇义士,合兵中江、射洪之间,约十余万,占据山水险要,整饬兵马。为张献忠所顾忌。当时,阁部王应熊驻师遵义,远离中江、射洪千余里,呼应不及。王应熊又过于在意名号仪制,蜀地前来来讲述民情与意请示公务的人,他大多都不予相见。军中的前朝旧官依然称为官,他却只称为义士,无法服众统领军民。忽然有传言说山中有藩王避难,是内江王,派人探视,容貌顾盼,英雄异常。军中大喜,想让内江王监国,这样就可以不受阁部王应熊的节制,于是共同前往迎接内江王。内江王到后,欢呼庆贺。因为诸人请求处理政事,内江王不得已,于是就任,就在军中设立官职,认定尊卑高下,安养百姓,训练兵马,十余万人,无不顺服。军中也为内江王建立行宫,采选后妃,配备宫女,寻募内侍。又选拔战士为卸营军,没过多久,流贼攻来,明军出师作战,大败,数战数败,军中动摇。内江王自己带兵出战,大捷,流贼增兵来犯,内江王又出战,又大捷。生擒数百人,纳降千余人。这些人都被内江王编入御营。一天,张献忠亲率大军到来,两军对垒还未合战,御营中就有兵士哗变,其他各营惊乱。张献忠从外攻击,御营从内杀出,明军十余万兵马,尽数被斩杀奔逃。内江王,其实是张献忠遣来的流贼,伪称为内江王,以破坏明军。

  雅州知州王国臣,献雅州降贼。王国臣,西安人,开始暗通李自成部下将领马爌继,后来又归附张献忠。王国臣与下南道胡寅不和,打算把他绑缚献给流贼,胡寅逃入土司高克礼家,有杨姓土司,与高家世仇,互相攻杀。杨姓族中的杨之乔又想乘乱弒杀其兄杨之明去投降流贼,于是捉到胡寅,连同家人数十人,送给张献忠杀掉。

  天全六番招讨使杨之明、成都进士朱俸尹、川北举人郑延爵,起兵抗拒流贼,失败后俱都遇难。杨之明等人合谋起兵,与流贼在雅州飞仙关作战,兵败,被擒,被流贼于会城南门外剐杀。郑延爵逃到总冈山,收兵再战,阵亡。

  黎州宣慰司马京及其弟马亭,起兵讨伐流贼。起初,流贼认为蜀人容易制服,惟有黎雅的土司难以马上驯服,于是铸造改变国号的金印,让明朝降官带着前去招诱。马京,汉将马岱之后,十六岁,收到金印当时就扔到地上,率众宣誓不降。当时,伪游击苗姓率众赴黎雅上任,马京密令部下调集番众(苗族士兵)与马亭一起攻打,擒获从属七十余人,在演武厅申明大义,斩首祭旗,起兵讨贼。

  马京、马亭及土千户李华宇、指挥丁应选、富庄七姓与流贼在龙观川交战,大破敌贼,斩杀伪帅方总兵。马京兄弟起兵,命令白通使及白寰翠招集富庄七姓子弟的头人姜、黄、奈、李、蔡、包、张等土千户。李华宇,已经八十岁,也率众到来,马京立即让他统领七姓子弟。而海棠堡指挥使丁应选、宁越守备杨起泰,看到川南道胡恒发出的檄文,引兵入援。听说胡恒已死,就与马京兄弟会合,集兵一万多人,在雅州观川的对岸,与流贼大战,杀数千人,当阵擒获伪帅方总兵,斩首。流贼兵败归去,马京就此恢复了黎雅。

  张献忠大杀伪从官。起初,孙可望从汉中返还,伪官们出城递送连名状迎接,孙可望不敢隐瞒,向张献忠报告。张献忠恼怒这些人沿袭故朝的陋习,按名棒杀二百人。突然一天,下令杀从官三百,有人进言杀戮太多。张献忠说:文官还怕没人做吗?一次上朝时百官拜伏,呼出数十只獒犬下殿,凡是獒犬嗅的人,都拉出去处斩,称为天杀。又创出生剥人法。如果皮没有剥去犯人却先死的,行刑者处死抵过。伪兵部尚书龚完敬,因为路没有修好,被用这个方法刲剔了,把人皮填充好,穿戴衣冠,置市示众。一个祭酒,因为过生日接受诸生的礼物,仅值千钱,就被这种方法诛杀---和龚完敬一摸一样。然后张献忠下令召集诸生围观。伪礼部尚书江鼎镇,因为祭天不敬,杖责一百下,全家恐慌满门自缢而死。右丞相严锡命,家在绵州,张献忠路过看见宅第壮丽,立即下令处斩。

  流贼大杀绅士,流寇在各州邑安置伪官,检查乡绅学校,诡称选举,用军令严历的催促这些人上道,凡有不到的妻子儿女一起杀戮,并连坐邻居。等集合好之后,命令从东门入,西门出,尽数斩杀。

  又召集诸生,新制黄旗一幅,纵横各一丈,命令书写满幅大的帅字,字大如斗,又要一笔挥成,可以做到的免死。夹江生员王志道把草绑起来当做笔,用大缸贮墨,浸泡三天,提笔直书,不爽毫发。张献忠看了许久后说:你如此有才,将来图谋反我的人必定是你。于是捉来杀了祭旗(王志道,字念泰,夹江学生,擅长书法,死时,二十七岁,我的外曾祖)。

  诡称开科考试取士,在贡院前,左右设长绳,离地四尺,按名序排队,凡是身高超过绳的人都赶到西门外的青羊宫杀死,前后近万人。笔和砚堆积如山。当时只有两个人年幼,不到绳高,留下来作书记,一个忘了名字,另外一个是嘉定的欧阳直(后来流贼奔走川北,挟持同行,张献忠在凤凰山战败得以脱身归返,寄居丹稜,与我的叔祖连姻,所写的记乱一书,颇为详尽的记载了很多有关张献忠的事,现在无存)。又诡称试取武生。当时,民间禁止畜养马匹,张献忠命令前来应试的武生在教场集合,从马棚中牵出最狞劣的马千余匹,驱赶前来应试的武生上马。等众人骑上马之后,兵营中大声噪响,发巨炮、振金鼓,马受惊疾驰,上面的人不能驾驭都纷纷坠马被践踏成泥,张献忠抚掌大笑。

  一说:在成都称帝后,几次出兵都被打败,因此张献忠坐在椅子上捋起衣襟暗自思夺如何屠杀蜀人,恰逢朝天关截获诸生颜天汉等人的通敌书信,大怒,因此在青羊宫屠杀士人。

  或说:张献忠儿时随父亲到内江贩枣,将驴拴在绅士家的牌坊上,驴粪溺污了石柱,被仆人喝骂,并鞭打张献忠的父亲,让他用手掬起捧到别处。当时,张献忠在一旁,却怒不敢争,临走时发下毒誓:我再来的时候,把你们全部杀光,才能解除我的怨恨。

  或说:张献忠当初在湖北郧阳被打败,躲藏在深山里,饥寒窘迫,听说有座寺庙钱粮富足,前去劫掠,当时有诸生数十人在寺庙里学习课业,听说有流寇来抢劫就都逃走了,然而寺中有擅长拳法,勇猛的僧众百余人,互相商议说:我们出去迎敌,对方被打败了一定会怀恨在心,不如嫁祸给他人。于是带上诸生的头巾御敌。流贼大败,死了很多人,因为此事积怨士人,迁怒屠戮蜀地书生。

  蜀民共起杀了伪太守、牧守、县令、通判等官员。流贼在所攻破的郡邑,都设置守牧令判各级官员,缉捕百姓。当时四方起兵,没有被荼毒尽杀的民众都斩木揭竿,纠集杀贼。一时间伪官有的在官署当庭被杀死,有的被用火烧死,有的扔进水里,几乎杀尽。

  秋七月,张献忠忠下令将成都、龙安两府所属州邑屠城。起初,张献忠发布圣谕,说:天以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鬼神明明,自思自量。命令右丞相严锡命作注解,刻在石头上。到了七月,张献忠与伪丞相汪兆麟,谋划派遣马元利、张能奇等分剿成都、龙安所属州邑。其中张献忠自己部队中的军官也有被诛杀的。张献忠下令:兵马所到之处,还有人烟的,带队的将官就要被问罪处斩。这些人的部下不忍心下手行刑,因此很多将官在道路两旁自缢。有一个县的人,提前听到消息,跑到酒家买醉等死。酒家一天收入千金,开始大喜,接着大恸。一县人都叉手委股等着被割剥,最终没有一人能得以幸免。

  伪抚南刘文秀屠邛州。刘文秀再次到达邛州,捕获留下的民众数万家,都被屠戮。又杀僧人道士千人。就此实行全部剿杀的政策,设立“搜山”、“望烟”等头目,按踪迹搜索藏匿在高山大谷的崖洞里的人,用火熏烧。邛州、蒲江二百里被荡为血肉屠场。

  刘文秀攻入丹稜,屠城。流贼攻陷丹稜,占据官署,把城中居民驱赶到西门外的济桥杀害,尸体堆积与桥相平,水路被堵塞。又派兵搜乡,用长绳把男人妇女都链在一起,每数十人为一群,流贼前后各一人,跨刀执杖,押到江陵庙杀死。把北门山开辟为教场,操兵三月后离去。

  我的祖父,讳万昆,当时策划抗拒流贼,假装送牛送酒去侦查贼营,被门军阻拦,绑去见敌人的头目,因为假装进献而得到赦免,并骗到流贼的旗号带着归来,聚集壮勇固守险扼的地方,一有入乡的贼兵就杀死。一天,突然前来的一批抢粮的敌贼约三百人都被设伏擒获,押到三溪口处死。流贼不敢近前,一乡得以保全。

  流贼攻入洪雅。乡人祝之茂的妻子杨氏、祝之至的妻妾两位陈氏、祝之恒的妻子宿氏、祝之郊的妻子王氏、女子祝氏,都是庠生祝籛的媳妇与女儿。在山中避乱,被流贼劫持,六位女子拜别父母,都投水自尽。

  乡人余飞率众在花溪击破流贼。花溪离县城四十里,背对飞仙关,前面青衣水,极为险要,贼兵到,余飞率众立誓拒敌,提前让壮勇数百人在山谷中埋伏,让羸弱的出去诱敌深入。敌人因此追进山隘,中伏,乱作一团逃不出来。余飞率众奋勇截杀,斩获二千人,敌人非常沮丧,沿江逃走。

  流贼进攻南安镇,被千总周鼎昌击破,奔还成都。流贼从青衣江入夹江,进攻南安镇,乡人周鼎昌以千总的名义奉阁部王应熊的檄命来保卫乡里,立木做城,率众拒守。流贼攻不下,就作计策修浮桥围城。周鼎昌让善于泅水的人潜泳水中,带腰镰割断浮桥的绳索,敌将被淹死,剩下的敌人反奔南岸,周鼎昌立即追击,敌人大败,所掳掠的东西,丧亡几尽,逃回成都不再来犯。

  张献忠屠成都居民。开始,攻陷成都,大杀三日,因为孙可望进谏稍有收敛。让士兵在两侧列队成甬道,阅选民众,青壮男女选入营中,民间父子夫妇都被迫失散,无法团聚。之后派兵四面出动,武力威胁各地效忠,在郡邑设官员处理政务,征兵输粮政策苛暴,残杀也一天比一天更严重。人民心中畏惧愤怒,一起合谋拒贼,于是张献忠开始杀自己设立的伪官。张献忠欺骗民众说:夜里有天书坠入厅中,命令我把蜀人剿尽杀绝,如果我不这么做就是犯了重罪。因此把百姓十人联成一队,赶到中园全部杀死(中园,蜀先主刘备昔日练兵的地方)。

  冬十二月,张献忠杀医生僧道工匠苦役。太医院有以前铸造铜人,张献忠下令用纸蒙住穴窍,然后召来医生,考验针法,一针刺不到被蒙住的那个穴位,立即处死,一时间从医的人被杀尽。

  起先太慈寺有僧侣近千人,因为藏匿了一个宗室,全寺俱斩。到了后来,城内外寺院不管僧侣道士全部捉拿处死。

  以前蜀地,织工甲天下,特设供御用的织锦坊,而且蜀地最先设立。蜀献王好学,招致天下书画纂刻名家,会集成都,所以蜀地有很多能工巧匠。到此时尽数毁于张献忠之手,无一留存。有人说:只有孙可望留下锦工十三家,后来随他奔走云南,现在的通海缎,就是这些人流传下来的。

  丙戌顺治三年(这年十二月,张献忠伏诛)。春正月初五日,贼将狄三品等人屠眉州。开始,乙酉年十月,张献忠派遣伪帅狄三品等人赶到眉州。丙戌年正月初五日,忽然下令驱赶城中的人在道姑巷原田坝上集合,到了之后用重兵团团包围,五千多人,都被杀害。

  当时,张献忠入川南,提前传令说:屠城尽剿,很多人还反应不过来,以为进城就可以免过战乱。扶老挈幼,都躲到城中,因此贼兵就得以很轻松的把民众聚集杀害。而城中居住的人,知道流贼的意图,有些事先跑掉了。

  眉州人陈登皞,聚义起兵,在醴泉河击败贼兵,又在东馆打败敌人,流贼因此逃遁。陈登皞,眉州乡民,绰号铁脚板,愤怒流贼的残酷,扯下衣服作为旗帜,四下招集残存的乡民数千人,在醴泉河上树立栅栏阻碍敌人。流贼进攻时,陈登皞率众用棍棒锄头,一战杀敌三百。敌人畏惧,从小道偷偷移兵东馆。陈登皞又派出壮士带着酒米鸡猪在路两边迎接。流贼让他们进入营中,半夜,突袭贼营,壮士从营中鼓噪着杀出,流贼大惊争相逃命,又斩首数百级。流贼远远逃去。陈登皞把部队命名为铁胜营,周围起义的人都来归附。两年中敌人没有一兵一骑敢来进犯。后来陈登皞被嘉定的向成功杀死。向成功也是当时一个起兵拒贼的义军首领。

  三月,参将杨展恢复川南。开始,流贼攻取嘉定,设置伪官守城。杨展起师,潜入犍为,擒杀伪县令,人们听说后,争相开门迎接杨展,伪太守逃跑,杨展就此夺取嘉定。张献忠派刘文秀、狄三品来进攻,被杨展打败,退回成都。杨展与游击马应试会合,全部收复嘉定、眉州、邛州、雅州各州邑。当时,前任总兵贾联登及中军杨维栋夺取资阳、简阳,侯天锡兵、高明佐夺取泸州,李占春、于大海守涪陵,其他各地的将领各自占据城邑等待调遣,洪雅、雅州有曹勋及监军范文光,松潘、茂县有监军佥事詹天颜,夔州、万县有谭宏、谭谊。樊一蘅移动驻扎,填补空虚,居中调度,并和督师王应熊在泸州会合,发布檄文令各路在约定日期一起进军,张献忠开始有所畏惧。

  张献忠杀虏获的妇女小孩。他认为妇女涣散人心。都下令处死。有怀孕的妇女就剖腹,验看是男是女;又把小孩每数百人划为一群,用火围烧,并用长矛刺杀,以观看这些小孩奔走呼喊号哭为乐。

  张献忠分道搜杀各地幸存的民众:看到各地民众逐杀伪官,四方兵马也日渐迫近,张献忠愤怒的说:川人还没有杀尽吗?蜀地被我得到,也应该被我毁灭,不能留丝毫给他人。于是,命令伪元帅孙可望等四个将军,分道出营屠杀,穷乡僻壤,深崖峻谷,无所不至,收集到男人手或足二百双的,授把总;女人的需要四百双。敌兵以此进阶官职。孙可望等人每天屠杀四县或者五县不等,小孩的手足不计,只计成年男女的手足,早出晚归,有比规定封赏的标准,超出过十倍还多的,因此被认为得力而被奖赏。有一个士兵一天杀数百人,立刻擢升为都督。后来营中公侯伯爵甚多,都是屠杀川民积功所封。正月出兵,五月回营,上报功绩的文书,孙可望这一路杀男女几万,刘文秀一路杀男女几万,李定国一路杀男女几万,艾能奇一路杀男女几万。张献忠自己带队的称为御营老府,自己统计数字,具体多少别人不得而知。又有振武、南厂、七星、治平、虎贲、虎威、中厂、八卦、三奇、隆兴、金戈、天讨、神策、三才、太平、志正、龙韬、虎略、决胜、宣威、果勇等营,分别屠川南川北,而王尚礼在成都附近搜捕没有被杀的民众,扔到江中。蜀地民众到这时,真是杀的不剩几个了。

  张献忠杀各地守军和各营新兵。挑出各地守军及各营新兵十五岁以上的杀掉。各处统计杀守军七十五万多人,新兵二十三万六千多人,军眷三十二万。自成都北的威凤山起,至南门。桐子圆,绵延七十多里,尸体堆积的如同一座泰山。(这里的守军是被张献忠强行征集入伍守卫各地的蜀人,并非投降的明朝守军。)

  张献忠进攻川南诸州县,都大败而回,于是迁怒士卒,认为妇女财物涣散军心,不肯全力作战,移营的时候,有金银必弃,有妇女必杀,屯守时间长的士卒,或者已结成夫妻,有了子女,发令行军时,悲痛不前,于是张献忠下令毁掉中园的一座塔,在塔下挖坑,用大炮轰击,被压死的士兵有上万人。又伐木造船数千艘,从山路曳入水中,或者数十里,或者一百里,稍有休息的马上处死。如果全营犯法,装进大船沉江。如此这样,左右亲信都生出了畏惧之心。南门营、中大营的士兵怕被诛杀,开门逃散,张献忠派出豹韬等四营追到大仪,三千多人全部活埋。

  张献忠准备北进陕西,厌恶自己的部队人太多。说:开始起兵时,追随者仅五百人就可以所向无敌。现在人虽然越来越多,但前年出兵汉中时,反而被贺珍击败,不是将官们习惯了富贵的生活,贪图享受不肯拼命,就是士兵有所贪恋怀有二心。我打算只留下开始起兵时的旧部,如果这些旧部中有家带口的也弃之不用,这样就个个轻便,所向无前。汪兆麟怂恿说:如果兵士知道先反叛怎么办?不如先立法问责,治罪杀人,各将军都督多设置巡逻的耳目,侍察营伍中有偶然说话和犯有小过的人,都抓来杀掉,并连坐周围的人一起杀了。这样,就杀之有名,没人会觉察了。私下秘密商定好,各营不知,还是以前的老样子,角射酗酒,纵博嬉笑,怒骂一如平时。巡逻的兵士一到,马上收押治罪,诬告犯法,全家获罪。当天就杀了十万多人。于是,人人惴惴不安,没有敢说一句话的。巡逻的人抓不到人,就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墙上壁下,卧伏潜爬到床底帷幕之间窃听,只要有笑语,立即跳出捉拿,全家杀掉。

  张献忠大杀伪都督总兵等官。伪总兵温自让,延川人,不忍心无辜屠戮部下,抛弃妻儿,夜里率部百余人逃走。张献忠亲自带领骁勇精骑追击,温自让走脱,所率兵卒全部自杀。其他比如伪右军都督米脂人张君用、八卦营洝州人王明、振武营麻城人洪正隆、隆兴营泾阳人郭允、三奇营凤阳人宋官、永定营合肥人郭尚义、三才营山东人娄文、干城营六安人汪万象、援剿营宝鸡人彭心见、决胜营周尚贤、定远营张成中、厂营万县人杜与文、英勇营黄岗人张其在、天威营开封人王见明、龙韬营麻城人商元,及志义、天讨、金戈、神策、虎威、虎贲、豹韬、虎略等营不知名的总兵,都被以搜剿无功徇私包庇等罪名诛杀,或者被剥皮,家人都在河川被斩首。

  张献忠嗜杀,是天性,偶然夜深没有事做,突然说此时无人可杀,就下令杀掉妻子和爱妾数十人,只有一个儿子也杀掉,因为张献忠发号施令向来残暴严酷,没有人敢劝阻。第二天早晨,召见妻妾,左右告诉他妻妾等人都已被杀,张献忠又迁怒左右不劝阻。左右及奴仆数百人,都杀了。曾经怒目瞪一个小孩,小孩被吓得惊慌逃避,病了二天后死了,残虐到这种程度。又下令不得私藏金银,藏有一两的全家连坐,十两的生剥皮。如果沉入井中,或者窖藏在密室的,被起获也按连坐治罪;告发者可以得到被告的妻妾马匹。于是刁悍的奴仆婢女都争相告发自己的主人。

  张献忠天性比常人特殊,常是醉时温和,醒时残暴。一天面前在他不流满鲜血,就觉得不快乐。曾经觉得上朝苦闷,扔掉御冠,举足踩踏,拿来身边侍者的帽子,带上后才觉得开怀。

  发布杀人的法令后,有的因为言谈被杀,有的因小事被杀,有的被张献忠派出的精壮兵卒罗织罪名满门杀害,有好事弄舌的小孩夜里在街巷里行走时,听到有人私下谈论有关石灰的事,就记下门户,这家人因此被收押处斩。一个小孩听到有人说俗语:张家长、李家短,就告诉了具张献忠。张献忠笑着说:这是我家战胜李自成的征兆。把说话这人释放了。

  张献忠发明的杀人的种种名目,割掉手足称为匏奴,从中将夹脊(在背腰部,当第一胸椎至第五腰椎棘突下两侧)劈开称为边地,扔到空中落下以枪刃迎刺称为雪鳅,用柴堆成城后点火围烧小孩称为贯剧,抽脚筋、砍妇人的脚、砍碎人肝喂马、在街市悬挂人皮。

  又有剥皮的酷刑,从头部到臀部,沿背脊割一条缝,然后向两侧剥皮,手臂剥下的皮肤同背部的剥下的皮肤相连,垂下来如同鸟展开翅膀,好几天人才会死,如果行刑时死掉,行刑人受同样的刑罚。

  张献忠毁掉各地州邑的城池。派遣伪将领兵分别毁掉各地城池。

  把牛和狗一只只全部杀掉。张献忠下命令把牛和狗全部杀掉,不为后人留种。

  参将杨展大破张献忠于江口,焚烧掉敌人的舟船,流贼逃了回成都。张献忠听说杨展兵势盛大,非常惊惧,率兵十几万,船载财宝数千艘,顺流东下,与杨展决战。而且想乘势前往湖北,更名换姓去当富商。杨展在彭山江口得到敌情后出击,纵火大战,烧沉敌船。流贼向北奔去,从属士卒辎重几乎丧失殆尽,于是又逃回成都。杨展缴获了敌人丢弃的金银珠宝,用来填补军需,自然在诸将当中富强无匹。(至今居民有时还能在江底偶得装金银的大鞘,这些金银上面都镌刻有各州邑的名号)。

  王祥、曾英率兵赶赴成都。王祥,綦江人,以勇悍闻名,是九围子的隘口的守官,守遵义,流贼不敢窥视。到这时至是,与曾英进兵成都讨伐张献忠,张献忠更加畏惧蜀将,于是决意离去。

  张献忠毁掉成都,向川北前进。自从自江口被杨展败返,兵势不振,又听说王祥、曾英的部队已经靠近资阳、简阳,于是决定进军川北,将剩余从蜀地搜刮的金银铸成大饼,以及珠宝等物,运到锦江,先筑坝截流,在河床中挖开若干大洞存放财宝,接着把开凿的工匠全部杀死,用土石掩盖,然后决堤放流,使后来的人不能发掘。称为锢金。又把宫殿全部毁掉,拆墙填井,焚烧市集后逃走。当时藩王的府殿前面有两根盘龙石柱,名叫擎天柱,流贼离去时,取纱布等物裹了数十层,用油浸透。三天后点火,烈焰冲天,石柱被烧了一昼夜后枯折。

  杨展在汉州追击张献忠,没有追上,掩埋四处散落的遗骸后回师。杨展听说张献忠逃跑,急忙带兵追击,追到汉州,流贼已经逃远,因此将暴尸荒野的骸骨收集在一起埋葬。上面的碑文写着:我奉命讨贼,带兵路过此地,怜白骨之惨,因此用黄土掩埋。

