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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大学派之首:阴阳家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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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谭蘅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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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家的历史由来


  "阴阳"的概念,最早见于《易经》,"五行"的概念最早见于《尚书》,但两种观念的产生,可以追溯到更久远的年代。
 

  到战国时代,阴阳和五行渐渐合流,形成一种新的观念模式,便是以"阴阳消长,五行转移"为理论基础的宇宙观。阴阳家是战国时期重要学派之一,因提倡阴阳五行学说,并用它解释社会人事而得名。这一学派,当源于上古执掌天文历数的统治阶层,也称"阴阳五行学派"或"阴阳五行家"。

  司马谈论六家要旨》列"阴阳家"为六大学派之首。


  “诸子百家”之一:刘歆《汉书·艺文志·诸子略》中著录名家著作有一百多家,将其列为"九流十家"之一。其后的《隋书·经籍志》、《四库全书总目》等书则使“诸子百家”(先秦至汉代出现的学术流派)著作上升到千家。但流传较广,影响较大的最为著名的学派不过有几十家,有: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农家杂家小说家等。

阴阳

  阴阳是古人对宇宙万物两种相反相成的性质的一种抽象,也是宇宙对立统一及思维法则的哲学范畴。中国贤哲拈出"阴阳"二字,来表示万物两两对应、相反相成的对立统一,即《老子》所谓"万物负阴而抱阳"、《易传》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易经》便是讲"阴阳"变化的数理和哲理。

  其基本思路:阴阳交感而生宇宙万物,宇宙万物是阴阳的对立统一。阴阳学说是在气说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并在气说的基础上,进一步认为天地,日月,昼夜,晴明,水火,温凉等运动变化中一分二的结果,这样就抽象出来"阴"和"阳"两个相对的概念。阴阳是抽象的概念而不是具体事物,所以"阴阳者,有名无形"(《灵枢·阴阳系日月》)。


  阴代表消极退守柔弱的特性和具有这些特性的事物和现象,阳代表积极、进取、刚强的特性和具有这些特性的的事物和现象。阴阳学说的基本内容可用"对立,互根,消长,转化"八字括之。

  阴阳家出于方士。《汉书·艺术志》根据刘歆《七略·术数略》,把方士的术数分为六种。


  第一种是天文:“天文者,序二十八宿、步五星日月,以纪吉凶之象。”

  第二种是历谱:“历谱者,序四时之位,正分至之节,会日月五星之辰,以考寒暑杀生之实。···凶厄之患,吉隆之喜,其术皆出焉。”

  第三种是五行:“其法亦起五德终始,推其极则无不至。”

  第四种是蓍龟。这是中国古代占卜用的两种主要方法。后一种方法是,管占卜的巫史,在刮磨得很光滑的龟甲或兽骨上,钻凿一个圆形的凹缺,然后用火烧灼。围绕着钻凿的地方,现出裂纹。根据这些裂纹。据说可以知道所问的事情的吉凶。这种方法叫“卜”。前一种方法是,巫史用蓍草的茎按一定的程序操作,得出一定的数的组合,再查《易经》来解释,断定吉凶。这种方法叫“筮”。《易经》的卦辞、爻辞本来就是为筮用的。


  第五种是杂占。

  第六种是形法。包括看相术以及后来叫做“风水”的方术。风水的基本思想是:人是宇宙的产物。因此。人的住宅和葬地必须安排得与自然力即风水



五行

  《尚书·洪范》"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古人认为,宇宙万物就是由这五种基本物质构成的。它也是关于宇宙社会属性及其变化规律的范畴系统。五行的“行”字,有“运行”之意,故五行中包含着一个非常重要的观念,便是变动运转的观念,也就是"相生"与"相克"。