  冬十二月,清兵西征,追讨张献忠到凤凰山,发动攻击,张献忠伏诛。张献忠军中保宁守将刘进忠部下多蜀人,张献忠非常憎恶,密谋坑杀刘进忠及其部众,消息被守门人泄露,刘进忠非常惊恐。张献忠又下诏书用秦人粗鄙的俚语辱骂刘进忠,刘进忠心中忿怒,当时清肃王豪格刚刚奉命西征到汉中,刘进忠领兵前来归降。清肃王问张献忠的所在。刘进忠回答说:在南充、西充交界的金山铺,距离这里千余里,骑马五昼夜可以到。豪格下令刘进忠作为向导带领部队疾行,到达西充凤凰山,适逢大雾,清肃王带领部队登山潜伏,流贼的间谍探查之后报告张献忠。张献忠平素骄横,又以为有刘进忠驻守朝天关,清兵根本不可能到这里来。斩掉间谍示众。说:这是徭黄(又做摇黄,流民武装,以杀人吃人闻名)出来找吃的而已。敌兵怎么可能跨越朝天关?不一会儿,又有报告,又斩。三报,再斩。豪格部侦察到敌人之后,挥铁骑催兵直取贼营。当时刚刚吃早饭,张献忠着飞蟒袍袒露半臂,含着饭,率领牙将数十人,仓皇出营视探。刘进忠指认出张献忠,擅长箭术的章京(官名)雅布兰引弓射箭,一箭射中张献忠的喉咙。张献忠拔出箭,看后说:果然是清兵。逃跑趴在柴火堆下,被清兵找到,拽出捆绑起来,清肃王豪格拔出佩刀仰天祷言:张献忠献忠罪恶滔天,毒流万姓,我受天子之命奉行天诛,谨为百姓复仇。祝祷完毕,亲手将其斩首,凌迟处死。挂尸辕门,士人妇女前来砍割,骨肉糜烂殆尽。张献忠被诛杀前,还在怒目瞪视部下中投降的人。张献忠的四个养子带领人马向东溃走。一说张献忠被射时,拔箭在手,向着战场大声说:咱生在燕子岭,死在凤凰山。说完伏地而死。

  张献忠在成都,突然说现在要遭遇厄运,三年之内不能化解,只有遁世隐姓埋名到深山中苦修数载才可以免除。过了此劫,仍能横行天下。想到武当山当道士,没有成功,伏诛,当时四十一岁。

  起初,成都东门外沿江十里的地方,有锁江桥,桥畔有回澜塔,万历年中布政使余一龙所建。张献忠登塔看见内城宫殿,对从官说:桥是弓,塔是箭,弯弓正射承天殿,于是下令毁去,就地修筑点将台,拆塔取砖,拆到四丈多时,得到一块古碑(明万历年间修的塔拆出三国时的古碑,民间传说的成分很大),上面用篆书写着:修塔余一龙,拆塔张献忠。岁逢甲乙丙,此地血流红。妖运终川北,毒气播川东。吹箫不用竹,一箭贯当胸。炎兴元年诸葛孔明记。到了清肃王豪格督师攻打张献忠于西充并射杀的时候,才知道吹箫不用竹,原来是肃字。

  张献忠刚攻下武昌时,胸有大志,不甚残杀,改武昌府为天授府,江夏县为上江县。铸西王宝印。曾在黄鹤楼上题诗,令属下作诗相和。以周文江为兵部尚书,张其尊为前军都督,李时荣为巡抚,谢凤洲为守道,萧彦为巡道,陈六驭为学道,赐伪敕符印信,各自给予赏赐数目不等。开科取士七十八人,出任二十一州县的官员,收买人心,不像入蜀后残酷暴烈。

  甲申(1644年)十一月初十,张献忠忽然驱赶百姓到成都东门外洪顺桥斩杀,举刃欲屠时有迅雷连击三声。张献忠指天怒喝:你放我下界杀人,今天为什么打雷吓唬我?下令用铁炮对天还击三发。当天死骸阻塞河水,水势蓄积奔发,桥因此被冲毁(还有种说法:即今天的九眼桥,就是张献忠重修的)。

  张献忠失败时,有侄子某人埋名落发为僧,隐逸于灌县的三十六峰,号疤和尚。天下太平后,经常出游,有人遇到并向他询问张献忠的旧事,他说:张献忠开始起事时,本来只是为了避祸,并没有杀人的打算。一次在湖北率同辈五六个人,夜里到武当山大庙金顶上行窃时,看见灵官,持鞭喝骂他:快去,如果不是上天放你下来收生,一定打死你。因此张献忠有了自负奉天命杀人一说。(张献忠的侄子脸上有火药烧伤的疤痕,所以绰号疤和尚,问他的名字,始终不说。康熙四十年的时候,这人还健在)。

  也有人说张献忠在杀诸生时,先每人给一个元宝金顶在头上,东门入西门出,每杀一个诸生,取回一个元宝,张献忠笑着说:杀了你们,这卖头钱,还是我的。

  张献忠每屠杀一方,会在竹围中堆放被残杀者的肢体,并标记所杀人数,如人头几大堆,人手掌几大堆,人耳鼻几大堆,所过之处都有记录。

  张献忠遇到病弱者,多数要割鼻砍手;男子砍掉左手,女子砍掉右手,如果伸错了手,两手都要砍掉。特别喜欢把小儿幼女,扔在路边,纵马践踏,或者掷到空中,以兵刃相迎。

  张献忠酷爱和好友相聚,遇到相识旧交,彻夜欢饮不懈,等到友人要走的时候,又赠予厚礼。然而张献忠预先派人在途中埋伏,将朋友的头斩下纳入木匣之中,带在身边。当他在军中独饮不乐的时候,就下令开匣取头。在席间陈列摆放好,张献忠持杯斟酒劝饮,就好像和活人喝酒时一摸一样。取名“聚首欢宴”。

  张献忠砍下妇女的小脚,叠累成峰,自己和爱妾在一旁畅饮,忽然张献忠仰视着“山峰”说:再来一双小脚,做个峰顶才刚好。爱妾举起自己的双脚开玩笑说:这双怎么样?张献忠说:不错,马上下令砍下。

  另有一说:张献忠偶患疟疾,对上天说:病好,就满满的供上朝天蜡烛两盘。众人都不理解什么是朝天蜡烛。等病好了,下令砍下妇女的小脚,堆积成两座小山,将要焚烧时,想找一对最窄小的置于顶上,结果把脚斩遍也没有合意的。突然张献忠发现自己小妾的脚最窄,于是砍下,浇上油点燃,臭气熏天,但张献忠以此为乐。

  张献忠屠杀百姓时,峨眉有一个姓张的人,被贼兵在南关外斩首,脖颈被砍断喉咙却没有事。张某伏在死尸堆中,夜深人静后,看到有开道前来的人。这人威仪赫奕,俨然王公一般,到达之后,旋即命令吏卒持书册按名点尸,每喊到一名死者,尸体就提头起立,点名离去。张某对这无名人感到非常惊讶,于是爬起询问此人的从属,回答说是府都城隍,张某在草丛中沿堰渠爬行数十里,天亮之后逃去。到康熙六十年张某还活着,脖颈上上的刀痕真真切切,被人们叫做张斫颈。子孙很多,其中也有入乡学就读的,张某每每还向人们说起张献忠时的事。

  有传言:张献忠打算屠保宁,府中禅僧破山为民请命,张献忠下令取来狗肉,猪肉让破山食用。说:和尚,你吃了这东西就依你。破山回答:老僧为了百万生灵,还忍惜如来的一戒吗?于是吃了数块,张献忠因此免去保宁屠城一劫。

  流贼所过之处,官署、民居、园林、亭馆、寺观、楼阁,皆毁为瓦砾,只有文昌、关帝两处庙祠留存。因为关帝,为秦地人所尊崇(张献忠是陕西人),而文昌君则是被张献忠推尊为太祖高皇帝。因此重修七曲山大庙,又在东,建关帝祠,都极其华丽。

  还有一个说法是:过梓潼时,张献忠梦中被文昌帝君训诫,因此想礼祭赎过,就下令让士人写作祭文,凡是他看不懂的,就杀掉。蜀地士人被殃及的很多,后来更改了很多次都不能让他满意。张献忠大声说:咱自己做,咱念你们写。其文如下:咱老子姓张,你也姓张,为什么吓唬咱老子,咱和你联了宗亲罢。就此大大的祭拜了一番。现在蜀地的人经常拿此事当笑话。

  也有人说:当初张献忠经过梓潼,夜里梦见有人持宗亲兄弟的红柬来谒拜,并告诫说勿杀乡民。早晨起来,问周围的人说:这是文昌帝君。文昌帝君姓张。张献忠说:咱一家兄弟人,怎么忍心杀呢,梓潼得以保全。

  罗江县南面的落凤坡,有蜀汉时修建的卧龙凤雏二公的庙祠,祭祀诸葛武侯、庞统,被张献忠的大将张可望毁掉。张可望夜里梦见庞统厉声斥责,因此畏惧重新修建,壮丽更胜于往昔数倍。

  当初,张献忠攻破荆州,召来惠王府的乐户歌姬十多人行酒作乐,其中有叫琼枝的女子,色艺出众,听到张献忠的命令后说:我虽然低贱,但怎么能以歌舞陪流贼喝酒助兴,毅然不从,张献忠用刀胁迫。琼枝说:你也只有这些手段罢了,我不怕死,你能奈我如何!张献忠下令剁成碎块喂狗。

  同时,有叫曼仙的歌姬,也被一同召来,极尽所能,刻意逢迎,张献忠非常高兴,无比宠幸。张献忠每天睡前都会豪饮一番,曼仙侍奉时,偷偷在酒中下毒,斟满献上。张献忠为之动情,用手轻抚曼仙的脖子说:你先把这喝了。曼仙极力推辞却没有成功,喝了之后马上毒发身亡。张献忠才察觉,下令碎尸。

  夹江有伪县令王某,向张献忠进献新鲜的荔枝,剖开外皮在里面渍上盐。张献忠大怒,命令近侍王珂赶到夹江,在县衙里把此人斩首,下令之后,左右进言:这是个土包子,没见过世面,不过罪不至死。张献忠说:你说的是。随即传旨下去。这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王珂你回来,饶了夹江那个龟知县罢(这份伪诏书,资阳有人收藏,现在还在)。

  张献忠号敬轩,这是在房谷受招降时自己取的(可见于攻破郧阳时方岳宗称呼张献忠)。

  有人说:百姓剖开张献忠的尸体,看到心黑如墨,或者传言心扁而无肝。

  埋张献忠的地方长有丛草如同荆棘,如果不小心碰到,会生出很大的痈疮。又常有黑虎守坟,吃人,人们都远远避开。

  叙州有人躲避贼兵,逃入深山,穿草衣吃野果时间长了,同麋鹿无异,后来见到官兵,以为张献忠又来了,惊走上山,行步如飞,追的人根本赶不上,有人传言看到这些人身上都长出了长毛。

  邛蒲、丹稜之间,当时流贼经过,有几个人躲进山里的竹林深处,夜里出来看见一个黑色巨人跨山而下,到死人堆里捡起人头,两手掰开头骨吸着脑髓离去。天亮后过去查看,头骨里面都没有脑浆了。这是夜叉之类的妖怪。

  《寄园寄所寄》里记载:张献忠开科取士,会试取进士一百二十人,状元张大受,华阳县人,年龄不到三十,身高七尺,能骑善射,群臣谄媚张献忠,都进表疏祝贺。说皇上称帝龙飞,首次开科就得到天下奇才为鼎元,这真是天降大贤辅助陛下啊,从这件事就可以预知皇上不日就可一统四海。张献忠心中大悦,召见张大受,这人果然是仪表丰伟,气象轩昂,加上年青少壮,服饰华美,张献忠一见非常高兴,左右看见张献忠欣悦,立刻在一旁交口称誉,认为是古今未有的奇士。张献忠喜不自胜,赏赐金币刀马十多种。第二天,张大受入朝谢恩,面见张献忠,左右文武又在一旁称赞他的聪明学问以及诗文画画种种技艺。张献忠更加欢喜,召入宫中赐宴,诸臣陪宴,欢饮了一整天,临近宴席散去,张献忠把席间金银器皿尽数赏赐给张大受。次日早上,张大受再次入朝谢恩,叩首完毕,诸臣又谄媚:陛下登基龙飞之始,上天赐予贤人,辅佐圣明,这是国运昌明,万年不衰的吉象,陛下应当为其画像,传播远方,使他们都得知我国得到如此奇异的贤才,这样就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张献忠大悦,就召来画工,为其画像。又大宴群臣尽欢。席间众人又极力交口称誉,张献忠再次赏赐给美女十人,府邸一处,家丁二十人。次日,张献忠上朝,文武两班刚列班朝圣完毕,鸿胪寺上奏,新状元午门外谢圣恩完毕,将入朝面谢圣恩。张献忠忽然皱眉说:这驴养的,咱老子爱得他紧,但一见他,心上就爱得过不的,咱老子有些怕看见他,你们快些与我收拾了,不可叫他再来见咱老子。凡是张献忠要杀的都称作打发,如果满门杀尽的,就称为收拾。诸臣领命,顷刻便将张大受绑去杀了,并传令将张大受全家及所赐美女、家丁尽数屠戮一个不留(这事在蜀地不怎么流传)。

  蜀地古迹尽数被流贼毁去,只有李卫公(唐相李德裕)所建的筹边楼在保宁县城中,流贼没有入城,所以现在还得以留存。

    伪平东王孙可望等向东进兵,再次攻陷重庆,守将曾英战死。起初,曾英在合州起兵,任用泾阳李占春、项城于大海做为左右,二人都是曾英的心腹旧将,以勇猛闻名。一鼓作气攻占,收复了重庆,乡绅刀化神召集土人助援曾英,共同在涂山下结阵,水陆联营达四十里。张献忠听说之后对刘文秀说:杨展不足为忌,重庆是要害,不能丢失,因此派遣刘文秀进兵争夺。曾英命令李占春、于大海出城反击敌人的主营多功城,刘文秀大败而还。此时,清兵诛灭张献忠,伪平东王孙可望等四人所率人马溃败东下。当时曾英防守重庆,贼兵突然到达佛图关,这次进攻出乎曾英意料之外,曾英中箭坠入渝河战死。李占春、于大海收拾残兵二千,退入涪州。曾英,福建人,以偏将的身份在夔门建立功勋,累积战功至总兵,被永明王封为平蜀侯,威名远扬为流贼所忌惮,起兵时打算在重庆屯田,督师王应熊不许,有识之士都为之惋惜。

  孙可望攻陷綦江。有罗四姑,十四岁,父亲是著名的道士,躲匿在老鹳沱边,被搜出,投水死。乡人翁台的妻子康氏,被贼兵虏获,不受其辱,被杀。

  督师王应熊死于毕节。孙可望等人兵临城下,王应熊无力支撑,避入永宁,不久死在毕节卫。有一个儿子王阳禧,死在乱兵中,竟然无后。王应熊,巴县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其人其事在明史都有记载。

  丁亥顺治四年(1647年)(这一年,明朝余孽分别割据蜀地)春,正月,孙可望等攻陷遵义。开始,张献忠占据整个蜀地,只有王祥守卫的遵义没有被攻下,等到张献忠伏诛,孙可望等四伪将向东败走,清兵出兵追击但由于粮草用尽无功而返,贼兵于是攻陷遵义。

  樊一蘅再次驻兵江上。我大清兵马还师,王祥等进入保宁、顺庆二郡,樊一蘅再次在长江上驻兵,上书永明王,计划收复蜀地。永明王拜樊一蘅为户部、兵部尚书,加太子太傅。诸将王祥等人分别加官进爵。当时,于大海占据云阳,李占春占据涪州,袁韬占据重庆,谭诣占据巫山,谭文占据万县,谭宏占据天字城,侯天锡占据永宁,马应试占据泸州,王祥占据遵义,杨展占据嘉定,朱化龙、曹勋等各自割据一方,而宗室朱容藩,前偏沅抚李干德上任总督,杨乔然、江尔文上任巡抚,各署分置官员。于是,整个蜀地全部归附永明王。

      孙可望进攻永宁,知州曾异撰赴死。曾异撰,荣昌举人,任永宁知州,贼兵攻来,州里的人望风欲逃。当时,江津进士程玉明、贡生龚懋勋在州府公署向曾异撰进策说:永宁州占据盘江的天险,是关系全滇的险要,弃之不守,不是人臣的义行。曾异撰因此激励兵士们竭力拒守,流贼大批攻来,城陷,闭门自焚,程玉明、龚懋勋也都投火而死。从此,黔西的诸郡都望风瓦解。

  孙可望攻入云南。孙可望攻下贵州的诸郡邑,顺势直驱云南,攻取省城并占据(云南的事此处不表,见于别处)。

  当时,死在云南的蜀人有,巡按罗国瓛、夏衍虞、王运开及他的弟弟王运闳。

  罗国瓛,嘉定人,崇祯癸未年进士,云南巡按。夏衍虞,江津举人,曲靖司推官署道事。云南被攻破,夏衍虞与罗国瓛书信相约,共举义兵,事情被发觉,二人全家都遇难。

  王运开,字亘籙,夹江人,崇祯庚午年孝廉,永昌推官。孙可望进攻永昌,王运开团结官署中的同僚协力御守,以等待外援,城陷,整理衣冠,向北跪拜后赴死。

  王运闳,字亨籙,壬午年举人,蜀地战乱,前往云南避祸,并且顺便看望兄长,到了永昌适逢城破,王运开罹难,口述一诗:行来渐近永昌府,吾兄英灵如欲语,弟兄不作两截人,魂魄同归见父母。然后投江而死,云南当地人至今以双忠称呼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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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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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碧卷四   

──起顺治戊子(1648)、止仁皇帝康熙二年癸卯(1663)

  起先,崇祯在位时,四川有强盗姚天动、黄龙,聚党劫掠,巡抚陈士奇及道臣陈其赤、葛征奇、郡守王行俭、巴县知县王锡、营将赵荣贵等人,设下奇计夹击,斩杀一千七百多人,生擒盗匪头目马超、一斗麻、代天王等二十余人,剩下的人逃到其他地方,沔县人袁韬,因为强奸婶婶的恶行事发,逃跑投奔响马贼(强盗的别称)马潮、胡九思等人,继续姚、黄的勾当,每天到处掠杀,等到张献忠入蜀,就乘势占据蓬州、仪陇、南部各地方,屠杀老人小孩,掳掠精壮成年,掘墓开坟,活人死人都被荼毒无以幸免。数年之间,日益势大,分为十二大队。当时,饥年,姚黄贼民以人为食。顺治二年,我大清巡抚李国英在遂宁的旷虚坝大破诸贼,胡九思、马潮等人死在逃跑的路上,袁韬带领残兵数百人逃奔川东,归降樊一蘅。

  姚黄贼或者称四家,或者称十三家,袁韬、武大定及夔州谭文、谭诣、谭宏、巫山刘体纯、酆城胡明道、金城姚玉川、施州卫王光兴,都是贼党中有名的头目。其中王有进、景果勒、张显、刘惟灵、白蛟龙、杨炳英、李世杰等人的具体来历无处可考,这些盗贼就是所谓的姚黄十三家。

  张献忠没有失败时,李自成的部队先溃败出关,袁宗第、贺珍,偕郝摇旗、李本荣、党守素、李永亨等人约结姚黄十三家,出入巴渠、巫峡之间,这些人则是所谓的西山寇。

  还有各州县的乱民,俗称为土暴子,借着打衙蠹的名目,凡是乡绅官吏当中有声望的,都被他们聚众擒捕,或者投水,或者投火,甚至吃掉。官府束手无策,无可奈何。一时之间绅士家的豪奴悍仆,争相戕灭家主,纷起相应,这些流寇在深山大谷中,竖立寨栅,标树旗帜,攻劫乡里,把人做为粮食。作恶多端与张献忠几乎没有什么分别。当时,川南、川北的人民比起张献忠更畏惧土暴子。

  戊子(1648年)顺治五年(明朝余孽还没有割据蜀地)蜀地爆发大饥荒,人吃人。先是,丙戌(1646年)、丁亥(1647年),连年饥荒,到了戊子年更加严重。荒野千里,糙米一斗价值二十两黄金,荞麦一斗价值七八两黄金,时间长了连卖的都没有了,想买都买不到。莴芹、树叶,都取食殆尽。当时有人用珍珠二升换不到一碗面饿死,有人持数百两黄金吃不到一顿饭饿死。于是,人们都以人肉为食,道路上饿死的人身上的肉都被剥取光了,没有吃的东西,父子、兄弟、夫妻,互相暗中杀死当做食物。吃人的方法,有如下:羹羊、饶把、火和、骨烂等,如同鸡肋篇(宋,庄绰着,)中所记载的种种名目。

  我的外祖父遯菴先生说:昔日在山中躲避流寇,经过一处茅屋,有炊烟腾起,以为有人居住,推门进去,看见见锅里煮的都是人的手掌腿足,惊骇失声。幸亏当时主人外出,不然难免惨遭不幸。

  家里的老仆说:住宅外数里,有人在路边饿死,某人打算夜深了去剥肉,到了之后,尸体只剩下一颗头了,已经被人抢先一步。我儿时的亲戚中,有几名老者,目黄如蜡,询问之后得知,都是因为吃人肝所致。

  眉州有陈大玉、刘尚等人,居住在城南外五里的贺家桥,有李树三棵,果实成熟了不摘,用来吸引人,诱惑行人偷李子吃。有人上当,这些人就从暗地里冲出来,把中计的人捉起来杀掉食用,前后吃掉很多人。庚寅年(1650)局面安定后,有受害人陈五春逃出报官,于是逮捕陈大玉等人处斩,民众开始安枕无忧。

  当时,瘟疫流行,有大头瘟,病人脑袋肿胀发红,几乎斗大;有马眼睛,病人的双眸变黄变大,双目森然,突出眼眶;有马蹄瘟,从膝盖到小腿,发青发肿,臃成一体看起来像马蹄。得这三种病的人无药可救。

  又有鬼魅白天出见,和人抢路,夜里就聚集在屋子里,发出噪音,噪聒不休。名叫梦魂魔的鬼魅,人刚刚睡下,隐隐有什么东西,把魂魄摄去,旁边如果有察觉的人,大声呼唤受害者,可以活命,稍微晚些就难以救活。名叫抹脸魔的鬼魅,黄昏时,脸皮自己脱落,好像被刀具剥削下一样,受害者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种魔物来的时候,形影糢糊,死了很多人,这就是在杀劫难中残存的生灵(老人们说:梦魂魔可以驱赶,而抹脸魔必须点亮火把敲鼓防卫,最难防备)。

  因为遭遇战乱太久,城中的杂树都蓊郁成林,居民家活下来的狗,吃被流贼所杀的人的肉,长出很多锯牙如同猛兽,聚集成一群一群,人即使拿着刀剑也不无法上前捕杀,祸害很大。又有很多虎豹,如同魑魅饕餮,穿过屋顶,逾越城楼,高处窜下,搜寻活人,如果发现乐就凶猛的袭击,咬死人并不吃掉,而是人一死就把尸体丢弃。某人白天进城,发现有遗民数十家,此后每天都有报告称有人遭遇虎害。有人经过一个县的时候,连续几天看到的人都是残疾。

  明朝诸将互相攻打。当时,整个蜀地没有归附清朝的诸将都各自割据一方,前巡抚李干德少年时遇到异士,传授天书,擅长占卜,诸将之中只相信袁韬、武大定。袁韬是以前姚黄盗匪的余孽、武大定是盗匪小红狼的协同部队。李干德打算利用二人成就功业,于是结为心腹。先是,李占春的部将董子金在万县发动湖滩之战,袁韬看到也参战攻入佛图关,把收复重庆视作自己的功劳,重庆会师时,袁韬自以为功高位显,居于李占春之上,李占春愤愤不平,心里痛恶。李干德又暗中策划与李占春交战,于是李占春也痛恨李干德。一天夜里李干德坐在船舱里,仰视天空星气咄咄,发觉这种天象是所谓的急兵突袭,马上弃船徒步避走,藏匿在崖谷中。顷刻,李占春袭击袁韬没有攻克,来搜李干德的船,没有收获,捉走李干德的家人作为人质。袁韬听说李干德身亡,大哭,不久迎来逃脱的李干德,非常高兴。李占春也于当天归还了李干德的眷属。袁韬、武大定就此占据重庆。李占春则驻扎在涪州的西平坝,四面拦水,结造兵营,很多人前去归附。于大海驻兵于忠州花陵河,与李占春脣齿相依。遵义守将王祥忌惮李占春军势盛大,同时又想示好结交袁韬,就用诡计诈请李占春入营共同议事,暗中设下伏兵将李占春捕获。军营里的看守懈怠,李占春跃墙而出,杀死追兵,一昼夜逃回西平坝上的营地,因此王祥和袁韬两人互相抱怨,而杨展也和王祥有仇隙,杨展派遣其子杨璟新进攻王祥。杨璟新先袭杀了马应试,与王祥交战败归,从此诸将互相仇恨。

  袁韬、武大定归附杨展。袁韬、武大定长期驻扎在重庆,士卒饥困,李干德图谋杨展的粮饷,于是派人游说杨展,袁韬,武大定与其合兵,杨展高兴的接纳,并与袁韬,武大定二人盟誓结为兄弟,让袁韬屯兵犍为,武大定屯青神,大量给予粮饷,形成犄角之势防御流寇。

  己丑(1649年)顺治六年(这一年,明朝余孽互相攻杀,张献忠残部再次从滇入蜀),朱容藩自称为楚世子,在夔州建立行台,拜封官员以皇帝自居。当时,杨乔然已经受南明政权的任命以总督,范文光以川南巡抚,吕大器以大学士的职务来蜀地督师,都憎恶朱容藩的行径,共谋诛灭。

  李干德指使降贼袁韬、武大定谋刺杨展。李占春一直与杨展交好,杨展送给钱银万两、粮米万石,袁韬、武大定感到不快,李干德抱怨杨展对自己苛刻简略,暗中唆劝袁韬、武大定夺取杨展的势力,三人合谋。遇到杨展过生日,诡称在犍为祝贺置宴,请杨展赴宴,杨展坦然不疑,带了一个仆僮前往,到了之后,三人显得更加恭谨,轮番劝酒,杨展连饮数十觥,大醉之后抬到密室,让兵士刺杀。杨展武举出身,以进士第三人的成绩及第,智勇双全冠于诸将。张献忠深惧杨展。杨展被川西,川东起兵的人倚仗,视作长城,他死之后,人心解体,兵士都没有了斗志。此时,杨展已经进爵华阳伯。

  袁韬、武大定围攻嘉定三个月,攻陷。袁韬、武大定用计,不费吹灰之力杀了杨展,发兵围攻嘉定。杨展之子杨璟新竭力拒敌。被围三个月后城陷,杨璟新带领亲信三百骑逃出,他的妻子陈氏指着袁韬、武大定骂到:你们饥困时前来依附,我的先人安排你们到县邑屯兵,援助钱粮,有什么亏欠你们?这样图谋我家,真是没有良心的猪狗。袁韬、武大定杀了陈氏,全部吞并杨展的物资和部众,李干德就劝袁韬、武大定占据嘉定(杨景新,崇祯壬午年武举,杨展的长子)。

  当时,州里生员帅正邦的母亲冯氏守寡,有姿色,袁韬、武大定强迫冯氏成婚,冯氏举簪自尽。

  李占春听说杨展被害,率兵为杨展报仇,无法获胜,归返。曹勛,与杨展是刎颈之交,当时也默然阻拦李占春的冒然出兵。樊一蘅寄来书信谴责李干德:嘉陵、峨眉之间三三两两没有被张献忠荼毒的遗民,都是杨将军的努力。而且你们忘恩负义,在杯酒之间害人性命,天下怎么看待你们?李干德笑着说:非常时期的大计,岂是无知竖儒所能了解的!然而蜀地绅士没有一个不咬牙切齿痛恨李干德的。

  起初,王应熊已死,兵部尚书吕大器奉永明王的命令来四川,到涪州,与将军李占春结为好友,杨展及于大海、胡云凤、袁韬、武大定、谭宏、谭诣、谭文以下都受吕大器约束。吕大器因为把诸镇都曾检历过,对监军道陈计长说:杨展有大志但是做事疏忽,袁韬、武大定残忍好杀,王祥庸碌懦弱不足依仗,蜀地的国事还可能有作为吗?后来一天夜里从石砫司突然出走,在贵州的独山州,背上毒疮发作,郁郁而终。

  庚寅(1650年)顺治七年(张献忠残部与明朝余孽分别割据四川),朱容藩兵败死于荥阳。朱容藩占据夔州府,自称天下兵马副元帅,吕大器发檄召令李占春、于大海讨伐,朱容藩境地窘迫,向北边的谭文,谭诣借兵进攻石砫。李占春前来救援,朱容藩战败,逃到荥阳被杀。

  秋九月,孙可望再次派兵进攻蜀地。孙可望在云南,听说袁韬、武大定暗杀杨展,将要图霸蜀地,于是上书永明王,为杨展讼冤,命令王自奇带兵向川南进发,另外派遣刘文秀、白文选进攻遵义。

  刘文秀在乌江进攻王祥,王祥战败,自刎而死。刘文秀、白文选等人带兵进攻乌江,王祥力战不胜,战败自刎。刘文秀收服降兵二十万,一举收复遵义全境。起初,张献忠入蜀,畏惧王祥不敢窥视遵义。王祥前后拒守八年,此时战败身死,听闻的人都觉得可惜。当时王祥已经晋爵为綦江伯。

  刘文秀渡金沙江,进攻建昌。原任长沙知县高明身死。刘文秀派遣偏将卢名臣,攻取重庆,自己则引兵渡过金沙江,进攻建昌。高明召集士人乡民在焦家屯拒敌,敌兵势众,力战不敌。叹息到:我受任朝廷命官,岂能与贼兵同流?于是全家自焚而死。

  刘文秀攻陷越隽。流寇攻城,指挥王自敏和妻子周氏知到难以幸免,对亲朋唐氏说:早晚都是一死。晚了恐怕要受人凌辱而死,于是全家与唐氏一起自焚。同时王氏、俞氏、宋氏、唐氏都跳入火中死去,她们都是已经受聘但还没有完婚的女子。

  刘文秀进攻黎州,土千户马亭、李华宇等战死。起初,马亭、李华宇及杨起泰等,辅佐马京在龙观川击败流贼,敌人败走沈黎,以后几年都没有再被侵犯,马京死后,马亭世袭为千户。竭力拒守前来的刘文秀,被俘,不屈而死。李华宇苦战,被流贼擒获剐杀。时年八十四岁。指挥丁应选也以高龄出战亡于阵前,从前一起起兵的姜、黄、李、奈、蔡、包、张,富庄七姓子弟头人全部战死,无一降者(杨起泰在此之前年老病终)。

  刘文秀攻陷荣经,知县黄儒身死。黄儒,福建举人,城陷,巷战,被俘,不屈,被流贼在荣经县的开善寺磔裂。

  刘文秀袭击曹勛于雅州,夺城。曹勛,起先打败前来进犯的流贼,保据雅州,与杨展相互声援。杨展死后,曹勛势孤,而刘道贞已病死,范文光因为痛恶李干德杀杨展,隐遁入山不问世事,曹勛左右无人,刘文秀突然攻来,出其不意,雅州被攻取。

  刘文秀屯兵于天生城,天生城在洪雅花溪口,流贼到达后占据此地。当时,余飞单骑出营探视敌情,被流贼围困,力杀十几人后死在阵中。

  辛卯(1651年)顺治八年(张献忠残部与明朝余孽依然分别割据四川),刘文秀大败袁韬、武大定于嘉定,召降二人。起初,袁韬、武大定拒抗带兵进攻川南的王自奇,等到听说刘文秀到来,且撤且战,六战六胜,有轻敌心,不久刘文秀率大军正面进攻,王自奇从后逆流追击。经此一战,袁韬与武大定就被彻底打败,都被擒获,向刘文秀投降,流贼就此夺取嘉定。

  李干德被捕,被载在舟中,数日不进食,到了月波泽,对他的弟弟李升德说:父亲死于张献忠之手,我不可以再受辱,于是偕李升德与全家人都跳水死了。李干德杀杨展,蜀人痛恨,他死,也无人称道。而且:流贼再次入川,实际就是因为他杀死杨展,敌人无所顾忌,招引而来的,虽死但能掩盖他的罪责吗?

  重庆再次被流贼攻陷。刘文秀已经夺取嘉定,举兵东下,而先前攻破遵义时所派遣的偏将卢名臣攻入涪州,李占春在群猪寺口迎战被打败。于大海在忠州力战不支,于是一起坐船远出夔门,走荆楚,投降王师(清兵)。诸将尽散,没有一人敢出战迎敌。谭宏、谭诣、谭文都投降了刘文秀。

  壬辰(1652年)顺治九年(这一年,清兵出征蜀地,平定川南)正月,刘文秀返回云南。刘文秀返还云南,命令白文选守嘉定,刘镇国守雅州。

  三月,王师(清兵)南征,进攻嘉定。我军(清兵)到来,刘镇国、白文选都战败,挟持曹勛离去,川南巡抚范文光赋诗一首,服毒而死。当时,安绵道詹天颜兵败被捕,也死了。范文光,内江举人,曾任南京户部员外。詹天颜,龙巖人,选贡(明朝贡生分为岁贡,选贡)出身。

  开始的时候,我军(清兵)到眉州,向成功有五千人马,据守石佛栈,清兵发动进攻,攻破栅栏工事,向成功中流矢而死,眉州平定。

  秋九月,樊一蘅死。樊一蘅起初以户部、兵部二部尚书加太子太傅,督率文武将官,恢复四川全境,等到诸将相攻的时候,他所发的政令大多无人执行,袁韬、武大定杀杨展,王祥败死乌江后,各镇兵马大多散去,所保有的只有叙州一郡,不得志,于是卸任隐居山中。再听说范文光、詹天颜、朱化龙相继死去,忧郁成疾而亡。

  癸巳(1653年)顺治十年(这一年,王师(清兵)打败流贼,川北平定),王师(清兵)在保宁大破贼将刘文秀。刘文秀,白文选率兵来进攻,清兵奋起还击,攻破流贼的象阵,刘文秀等大败逃去。

  王师(清兵)平定蜀地。自从甲午年(1654年)以后,蜀地渐渐归入版图,然而诸流贼中自负顽固的,还出入重夔、巴峡之间。到顺治十六年己亥(1659年),谭宏、谭诣共同杀死谭文,文安之率刘体纯、袁宗第、李来亨等十六营,由水路袭击重庆,听说之后打算讨伐二谭,谭宏、谭诣二人恐惧,率部前来投降。没过多久,清兵夺取重庆,叙州、马湖等郡县,当时这三郡被贼将卢名臣占据,我军(清兵)梅勒章京葛朝忠、总兵陈德、杨正泰,水陆并进,攻破佛图关,直抵敌人巢穴,擒斩无数。牟胜投降,赦免后任用,侵扰蜀地的张献忠部算是尽绝了。

  起初,流贼李自成余孽李赤心,流窜死于广西南宁,他的儿子李来亨代替他率领部众,奔走川东,分别占据川湖之间,耕田种地自给自足,而先败溃出关的郝摇旗(名永忠)、袁宗第及刘二虎等人,共同依靠集结。当时,张献忠一党虽然已经除尽,郝永忠等人还占据巴东。康熙元年壬寅(1662年)冬十二月,我军总督(清)李国英奉旨,统率秦(陕西)、豫(河南,一说四川)、广(湖广)三省兵将会集四川进行剿灭,兵驻万县,流寇放弃夔州。李国英率兵到达夔州,道路草木杂生,伐山开路才能进入。二年癸卯(1663年)元日(农历初一),进军争夺羊耳山,袁宗第逃入密林深处,我军(清兵)屯住七里坝,袁宗第屯兵茶园坪,山势陡绝,诸将攀爬藤曼上山。袁宗第败走巴东,清兵追及巫山,占据城池。众将商议移兵守卫夔门,督师李国英认为巫山地势卑狭,虽然不利于骑兵奔走,但利于固守。于是,深挖沟堑,坚固壁垒,贮备砲石,城下树立梅花桩,梅花桩外挖设品字坑,贼兵到来不能进攻。又在城外高处,树立塔楼岗哨防止侦探,刚刚准备好,郝永忠、刘体纯合数万人马前来急攻巫山,我军(清兵)出战,刘体纯等败走。适逢陕西参与会剿的兵马到达陈家坡,夺取老木寨,刘体纯自缢,清兵乘胜追击到黄草坪,郝永忠、袁宗第,都授首被杀。只有李来亨居住在茅麓山,山高险峻难以攻破。我军(清兵)四面围山,李来亨出入的地方,叫做通梁,路径险恶,处于悬崖峭壁之上,我军(清兵)蒙着雾进攻,夺取了通梁。李来亨力穷势迫,八月初六,焚烧妻子儿女,自缢。茅麓山被攻破,马腾云、拓天宝、王光兴等人都纳款投诚。至此,李自成余孽在蜀地被称作山寇的余部,全部剿灭。全蜀收入(清帝国)版图,一统万世,蜀人开始获享天下升平的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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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碧》,清彭遵泗撰,四卷。彭遵泗,字磬泉,四川丹棱人,乾隆二年进士,官翰林编修。此书记载明末张献忠军在四川的活动,起自明崇祯元年,止于康熙二年,对于研究明末民变有一定的价值。作者记事多据传闻,因而所记不尽可信。本书有《借月山房汇钞》和《明清史料记编》等版本。鲁迅评此书:这是“讲张献忠祸蜀的书,其实不但四川人,而是凡有中国人都该翻一下的著作”。

《蜀碧》中所引证的书目几乎收尽了当时记载张献忠据蜀的所有史料。其中包括《明史》、《明史纲目》、《明史纪事本末》等二十五种。他的考订工作做得很细、很深。虽然《蜀碧》不像《荒书》、《圣教入川记》等属第一手资料,但在第二手、第三手资料中,应该算是最好的和最有价值的。特别是所选录的一些史料,今天已不可见到了,就更显其可贵。


据《蜀碧》记载:明崇祯十七年(1644年),李自成攻入北京,明思宗朱由检煤山自缢,接着清军入关,八大王张献忠攻占成都,称大西王,建大顺政权。后来几股军事力量(包括张献忠、李自成起义军、清军、明军、黄遥十三家地方武装)在天府之国的大地上反复拉锯,战乱延续多年,百万军民“流血漂杵,骨山血海”,出现了“千里无烟,空如大漠”(《荒书》的惨状,甚至发生大规模人吃人的事件,其惨烈程度可谓空前绝后,骇人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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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     碧
清朝   彭遵泗 撰


  提要

  「蜀碧」四卷,国朝彭遵泗撰。遵泗字磬泉,丹稜人,乾隆丁巳进士,官翰林院编修。是书纪蜀乱始末及一时死节士女,其曰蜀碧者,取苌弘之血三年化碧意也。起明崇祯元年戊辰,至我朝康熙二年癸卯;末有附记及杨展、刘道贞、铁脚板、余飞等传。其书大旨以沈云祚称献逆残蜀,由风俗之恶,故为此书,备书死难者姓名,以雪斯耻;而体例冗杂,如载桐城二老事,与蜀事无关;又如贼梦梓潼神以宗弟红柬来谒诸事,亦太涉神怪也。(「钦定四库全书」)

  彭序

  蜀碧者,哭蜀也。哭蜀者,所以着杨嗣昌之罪而悯邵捷春之愚,以吊忠魂烈魄于地下也。蜀之险,甲天下,绝其要塞,虽百万可立挫焉。贼一入寇,秦良玉扼之,向非赂陈奇瑜脱去,则贼之亡久矣。嗣昌委贼于蜀,夫人知之而捷春不知也。撤夔、万之藩篱,守重庆之门户,使贼得以出入纵横而无所忌,此其罪在谁哉?故曰哭蜀者,所以着杨嗣昌之罪而悯邵捷春之愚也。献贼之三入蜀也,分道屠戮,流血成川,蜀之受祸极矣。当是时,自缙绅以至氓庶,尽节者不可胜数;而闺中妇女,或闭户自焚、或骂贼以死者无算也。戎马倥偬,其事不必尽传;传者又莫由表述。笔之于书,使后之君子得以考之,则死者可以无憾。故曰哭蜀者,所以吊忠魂烈魄于地下也。曩者,余尝论其大略,特未暇详。今余弟磬泉采择成编,颇为详悉,是固余之志也。呜呼!蜀非有深怨积怒于贼也,而残忍若此,天实为之耶?抑人事使然耶?览是集者,必将有叹息泣下而不能已者已。故曰蜀碧者,哭蜀也。乐斋彭端淑序。

  自序

  史氏丹溪生忆甲申遗事而叹曰:嗟乎!自古残忍之贼,亡甚献忠;遭祸之烈,亦未如明季之蜀者也。蜀自献藩启封,世有令嗣,休养生息几三百年;士民之庶、物力之饶,甲乎天下。其间虽经鄢蓝播蔺之乱,元气犹存。故张逆一入,旋即败归,未大创也。崇祯十年,闯贼直犯成都,西北半壁,攻无坚城。十三年而献又继之,蜀始臲卼焉。原其故,文灿受绐于房、谷,其走挺矣;嗣昌督师于荆、襄,其毒流矣;捷春拒谏于石砫,其隘通矣;士奇遏粮于守军,其遮撤矣。嗣是陷夔门,破梁万,走荣贵,败曾英,血染佛图,囗穴重庆;瑞王君臣,骈首就戮。当是时,使蜀藩之志果于拒贼,监军之饷得请即行,其能保有成都乎?不能也。腹心既溃而求全于首领,难矣!独怪献逆据蜀后,僭号称帝,不思收拾人心,而处心积虑成乎其杀,匏奴死、雪鳅死、贯戏死、刳腹死、边地死:士尽矣,及匠佣;男尽矣,及妇女;民尽矣、及僧道;人尽矣,及犬牛;物尽矣,及兵卒。又焚其殿,碎其砌,毁其屋,堙其井,平其城。二年之内,积骸如山,流血成川;而贼之逞毒,一日封刃,其心不乐也。由前言之,四方是维,天子是毗,谁司兵柄,万死莫赎!由后言之,天方荐瘥,丧乱弘多,浩劫之来,自有宿也。故西充授首而后,多门之死,不可胜悼矣。夫考古之籍,推蜀之由,张仪之启疆、公孙之跃马、谯纵之迫胁、李特之流乱、刘辟之狂戆、王建之发迹、知祥之踵据、玉珍之草窃,争城夺地,创霸图王,而皆抚有蜀民,不敢荼毒。何献之肆恶,一至此耶!貙虎嗜人,不识好恶;兽心野性,固与人殊也。论者谓献逆僭号,蜀人不与;诛斩所置郡守牧令,蓄怨积怒,激而成凶。呜呼!此正蜀人之所以死乎?余幼时固闻献逆遗事,厥后博采群书,凡当时忠臣、烈士、节女、义夫可印证者,汇为「蜀碧」一编,以俟之后。是日也,惨然操觚,悲风四起,余壹不知心之所极,囗簌簌然而屡下也。壬戌八月朔五,丹溪生磬泉〔遵〕泗自叙。

  ★种种破败、种种屠戮,数十年丧乱情事,括于一叙之中,故足为此书之弁;而文笔则挟嗔愤而含呜咽矣(蔡修莱跋)!■

  蜀碧卷一

  ──起戊辰、止癸未

  戊辰崇祯元年冬十有二月,陕西贼大起。陕西连岁大祲,平凉、延安间饥民相聚为盗。首乱者王子顺、苗美、张圣、姬三儿、王嘉胤、黄虎、小红狼、一丈青、龙得水、混江龙、掠地虎、上天猴、闯王、孟良、刘六等、名目甚众。督抚讨之,久无成功。其后并小为大。李自成、张献忠虎视鸱张,秦、楚、豫、蜀之间,战无坚阵,攻无坚城,肝脑涂中原,而明社屋矣。

  丹稜学博何修云:天启间大旱,遵义守令集黄冠祷雨,拜章者伏地弥曰,及起,守询之云,上帝召天下都城隍议事,章出甚迟。问议何事。云战场始于陕西。至崇祯初年,秦中贼果起。修,明季遵义人。

  己巳四川地大震。是后不书四川,所纪皆蜀事也。

  庚午

  辛未

  壬申

  癸酉,秦、蜀二境,击柝相闻,贼既乱秦,蜀岂无知!而瞿塘、剑阁间,不闻修边备,实军储,袖手以待贼入何与?备叙岁次,痛当事无阴雨之忧也。

  甲戌,叙州母猪洞铜鼓鸣,声闻一昼夜。

  二月,流贼张献忠,始自楚犯蜀。献忠,陕西肤施人;本将家子,少时从军犯法,得总兵陈洪范救免,刻栴檀为洪范像事之。其为贼也,与罗汝才同起。献忠身长而瘦,面微黄,须一尺六寸,僄劲果侠,军中称为黄虎又号八大王。二月,自郧阳渡汉,犯襄阳,连陷紫阳、平利、白河等邑,遂入四川。

  贼陷夔州府,及大宁、大昌、开县、新宁诸邑。贼至大昌,人皆走避,有罗杰者,独坐室中,正衣冠,阅书史,贼入骂之,遇害。

  贼犯梁山,邑人中书涂原击走之。原以中书家居,贼至,集乡勇与战。箐铣间,伐大松蹙山径,而用竹畚囊石飞击之。又以毒矢射贼,中者见血立毙。贼败退入巴州,为川兵所破,去攻太平,石砫女土司秦良玉将兵至夔,蜀抚刘汉臣运长寿之米顺流济师,贼知有备,不敢攻,太平围解。汉臣及按臣党崇雅,请用涂原,以蜀人治蜀兵,不许。

  贼攻保宁不下,走犯广元,城上发囗石击之遁。贼攻保宁,推官张一鹗、按臣刘宗祥、川北道夏时亨,共谋守御,不能下,走攻广元,围七昼夜,城上人发囗石击之,贼遂遁。

  方贼犯彝陵、松滋,入归巴万山中,荆州推官刘振缨提施兵从战香溪坝、平阳坝,斩获殊众,而杨正芳有金沙铺之捷,李卑有莲花、白沟、二坪之捷,邓囗有胡地冲之捷,许成名有仙女之捷。当时川抚若董石砫,兵力扼巫夔,不令得入,诸镇戮力,可望成功。迺施兵以援荆东下,舍之勿追,夔关天险,无一人敢谁何。此贼入蜀之始也。

  乙亥

  丙子

  先是,贼既退秦、楚间,藩封数陷,蜀王泄泄然,不知远虑。成都令吴继善,痛哭于王之朝,以书谏曰:高皇帝众建藩辅,碁置绣错,数年以来,踣命亡氏,失其国家。此数王者,非真有败德失道见绝于天也,直以拥富贵之赀,狃便安之计,为贼所利,而不思自全,此非殿下前车之鉴乎!今楚氛日恶,秦关失守,曹、闯、姚、黄(时姚、黄贼初起)陆梁左右,殿下付之悠悠而不恤。夫全蜀之险,在边不在腹,若设重戍于夔门剑阁,诚足自固;否则黄牛白帝,亦属彝庚;黑水阳平,更多歧径。迺欲坐守门庭,谓为设险,不可解者一也。往者,蔺酋扑减,献贼逃遁,止以蔺兵力有亏,献地利不习。今者,荆襄撤其藩篱,秦陇寒其唇齿;揣量贼情,益无瞻忌;而欲援引前事,冀幸将来;不可解者二也。至于锦城之固,不及秦关;白水之险,宁踰湘汉;此可恃以无虞,彼何为而失守?且城如孤注,救援先穷;时及严冬,长驱尤易;累卵不足喻其危,厝火不足明其急;而犹事泄泄以幸苟免;不可解者三也。为殿下计,宜召境内各官,谘诹谋议,发帑金以赡戍卒,散朽粟以慰飢民;出明禁以绝厮养苍头,蠲积逋以免流离沟瘠;募民兵以守隘,结彝目以资援;政教内修,声势旁振;则可易危为安,转祸为福。苟或不然,蜀事诚莫知所终矣。窃为殿下危之,王不能用(吴,江南人,才辩阔达,有谋略,后殉难于蜀)。