  五行学说并非言木火土金水五种具体物质本身,而是指五种不同属性的抽象概括。它以天人相应为指导思想,以五行为中心,以空间结构的五方,时间结构的五季,人体结构的五脏为基本间架,将自然界的各种事物,按其属性进行归纳。凡即具有生发,柔和特性者统属于木;具有阳热,上炎特性者统属于火;具有长养,发育特性者统属于土;具有清静,收杀特性者统属于金;具有寒冷滋润,就下,闭藏特性者统属于水。将人体的一生命活动与自然界的事物现象联系起来,形成了联系人体内外环境的五行结构系统,用以说明人体及人与自然环境的统一性。附表一张,可见文末。


  我国的伟大中医就是含有五行说,形成一个中医体系。

  五行相生含义:


  木生火, 是因为木性温暖, 火隐伏其中, 钻木而生火, 所以木生火.
  火生土, 是因为火灼热, 所以能够焚烧木, 木被焚烧后就变成灰烬, 灰即土,所以火生土.
  土生金, 因为金需要隐藏在石里, 依附着山, 津润而生, 聚土成山, 有山必生石, 所以土生金.
  金生水, 因为少阴之气(金气)温润流泽, 金靠水生, 销锻金也可变为水, 所以金生水.
  水生木, 因为水温润而使树木生长出来, 所以水生木.

  五行相克含义: 是因为天地之性

  众胜寡, 故水胜火. 精胜坚, 故火胜金. 刚胜柔, 故金胜木.
  专胜散, 故木胜土. 实胜虚, 故土胜水.

  五行生克制化宜忌:

  金: 金旺得火, 方成器皿.
  金能生水, 水多金沉; 强金得水, 方挫其锋.
  金能克木, 木多金缺; 木弱逢金, 必为砍折.
  金赖土生, 土多金埋; 土能生金, 金多土变.

  火: 火旺得水, 方成相济.

  火能生土, 土多火晦; 强火得土, 方止其焰.
  火能克金, 金多火熄; 金弱遇火, 必见销熔.
  火赖木生, 木多火炽; 木能生火, 火多木焚.

  水: 水旺得土, 方成池沼.

  水能生木, 木多水缩; 强水得木, 方泄其势.
  水能克火, 火多水干; 火弱遇水, 必不熄灭.
  水赖金生, 金多水浊; 金能生水, 水多金沉.

  土: 土旺得水, 方能疏通.

  土能生金, 金多土变; 强土得金, 方制其壅.
  土能克水, 水多土流; 水弱逢土, 必为淤塞.
  土赖火生, 火多土焦; 火能生土, 土多火晦.
  木: 木旺得金, 方成栋梁.
  木能生火, 火多木焚; 强木得火, 方化其顽.
  木能克土, 土多木折; 土弱逢木, 必为倾陷.
  木赖水生, 水多木漂; 水能生木, 木多水缩.


阴阳家的思想

  其思想主要源于孔子创立的儒家和儒家所推崇的"六经"。

  在自然观上,利用《周易》经传的阴阳观念,提出了宇宙演化论;又从《尚书·禹贡》的"九州划分"进而提出"大九州"说,认为中国为赤县神州,内有小九州,外则为"大九州"之一(胡适曾在其《中国中古思想史长编》中,大为赞叹阴阳家的这一地理观念);在历史观上,则把《尚书·洪范》的五行观改造为"五德终始"(下面还会谈到)说,认为历代王朝的更替兴衰均由五行所主运;在政治伦理上,亦"止乎仁义节俭,君臣上下六亲之施",赞成儒家仁义学说。同时强调"因阴阳之大顺",包含若干天文、历法、气象和地理学的知识有一定的科学价值。



五德终始

  又称"五德转移"。阴阳家代表邹衍运用阴阳五行理论来阐释宇宙演变和历史兴衰,创 阴阳家代表人物:邹衍

为"五德终始"之说,影响甚大。后来的挂名吕不韦的《吕氏春秋》、董仲舒的《春秋繁露》、刘向的《洪范五行传论》(梁任公在其《饮冰室文集·阴阳五行说之来历》中谈到阴阳学说之害时曾提到:宜负罪责者三人焉……曰邹衍,曰董仲舒,曰刘向。可见阴阳家其要)等,都是以阴阳五行为思想基干。
  "五德"指五行的属性,即土德、木德、金德、水德、火德。按阴阳家的说法,宇宙万物与五行对应,各具其德,而天道的运行,人世的变迁,王朝的更替等,则是"五德转移"的结果。其目的在为当时的社会变革进行论证,但却陷入了历史循环论。