  丁丑闰四月,雅州地震。马湖四土司,地震者二;叙州、建武、泸州、越隽,皆同日震。

  五月,闯贼李自成,自秦州犯蜀,连陷南江、通江等邑,寻退去(自成出身事,见正史,此处从略)。

  剑州大水。先一日,沿滩巨石数百皆反覆无定,及水至,民登州堂以避者免,余俱漂没。黄肠凶具架屋檩者纍纍。

  九月,龙安地震。荣县黄时太家地鸣,声闻半里。工科给事中吴宇英言于朝曰:臣乡以诏书征发救关中者无已,壮丁死于疮痍,老弱困于骚动,以此城邑空虚,关梁不戒,贼蹈瑕抵隙,连陷南江、通江二邑,镇臣侯良柱,犹以贼遁为功,易视贼占;曰地震主兵,又曰地鸣者伏尸流血;灾不徒设,臣窃忧之(宇英,潼川人)。

  十月丙寅,李自成由汉中趋攻广元,总兵侯良柱战死。李自成、混天星、过天星等,以十月初三日破汉中之宁羌州,分其军为三。一由黄坝攻七盘关,一由梨树口麦坪入广元,一由阳平关过青冈坪土门塔,向白水。侯良柱壁广元,贼至,力战死于阵,贼结七十营于乌龙山下(良柱阵亡,有尸无首,后削生前官职)。

  贼陷昭化,知县王时化死之。初五日,贼分兵守二郎关。初八日,从浅滩过河,破昭化,知县王时化不屈死。

  贼破剑州,知州徐尚卿及州人杨于鼎等死之。先是初九日,贼攻剑门,州吏士塞石牛道不得过,回屯江口。初十日,疾趋攻剑州,城将破,知州徐尚卿召士民语之曰:城不可守,吾惟有死耳。尔等避之,众不忍去。尚卿书「城空不可守,仗节为谁危;苟窜那无计,殊羞孤影随」数语;匿于怀。于鼎与尚卿共守城,城陷,尚卿自缢死,于鼎率子姪诸生令青等督众巷战,奋臂击贼。贼怒,支解以死,子姪皆被杀(尚卿,福建举人)。

  贼破梓潼。十二日,梓潼破,庠生赵节、妻魏氏被执。绐贼曰:家有积金,窖之江边,愿取以行。贼喜,同至园子,潭氏奋身投水死。

  贼陷江油,执知县马宏源。贼破梓潼,三分其军。一往绵州,一往盐亭,一往江油。江油陷,知县马宏源被执,不死,寻提问。

  贼攻绵竹,诸生王铎及其妻赵氏死之。贼至绵州,彰明、安县、罗江、德阳、汉州,闻风先溃。攻绵竹,执诸生王铎及其妻赵氏,令之跪。铎大骂不屈,杀之;复胁赵氏;氏亦大骂,贼又杀之。时贡生施奇才妻姜氏,避乱西山,闻贼近,恐其辱也,拔一簪授婢曰:吾不能逃,汝速去。万一得生,汝主自北归来,持此语之,我不敢为家门羞。嘱毕,投崖死。

  贼焚新都,越一日,焚彭县。

  贼掠郫县,主簿张应奇死之;攻温江,丞簿纵系囚逃。

  贼破金堂,典史潘梦科死之。盐亭一股贼,抄西充,折遂宁,趋潼川,直走金堂,攻破之。梦科不屈死。自是重庆以下,皆戒严矣。

  贼围成都二十日,蜀王之坟柏刊焉。

  冬十有二月,总督洪承畴、总兵曹变蛟,帅师援蜀,次于广元。初,巡抚王维章以贼去,而侯良柱撤隘兵也相龃龉。上书言之朝廷,深以为忧。维章守保宁,良柱守广元。及广元破,良柱战殁,贼直逼成都。维章吾(?)在其下,不及援。按臣陈廷谟虽檄总兵罗尚文集永遵松茂之兵来援,又自以使事讫,新按臣梁士济已至,意可弛担,有诏维章、良柱俱落职,戴罪自赎。廷谟降三级。盖不知良柱之死也。时,辅臣刘字亮宗人歼于绵竹,告家难,上逮治维章,以傅宗龙代之。

  戊寅春正月,洪承畴大败闯贼于梓潼,贼还走陕西。是役也,贼陷州县三十六,蜀创甚。

  夏六月,秦寇再入蜀。寇由阳平、白水再入蜀,巡抚傅宗龙以滇兵二千与蜀帅罗尚文谋战守,却之。

  己卯,保宁天鼓鸣。时,成都东岳庙玉帝像自动不止。

  夏五月,以参政邵捷春抚蜀,代傅宗龙也。

  秋八月,大学士杨嗣昌督师讨贼。先是十一年夏四月,张献忠伪降于谷城,理臣熊文灿责赂黄金?裹千、珠琲盈斗、他货累万,受其降。及是年五月,献忠复叛,攻杀知县阮之钿,汉东大扰。上命阁部杨嗣昌督师讨之,赐上方剑,宴于平台后殿。上手觞嗣昌三爵,赐以诗云:盐梅今暂作干城,上将威严细柳营,一扫寇氛从此靖,还期教养遂民生。书用黄色金龙蜡笺,后署云:赐督师辅臣嗣昌。

  张献忠寇蜀,官军败绩于汤家坝。先是,左良玉罹?山之败(在七月),献忠谋入秦,秦督郑崇俭率副将张应元、汪之凤、贺人龙、李国奇扼兴安,贼犯兴山、太平等县,屯于永宁关、大巴山分水岭秦蜀之交界,又从义溪走马家洞、沙子岭,以闚合江,从鹿耳坡、高竹坪以窥大宁。蜀抚邵捷春,遣其兵二千人,同副将王之纶、方国安分地拒险。八月,官军败绩于汤家坝,之纶力战不支,都司何明没于阵,裨将多伤。

  九月,方国安部将岳宗文、谭金?弘破贼于三尖峰。时,又破之于黑水河。张献忠、罗汝才分其军,自白水之碧鱼口入秦,合江之万家坡入楚。

  冬十有二月,流贼罗汝才犯蜀(汝才,绰号曹操。先,豫中童谣云:邺台复邺台,曹操今再来。汝才因假以为号)。

  庚辰春,全川地鸣。

  夏五月,石砫女土官秦良玉大破罗汝才于夔州。汝才入巫山,为良玉所扼,遂犯夔州。良玉师至,迺去,已而邀之马家寨,斩首六百级,又追败于留马垭,斩其魁。东山虎复合他将大败之于谭家坪北平?又破之仙寺岭,夺汝才大纛,擒其渠副塌天等六人,贼走大宁。

  六月,安岳红雨着物,俱赤色。

  秋七月,督师杨嗣昌驻师彝陵。时,张献忠败于玛瑙山,遣间说左良玉曰:献忠在,故公见重,良玉迺围而不攻,贼得与山民市盐刍米酪,收溃卒,养痍伤,久之自兴房走白羊山,西合罗汝才,悉锐来攻夔州,官兵大溃。楚将张应元中流矢,突围走;参将汪之凤等战死。嗣昌在襄阳闻之,迺进师彝陵。嗣昌虚恢自用,又烦琐无大略,军行必自裁进止,千里待报,动失机宜。其驻彝陵也,偕幕士饮酒赋诗,一月不进,取华严第四卷,谓可诅蝗已旱,公然下教郡邑,且以上闻。朝士闻而叹曰:文若其将败乎?拥百万之众,戎服讲经,其衰已甚,将何以战。嗣昌,楚人,不欲贼一骑蹂楚。其初至军,即谋以蜀困贼,谓蜀地险远,极边则松潘诸蛮,吾藉将士力蹙贼而致之蜀。蜀能守则守,不能守,弃涪万松雅之间以陷贼。秦兵断栈道,临白水;滇兵屯曲靖,扼白石江;我率大兵掩击其后,驱入松潘诸蛮中,可制贼死命。又恐蜀之门户坚,反而决斗,凡蜀兵之强者,辄调之以饰他备;巡抚邵捷春戏下止弱卒二万,守重庆。捷春愤曰:令甲失一城,巡抚坐,今以蜀委贼,是督师杀我也。争之不能得。

  时,嗣昌又下檄曰:贼东走大宁、大昌,由彝陵下荆襄者,我当之;西走紫兴、房竹,入秦者,左良玉当之。伺四川,走夔门,邵捷春当之。又令蜀抚弃两省界中三十二隘口,专守夔门;用楚大兵从竹房逼贼于大宁、大昌,势如圆盘点滴不漏。捷春意其以失地相害也,坚守各隘;会隘将覃思岱、杨茂选者,不相能;思岱阴中茂选,捷春不察,立召茂选,斩之,即以兵属思岱,一军皆怨,相率委去。贼遂从此隘入,诸隘骇散,贼直斩夔关,从白马渡过江,壁达州西关,蹂及蓬绵矣(见研斋文集)。

  巡抚邵捷春移秦良玉兵至重庆。时,知绵州陆逊之罢官归,捷春遣往按行营垒过秦,秦冠带佩刀出见,左右男妾十余人,然能制其下,视他将加肃,为陆置酒。叹曰:邵公不知兵,吾一妇人,受国恩,应死,所恨与邵同死耳。逊之请其故。良玉曰:邵公移某自近去。其所驻重庆三四十里,而遣张令守黄泥洼,固已失地利矣。贼在归巫万山之上,俯瞰吾营,铁骑建瓴而下,张令破,次及我,我败,尚能救重庆之急乎?且阁部驱贼入蜀,无知愚皆知之,不及此时争山夺险,令贼毋敢即我,而坐以设防,此覆军之道也。

  九月,张献忠陷大昌,总兵张令死之。捷春收兵扼梁山。先是,万元吉驻巫山,邵捷春驻大昌,相声援。捷春用其将邵仲光之言,以大昌之上中下马渡,水浅地平,难持久,迺扼水寨之观音巖为第一隘,而夜叉巖、三黄岭、磨子巖、鱼河洞、下涌诸处,各分兵三四百人以守。元吉以兵分力弱为忧。贼以九月,先突观音巖、三黄岭,窥下马渡,无备,破之。元吉急檄诸将邀之于谭家岭、七箐坎、干溪,而张奏凯以专兵屯净壁,捷春用罗洪政、沈应龙二将兵助之。已而献忠从竹菌坪突过净壁,进屯开县。嗣昌闻蜀兵溃,取观音巖守将邵仲光斩以徇。是时,张令中流矢死,石砫军亦覆没,令故奢崇明降将,年七十余,能马上用五石弩,中必贯革,忠勇善战,军中号神弩将,捷春倚之。然性轻敌,时有贼策一骑,于山呼其垒曰:谁是张将军,令易之,跃马出。贼曰:若善弩,今用相报,发矢中项以殁。良玉兵既败,单骑见捷春曰:事急矣,尽发吾溪洞之卒,可二万,我自饩其半,半饩之官,足破贼。土官家调兵,用一着一帚者,最急着,以能饭者毕,至帚则扫境尽出也。捷春见嗣昌与己不相能,而蜀无见粮,峒寨之人讵可信,遂谢良玉言,不用,自收其兵扼梁山。时,有降贼自请于捷春曰:某降有日矣,而公不我用,有疑我心乎?邵曰:军机大事,汝新从贼来,固不能无疑。贼曰:吾从贼久,恨失身,欲图报国,公疑则速杀我,否则当早用吾计。今贼大众既疲,乘饥可灭,倘有他贼以军粮接济者,虽百万众,无能破之矣。捷春从之。贼盛言诸贼山中所窖金银处,以动将士,而道上所遇皆饿莩,无人色,其死者剖其腹,尽草树皮,谓可信。迺尽新募军者二万人深入,皆覆没焉。

  捷春退屯绵州。罗汝才既与张献忠合,献忠以梁山河水深,不得渡,谋于汝才曰:达州河浅,不如自开县西走,复东向,而趋达州。是时,方国安招集残兵保达之郊,献至不敢争,贼遂渡河,长驱深入。捷春退屯绵州,扼涪江。

  贼趋汉中。赵光远、贺人龙拒之,复走巴西。捷春既扼涪江,贼闻,疾走剑州,越广元,将从间道趋汉中。赵光远、贺人龙拒之于阳平、百丈二关,不能进,迺踰昭化,复走巴西。张应元合楚、蜀兵邀之于梓潼,战小利,贼反斗,被囗,蜀将曹志耀、王光启、张世福,力战却之,降将张一川等阵亡,涪江军闻之遂溃。

  贼屠绵州,捷春归成都,贼逼成都。贼从绵趋攻内江。内江有土司家将毛文者,设守,贼至,文与战,大败之于东瓜崖,杀其渠魁曰曹四。贼因偃旗鼓,疾走成都。成都城龟形,其下皆甃石,惟北角楼用土填筑,少瑕。贼夜至,穴城数处,将穿矣,城中出董卜蛮者,与之战,贼大败,杀其卒万人迺遁。

  冬十月,参足突入玉井。占曰:虎狼暴害;其时,献方蹂躏四川,盖其应也。

  十一月,逮邵捷春论死。嗣昌先以大昌失事,纠捷春罪,用监军道廖大亨代之。捷春为人清谨,有惠政,士民哭送者载道,舟不得行,竞逐散旗官,蜀王疏救,不听。

  杨嗣昌进军驻重庆。嗣昌幕下评事万元吉,飨士于保宁,用猛如虎为正总统,张应元副之。令率其军,趋绵州,诸将分屯要害,而元吉自间道走射洪,遏蓬溪,以待贼。时,贼屯安岳周里场,知官军至,宵遁。如虎选骑逐贼,元吉与应元营安岳城下,以截贼归路。是月也,贼纵掠什邡、绵竹、安县、德阳、金堂,所至空城而遁。复由水道下简资。嗣昌征诸将合击,皆退缩,贼遂陷荣昌、永川。

  十二月,贼陷泸州,知州苏琼死之。琼,江南进士,城破,正衣冠,向阙拜泣,坐堂上,贼至,不屈死。时,嗣昌在重庆,下令赦汝才罪,降者授官,有擒斩献忠者赏万金,爵通侯。次日,堂皇厨湢,遍题有「斩阁部头来者赏银三钱」。嗣昌瞠视咄叱,疑左右皆贼,勒三日进兵,会雨雪道断,再戒期视师,三檄贺人龙不至。初,嗣昌忧左良玉跋扈,私许贺代左,为平贼将军。已而,良玉有玛瑙山之捷。谓贺且需后命。良玉闻之,不悦,二将以是怨望。元吉进曰:军心未一,不可以战。盍令前军蹑贼,后军为继,中军从间道出梓潼,扼归路,以徐候济师;此万全策也。嗣昌有骄色。曰:贼易与耳,焉用分兵示弱耶。至是献忠破泸州。泸州城三隅,形锐而面江,止立石跕一路可北走。元吉请以大军自南擣其老巢,伏兵旁塞玉蟾寺,蹙贼北窜永川,逆而击之,可以尽歼。已而抵立石,贼营先移,秦师屯小市厢,隔水而阵,贼渡南溪,秦兵纵之,遂越成都,走汉州、德阳。元吉单骑至藉田铺,贼渡绵河,入巴州。嗣昌既诎监军谋不用,将以明年正月自统舟师赴云阳,檄三军陆行,疾趋追贼,毋令他佚。诸将迺尽从泸州蹑贼后,贼反而东走,诸路尽空,不可复遏。于是,自巴抵达,及于新开。

  辛巳春正月己丑,总兵猛如虎追贼及开县之黄陵城败绩。参将刘士杰等死之。官兵追贼至黄陵,日晡雨作,参将刘士杰环甲持矛,摧陷贼阵,贼众披靡,后军无继者,贼密抽骑,越竹箐中,乘高大呼驰下,士杰及游击郭开、猛如虎之子,先捷力战,皆死。如虎率牙兵鏖拒,中军马智挟之冲突溃围走,纛符尽失。嗣昌在云阳闻败,顿足叹曰:吾不用万监军之言,以至于此。贼遂东下。

  万元吉永川之议也,猛如虎先行询乡导,无一人应者。元吉轻骑至城中,惟丞簿一、二人,县令戴尧云已先期遁。及诸将会于泸,中军陈可立拥纛牛头山,饮倡乐以观斗。元吉令之赴贼,背道驰去。如虎所将宁国兵止六百骑,余皆平贼镇兵(平贼镇左良玉),骄悍不法。流言云:想杀我左镇,跑杀我猛镇,盖诸军随良玉优游不战,而如虎逐贼,日驰风雪中,不乐也。未几,大噪西归。易曰:师出以律否臧凶。嗣昌之军律如此,宜其凶终也。

  元吉以嗣昌荐,起自废官,欲乘时会,以立功名。当自保宁趋达州,时贼烧绝驿置,七百里不见烟火,单骑崎岖箐铣间。至江舍骑放舟,始及大军。故一见督师,即请分兵以为后;距开县之败,元吉亲至战处,为文以祭阵亡将士刘士杰等,哀动三军;在夔门收召残卒,登白帝以望贼骑,历历在山谷间。我师川湖诸将,反出其后,无一人御之者,不觉抚髀流涕而痛昔日吾谋之不用也。

  三月,杨嗣昌至荆州之沙市,自杀。嗣昌引兵归楚,传箭召溃卒,顺流东下,而贼已席卷出川,率轻骑一日夜驰三百里,杀督师使者于道,取兵符驰呼襄阳城门入之,夜半从中起,城遂陷。献忠缚襄王,置堂下,属之酒。曰:吾欲断嗣昌头。嗣昌在远,今借王头,俾嗣昌以陷藩伏法。王努力尽此酒,遂害之。嗣昌羞愤,抵荆州沙市之徐家园,伏毒以死。

  壬午夏,达州城濠水尽变为血,城中井鸣。又剑州民家有滴血,污其门,城中数万户皆同。

  冬十月,松潘兵变。松潘边兵以索饷不给,聚众数万为乱,巡抚陈士奇以祸福谕之,众迺定。

  癸未,大足县李结实如刀豆,川南李生黄瓜。占云:李生黄瓜,民皆无家。仳离之兆也。时,民家有储米箕中者,粒粒跃出,顷刻布地。

  又,梓潼县龙江寺僧晨起汲水,见霞光烛天,潜伺之,少顷有麟浮出潼水,踰时迺隐。未几,献逆入。





  蜀碧卷二

  ──起甲申、止本年十二月

  甲申(是年三月十九日,闯贼李自成陷京师,怀宗殉社稷;五月,我大清世祖皇帝鼎燕都,是为顺治元年。岁八月、献贼陷蜀)春正月,日赤。日中有赤气数道,下宽上锐,自东指西;又日月无光,赤如血,仰视北斗,皆不复见。

  大星出西方,芒燄闪铄不定。至献贼灭后迺隐。彭县白鹿山裂。

  张献忠复自楚寇蜀,正月,夔府陷。先是,崇祯十六年献忠破江西、广东诸郡县,再入岳州,或有进策东下取吴越者,献忠以左良玉驻武昌,忌之;迺决议入蜀。时,蜀抚陈士奇,性率傲,无他筹略,缘劾候代,军不放粮。十三隘口无分遮者。贼至梅子坡山而饥,以无兵故入之。秦良玉驰援,众寡不敌,溃。正月,陷夔府。

  贼入万县,贡生吴献棐被执,不屈死。献棐被执,强以为参军,不受,贼怒,断臂解腕而死。其子之英,痛父,亦被磔焉。

  时,贼攻梁山,邑人高宗舟(副榜)率乡勇守北门,城陷,疾归家,令妻孥皆自尽,作书付仆,使间道达父所,而身统家奴二十余人,巷战被重伤,死。奴辈从之。又执庠生古元直妻谭氏,氏大骂,触阶而死。贼掩其尸而去。

  贼屯万县。江滩水涨,贼不得上,留屯者三阅月,民皆逃避,贼诱以降者不杀,既出悉驱之入水。

  夏四月,参将曾英败贼于忠州。贼至忠州,英率水师迎之,用火攻烧其舟百余号,贼死以千计,及英等还守涪州,贼遂悉众屯忠州葫芦坝。

  参将曾英及守道刘鳞长与贼战于涪州,败绩。贼徒健斗者十余万,负载者倍之,置横阵四十里,左步右骑,翼舟而上。时,英与鳞长守涪州水路,赵荣贵守梁山陆路;贼至,荣贵望风先遁,英接战而败退,至五里望州关,贼追及,斫伤其颊。英手杀数人,跳而免,与鳞长走川南。

  六月二十日,贼陷重庆,瑞王常浩及巡抚陈士奇以下各官死之。重庆下流四十里,曰铜锣峡,上江要路,士奇宿重兵以守。六月八日,献忠入涪,分舟师泝流犯峡,而己则登山疾驰一百五十里,破江津,掠其船,顺流而下。十七日,夺佛图关,贼得关峡,反出其下,兵士惊扰,不能支,遂溃。贼数十万至城下,士奇等日夜登陴,衣不解带,以火灌滚囗击贼,死无数。于是,贼发民墓凶具,负以穴城,而置大囗为火攻。至二十日夜,黑云四布,贼于城角藏火药数十筩,晨起,以火箭齐射药处,火发地裂,城遂陷。王与各官俱遇害。

  瑞王常浩,神宗第五子;先自汉中奔蜀,关南道陈羽白与之俱。陇西士大夫多挈妻子以从王来,驻重庆,城陷被执。时,天无云而雷,贼曰:若再雷者释之。已而,王不免。王好佛,不近女色。丞监以下,皆化之。吴民有解瑞府粮者,无行费,必厚给赀,使早归。其死也,乘白气冉冉而没,人谓之兵解。

  陈士奇,字平人,漳浦人,闽之能文家也。天启进士。崇祯十五年来抚川,缘劾候代;贼既入夔,将吏谓公曰:卸事抚军,可以去矣。公曰:贼自我入川来,我去何以对君父,义与封疆共存亡耳。城陷,与关南兵备副使陈纁、知府王行俭、巴县知县王锡、指挥顾景俱死。行俭,字质行,江南宜兴进士,贼缚于演武场,大骂不绝,贼脔之。锡字古田,江西新建进士,被执,慷慨激烈,与士奇备受五毒,磔死。景闻城陷,入王府,以己所乘马乘王,鞭而走,遇贼呼曰:贼宁杀我,无犯帝子。贼戕王,景死之。自瑞王以下,死者万人。是日,天大雷电,昼晦;献怒,架飞囗向天击之,天为之霁(按酆都林明囗作三忠传,盖士奇、行俭及锡也。而巴人刘道开有列传行世)。

  贼断军士臂三万七千余人。时,重庆军士尚存三万七千余人,贼尽断其臂而纵之。

  贼分兵攻合州,诸生董克治起兵拒战,死之。重庆既陷,贼即分兵掠合州,克治倾家赀、募勇壮,杀贼。贼大至,遇于长安坪,与战不胜,退据硐中,诱以爵位,不动,相守月余,贼凿山梯硐,举火薰之。凡三千人,感克治风义,至死无一变心者。时比田横云。入永川,邑人蒋世铉,集义勇二百人,撄城固守,后与贼战于东门,被执,劝之降,瞠目大呼曰:速杀我,不降也。贼寸磔之。邑孝廉梁士骐,遇贼,执之行,欲授以官,大怒,骂贼被杀。

  秋八月初九日,贼攻成都,陷之。成都王至澍、太平王至渌、巡抚龙文光、巡按刘之渤及诸文官俱死,贼大杀三日。

  贼自重庆趋成都,一路州县望风瓦解,烽火数百里不绝,咸都大震。蜀王谋迁于滇,按臣刘之渤力持不可。内江王不听,与之争,王以六月十三日成行,守门卒汹汹乱,辎重妇女有被掠者,王迺止。之渤与监纪同知方尧相等,请王出财货,招募死士,向东杀贼。王以祖制为辞。于是,城中一日数惊,火药局灾,雷震宫殿,大雨雹。王惧,方出财招募,三目,人无应之者,而贼从资简至矣。是时,新抚龙文光、总兵刘佳印,率三千兵自川北入援,谋守御,而王宗大姓逸去者半。贼薄城下,佳印出战败还,文光见濠洄急,遣郫县令赵佳炜决都江大堰以益之。时,贼穴城实以火药,又刳大木长数丈者合之,缠以帛,储药向城楼。之渤等厉众奋击,贼却二三里。未几,雨大作,雷电交加,守陴者不能立。贼纵火攻城,穴西北土?取,以大囗击之,锦江楼崩,木石飞空蔽天,贼蜂拥而入。城破,王率嫔妃沈于宫中八角井。太平王至渌从焉。文光等俱殉难,贼大杀三日。

  成都王至澍,嗣王奉铨长子,万历四十三年嗣,城陷自沈于井。邱妃随王宫人素馨等,相继从死(志云:王先数日赴社稷坛井侧,闻贼入,投之,与此小异)。

  初,高皇子蜀献王好学,帝呼为蜀秀才,妙选名儒;侍讲幄缮写,购藏图书甚富,而世传献王得鸿宝之书于内府,子孙善黄白冶化,然皆积不用。至陷,藩亦能作黄金,因恃其都为天险,而蜀士大夫以道恶地偏,无复多忧。迨五月,审知国信;七月,传贼将至,城中人震恐,每夜呼曰:闯至矣!明日又呼曰:献至矣!王不知所为,谋以宫人遯于荒,富家亦从孥以出。以刘之渤持之不果。蜀世有共德,王号贤王,特以祖宗之制,不典兵,不与民事,故请饷弗听,请召募弗听,贼傅城下,始出金购兵,而人莫应。二百七十年富庶之藩封,丧于贼手矣。哀哉!

  太平王至渌,嗣王奉铨第四子,万历四十四年封,随居成都,贼入,同蜀王投井死(或云内江王非)。

  龙文光,柳州进士,以川北道擢抚四川,驻节顺庆。闻贼趋成都,星驰赴省,图拒守;城破,投浣花溪死。刘之渤,字羽长,宝鸡进士,以御史巡按四川,与文光谋守城,被执,贼以同乡,欲用之。之渤大骂曰:死贼,我岂从汝耶?贼缚于端礼门外,攒矢射之,不少屈,临死厉声曰:宁多剐我一刀,少杀一百姓。贼磔其尸。一时从死者,按察副使张继孟、守西道陈其赤、建昌兵备佥事刘士斗、监纪同知方尧相、成都令吴继善、华阳令沈云祚、郫县令赵嘉炜、教授何(失名)、长史郑安民。

  刘士斗,番禺人,以进士任成都推官;之渤特荐建昌兵备佥事。贼将入,之渤趋之行。士斗曰:安危死生同此耳。城陷,死之。尧相,字绍虞,黄冈人,兵饷不继,与巡按请于蜀藩,不允,遂投王府河,以拯起,次日被执,受害于万里桥;其绝命词云:『时危节见古今同,取义成仁且尽忠。江水茫茫愿借力,此身飘荡赴团风』(方家在团风故云)。继善,江南人;贼未至,上书藩府劝其出饷募兵,纍纍数百言,极痛切,王不用;城破,閤家三十六人同日死难。云祚,字子凌,太仓人;城陷,与之渤、士斗俱幽于太慈寺,绝粒半月,不死,贼餽之食,诱降,云祚跃起大骂云:吾欲食贼肉耳,岂食贼粟哉?与二刘同遇害。有幼子荀蔚,方五岁,友人匿之山中,得免。越二十年始归。嘉炜,浙江监生,令郫县,贼围城,濠涸,文光令决都江堰以益之,水甫至,城陷。嘉炜还,遇贼,射之,赴水死。其子庆麒,自浙来,万里求父尸,三年不获,遇堰夫向应泰,告以死处。为三渡口,招魂垒土葬焉。何教授,当城破时,坐明伦堂,鸣鼓集诸生不至,夫妇自缢。

  武臣死者刘佳印。佳印,川北总兵,贼走成都,与抚臣文光率三千兵赴援,比至,贼薄城,出战,败还;同文光赴浣花溪死。总兵张奏凯,綦江人,守东门,城陷死。叙南卫世袭指挥同知鲁印昌,镇守成都;合州人罗大爵、山东人刘镇藩、雅州指挥阮上奇、抚标参将徐明蛟、都司佥书李之珍,或以陷阵死、或以巷战死。

  乡宦士女殉难者,原任顺天府治中庄祖诏同弟致任按察司祖诰。祖诰当贼入,整衣冠,端坐于大堂,大骂贼,遇害。原任东流知县干曰贞,贼入城,曰贞拒之,用砖毙一贼而死。明经邱之坊及子庠生祖福居乡,贼遣人招之,之坊卧于床,曰:吾受国恩已久,更知谁耶,掉臂复卧,不食死。贼执祖福,叱之跪。祖福曰:朝廷士子,岂为贼屈乎?大骂而死。诸生王呜珂妻熊氏被执,贼胁之;氏骂曰:我名家妇,肯辱身从汝?贼怒杀之(以上成都县人)。

  致仕大理寺正王秉干,城陷,驱閤家投井,以身骂贼遇害。原任宣化府同知王履亨,被执至新桥,投江死。生员何继皋,以伪学官杨允升道诸生应考,大骂自刎死(三人华阳县人)。

  闻蜀藩殉国,死者原任给事中吴宇英、原任工部主事蔡如蕙、举人江腾龙(俱潼川人)。

  不就贼死者,内江张于廉,以彭泽令致仕归,贼迫就伪职,不从,与妻锺氏同骂贼死。安县明经赵鸿伟,子进士昱,贼召入监,不应,全家罹害。安县监生李资生,宣大总督鉴之子也;贼逼入监,生叹曰:吾为大臣子,肯屈贼乎?以死自誓。妻董氏,年二十三,愿从夫死,并自经。新繁诸生费经世者,与贼将有旧,贼将欲荐而官之,坚辞,为贼所杀。资阳诸生杨宏芳,为贼所得,持扇行歌于道,至西门,从容投石桥潭死。大学士绵州刘宇亮子裔盛,从贼授之官,使回绵移家,其妻王氏曰:贼之官,汝固可作;贼之妻,我断不为;自缢死。什邡明经李爱芳二女适宗室朱氏弟兄,城陷,二朱已先期出,贼大搜藩宗,二朱知不免,投水死。李氏姊妹相谓曰:夫死安归,联袂溺于江。汉州诸生陈云鹏,为贼搜执,欲授以官,不从死之。

  贼略崇庆州,知州王励精死之。励精,陕西蒲城人,贼破成都,州人闻风先避,其仆劝之去,励精不可,具朝服,北面拜,复西向,如礼从容,于甬壁书文山孔曰成仁数语。书罢,登楼,以利刃缚柱而露其锋,储火药于楼下,危坐以俟,及报贼骑渡江,纵火药发,触刃贯胸以死。贼壮其节,敛葬之。至今所书雨洗风凌,墨痕不灭。

  贼入新津,贡生王源长及妻徐氏死之。源长,邑人,崇祯间拔贡,献至,揭一联于室云:存心正大光明,夜可焚香告上帝;立身忠孝廉节,日将披赤事明君。为贼所执,不屈死。妻徐氏从之。有袁氏者,诸生蓝灿妻。灿死于贼,氏闻自经。

  贼略汉州。举人江禹泽,妻陶氏,被执,不辱,同儿媳张氏携手骂贼,引颈就刃。时,张氏妇闻贼逼近将衣服周身缝固,投井死,贼退数日,出其尸,颜色如生。

  贼略彭县,士民祝丕传,鲁城隍等死之。丕传,邑诸生,孙可望至彭,丕传负母逃避樊家场,贼追及,欲杀其母,求以己代,不许,遂大骂,母子罹害。刘昌祚,亦邑诸生,匿山中,被执,不屈死。鲁城隍,失其名,城隍其绰号也。贼执至成都,大骂,割其舌,噀血奋詈,贼怒,寸磔死。有业医徐履端者,贼至,脱衣履置观音岸上赴水死。刘时雨,妻黄氏,携七岁子避贼于雷打庙,贼至,胁以兵,不从,杀之。邑赵姓,妻官氏,威远人,贼屠县,氏先将数女缢死,后自缢。入什邑邡人顾存志,妻贾氏,焚其室,偕媳缢大火中。

  贼陷绵竹,邑人杨国柱,巷战死;典史卜大经,自缢。国柱,贡生,可贤子也。先是,崇祯庚辰,献逆获可贤,挟之曰:汝子国柱守城,召之降则免。可贤佯诺,临城语其子曰:贼不满千,汝第坚守,勿以我为念。贼忿杀之。攻城不克,至是城陷,国柱率士民数万与贼巷战,力竭,骂贼死。大经偕其仆溢死厅中。时,邑诸生陶修吉同妻庞氏被缚至中途,庞氏绐贼曰:我愿往,何缚为?贼宽之,夫妇俱投崖死。诸生顾天泽,妻留氏,当贼攻城,叹曰:死之迟早,到底不免,此身岂可受辱?抱幼女投井死。邑民文仕举夫妻同执,贼见其妻勾氏美丽,逼之。氏大骂,贼环碎其衣,骂贼愈厉,贼怒,支解之。其夫乘间亡去。诸生杨元吉妻萧氏,贼至,语元吉曰:祖宗不可无后,我势难行,君速避,同死无益也。元吉泣去,贼执萧氏。氏绐之曰:素苦贫,今愿相从,贼信为实,防少间,跃入井死。邑民王宗道,妻袁氏,被执,迫之行,愤怒骂贼,贼杀之。黄守学,亦邑民,以孝闻,贼围城,其母柳氏自缢,守学收殓毕曰:吾当从母于地下,亦缢死。

  贼略绵州,时关南道刘宇扬妻李氏、侍郎刘宇烈妻张氏、大学士刘宇亮妻宋氏,避西山白崖沟,伪将刘文秀访得之。三氏相谓曰:吾姑昔日涪水遇盗,惧辱投水死,吾辈终有死期。今日受污,异日何以见姑与夫于泉下?遂同缢。

  贼攻仁寿,知县刘三策、孝廉贾锺斗、诸生刘士恺等,拒战死之。三策,饶州举人,任仁寿令,贼至,誓死守城,多方捍御,每对绅士云:事迫矣,吾惟有「不动心」三字耳。及城破死之。锺斗,崇祯己卯孝廉,同诸生刘士恺,率乡勇共谋守御,贼大至,力战不胜,俱死之。

  诸生龙明新,复起兵拒贼,被执骂贼死。又执贡生顾鼎铉。鼎铉不屈,贼抉其两目以死。诸生陈素、陈应新、左灼,俱殉难。贼欲污左灼妻闵氏,氏大骂不从,贼杀之。辜氏及笄未嫁,闻贼入境,怀利刃以俟,势迫,自刎死。

  时并研有雷应奇者,素负侠气,贼至曰:奈何郡县无一杀贼者,纠义勇拒于高境关,追至桑园,力杀数贼死焉。

  贼入汶川,原任教谕高仲选死之。仲选,邑岁贡,原任大足县教谕,城陷携其子女投江死。

  冬十月初五日,贼陷邛州,川南道胡恒、知州徐孔徒死之。胡恒、竟陵人,官川南,驻节邛州。贼分兵徇邛,恒命幕客汪光翰出调兵,并檄宁越守备杨起泰将兵来援,未至而城陷,恒与其子之骅战死,妻樊氏、妾成氏、冯氏,之骅妾周氏、仆京儿、弩来、婢女二从死。举家遇害。惟之骅妻朱氏及幼子峨生得脱。世定后始归。徐孔徒,江西人,城陷被执,贼知其才,欲生降之,不屈,怒其不顺。孔徒曰:不屈固不顺,降则为不忠。吾不敢不忠也。遂死之。

  时贼兵屯文笔山,驱士女登城环守,彻夜鸣钲,有假寐者立斩。每日未曛,即不许举火。时遣夜不收百,许绕卷升屋,觇有灯光及偶语者收之,左右数十家皆坐。

  贼陷蒲江,知县朱蕴罗死之。蕴罗,湖广江夏举人,蒲城陷,率兵巷战,被执不屈,贼杀之,全家俱死。

  邛州举人刘道贞,起兵拒贼,战于雅州小关山,大破之。道贞,字墨仙,邛州名士,天启辛酉举人,贼陷邛道贞走沈黎,激励土汉与黎州指挥使曹勛合谋起兵,贼至雅州,道贞及勛拒战于小关山,大破其众,斩首千级,贼败走,自是严道以南不被寇害。

  十六日,流贼张献忠踞藩府,称帝,僭号大西,改元大顺,以成都为西京。贼僭位,置丞相六部以下等官,命汪兆麟为左丞相,严锡命为右丞相,南充江鼎镇为礼部尚书,彭县龚完敬为兵部尚书,封养子大将四人为王。孙可望平东王,刘文秀抚南王,李定国安西王,艾能奇定北王。马元利、刘进忠、狄三品、张能弟化龙等为将军。易王府正殿为承天殿,以府门外屋为朝房。诏民间皆称老万岁。又建东西二府,以可望、定国居之,命皆称千岁。是日,殿后赐各官朝服,令丞相以下朝罢齐集朝房议事。

  贼取井研陈氏女(即相国演女,或云胡氏女),立为伪后。其迎入也,自南门五里外架桥,高十数丈,踰城直达藩府。左右五彩栏槛,上结绵囗,络以明珠,象星辰,首尾悬水晶灯笼,象日月,一望如长虹亘天,迷离夺目。谕众云:天赐后也。封其兄为国戚。不十日,皇后赐死。其兄亦受极刑(自是令兵马于城上大桥出入)。

  开科取士。中乡试者八十人,中会试者五十人,以汉州樊姓为状元(一云姓刘)榜、探皆具。献自为万言策,历评古今帝王,西楚霸王为第一,命颁布学宫。所取状元,后随川北,不知所终。或曰:传胪后赐美女酒缎甫归,令人就其家斩之,其余俱以受职死。

  贼遣张化龙等陷龙安。府庠生梁道济,同妻杨氏,避乱山中,贼执之,使跪。道济曰:我读圣贤书,岂为贼屈膝耶?欲犯杨氏。氏骂曰:我名家女,士人妻,尔速杀我随夫地下足矣。贼缚剐之,夫妻至死,骂不绝口。

  贼遣刘进忠、马元利等略川北。

  是时,贼设铸局,取藩府所蓄古鼎、玩器及城内外寺院铜像,镕液为钱。其文曰:「大顺通宝」。令民间家悬顺民号帖,以大顺新钱,钉之帽顶。

  诸神像首百炼不化,贼尽弃之。后本朝成都知府冀应熊拾而埋之北关外,题其碣曰「佛冢」。

  贼钱肉色光润精致,不类常铜。至今得者,作妇女簪花,不减赤金。

  又行保甲法甚严,诸门各设一兵部二都督,讥呵出入。民之出城者,先期报某甲姓名,以某事往,约某日归,合符而入,有失期及踰时者,斩。又将各处石碣碑坊悉囗明朝年号,有献忠二字者,尽去无遗。又禁其下勿得触讳,郡邑人物,有犯必死。

  贼又分其兵一百二十营,虎威豹韬龙韬鹰扬为宿卫,设都督总督领之。立大营十、小营十二于南门五里外,中置老营,献自居之名,为御营。或云献坐正殿,影见白衣大人射之,头晕目眩,欲坠座下,不敢坐,常居营中,今其地名御营坝。

  时,孙可望取汉中,为闯将贺珍所败。献亲往救,过梓潼七曲山,仰视神庙,题额张姓,曰此吾祖也。追上尊号曰始祖高皇帝。献不知书,其从官进谀,比于李唐之追王混元,自谓文昌之后裔,宜帝巴蜀,诳耀百姓,建太庙于山,铸像祀之。落成赋诗,其中令右相严锡命以下皆和御制,稍迟者斩,诗刻石,置八卦亭内(刻石后为知县王维坤碎之,王顺治,辛丑进士,长垣人)。

  贼将刘进忠等,破安岳,原任兵备副使窦可进死之。进士王起峨,起兵拒战,败死。可进,邑人,崇祯庚辰进士,任云南兵备副使,告归,安岳陷,被执,骂贼不屈,贼剥其皮磔之。起峨,字如苏,可进同榜进士,贼至倡义,得万余人,与贼战,败没于阵。

  贼陷乐至,烈妇荆娘不辱死。荆娘,邑人,杨文焕之妾也,买于荆州,因以为名。文焕卒,守节,城陷,为贼所得,大骂不受辱,贼杀之。

  贼陷潼川,孝廉李永蓁死之。永蓁,崇祯丙子举人,魁岸善饮,闻贼据蜀,避老安寺,断荤绝饮,称病卧床,贼至,严索,得之。令伪官舁至成都,张目不言,引颈受刃。李锦,中州廪生,贼遣伪官考试,佯狂卧地,迫之,遂闭户自经。

  州进士李为鼐妻吴氏,缢死。孝廉黄缵妻张氏、欧如虹妻黄氏、贡生杨先宪妻朱氏,俱被执,骂贼死。时,贼取朱氏首去,先宪刻木首,附尸葬之。

  贼至遂宁,原任教谕姚思孝死之。诸生罗璋战死。思孝,邑明经,内江县教谕,贼执之,守义不屈,被杀。时,罗璋奉母避山中,贼围之,力战,杀数人,母得脱,璋遇害。

  贼遂至蓬溪,邑人谭性妻陈氏,被获,欲污之,大骂,不从,杀之。至射洪,城中人尽逃,有一老儒遽止之,人告以故,老儒曰:焉有此事?待吾问之。登女墻,见贼卒猬集,疾声向贼云:清平世界,尔等率众围城,欲谋反乎?独不畏王法耶?言未毕,而飞矢集喉,毙城上矣。此殆与桐城二老人相似。

  贼寇江南,入桐城,人皆走避,一老人自扶杖出见贼,絮语生平穷苦状,谓不能具主人礼。贼笑曰:若苦如此,何必更住世间,杀之。

  又一老人,赴其戚属,值家汹汹避贼,老人骂曰:汝曹俱出,家中什物,谁与看守?不惧旁人偷窃。汝等俱去,我止于此。未几,贼大至,焚其室,老人被杀。

  贼将刘进忠,入保宁府,据之。先是,闯贼伪节度马科、黎玉田(明巡抚降贼者)寇蜀,扰乱川北。献兵至,二人败走。陕西贺珍统前锋王老虎、裨将严某(后为江西提督)、沈郑复师来争,马元利败走,城复失,及珍回,不守,献命进忠入据之。

  保宁有张桓侯(飞)庙,千年矣;初献,攻城,夜出巡垒,见一黑大人踞城上,手持蛇矛,足浸江中,惊怖失声。如是者三夜。献询知为侯神,望空遥祭而去。一城获全。保宁数被兵,而城中人不至澌尽者,侯之庇也。

  通江童子,以抗贼死。童子,通江人,贼犯境,邑令李存性守御甚严,贼不能近,佯为官兵将袭城,道遇童子,绐之曰:勿言我兵也。童子佯应之,且走,将及城门,大呼曰:贼至矣。贼杀之。邑令为具葬于城西,祭之以文。时,邑人王廷辅妻阎氏,闻贼入,遁深林中,被贼搜执,触树未死,骂贼,贼怒杀之。群鸟环尸,哀鸣不散。

  贼至东乡,贡生冉璘及其子宗孔死之,举家自焚。冉璘,东乡恩贡,贼至,挈家避天台寨,贼追及,同子宗孔被执,不屈死。其母杨氏、妻向氏,偕一家老稚登楼自焚。

  剑州梓潼等处俱陷于贼。贼遣兵徇梓潼,诸生蒲先春妻赵氏投江死。魏元良妻赵氏投缳死。入剑州,诸生李一鸿妻被执,贼逼之,大骂,剐其腹而死。贡生张公选女逃至石子岭,贼追及,登石上骂贼,贼撞其齿落尽,仍骂不绝,以刃穿胸死。入昭化,生员贾允昌母李氏、任如永母吴氏,俱为贼掳,并骂贼死。入广元,诸生李犹龙抗节不降,为贼所杀。

  贼将马元利,下顺庆守之。

  原任礼部郎中李含乙,起兵复广安州,不克死之。含乙,渠县人,由进士任礼部郎中,丁忧里居,贼至,破家募士,得数千人,围广安城,几复,适马元利来争,力战被执,死焉。邑人王树极,从含乙为裨将。含乙败,为贼所获,树极已溃围出,遥见之,反戈杀数人,被执,亦不屈死。

  贼陷西充、南充、营山诸邑,原任御史李完、诸生樊明善、陈怀西等死之。李完,西充进士,官御史,致仕归,贼入西充,死难。樊明善,南充学生,闻京城破,大恸;时,抚军龙文光驻节顺庆,明善丧服诣军门曰:鼎湖新逝,臣子不共戴天,公闻变三日矣,而无所施为耶?文光深谢之。至是,破家御贼死。陈怀西,南充武生,贼诱之官,怀西曰:宁作明朝武生,岂为逆贼元老?贼斩之,悬首东门。其子哀痛而死。时,西充学生马孙鸾见贼杀怀西,大骂,割舌死,营山诸生王光先,当贼犯城,率义勇战于北关,被执胁之降,不从,遇害。大竹武生王苹,闻贼入川,语其父曰:食国家水土,力不能报,毕命可耳。父然之,及贼至,其父拔刀相迎,杀数贼,力竭死,遂擒苹;苹骂不绝口,死之。贼破仪陇,有王尔读者,邑人王皋家仆也。贼追县令李时开将及之,尔读奋身御贼,令奔脱,尔读被杀。

  其时,妇女死者南充黄氏,氏太史黄辉孙女,夫早卒,教子成名,闻贼至,泣语子曰:尔幸游泮,我终身苦节,值兹寇乱,敢求活耶?我死,汝弗事贼,即报汝父母矣。遂缢。西充杜氏,避贼于张村沟,被获,詈贼,不从,断臂以死。孝廉陈扆女,年十六,未字,值贼至,随父母走避射洪,为贼所得,强之行,骂贼,贼怒,杀之。贡生张尚选女,年二十,贼据西充与父母同执,贼绐以好语,女大怒,骂贼死。仪陇杨氏、岳池刘氏,俱为贼所获,不从,死之。巴州廪生杨日升妻李氏,被虏,奋身投江死。

  贼掠眉州。

  贼陷夹江,置伪官守之。邑贡生黎应大,潜于家,结乡邻之倡义者,以图恢复。事露,贼支解之。子照斗、照逵、照鸾,同日遇害。父子至死,骂不绝口。三日后,犹凛凛有生气。

  贼陷嘉定,改为府,以伪官任元祐守之。贼入州,执庠生郭大年,杀之。大年妻杨氏曰:愿同夫死,迺出幼子付姑,从丽正门城上跃入江中。

  入犍为,举人周正、陈天祐抗节死。伪守任元祐,促周正之官,正不从,骂贼,被杀。其子成儒与少弟议以家属托其叔曰:臣死君,子死父,其分也。迺共奔贼营,抱父尸,大哭,贼并杀之。陈天祐夫妻同执,并拒贼死。贼拘其二女,置舆中,舁经学前,二女抗声曰:我陈氏女也,往与父母同死一处,断不玷我乡里。到营门,见父母尸,踊身撞石,指贼大骂,俱遇害。

  初贼索诸生,省试邑人彭大同、张廷机并被难。大同妻任氏,设酒殽,要乡邻亲戚永诀自缢。廷机妻梅氏,投水死。时称双节云。

  贼分掠荣县,知县秦民汤死之。民汤,汉阳人,贼至,被执不屈,丛射而死。

  贼陷叙州,原任湖广布政司尹伸死之。尹伸,字子求,宜宾人,万历戊戌进士,历官陕西提学、湖广布政司,以节义文章自负,尤工书法。避乱山中,为贼搜获,大骂贼,贼重其名,欲生致之,舁至井研,骂曰益厉,贼不堪,杀之。妻邵氏、妾夏氏、长子尹恩、妇杨氏,并尽节。同邑举人周元孝,亦以不受伪职死。时,诸生熊兆柱,倡义讨贼李师武附之。兆柱被获,大骂曰:天运至此,任尔戕戮,贼剥皮鞔鼓,悬之城门,令出入者击之,师武被磔。诸生鱼嘉鹏,率众杀伪官,为贼所缚,拷讯其党厉声曰:自我为之,恨不擒斩献逆耳。他人何与?贼剐死。诸生刘苞、晏正寅、王应世、俱不屈死。郭大勋閤门骂贼死。李合宗、梁为宪械至成都,面骂献忠死。

  时,邑人总督樊一蘅,方奉永明王命入川讨贼,夫人李氏,方伯文续之女也。家居,为贼搜执,系诸郡狱,以辱之。夫人大呼曰:我夫奉行天讨,誓必殄灭贼类,系我何惧?厉骂贼,贼杀之,裂其尸,弃之于途。樊一若妾夏氏,年二十,被执,夺刀自杀。贼怒,悬其发于梁,支解焉。兵部侍郎刘之纶妻杨氏,孀居,贼至,逼之,夫人曰:我命妇也,岂为贼屈。贼剐其两乳而死。诸生余智与妻杨氏,俱执,同骂贼死。周坝有渡子者,业操舟,贼至,命之渡,不应,问船所在,亦不应。贼胁以刃,忿怒拳击贼,贼杀之。

  叙州诸属邑俱陷,筠连人苏亮工妻毋氏为贼挟之行,至鸣凤冈,坠崖死。高县人陈征女三姑,避落角硐中,硐破,投水死。珙县举人向科,原任江陵县,里居,贼入,索之,閤家殉难。庆符人张祖周,闻贼至,语友人曰:百年有尽,何贪生为?投起纯潭死。隆昌诸生刘兹,为贼所杀,执其妻卢氏,强之行。氏绐曰:必见夫尸,迺行。及兹死所,抱尸痛哭,大骂贼,死之。廪生范璵妻胡氏,抱幼女逃,被掠,母子俱死。贼入纳谿,邑有二王氏,一为生员闵翼圣妻,避兵芦乡,贼劫之,投缳死。一为生员易衍禹妻,被获,不受污,投崖死。

  贼入泸州,绅士韩洪鼎、方旭等死之。洪鼎,州人,以孝廉任泽州牧,归里,贼至,同原任推官韩大宾,俱不屈死。方旭及方伯元、□荐祚、锺子英,皆诸生也,贼掠生员,至营中,有泣诉求脱者,旭叱之曰:我辈受国家养士恩三百年矣,恨不能噬贼肉以报国,尚欲腼颜求活乎?丈夫死即死耳。乞怜何益?贼怒,支解之。伯元亦骂贼被杀,荐祚投水死。子英闻贼至,叹曰:我读圣贤书,何忍立此世乎?与其妻携手沈于江。

  泸州卫指挥使王万春,起兵拒贼,败死。万春见贼入所至多降,忿怒,率屯兵拒贼,转战数日,兵败就擒,不屈,并其家死之。

  七宝寺僧晞容,纠众破贼于豹子硐。贼攻豹子硐,晞容奋臂曰:硐中数百生灵,岂可坐视其死?纠乡勇五百人,拒战,身先冲杀,贼大败,硐围解。于是,简练精悍,与之相持。先后杀贼千计。一日,贼突至,遂为所害。先是,泸有汤名扬者,天启间蔺寇起,集义勇百余,随大司马朱燮元征讨,以功授松潘守将。时有边警,名扬自龙安转战,三百里间,筑砦堡十数,拒寇累绩至副将,流贼入蜀,抚镇檄名扬为前锋,遇伪帅虎头卜,数战败之,贼悉众围于二郎关,援兵不至,卒饥战且死。名扬身被数十鎗,犹举刀杀贼。贼争磔之,事闻,赐廕祠祀焉。





  蜀碧卷三             

  ──起乙酉、止丁亥

  乙酉顺治二年(时贼窃据全蜀)春正月,举人刘道贞以兵复邛,不克,贼灭其家。初,道贞败贼于小关山,贼还据邛,至是,道贞谋恢复,命子暌度以兵来争,贼搜获道贞妻王氏,环刀械颈,令招其子。王氏大骂不从,贼分其尸,投之城外。举家百口俱死。暌度亦以战殁(暌度妻冯氏,有诗名,诗见邛志)。

  时,贼胁绵州诸生叶大宾牧邛。大宾佯受之,密通绅士军民相时举事。始以计绐贼将曰:蒲江要害,闻有警须调兵往,贼信之,分其众千余去。翌日,又曰:大邑隶邛,系将军责,恐有变,亦宜调兵往,反分其众千余去。贼众既分,大宾矫令杀贼,帅溃,其卒三千保护州民万余,夺西门而去。

  三月,故明诸臣起兵攻叙州,取之。初,阁部巴县王应熊,奉永明王命,总督川湖云贵军务,耑办川寇。时,诸郡惟遵义为王祥所守未破,应熊入居之,缟素誓师,开幕府,传檄讨贼,而总督宜宾樊一蘅适至,命诸郡旧将会师大举,起甘良臣为总统,副以侯天锡、屠龙,合参将杨展,游击马应试,余朝宗所携溃卒,得三万人。是年三月,攻叙州,斩贼数千级,走伪都督张化龙,复其城。冯双礼来争,又败之。孙可望来援,相持一月,一蘅粮尽,退屯古蔺州,展退屯江津,贼迺截朱化龙于羊子岭。化龙率番兵冲击之,贼惊溃遁去。是时,副将曾英,参政刘鳞长及部将于大海、李占春、张天相等,方破贼于重庆,属兵十余万来,奉一蘅节制。

  李研斋长祥记云:献忠陷成都,蜀残甲并草泽间诸忠勇,合兵中江、射洪间,约十余万,阻山壁水,整饬甲冑。献忠忌之。时,阁部王应熊驻师遵义,去中江、射洪千余里,呼应不及。王又慎惜名器,蜀之来言情与请札付者,多不遂意,军中旧官称官,他惟称义士,无以临众,忽传山中有王,内江王也,使人视之,容貌顾盼,英雄异常,军中大喜,思得王监国,不受阁部节制,共往迎王。王至,欢呼相贺。因请视事。王不得已,任之,遂于军中设官职,定尊卑,安养百姓,训励士马,十余万众,无不帖然者。军中亦为王建行宫,选后妃,备宫女,募内侍。又拔战士充卸营,亡何,贼至,出师与战,大败,数战数败,军中摇动。王迺自将兵出战,大捷,贼益兵来,王又出战,又大捷。生擒数百人,降千余人。王皆编入御营中。一日,献忠自以大队至,对垒未合战,御营兵噪,各营惊乱。献自外攻击,御营从内杀出,十余万兵,斩艾奔窜尽矣。内江王,盖贼也,献使之来,伪为王,以破坏我师者。

  雅州知州王国臣,以州降贼。国臣,西安人,初通闯将马爌继,又归献忠。先与下南道胡寅不睦,将执以与贼,寅逃入土司高克礼家,而土司杨姓者,与高世仇,互相攻杀,杨之乔又欲因乱弒兄,之明降贼,遂执胡寅,并家口数十人,送献忠杀之。

  天全六番招讨使杨之明、成都进士朱俸尹、川北举人郑延爵,起兵拒贼,败绩,俱死之。之明等合谋起兵,与贼战于雅州飞仙关,兵囗,俱擒,为贼剐于会城南门外。延爵逃至总冈山,收兵再战,没于阵。

  黎州宣慰司马京及弟亭,起兵讨贼。初,贼以蜀人易制,惟黎雅间土司难于骤服,用降人为招诱,铸金印赍之,易其章。马京者,汉将马岱后也,年十六,得印,掷之地,誓众不服。时,伪游击苗姓率众赴黎雅任,京密令通把调集番众与亭攻之,擒伪弁七十余人,于演武厅申明大义,斩首祭旗,起兵讨贼。

  马京、马亭及土千户李华宇、指挥丁应选、富庄七姓与贼战于龙观川,大破之,斩其伪帅方总兵。京兄弟起兵,令白通使及白寰翠招致富庄七姓子弟头人姜、黄、奈、李、蔡、包、张等土千户。李华宇者,年八十矣,亦率众至,京即以七姓畀之。而海棠堡指挥使丁应选、宁越守备杨起泰,以观察胡恒之檄,引兵入援,闻恒死,遂与京兄弟合,得兵万余,至雅州观川对岸,与贼大战,杀数千人,阵擒伪帅方总兵,斩之。贼败归,京遂恢复黎雅。

  贼大杀伪从官。初,孙可望自汉中还,时伪官连名状迓之于郊,可望不敢隐,陈之,献怒其沿故朝陋习,按名棒杀二百人。忽一日,杀从官三百,或言其太甚。献曰:文官怕没人做耶?因朝会拜伏,呼獒数十下殿,獒嗅者,引出斩之,名曰天杀。又创为生剥人法。若皮未去而先绝者,刑者抵死。伪兵书龚完敬,以道不治,用前法刲剔,实以囗衣冠,以徇于市。一祭酒某,以生辰受诸生礼,仅值千钱,其诛法一如完敬。召诸生集而观之。伪礼书江鼎镇,以郊天祝版不敬,杖之百,閤门自经死。右相严锡命,家在绵州,献过其地,见宅第壮丽,即命斩之。

  贼大杀绅士,贼各州邑安置伪官,查检乡绅学校,诡云选举,用军令严催上道,不至者孥戮,并坐比邻。既集,令之由东门入,西门出,尽斩之。

  贼集诸生,出新制黄旗,纵横各一丈,令书满幅大帅字,画欲如斗,又一笔挥成,能者免死。夹江生员王志道缚草为笔,以大缸贮墨,渖濡三日,提出直书,不爽毫发。献熟视曰:尔有才如此,他日图我者必尔也。立用祭旗(志道,字念泰,夹江学生,工书,死时,年二十七,余外曾祖也)。

  贼诡称试士,于贡院前,左右设长绳,离地四尺,按名序立,凡身过绳者悉驱至西门外青羊宫杀之,前后近万人。笔砚委积如山。时惟二士年幼,不及绳,留作书记,一忘其名,一嘉定欧养直也(后贼奔川北,挟之以行,凤凰山之败,脱身归,流寓丹稜,与余叔祖连姻,所作纪乱一书,载献事颇详,今无存矣)。又诡试武生。时,禁民间畜马,武生之至者,命集教场,出厩马最狞劣者千余,驱之使骑,甫乘,合营大噪,发巨囗、振金鼓,马奔人堕,践踏成泥,贼抚掌大笑。

  一云:贼称帝成都,以出兵数败,攘袂瞑目,思咀嚼蜀人,会朝天关获诸生颜天汉等通书,自成大怒,因杀士于青羊宫。

  或云:献儿时随父贩枣至内江,以驴系绅坊,粪溺污石柱,绅仆骂之,鞭献父,喝令以手掬付他所。时,献在旁,怒目不敢争,临去誓云:我复来时,尽杀尔等,方泄我恨。

  或云:献忠败于郧阳,窜伏深山,饥窘,闻某寺僧饶钱谷,劫之,时有诸生数十在寺肄业,皆避去,而寺僧擅拳勇者百余人,相与谋曰:我等出敌,彼败终不忘情,不如嫁祸他人也。遂着诸生巾御贼。贼大败,死者颇众,以是积怨士子,迁戮于蜀。

  蜀民共起杀伪守牧令判等官。贼所破郡邑,置守牧令判等官,缉捕百姓。时四方兵大起,民之荼毒未尽者,斩木揭竿,纠集杀贼。一时伪官或刺于庭,或生畀之火,或投之水,几于殆尽。

  秋七月,贼屠成、龙二属州邑。初,贼自为圣谕,大言云:天以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鬼神明明,自思自量。命右相严锡命作注解发明之,刻诸石。至是,与伪相汪兆麟,谋遣马元利、张能奇等分剿成、龙所属州邑,并长吏诛之。兵到处,有烟火者,将吏必斩。其偏裨不忍行刑,多自经于道路。有一县人,先期闻之,向酒家索醉听死。酒家一日累千金,初大喜,继又大恸,皆叉手委股以就割剥,无一人得或免者。

  伪抚南刘文秀屠邛州。文秀复至邛,取遗民万余家,悉屠之。又杀僧道千人。于是行尽剿法,立搜山、望烟等头目,踪迹高山大谷有匿崖洞者,举火薰之。邛、蒲二百里荡为血肉之场矣。

  刘文秀入丹稜,屠之。贼陷丹稜,踞其署,驱城中民于西门外济桥杀之,尸与桥平,水为之壅。又遣兵搜乡,以长绳联络男妇,每数十为一群,贼前后各一人,跨刀执杖,拥至江陵庙歼焉。遂囗北门山为教场,操兵三月而去。

  先大父五吾公,讳万崑,时谋拒贼,伪持牛酒侦贼营,门军止焉,缚见酋,以计免,且绐贼旗持归,聚壮勇守险阨,贼入乡者辄杀之。一日,有打粮贼三百人突至,设伏擒获,诛之于三溪口。贼不敢近,一乡获全。

  贼入洪雅。邑人祝之茂妻杨氏、之至妻妾二陈氏、之恒妻宿氏、之郊妻王氏、少女祝氏,皆庠生祝籛之媳与女也。避乱山中,为贼所劫,六氏拜别父母,俱投水死。

  邑人余飞率众破贼于花溪。花溪去县四十里,背枕飞仙关,前面青衣水,极为险要,贼至,飞誓众拒之,预伏壮勇数百人于山谷,而以羸弱者诱贼。贼逐入隘中,伏发,急不得出。飞奋勇截杀,斩获二千人,贼大沮丧,沿江遁。

  贼攻南安镇,千总周鼎昌大破之,奔还成都。贼由青衣江下夹江,攻南安镇,邑人周鼎昌以千总奉阁部王应熊檄来保乡里,竖木为城,率众拒守,贼攻不下,因作浮桥为长围计。鼎昌令善泅者潜泳水中,而腰镰以断桥络,贼将卒沈水中,余贼反奔南岸,鼎昌蹙攻之,贼大败北,其所掳掠,丧亡几尽,奔还成都不复至。

  贼除成都居民。初,贼陷成都,大杀三日,以孙可望谏少止。因列兵为甬道,简阅其民,壮男少妇,选入营中,民间父子夫妇皆失散,无复聚者。已而遣兵四出,胁令归诚,所在郡邑,建官分理,征输苛暴,残杀日滋。民心愤畏,合谋拒贼,逐杀伪官。献遂诈言于众曰:有天书夜坠庭中,命我剿绝蜀人,违者罪不细,因联百姓十人为一缚,驱至中园尽杀之(中园,先主昔日练兵处也)。

  冬十有二月,贼杀医僧匠役。太医院有旧制铜人,贼以楮幕其关窍,召诸医至,考验针砭,内有一穴,差者立死,一时业医者皆尽。

  太慈寺僧近千人,初因藏一宗室,阖寺俱斩。至是,并拘会城内外寺院僧道戮之。

  初蜀,织工甲天下,特设织锦坊,供御用,而蜀始封。献王好学,招致天下名刻书佣,集成都,故蜀多巧匠。至此尽于贼手,无一存者。或曰:孙可望独留锦工十三家,后随奔云南,今通海缎,其遗制也。

  丙戌顺治三年(是岁十二月,献忠伏诛)。春正月初五日,贼将狄三品等屠眉州。先是,乙酉十月,贼遣伪帅狄三品等驱眉。是年正月初五日,忽下令驱城中人集道姑巷原田坝上,至则以兵围之数重,凡五千余人,悉杀之。

  时,贼入川南,先期传令云:除城尽剿,民不悟,以为入城可免也。扶老挈幼,求避城中,故贼至得聚而杀之。而城中居人,或知其故,预有兔脱者。

  眉民陈登皞,倡义破贼于醴泉河,又破之于东馆,贼遁。登皞,眉州里民,混字铁脚板,愤贼酷,裂衣为旗,招集四乡遗民,得数千,树栅醴泉河上,贼攻之,登皞率众,白棓锄耰,一战杀贼三百。贼惧,从间道潜移东馆。登皞复遣壮士持酒米鸡豚迎于道。贼纳之营中,夜半,袭贼营,壮士从中鼓噪杀出,贼大骇竞奔,复斩首数百级。贼远遁。登皞自是以铁胜名营,倡义者悉归之。二年中无一骑敢犯境者。后为嘉定向成功所杀。成功亦当时起兵拒贼人也。

  三月,参将扬展恢复川南。初,贼取嘉定,置伪官守之。展起师,潜身入犍为,擒杀伪令,州人闻,争开门迎展,伪太守逃去,展遂取嘉定。献遣刘文秀、狄三品来攻,为展所败,退回成都。展遂合游击马应试,尽复嘉、眉、邛、雅诸州邑。于时,故总兵贾联登及中军杨维栋取资、简,侯天锡、高明佐取泸州,李占春、于大海守涪陵,其他据城邑奉调者,洪、雅则曹勛及监军范文光,松、茂则监军佥事詹天颜,夔、万则谭宏、谭谊,樊一蘅移驻纳豁,居中调度,与督师应熊会泸州,檄诸路刻期并进,献始畏惧。

  贼杀所获妇女小儿。贼以妇女累人心。悉令杀之。有孕者剖腹,以验男女;又取小儿每数百为一群,围以火城,贯以矛戟,视其奔走呼号以为乐。

  贼分道搜杀四路遗民:贼以遗民逐杀伪官,而四方兵渐日益迫,忿然曰:川人尚未尽耶?自我得之,自我灭之,不留毫未贻他人也。于是,令伪帅孙可望等四将军,分道出屠,穷乡僻壤,深崖峻谷,无不搜及,得男手足二百双者,授把总;女倍之。官以次进阶。可望等或日杀四五县不等,童稚手足不计,止计壮男女手足,寅出酉还,比赏格,有踰十倍者,奖以为能。有一卒日杀数百人,立擢至都督。嗣后贼营公侯伯甚多,皆屠川民积功所致也。正月出,五月回,上功疏,可望一起杀男女若干万,文秀一路杀男女若干万,定国一路杀男女若干万,能奇一路杀男女若干万。献忠自领者,名为御营老府,其数自计之,人不得而知也。又有振武、南厂、七星、治平、虎贲、虎威、中厂、八卦、三奇、隆兴、金戈、天讨、神策、三才、太平、志正、龙韬、虎略、决胜、宣威、果勇等营,分屠川南川北,而王尚礼在成都复收近城未尽之民,填之江中。蜀民于此,真无孑遗矣。

  贼检杀卫军及各营新兵。献贼复检各卫军及各营新兵年十五岁以上者杀之。各起会计所杀卫军七十五万有奇,兵二十三万六千有奇,家口三十二万。自成都北威凤山起,至南门。桐子园,绵亘七十余里,尸积若乔岳然。

  贼攻川南诸州县,俱大败而回,泄怒士卒,以妇女财物累众军心,不肯致死,移营之日,有金银必弃,有妇女必杀,其留屯久者,或已成夫妻,有子女,军行发令,辄大恸,毁中园一浮图,穴其下,置囗崩之,兵之压而死者万人。又伐木造船数千,由山路曳入水,或数十里,或百里,稍怠而休者立死。若阖营犯法,装大舰沈之江中。于是,左右亲信各生畏心矣。南门营、中大营兵惧诛,开门散走,差豹韬等四营追及于大仪,三千余人尽坑之。

  献忠欲北行入陕,恶其党太多。曰:吾初起草泽,从者五百人,所至无敌。今日益多,前年出汉中,为贺珍所败,非为将者习富贵不用命,即为兵者有所贪恋怀二心。吾欲止留发难时旧人,即家口多者亦汰之,则人人自轻便,所向无前。汪兆麟怂臾之曰:恐兵知而先譟奈何?不若先立法责之,各将军都督等多置逻者,以伺察营伍有偶语者及微过,俱置之法,并连坐。如此,则杀之有名,无觉者矣。密议已定,诸营尚未知,犹习故态,角射酗酒,纵博嬉笑,怒骂如平时。逻者至,辄收治,自诬服,并及其家。是日所杀即十万余人。于是,人人惴慴,无敢出一言者。逻者无所得,每于夜静踰垣穴壁,入伏霤下及床笫帏幕间窃听,但有笑语,即跃出收系,并其家屠之。

  贼大杀伪都督总兵等官。伪总兵温自让,延川人,不忍无辜戮其下,弃妻子,夜率所部百余遁去。献自引骁骑追之,自让走脱,所部兵俱自杀。他如伪右军都督米脂张君用、八卦营洝州王明、振武营麻城洪正隆、隆兴营泾阳郭允、三奇营凤阳宋官、永定营合肥郭尚义、三才营山东娄文、干城营六安汪万象、援剿营宝鸡彭心见、决胜营周尚贤、定远营张成中、厂营万县杜兴文、英勇营黄岗张其在、天威营开封王见明、龙韬营麻城商元及志义、天讨、金戈、神策、虎威、虎贲、豹韬、虎略等营总兵失其名,俱以搜括无功坐徇庇诛杀,或剥皮死,并其家口部落尽斩于河。

  贼嗜杀,出天性,偶夜静无事,忽云此时无可杀者,遂令杀其妻及爱妾数十人,惟一子亦杀之,令素严,无敢争者。晨兴,召诸妻妾左右以告,则又怒其不言。举左右奴隶数百人,悉杀之。尝怒目视一童子辟易,病二日死,其残虐如此。又禁不得私藏金银,有至一两者家坐诛,十两者生剥其皮。人或沈井中,或窖幽室,被获亦按连坐法;告捕者即以其家妻妾马匹给之。于是,豪奴悍婢,争讼其主焉。

  贼天性特与人殊,恒醉柔而醒暴。一日不流血满前,其心不乐。尝厌苦朝会,掷所御冠,举足蹈其中,索侍者帽,着之迺快。

  杀人之令,有以语犯死者,有以事犯死者,有令健卒罗织而按户以死者,有言事小儿夜行街巷听人阴谈白垩识其门而收之以死者,一小儿闻人俚语曰:张家长、李家短,具陈之献。献笑曰:此我家胜自成之兆也。遽命释焉。

  杀人之名,割手足谓之匏奴,分夹脊谓之边地,鎗其背于空中谓之雪鳅,以火城围炙小儿谓之贯剧,抽善走之筋、斮妇人之足、碎人肝以饲马、张人皮以悬市。

  又剥皮者,从头至尻,一缕裂之,张于前,如鸟展翅,率踰日始绝,有即毙者,行刑之人坐死。

  贼尽堕州邑城。遣伪将分堕之。

  按磔牛犬。时令取犬牛尽磔之,毋为后人遗种。

  参将杨展大破贼于江口,焚其舟,贼奔还。献闻展兵势甚盛,大惧,率兵十数万,装金宝数千艘,顺流东下,与展决战。且欲乘势走楚,变姓名,作巨商也。展闻逆于彭山之江口,纵火大战,烧沈其舟,贼奔北,士卒辎重丧亡几尽。复走还成都。展取所遗金宝,以益军储,自是富强甲诸将(至今居民时于江底获大鞘,其金银镌有各州邑名号)。

  王祥、曾英以兵趋成都。王祥,綦江人,勇悍着闻,为九围子隘官,守遵义,贼不敢窥。至是,与曾英进兵讨贼,贼益畏蜀将,遂决意行矣。

  贼毁藩府,走川北。献自江口败还,势不振,又闻王祥、曾英近资简,决走川北,将所余蜀府金银铸鉼,及瑶宝等物,用法移锦江,锢其流,穿穴数仞实之,因尽杀凿工,下土石掩盖,然后决堤放流,使后来者不得发。名曰锢金。又尽毁宫殿,堕砌堙井,焚市肆而逃。时府殿下有盘龙石柱二,名擎天柱,贼行,取纱罗等物杂裹数十层,以油浸之。三日后举火,烈焰冲天,竟一昼夜而柱枯折。

  杨展追贼于汉州,不及,封遗骨而还。展闻贼遁,急引兵追之,至汉州,贼已去远,因尽收暴莽骸骨丛葬焉。识其碣曰:余奉命讨贼,提师过此,怜尔白骨之惨,用加黄壤之封。

  冬十有二月,王师西征,追贼于凤凰山,击之,献忠伏诛。贼保宁守将刘进忠部下多蜀人,献至恶之,谋坑其众,漏言于阍者,进忠大恐。献忠又下伪诏用秦人鄙语骂进忠,进忠忿怒,时我朝肃王方奉命西征至汉中,进忠赴师迎降。王问献所在。曰:在南充、西充交界金山铺,去此千余里,驰五昼夜可及。王命导师疾行,至西充之凤凰山,会大雾,王潜勒军登山,贼谍者知之以告。献素骄,又以进忠守朝天关,不虞大兵之至也。斩谍者以徇。曰:此群徭求食耳。敌兵岂能越朝天关耶?少顷,又告,又斩之。三报,亦斩。王詗得之,挥铁骑促贼营。时方辰食,献衣飞蟒,半臂,含饭,率牙将数十人,仓皇出视。进忠指善射者章京雅布兰射之,一矢中其喉,拔矢视之,曰:果然大兵也。逃伏积薪下,我兵寻得,曳出缚之,王迺拔佩刀仰而祝天曰:献忠罪恶滔天,毒流万姓,子受天子命奉行天诛,谨敢为百姓复仇。祝讫,亲加刃于献,磔杀之。尸之辕门,士女往斫之,骨肉糜烂殆尽。献临诛,犹怒目视其部下之降者。四养子兵溃东走。一说献忠被射时,拔箭在手,向阵大言曰:咱生在燕子岭,死在凤凰山,伏?而毙。

  献在成都,忽谓今入厄运,三年中莫可支吾,独有遯世埋名入深山苦修数载可免耳。过此,仍横行天下。欲入武当为道士,不果,伏诛,时年四十一。

  初,成都东门外沿江十里,有锁江桥,桥畔有回澜塔,万历中布政使余一龙所建。献登其上,见内城宫殿,语从官云:桥是弓,塔是箭,弯弓正射承天殿,遽命毁之,就其地修筑将台,穿空取砖,至四丈余,得一古碑,上有篆文云:修塔余一龙,拆塔张献忠。岁逢甲乙丙,此地血流红。妖运终川北,毒气播川东。吹箫不用竹,一箭贯当胸。炎兴元年诸葛孔明记。至肃王督师攻献于西充射杀之,迺知吹箫不用竹,盖肃字也。

  献初破武昌,有大志,不甚残杀,改府曰天授,江夏县为上江县。铸西王之宝。尝题诗黄鹤楼,令其下和之。以周文江为兵部尚书,张其尊为前军都督,李时荣为巡抚,谢凤洲为守道,萧彦为巡道,陈六驭为学道,给伪敕印,各予赏赐有差。开科取七十八人,补二十一州县,诈收人心,未若入蜀之酷烈也。

  甲申十一月初十,贼忽驱人至成都东门外洪顺桥杀之,举刃时迅雷奋击者三。献怒指天曰:尔放我下界杀人,今迺以雷吓我耶?用三囗还击之。是日死骸激水,桥为之折(或曰:即今九眼桥,献所复修者)。

  献败时,有姪某潜身削发,隐于灌县之三十六峰,号疤和尚。世定后,时时出游,各伯楚锡公珩遇之,问贼曩事云:献忠初起,原图脱祸,无意杀人,至湖广率同辈五六,夜盗武当山大庙金顶觜上,见王灵官持鞭喝云:快去,备非上帝放汝收生,定打杀汝。因此自负为奉天杀人云(献姪面有火药烧痕,故号疤和尚,问其名,终不答。康熙四十年,其人尚在)。

  或云杀诸生时,每人给一元宝金顶于首,东入西出,斩一生,取一宝回,笑曰:从卖头孕杀尔,还是我的。

  贼每屠一方,标记所杀人数储竹围中,人头几大堆,人手掌几大堆,人耳鼻几大堆,所过处皆有记。

  贼遇病弱者,多割鼻斫手;斫手之令,男左女右,若误伸者,两手俱斫。好小儿幼女,弃道旁,衬马足,或掷之空中,以刃迎之。

  贼酷好朋友,遇相知,彻夜欢饮不懈,及去,厚赠之,而预遣人伏中途,斩其首,归纳椟中,载之以随。军中独饮不乐,令人启椟曰:请好友来取头,遍列席间,持盏酌劝,款洽若对生人者。名为聚首欢宴。

  贼斮妇女小足,叠纍成峰,与爱妾酣饮其下,忽仰视云,更得一足,合尖方好。妾举足剧曰:此何如?献云:使得,立命斫之。

  一云:贼偶沾疟疾,对天曰:疾愈,富贡朝天蜡烛二盘。众不解也。比疾起,令斫妇女小足,堆积两峰,将焚之,必欲以最窄者置于上,遍斩无当意者,忽见己之妾足最窄,遂斫之,溉以油燃之,其臭达天,献为乐。

  贼杀人时,有峨眉张姓者,为贼杀于南关外,颈裂而喉未殊,伏积尸中,夜定后,见有呵道来者,威仪赫奕,俨如王公,既至,令吏持册按名点尸,每一呼死者,提头起立点毕去。张讶其无名,起询从者云,府都城隍也,张随苏沿堰渠伏行数十里,天明逸去。至康熙六十年尚存,颈上刀痕宛然,人呼为张斫颈。子孙甚众,亦有登庠者,每向人言献时事。

  或云:贼欲屠保宁,府属禅僧破山为民请命,贼令持犬豕肉以进。曰:和尚噉此者从汝。破山曰:老僧为百万生灵,忍惜如来一戒乎?遂尝数脔,贼因免之。

  贼所过处,公廨、民居、园林、亭馆、寺观、楼阁,悉为瓦砾,所存者惟文昌、关帝二祠。盖关帝,秦人所尊,而文昌则彼推尊为太祖高皇帝者也。故重修七曲山大庙,又建关帝祠于东,皆极巨丽。

  或云:献过梓潼,梦文昌帝君儆之,欲致祭,令士人为文献,不解,辄杀之。蜀士被祸甚众,后屡易皆不属意。献大声曰:咱自做,咱念尔辈书之。其文曰:咱老子姓张,尔也姓张,累甚吓咱老子,咱与尔联了宗罢。尚享。今川人常以为笑。

  又云:献初过梓潼,夜梦人以宗弟红柬来谒,诫以勿杀邑民。晨起,询人曰:此文昌帝君也。神姓张。献云:咱一家兄弟人,何忍杀之,梓潼得全。

  罗江县南落凤坡,有汉龙凤二公祠祀武侯、庞士元。献将张可望燬之,夜梦士元为厉,惧而新之,壮丽倍往日。

  初,张献忠破荆州,召惠府乐户十数行酒,内琼枝者,色艺出群,献命之名曰:我虽贱,岂肯以歌侑酒贼觞,毅然弗从,以刃挟之。曰:汝技止此耳,我不畏死,奈我何哉!献忠脔之,喂犬。

  同时,有曼仙者,献忠亦召至,极逞技能,刻意逢迎,献忠大悦,宠幸无比。献忠每夜将寝,必豪饮,曼仙侍,置毒于酒,满斟酒以奉。献忠妮之,以手挽其颈曰:汝先饮此。却之不得,立饮而毙。献忠始觉,碎裂其尸。

  夹江有伪令王某者,进新荔枝于贼,剖其中,渍之以盐。献大怒,令近侍王珂就县署斩之,既遣,左右曰:彼乡人也,不识好恶,罪不至死。献遽云:你说的是,即传旨去。其旨为奉天承运皇帝的曰:王珂你回来,饶了夹江那个龟知县罢(伪诏,资阳有人藏之,今存)。

  献忠有号曰敬轩,在房谷受招时自取也(见于破郧阳日方岳宗之呼)。

  有云:百姓剖献尸,见其心黑如墨,或传其心扁而无肝。

  献埋尸处丛草如棘,误触之,轧成大痈。又常有黑虎守坟,噬人,人皆远之。

  叙州有人避贼,逃入深山,草衣木食既久,与麋鹿无异,后见官兵,以为贼复至也,惊走上山,行步如飞,追者莫及,其身皆有毛云。

  邛蒲、丹稜间,当贼过时,有数人逃入深箐中,夜出,见一黑大人跨山而下,至死人丛拾其头,两手抉裂吸髓而去。明起视之,无遗脑矣。盖夜叉之属也。

  寄园寄所寄云:献忠开科取士,会试进士得一百二十人,状元张大受,华阳县人,年未三十,身长七尺,颇善弓马,群臣谄献忠,咸进表疏称贺。谓皇上龙飞,首科得天下奇才为鼎元,此实天降大贤助陛下,不日四海一统,即此可卜也。献忠大悦,召大受,其人果仪表丰伟,气象轩昂,兼之年齿少壮,服饰华美,献忠一见大悦,左右见献忠欣悦,又从旁交口称誉,以为奇士,古今所未有。献喜不胜,赏赐金币刀马至十余种。次日,大受入朝谢恩,面见献忠,左右文武复从旁誉其聪明学问及诗文画一切技艺。献忠愈喜,召入宫,赐宴,诸臣陪宴,欢乐竟日,临散,以席间金银器皿尽赐之。次早,大受复入朝谢恩,叩首毕,诸臣复再拜曰:陛下龙飞之始,天赐贤人,辅佐圣明,此国运昌明,万年丕休之象,陛下当图其像,传播远方,使知我国得人,如此奇异,则敌可不战而服矣。献忠大悦,遂召画工,图其形像。又大宴群臣,尽欢。群臣席间又极口称誉,献忠复赏赐美女十人,甲第一区,家丁二十人。次日,献忠坐朝,文武两班方集,鸿胪寺上奏,新状元午门外谢圣恩毕,将入朝面谢圣恩。献忠忽嚬蹙曰:这驴养的,喒老子爱得他紧,但一见他,心上就爱得过不的,喒老子有些怕看见他,你们快些与我收拾了,不可叫他再来见喒老子。凡流贼以杀人为打发,如尽杀其众,则谓之收拾也。诸臣承命,即刻便将大受绑去杀之,并传令将大受全家及所赐美女、家丁尽数斩戮,不留人(此事蜀中少传)。

  蜀中古迹尽燬于贼,惟李卫公筹边楼在保县城中,贼未至,故至今犹存。

  伪平东孙可望等东走,复陷重庆,守将曾英死之。初,英起兵合州,以泾阳李占春、项城于大海为左右,二人皆英腹心旧将,以勇闻。一鼓克复重庆,而邑绅刀化神集土人助英,共结阵涂山下,水陆联进四十里。献闻之,顾刘文秀曰:杨展不足忌,重庆要害,地不可失,因遣文秀往争之。英令占春、大海逆之多功城,文秀大败而还。至是,大兵诛献,伪平东可望四将之兵溃而东下。时英守重庆,贼突至佛图关,出英不意攻之,英中矢而颠于渝河以殁。李占春、于大海收残卒二千,退入涪州。英,福建人,以偏裨着功夔门,累绩至总兵,永明王假制封平蜀侯,威名为贼所惮,起兵时欲屯田重庆,督师王应熊不许,有识者惜之。

  孙可望陷綦江。有四姑罗氏女,年十四,其父大道,引匿老鹳沱边,被搜,投水死。邑人翁台妻康氏,为贼所获,不辱,杀之。

  督师王应熊卒于毕节。可望等兵至,应熊力不支,遁入永宁,旋卒于毕节卫。一子阳禧,死乱兵中,竟无后。应熊,巴县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其行述具载明史。

  丁亥顺治四年(是岁,明孽各分据蜀)春正月,孙可望等陷遵义。初,贼据全川,惟遵义未下,为王祥所守,及献诛,可望等四伪将东走,大兵追之,以粮尽引还,贼遂陷遵义。

  樊一蘅再驻江上。我师既还,王祥等入保、顺二郡,一蘅复驻兵江上,为收蜀计。上书永明王。王以为户、兵二部尚书,加太子太傅。诸将祥等进爵有差。时,于大海据云阳,李占春据涪州,袁韬据重庆,谭诣据巫山,谭文据万县,谭宏据天字城,侯天锡据永宁,马应试据泸州,王祥据遵义,杨展据嘉定,朱化龙、曹勋等各据地自擅,而宗室朱容藩,故偏沅抚李干德以总制至,杨乔然、江尔文以巡抚至,各署置官。于是,全川尽附永明王。

  孙可望攻永宁,知州曾异撰死之。异撰,荣昌举人,知永宁州,贼至,州人望风欲遁。时,江津进士程玉明、贡生龚懋勋在州署,谋于异撰曰:州据盘江天险,扼吭全滇,弃之不守,非人臣义也。异撰因激兵士竭力拒守,贼大至,城陷,閤室自焚,玉明、懋勋俱投火死。自是,黔西诸郡望风瓦解。

  孙可望入云南。可望既下贵州诸郡邑,遂直趋云南,取会城,据之(滇事别见)。

  时,蜀人死于滇者,巡按罗国瓛、夏衍虞、王运开及弟运闳。

  国瓛,嘉定人,崇祯癸未进士,巡按云南。衍虞,江津举人,曲靖司李署道事。云南破,衍虞与国瓛书,约义举兵,事觉,二人俱尽室死。

  王运开,字囗籙,夹江人,崇祯庚午孝廉,为永昌推官。可望兵攻永昌,运开结同官协力御守,以图外应,城陷,整衣冠,向北再拜死之。

  运闳,字亨籙,壬午举人,蜀乱,往滇避祸,且以省兄,及至永昌陷,运开死,迺口占曰:行来渐近永昌府,吾兄英灵如欲语,弟兄不作两截人,魂魄同归见父母。遂投江死,滇人至今以双忠称之。





  蜀碧卷四

  ──起顺治戊子、止仁皇帝康熙二年癸卯

  先是,崇祯中,川贼有姚天动、黄龙,聚党劫掠,巡抚陈士奇及道臣陈其赤、葛征奇、郡守王行俭、巴令王锡、营将赵荣贵等,设奇夹击,斩贼一千七百有奇,生擒渠魁马超、一斗麻、代天王等二十余人,贼奔脱他徙,而沔县人袁韬,因奸婶事发,逃投响马贼马潮、胡九思等,继踵姚、黄,日事掠杀,及献入,遂乘势据蓬州、仪陇、南部各地方,杀老幼,掳精壮,掘墓开坟,生死无得免者。数年间,乌合愈众,分为十二大队。时,岁饥,贼以人为食。顺治二年,我巡抚李国英大破诸贼于遂宁之旷虚坝,九思、潮等走死,韬以残卒数百奔川东,归樊一蘅。

  诸贼或称四家,或称十三家,袁韬、武大定及夔州谭文、谭诣、谭宏、巫山刘体纯、酆城胡明道、金城姚玉川、施州卫王光兴,皆甚着。其王有进、景果勒、张显、刘惟灵、白蛟龙、杨炳英、李世杰等,莫可稽考,总所谓十三家贼也。

  又献忠未败,李自成之众先溃出关,袁宗第、贺珍之徒,偕郝摇旗、李本荣、党守素、李永亨等约结十三家,出入巴渠、巫峡间,则所谓西山寇也。

  又各州县乱民,号土暴子,以打衙蠹为名,凡胥吏之有声者,纠众擒之,或投之水,或畀诸火,甚则脔食其肉。官司束手,无可如何。而一时绅士家豪奴悍仆,戕灭其主,起而相应,深山大谷中,竖寨栅,标旗帜,攻劫乡里,以人为粮。其恶殆与献等。其时,川南、川北畏土暴子甚于流贼也。

  戊子顺治五年(明孽尚分据蜀)蜀大饥,人相食。先是,丙戌、丁亥,连岁洊饥,至是弥甚。赤地千里,粝米一斗价二十金,荞麦一斗价七八金,久之亦无卖者。莴芹、木叶,取食殆尽。时有裹珍珠二升易一面不得而殆,有持数百金买一饱不得而死。于是,人皆相食,道路饿殍,剥取殆尽,无所得,父子、兄弟、夫妻,转相贼杀。其食人之法,亦有如下。羹羊、饶把、火和、骨烂等名目,鸡肋篇所载云云也。

  外王父遯菴先生云:往时避寇山中,经过一茅屋,突烟腾起,疑为居人,直入,见釜中所煮皆入手掌腿足等物,骇愕失声。时幸主者出外,不然难免。

  家老仆云:宅外里许,有饿死于道者,某某谋夜定剥之,至则止存一头,先为人所攫矣。余儿时见亲故中,老叟数人,目黄如蜡,询之,皆啖人肝所致者。

  眉州民有陈大玉、刘尚等,居城南外五里贺家桥,有李三树,熟而不取,计以诳行人,使之窃李,掩擒杀食,前后所食甚众。庚寅年事定,被害民陈五春首于官,捕大玉等斩之,民始安枕。

  其时,瘟疫流行,有大头瘟,头发肿赤,大几如斗;有马眼睛,双眸黄大,森然挺露;有马蹄瘟,自膝至胫,青肿如一,状似马蹄。三病,中者不救。

  又鬼魅白昼出见,与人争道,夜则聚于室中,噪聒不休。其名梦魂魔者,人方就枕,隐隐有物,摄魂去,旁有觉者,疾呼可活,少顷难救。抹脸魔者,黄昏时,面皮自脱若剥削,然不知所之。二物来时,形影糢糊,死者甚众,盖杀劫之余也(故老云:梦魂魔可以赶逐,而抹脸魔必明火震鼓以守之,最难防备)。

  又遭乱既久,城中杂树蓊郁成林,人家遗犬,食贼所杀人肉,多锯牙若猛兽,群聚为寨,利刀不能攻,为害滋甚。又多虎豹,形如魑魅饕餮,然穿屋颠,踰城楼而下,搜其人,必重伤,毙即弃去,不尽食也。白昼入城市,遗民数十家,日报为虎所害,有经数日而一县之人俱尽残者。

  诸将相攻。时,全川未附诸将,据地自擅,故巡抚李干德者少遇异人,授天书,善占验,诸将中惟许袁韬、武大定。韬故姚、黄余孽、大定则小红狼别也。干德欲与就功,结二人为心腹。先是,李占春部将董子金有万县湖滩之战,韬亦返斗,入佛图关,规重庆为己功,长至大会,韬自以位高,踞李上,占春不平,心恶之。干德又阴为搆难,占春遂并恶干德。干德夜坐船屋,仰视星气咄咄,谓今夕主急兵,徒步走匿崖谷。顷之,占春袭袁不克,搜干德船,无所得,取其孥以为质。韬闻干德亡,大哭,既迎至,甚喜。占春是日亦归其孥。袁、武遂居重庆。占春驻涪州之西平坝,四面阻水,结万将营,宾客多归之。于大海壁忠州花陵河,与李脣齿。遵义守将王祥忌于李之盛,而又欲为好于袁也,诈请占春议事,伏兵执之,军中守者懈,占春踰垣出,杀追者,一日夜归其坝上营,祥寻与韬两相责望,而杨展亦与祥有隙,遣子璟新攻之。璟新先袭杀马应试,与祥战败归,因是诸将相恶。

  袁韬、武大定归杨展。袁、武久驻重庆,士卒饥,李干德遣人说展,与合兵,因其饷,展喜纳之,誓为兄弟,徙韬屯犍为,大定屯青神,厚给其赀,共犄角以防贼。

  己丑顺治六年(是岁,明孽相图,贼复自滇入蜀),朱容藩自称楚世子,建行台于夔州,称制拜封。时,杨乔然已进总督,范文光巡抚川南,吕大器以大学士来督师,皆恶容藩,共谋诛之。

  李干德使降贼袁韬、武大定刺杨展。李占春素与展善,展以银万两、米万石餽之,袁、武不说,干德怨展遇己简略,阴劝袁、武图展,三人合谋。会展寿,诡称介置宴于犍为请之,展坦然不疑,以一僮随往,既至,三人益为恭谨,叠相酬劝,展连飞数十觥,大醉,舁之密室,令力士刺之。展起家武科,以进士第三人及第,智勇冠诸将。献贼深畏之。川西东之起兵者,倚为长城,既死,人心解体,士无固志矣。是时,已进爵华阳伯。

  袁韬、武大定围嘉定三月,陷之。袁、武赚杀展,以兵围嘉定。展子璟新力拒之。三月,城陷,璟新以亲丁三百骑逃出,其妻陈氏指袁、武骂曰:尔等穷来依我,我先人处以县邑,资以多财,何负于尔,迺图我家,真丧心犬彘也。袁、武杀之,悉并展之赀与众,干德遂劝袁、武保据嘉定(景新,崇祯壬午武举,展长子)。

  时,州生员帅正邦母冯氏守寡,有姿,袁、武强迫入赘,冯氏举簪自刺死。

  李占春闻展被害,率兵为展报仇,不胜。而归。曹勛,与展刎颈交,时亦默然而阻。樊一蘅投书责干德曰:嘉陵、峨眉间,二三遗民,不与献忠之难者,杨将军力也。且背施忘好,而取人杯酒之间,天下其谓我何?干德笑以为救时大计,讵竖儒所能知耶!然蜀绅士无不切齿干德者。

  初,王应熊既殁,兵部尚书吕大器奉永明王命来川,至涪州,与将军李占春深相结,杨展及于大海、胡云凤、袁韬、武大定、谭宏、谭诣、谭文以下皆受约束。大器因历遍诸镇,谓监军道陈计长曰:杨展志大而疏,袁韬、武大定忍而好杀,王祥庸懦不足仗,事尚可为乎?后忽于石砫司夜遁,走黔之独山州,郁郁疽发背卒。

  庚寅顺治七年(贼与明孽各分据蜀),朱容藩败死荥阳。容藩据夔府,自称天下兵马副元帅,吕大器檄李占春、于大海讨之,容藩窘,迺北依二谭兵,以攻石砫。占春来援,容藩兵败,走死荥阳。

  秋九月,孙可望复遣兵图蜀。可望在滇,闻袁韬、武大定贼害杨展,将图蜀,迺上书永明王,为展讼冤,使王自奇将兵向川南,而别遣刘文秀、白文选取遵义。

  刘文秀攻王祥于乌江,祥败,自刎死。文秀、文选等以兵至乌江,王祥力战,不胜,自刎死。文秀降其众二十万,尽收遵义地。初,献入蜀,畏祥不敢窥遵义,前后拒守凡八年。至是败死,闻者惜之。时已晋爵綦江伯。

  刘文秀渡金沙江,攻建昌。原任长沙知县高明死之。文秀遣别将卢名臣,取重庆,而己引兵渡金沙江,攻建昌。高明集士民拒于焦家屯,贼兵势众,力不敌。叹曰:我受朝廷官,岂可从贼乎?遂尽室自焚死。

  刘文秀攻陷越隽。寇攻城,指挥王自敏、妻周氏知不免,谓所亲唐氏曰:前后等死耳。他日恐其迟也,遂挽唐氏閤室自焚。同时王氏、俞氏、宋氏、唐氏俱赴火死,皆受聘于人而未嫁者。

  刘文秀攻黎州,土于户马亭、李华宇等战死。初,亭、华宇及杨起泰等,佐马京破贼于龙观川,贼败去沈黎,不被寇者数年,京卒,亭袭为千户。文秀至,竭力拒守,被执,不屈死。华宇苦战,为贼擒,剐之。时年八十四。指挥丁应选亦以年老亡于阵,前共起兵富庄姜、黄、李、奈、蔡、包、张七姓子弟头人俱战死,无一降者(起泰亦先以老病卒)。

  刘文秀攻陷荣经,知县黄儒死之。儒,福建举人,城陷,巷战,被获,不屈,贼磔于县之开善寺。

  刘文秀袭曹勛于雅州,取之。勛,初败贼于雅州,保据其境,与杨展相声援。展死,勛势孤,而刘道贞先以病卒,范文光因恶李干德杀展,入山不视事,勛左右无人,文秀突至,出勛不意,取之。

  刘文秀屯兵于天生城,城在洪雅花溪口,贼至踞之。时,余飞单骑出觇,为贼所围,力杀十数人,死阵中。

  辛卯顺治八年(明孽与贼尚分据蜀),文秀大败袁韬、武大定于嘉定,降之。初,王自奇兵至川南,袁、武拒之,及闻文秀至,撤兵还战,六战六胜,有轻贼心,俄而文秀以大兵压其前,自奇从后泝流尾击,一战,韬与大定大败,悉就擒,降于贼,贼遂取嘉定。

  李干德被执,载舟中,不食者数日,届月波泽,语弟升德曰:吾父死于献也,吾不可以再辱,遂偕升德并閤家人俱赴水死。干德杀杨展,蜀人恶之,其死也,无称之者。且曰:贼复入川,实彼召之,虽死能蔽其辜乎?

  重庆复陷于贼。文秀既取嘉定,举兵东下,而前破遵义时所遣别将卢名臣者入涪州,李占春逆战于群猪寺口而败。于大海在忠州力不支,遂共放舟出夔门,走荆楚,降于王师。诸将尽散,无一人敢应敌者。谭宏、谭诣、谭文皆降文秀。

  壬辰顺治九年(是岁,王师征蜀,川南平)正月,刘文秀复还云南。文秀还云南,令白文选守嘉定,刘镇国守雅州。

  三月,王师南征,下嘉定。我师至,镇国、文选俱败,挟曹勛走,巡抚川南范文光赋诗一章,仰药死。时,安绵道詹天颜兵败被执,亦死之。文光,内江举人,先官南京户部员外天颜,龙巖人,起家选贡生。

  先是,师至眉州,向成功有众五千,据守石佛栈,大兵攻之,破其栅,成功中流矢死,眉州平。

  秋九月,樊一蘅卒。一蘅初以户、兵二部尚书加太子太傅,督诸文武,恢复全川,及诸将相攻,令多不行,而袁、武杀杨展,王祥败死乌江,列镇兵多散,所保惟叙州一郡,不得志,遂谢事居山中。再闻范文光、詹天颜、朱化龙相继死,忧郁遘疾卒。

  癸巳顺治十年(是岁,王师破贼,川北平),王师大破贼将刘文秀于保宁。文秀及白文选率兵来攻,大兵奋击,破其象阵,文秀等大败,遁去。

  王师平蜀。自甲午以后,蜀地渐归版图,而诸贼之负固者,犹出入重夔、巴峡间。及顺治十六年己亥,谭宏、谭诣共杀谭文,文安之率刘体纯、袁宗第、李来亨等十六营,由水道袭重庆,闻之欲讨,宏、诣二人惧,率所部来降。未几,大兵取重庆叙州、马湖等属,时三郡为贼将卢名臣所据,我梅勒章京葛朝忠、总兵陈德、杨正泰,水陆并进,攻破佛图关,直抵贼巢,擒斩无数。降牟胜,赦而用之,献孽之扰蜀者尽矣。

  初,闯贼余孽李赤心,窜死广西南宁间,其子来亨代领其众,走川东,分据川湖间,耕田自给,而先溃出关之郝摇旗(名永忠)、袁宗第及刘二虎等,共依结之。时,献党虽尽,永忠等尚据巴东。康熙元年壬寅冬十二月,我总督李国英奉旨,统秦、豫、广三省兵将会四川进剿,师驻万县,贼弃夔州。国英兵至夔,道路榛莽,伐山开径以入。二年癸卯元日,进夺羊耳山,宗第遁入深箐,我师屯七里坝,宗第屯茶园坪,山势陡绝,诸将攀藤而上。宗第败走巴东,大兵追及巫山,遂据其城。众议移守夔门,督师计巫山地势卑狭,虽驰骤不便,可利固守。于是,深沟坚垒具囗石,城下树梅花桩,桩外挑品字坑,贼至不得进。又于城外高处,立敌楼以防侦探,具甫备,郝永忠、刘体纯合数万众攻巫山甚急,我兵出战,体纯等败走。适陕西会剿兵至陈家坡,夺老木寨,体纯自缢,大兵乘胜追至黄草坪,永忠、宗第皆授首。惟李来亨居茅麓山,高险难攻。我兵四面围之,来亨出入地,名通梁,路径悬绝,我师蒙雾直上,遂夺通梁。来亨力穷势迫,八月初六日焚其妻子,自缢。茅麓山破,马腾云、拓天宝、王光兴俱纳款投诚。至是,闯孽之在蜀所谓中山寇者,悉尽。全蜀收入版图,一统万世,蜀人始获享升平之福矣。

  附记

  江津曹立卿,府学生也,赋性端方,为乡里所矜式。煤山之变,公闻之,北向泣血,悲愤成疾,及贼据川,悬伪职,逼勒士绅,公誓死不从,疾剧,戒子恢曰:吾家世受国恩,汝又弱冠登贤书,兹大节攸关之日,失身取义,止争些子。吾一生自反无愧,可谓得全。尔勉之。为间曰:我此时若存一贪生念,便如烈火烧身,想到守身全节,即入清凉境界,嘱毕而逝。

  夹江宿士敏,字符鲁,崇祯丙子孝廉,贼官至邑,迫之出,佯应之,治装赴省,至干佛崖,策马投江,贼信其已死,不复问,已而潜过江岸,乘夜走雅州山中,易姓名以节终。

  宋文翼,字怒飞,丹稜人,以应贡八国学,授蜀藩长史。甲申,巡抚陈士奇、巡按刘之渤重其才,授以监军事,及献破成都,归隐深山不出。

  郝孟旋,川西举人,尝起兵复雅州,复与邛州刘道贞合兵攻邛,不克,退守沈黎,后不知所终。

  汪光翰,字文卿,婺源人;竟陵胡恒官川南道,光翰为幕客。献兵至临邛,恒命光翰出调兵,并檄宁越守备杨起泰将兵援邛,未至,而城陷,与其子士骅战死,阖门百口遇害,惟士骅妻朱氏洎幼子峨生得脱,匿民间,随士骅母舅陈君美者,转徙荣经县降贼。武大定驻嘉定,闻朱氏有殊色,劫致之,朱污面毁容以免。坚操抚孤。光翰,间关夷猓中,得朱氏母子所在,事之甚谨。值剑南大饥,斗米十金,光翰不避刀俎,多方保护之。母子迺得全。自是或服贾,或课蒙,或为僧,获稍嬴余,以给饘粥,二十余年不倦。朱教子极严,峨生亦读书知自奋,能文章矣。蜀平,狭路通,光翰迺躬送朱氏母子归竟陵。于是,楚蜀莫不高朱之节,诵光翰之义,以为忠臣孝子之报云。又有锺之绶者,字楷士,亦竟陵人,从胡公入蜀,游峨眉,遂不归。闻胡公父子殉义,迺自瓦屋山至荣经,与光翰同抚孤儿,历八年所,入滇至昆阳死。

  王承祖,剑州御史梁之栋仆也;献据蜀,之栋子田璧知不免,止一五岁儿名绳武,召承祖夫妇属之曰:一线之脉,尽寄于汝。其善保之。梁氏一家俱遇害,承祖负绳武及己子走,贼追及,弃己子而匿绳武巖穴中,得脱。后土贼起,知绳武所在,欲率其赀,承祖负之,乞食山中,及贼息始出。承祖为之耕耘婚娶,延师教训,至本朝庚子,举于乡。

  曹椿,明末名士也。献逆后,奉永明王命,来宰夹江。其时,四野萧条,烟户鲜少,椿至招流亡,抚余烬,又急收士人,以时训课,尝见城外大明寺考录儒童诗云:高楼野望影萧萧,尽日无僧伴寂寥。寺号大明知一统,梁题万历纪先朝。治军久已霜生鬓,课士犹然剑系腰。浊酒一杯聊自适,平原芳草倍魂销。时县署燬于贼,故于此试士;公所作有鹃血集,皆亡国之音云。

  李甲,湖广蒲圻人,由举人知双流县。崇祯甲申,委署建昌监理厅,至荣经,值贼犯雅安,义师战溃,甲随师奔走,力竭死,一仆守甲丧数年,楚路通,始载以归。

  富顺卢元卿,字调元,天启丁卯解元,累官陕西宁夏道,闯贼陷秦,托迹黄冠,潜遁秦徽间,自题云:生平志气凌霄汉,自许惟凭忠孝心。家国陆沈身板荡,空抛血泪寄儿孙。卒,葬于陇徽,人慕义祀之。

  雷雨津,字起剑,井研人。崇祯甲戌进士,官兵部,尝过楚,题洞庭庙云:我是人龙君亦龙,吾今胡为乎泥中?凭君借得青骢雨,手揽风云满太空。甲申从张公玉笥监军死(其子廷,后知吴江县)。

  李俊英,南部人,府学生;姚、黄贼掠南部,俊英泣涕誓众起兵,旬日得千人,御贼江岸,屡战俱捷,贼不敢南,日久粮匮,其弟泣告曰:我等冒矢石,城中人相继遁去,无援矣,曷暂退!俊英叱之曰:宁为君父死,不为一身生。自是毋敢言退者。贼计窘,将引还,会同事有忌俊英者,噪而南奔,贼得从下游渡,围之数重,俊英奋勇突围,多杀伤,不得出,还至江岸,投水死。

  刘养贞,大邑人,以进士任湖广汉阳府推官,陞部郎;闯贼犯都,怀宗崩国,养贞为持服,早暮悲号不辍,食贫邸舍;以卖卜为生。人呼为刘孝子,病终于燕京。

  万历末年,民间好叶子戏,图宋时山东群盗宋江姓名于牌而斗之。至崇祯时大盛,法以百贯活城为胜负,曰闯、曰献、曰大顺,其后皆验云。

  崇祯十七年正月,铜仁连界掘出古碑,有字三行,云东也流,西也流,流到天南有尽头。张也败,李也败,败出一箇好世界。或以为武侯所遗云。

  彭坨,字子白,永川人,崇祯时以进士为给事中,闯入京,胁降,不从,自刎死。

  顾鋐,号青城,成都人、崇祯时进士,为给事中。闯入,自刎未绝,复被执毒拷,骂贼死。



  哀蜀藩

  天社星隳古社坛,杜鹃声尽石苔瘢;井花清冷无人汲,留得丹心万古寒(张象华)。

  边徼锡封怜少子,蜀王台殿独崔嵬。谁从辇路鸣鞭过,犹记宣门拜刺来。眢井寒泉沈凤羽,天囗白日走龙媒。短墙桃李家家发,画角声中杜宇哀。

  陆海尘飞井络昏,锦城茅屋半江村。遗宫日落牛羊过,野市人稀虎豹蹲。桤树冥冥香径远,海棠馥馥翠云繁。摩诃但有支机石,尚共铜驼卧草根(吕潜)。



  杨展传

  前明总兵晋华阳伯杨展者,字玉梁,嘉定人也。长七尺有咫,性倜戃,负文武姿,尤工骑射。少应童子试,参政廖大亨一见,器之曰:此将材也。亟奖拔之。举崇祯己卯武科。北上挟强弓大矢,驱一卫独行,遇贼劫其橐,展笑曰:尔欲利吾有耶?吾与尔斗射,约退百步外,执号箭为的,吾射不中,听汝取之,贼如言,一发破其干,贼惊拜去。临试,阉贵人有马,凶悍难制,挽以铁缰,号于庭曰:能骑者,予第。众愣踖鲜应。展持弓矢,排众突前,夺马腾跃而上,纵送回旋,九发矢九中,走马扬声曰:四川杨展也。阉贵骇服。展名遂震京师。于是,成进士第三人,授游击将军。时,秦寇方炽,朝廷深重武臣,寻陞展参将,以忧家居,值蜀乱,乡盗纵横,尝与族子踏月江边,隔岸影见人行,谛视,曰:此贼也。射之应弦而毙。觇其人,果素掠乡里者。人以是畏服之。甲申,献逆据成都,僭号改元,遣伪将四略,展起兵犍为,会阁部王应熊檄至,即从总督樊一蘅及游击马应试、余朝宗等攻叙州,力战复其城,走伪都督张化龙,又击败冯双礼,遂次第收嘉、眉诸邑。于是,黎州指挥曹勋、副使范文光,起洪雅,土司马京起荣经,为展声援。遗民溃卒、多归之,众至数万。时,献贼遣狄三品、刘文秀等来侵,大败还,授总兵,岁饥,人相食,展遣使告籴黔楚,自绅士以下至弟子员,皆给资。农民予牛种,使择地而耕,愿从我者补伍百工,杂流各以艺就养,孤贫无告者廪之,又置竹筏数千于同河,以济荣、威、富之避难者,俾居思经、瓦屋诸山,而令其子璟新屯田于峨眉,岁获粟数千。蜀南赖之。献忠忿展尽取故地,又怒川人之不服己也,大杀成都居民,率众百万,蔽江而下。展起兵逆之,战于彭山,分左右翼冲拒,而别遣小舸载火器以攻贼舟,兵交风大作,贼舟火,展身先士卒,殪前锋数人,贼崩败,反走,江口两岸逼仄,前后数千艘,首尾相衔,骤不能退,风烈火猛,势若燎原,展急登岸促攻,鎗铳弩矢,百道俱发,贼舟尽焚,士卒糜烂几尽,所掠金玉珠宝及银鞘数千百,悉沈水底。献从别道逃免。旋奔川北,展追至汉州,封其尸而还。是时,展威名大振,蜀之起兵拒贼者,皆倚为长城。袁韬、武大定者,穷困来奔,韬故姚、黄十三家贼,而大定则小红狼别部也。展爱其勇,推心任之,命大定守青神,韬守犍为,鼎足备贼。遍沅巡抚李干德,初以总制来蜀,独许袁、武,深相结。至是,韬与总兵李占春相恶,展素厚占春,时通餽遗,韬不悦,干德因说韬杀展,大定亦忌展富,三人合谋,请展诣犍,介展寿,展欲往,其子璟新谏曰:近观二人,意殊怨望,须察之。不听,及出,乘所爱白马,回啮其衣者三。展厉声曰:吾不惧献忠,岂惧他人耶?盖展破贼多自矜,又过任人,而干德以展遇己简略,夜日怂韬除展,展不悟,佩剑携一僮扁舟南下,袁、武迎之,伪为恭谨者。展坦然入帐,浮大厄痛饮,日暮沉醉,袁、武将展剑畀入别室,使勇士往刺之。展寐后,目不交睫,睛光炯炯射人,操刀者三至不敢动。展僮云:无畏也。遂缚展。展觉知有变,佯呼曰:酒渴甚,予我水饮。僮止之,遂遇害。展素精五行遁术,得水可免。其死也。实僮促之云。时年四十有五,顺治己丑岁。华阳伯,则破献时永明王所晋爵敕也。袁、武既杀展,引兵围嘉定三月,破其城,璟新逃去,妻陈氏骂贼死,其家残焉。时伪帅孙可望者,方据滇,闻展死,使王自奇将兵向川南,而别遣刘文秀等渡金沙江,取曹勋,而袭其后。袁、武方拒,自奇闻之,还与文秀战,大败,俱降贼。干德赴水死。贼再据蜀。初,督师应熊以贼袭杀平蜀侯曾英,走毕节死;兵部尚书吕大器,自柳州至,永明王即命代之。大器遍历诸镇,太息谓参军陈计长曰:杨展志大而疏,袁韬、武大定忍而好杀,王祥庸懦不足仗,蜀事尚可为乎?然自展死后,诸将解体,贼复入,无敢抗者。于是,烽火蹂躏又十余年而后定。至今谈展事者,犹追念喟息,称杨侯不衰云。

  史氏丹溪生曰:泗王父五吾公少。适嘉定,与杨侯公子璟新交,公子兄事王父,及难作,孤身来归,袁、武踪迹亦至。王父耳授公子策,贻骏马遣之,而身诣贼酋,告以故。复令人导道追公子。至新津;公子先渡江,斩舟人沈船于水,贼遥望不得渡,以故公子免,而余家亦无所害。余因识杨侯事甚详,观其经理流亡与其所以杀敌致果,洵乎文武兼才也。而取人杯酒,自坏长城,西充之罪,庸可逭乎?公子之去也,投诚我师,授参将,后复父仇,擅杀落职,家居十余年,以寿终。

  ★杨侯存亡,实关西蜀,此传不徒作也。其排场比次,直追班、马,陈、范诸公,不免以词气累其体矣。固是史才(蔡修莱跋)。■



  刘道贞传

  刘道贞,字墨仙,天启辛酉孝廉也。其族世袭黎州指挥,独道贞家临邛,为邛人,以文学显。初时,州有登科者,建旌坊,虐使其乡,又简富民入户,岁收脾烟杂课,名曰免差。官不能难,沿为绅例。里中苦之。至道贞,尽谢去。曰:吾忍以一科累桑梓哉?州人高其德。道贞敦行古直,其学六经外,百氏内典,无所不窥。尤刻意兵家言。崇祯甲申,献逆踞成都,遣兵四出,道贞语子聧度曰:邛州控制黎雅、建昌,为川南门户,沿边土司,可联以守,惜猝不及备耳。未几,伪参将张略地至邛,道贞策杀之,弃家走沈黎,激励土汉李卫等共抗贼,而身自资军于曹勋。曹勋者,亦黎州世袭指挥也。先奉调守成都,军于门,贼入止焉。同辈皆斩,次及勋,勋遽呼奋起,绝其缚,还夺行刑者刀,杀数人,泅江中脱亡。至是,起师洪雅。道贞之去邛也。贼帅狄三品、王复臣再至,巡道胡恒檄宁越都司杨起泰入援,未至而城破。恒及州牧徐孔徒死之。贼趋陷雅州称江,下攻洪雅,勋率众保拒小关山。山去邑西南四十里,连冈嶙山?困,中一径,藂石错杂。贼至,不得过,尽驱骑兵薄隘口。道贞时以李卫军来,谋遣聧度等由山右伏行,渡青衣江,转袭贼后,贼阵动;曹勋自上望之,挺刃下趣贼,力斩数十骑,贞援枹鼓以从,贼返走,骑兵阏塞,聧度等自下挥短刀仰面疾攻,绝其径,贼众数千悉堕糜斩中,复臣等践死人,窜匿深箐以免。贼入蜀后,所至摧陷,无敢撄者,至是,始畏蜀人。又以勋前绝缚杀行刑者亡也,益惮之,号曰曹军,而目道贞伯温先生云。于是,道贞曰:寇胆丧矣,乘此追亡,临邛可复也。令聧度引军疾驰,逐贼而西,川举人郝孟旋新起师,复雅,斩伪牧,合而之东,围邛数日,几克,会贼大帅刘文秀以重兵至,势不敌,退归。天全六番招讨使高克礼、杨之铭者,两氏搆怨,高款于献,铭弟侨欲乘乱弒兄,与高合,而铭方连成都进士朱俸伊、川北举人郑延爵兵共讨贼,侨先导贼至,败铭等于飞仙关,虏杀之。雅州牧王国臣以城降。州复陷。道贞时驻黎城,料土兵,募壮勇,谋进取策。闻之愤惫呕血,卧疾不起。泣语勋曰:吾以一书生,破家讨贼,意借公忠勇之气,报朝廷三百年养士之恩,今若此,死有余恨矣。愿公勉力,无隳前功。丙戌春正月,道贞卒于黎城。公为人廉干缜密。时四方师起,羽檄交驰,外应内谋,事无留滞。又番汉把目等战归,自出金帛醴酒曲劳之。人争为用。严道以南,二年不罹寇害者,公佐勋之力也。初走沉黎,妻王氏率家属避西山,贼搜执之,及聧度围邛,环刀械颈置城上,令招其子。夫人骂贼不从,贼怒,磔其尸,置之城外。举家百口殉焉。后一年,聧度单军遇贼,同孟旋力战以死。其妻冯氏,有诗名,载邛乘。

  史氏丹溪生曰:儒者习称道德,耻谈兵,临难缩缩无所施之,以其术为世诟病。先生用一旅师,扼险出奇,摧破巨寇,智勇之略,岂不以其学与!或谓先生喜逃禅,芥视死生祸福,范仲闇之诔曰,讨仇终有恨,学佛竟无成。呜呼!此其所以为先生乎?余至临邛,访其轶行。咏叹。忠臣孝子义夫烈妇,刘氏之门备矣。皎皎乎?水崃山永终古也。

  ★墨仙大节,吾蜀士夫有不能尽知者,曲为传出。一门忠烈,炳炳烺烺,百世下令人感慨呜咽。昌黎所云发潜德之幽光者此也(兄仪一)。■



  铁脚板传(附向成功)

  铁脚板者,眉之鄙民也,姓陈,名登皞,生有胆识,膂力过人,家贫猎兽自给,常赤足逐鹿豕,奔新斩丛竹中,里许而足不伤。人目之曰:此铁脚板也。登皞曰:呼我甚当,以是足不着履,行縢止及胫,终身如常。献贼据成都,遣伪将狄三品等略眉,先期传示云:除城尽剿民,不悟,携老幼入城。乙酉正月五日,贼驱城中人至原田上尽杀之。又搜戮四乡居民。登皞突起,忿言曰:洗颈待死,与抗贼杀死等死。奈何袖手待尽耶?遂裂白衣为旗,招各山亡命少壮,大书于上曰:敢与残忍流贼张献忠为敌者,从我。数日内,不期而集者千人。登皞持猎械,负柴弓竹矢,赤足先趋;千人者,各执白棓相随。据城西醴泉河,斩木列栅,标所书白旗于前,名曰铁胜。铁胜者,取己胜贼之义也。遂与贼持,前后杀获甚众,贼大惧,取道潜移东馆,登皞又令民兵数百,具羊酒伪为投顺者,迎贼帅;贼纳之营中,夜半,登皞率众大至,鸣金鼓火攻贼营,数百人从中噪而应之,内外夹击,贼众大乱,死者不可计数,迺遁去。于是,眉之多月镇、斑竹、王二郎坝诸村,各聚众自守,皆名其营为铁胜。贼闻之,不敢逼,而铁脚板之名大播。南川、嘉定向成功亦起师拒贼者,有众五千,欲节辖,登皞不从,率兵围之。甘溪口,登皞势弱,不敌,力战死之。眉之人赖登皞之庇,思其功,皆称铁脚板也。成功既杀登皞,驻兵石佛跕,修木城,凿壕堑,招集三万余人,分五营四哨抗拒官兵。丁亥三月二十八日,我朝肃王以大兵至,攻破木城,成功中流矢死。其党迺平。

  史氏丹溪生曰:陈登皞不忍桑梓之难,冒万死抒公忿,迹其所为,一方之广涉也。向成功可谓顽民矣,其杀登皞,意何为乎?毋亦好上人忘利害,迺其乡之风气然与!

  ★白衣一书,足褫贼魄,而布置杀贼,何智与胆俱也。古云:乱世多才,信然(蔡修莱)。■



  余飞传

  洪雅西四十里,有乡曰花溪,背枕飞仙阁,其前大小关山屏峙溪口,其外限以青衣江,江涛汹涌,急不能渡。其地土泉肥衍,其人饶财谷,重去其乡,殆天所设以卫养居民者也。甲申,献贼至,土人余飞聚众询之曰:贼来生乎?死乎?曰:死。顺贼荣乎?辱乎?曰:辱。逃可免乎?曰:不敢知。曰:如是,飞策决矣。飞观吾乡地险而谷足,无匪人窜伏其间,计惟以死抗贼耳。众曰:惟命。盖飞勇健以侠义称,言出人莫敢违也。飞刑牲沥酒,誓众于神曰:我等与贼义不两全,有一人从贼者杀其人,有一家顺贼者诛其家,誓毕,户抽壮勇,年二十及四十者得数千人,塞阨保险,造刀仗鸟铳,叠大石数十藂,藂系长绳,备飞击之用。贼至,飞选勇士伏左右山谷中,山岗遍树旗帜,又决大堰之水灌田,而自以羸弱迎敌溪口。其时,贼气甚锐,目无飞,战方合,飞即阳北,贼追逐入溪,左右伏发,翼而击之,飞反戈冲突,贼大败。顾望山间旗,疑不敢上。沿田蹊走,径狭骑步蜂拥,陷田中,不能出。擒斩二千人。其遁者为鸟铳飞石所毙又过半。贼气沮丧,远徙去。飞退贼后,益修险阨。寇来则战,去则耕。如是者二年。其后伪抚南刘文秀驻兵天生城,飞单骑出觇,被围,不能脱力,斩十数人,死阵中。飞死,众遵其法,团营自保。时越险扰贼,得贼谍辄杀之。贼终不能加。至今居民犹胜国时土著云。

  ★飞誓言凛凛有烈士风,而设奇杀敌,动合机宜,吴公差强人意,隐隐一敌国也(蔡修莱)。■



  书周鼎昌杀贼事

  献逆据蜀之三年丙戌春正月,伪抚南刘文秀率兵十万,由丹稜、洪雅入夹江,欲搜西山诸路,并剿峨眉。督师王应熊闻之,授周鼎昌副将给卒千余,俾间道援乡井。鼎昌者,夹江南安镇人也,比至,贼壁青衣江,连营三十里,警斥堠,构浮桥,去南安一望矣。鼎昌急竖栅,刳大木为囗,隔岸飞击贼塘,毙贼人马甚众。又编乱草为筏,筏状如蓑笠,大数围,鬅松散漫,而隆突其顶。顶中空,旁贯以绳,择善泅百人,人与一筏,筏钩腰镰,藏首空中,系绳于背,入水筏浮其上,人伏其下,远望如败草飘流,不疑有人也。近浮桥,百人者齐用镰截络而以钩分桥梁;桥解,守桥者尽溺,贼觉,急射之,矢格于草,不能入。余兵判为两岸,其浮入西岸者,鼎昌促围攻之,斩获无遗。贼不得志,奔还南安,赖以全活。邑之来避难者,千有余家。

  ★草筏破浮桥,甚怪,其形容情状,真如目睹,写生手也(蔡修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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