阴阳家的没落

  汉初阴阳家还存在,汉武帝罢百家后,部分内容融入儒家思想体系、部分内容为原始道教所吸收,作为独立学派的阴阳家便不在了。


阴阳家代表人物

  战国时,有公梼生、公孙发、南公等人,但以邹衍最为著名(《史记·孟子荀卿列传》附有邹衍小传)。


阴阳家著作

  《汉书·艺文志》载:阴阳二十一家,三百六十九篇。《公梼生终始》十四篇。《公孙发》二十二篇。《邹子》四十九篇。《邹子终始》五十六篇。《乘丘子》五篇。六国时。《杜文公》五篇。《黄帝泰素》二十篇……等等,但现存少量残文外,均已亡佚。
  (以下竖排看)
  ┏━━━━━━━━━━━━━━━━━━━━━━━━━━━━━━━━━━━━━┓
  ┃五│时 │ 五│ 五│ 五│ 五│ 五│ 五 │ 五│ 五│ 六 │五 │形 │情 │五 │变┃
  ┃音│间 │ 味│ 色│ 化│ 气│ 方│ 季 │ 行│ 脏│ 腑 │官 │体 │志 │声 │动┃
  ┠────────────────────────────────────────────────────┨
  ┃角│平旦│ 酸│ 青│ 生│ 风│ 东│ 春 │ 木│ 肝│ 胆 │目 │筋 │怒 │呼 │握┃
  ┃徵│日中│ 苦│ 赤│ 长│ 暑│ 南│ 夏 │ 火│ 心│ 小肠 │舌 │脉 │喜 │笑 │忧┃
  ┃宫│日西│ 甘│ 黄│ 化│ 湿│ 中│ 长夏│ 土│ 脾│ 胃 │口 │肉 │思 │歌 │哕┃
  ┃商│日入│ 辛│ 白│ 收│ 燥│ 西│ 秋 │ 金│ 肺│ 大肠 │鼻 │皮毛 │悲 │哭 │咳┃
  ┃羽│夜半│ 咸│ 黑│ 藏│ 寒│ 北│ 冬 │ 水│ 肾│ 膀胱 │耳 │骨 │恐 │呻 │栗┃
  ┗━━━━━━━━━━━━━━━━━━━━━━━━━━━━━━━━━━━━━┛
  《汉书·艺文志》著录此派著作二十一种,已全部散佚。成于战国后期的《礼记·月令》,有人说是阴阳家的作品。《管子》中有些篇亦属阴阳家之作,《吕氏春秋·应同》、《淮南子·齐俗训》、《史记·秦始皇本纪》中保留一些阴阳家的材料。
  现在有本专门说阴阳家的书叫《阴阳家语录》全彩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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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青少年时代
第一节“田氏代齐”前后的齐国形势和齐威王的改革与创建稷下学宫
一、“田氏代齐”前后的齐国形势
二、齐威王的改革
三、齐威王创建稷下学宫
四、邹衍的童年及其不能到魏见梁惠王
五、燕齐之战与孟子离开齐国
六、邹衍初入稷下学宫学儒
第二节 “谈天衍”与邹衍世界观的形成
一、 稷下学宫“百家争鸣”形成的原因
二、 稷下学宫自由讲学风气与谈天衍
三、 对宇宙的认识方法——天、地、人三才说的运用、发展与影响
 第二章邹衍成为稷下学宫中阴阳学派的首领
第一节 阴阳说、五行说的产生和发展
一、阴阳说的产生和发展
二、五行说的产生和发展
第二节 占星说兴起与邹衍结合阴阳说、五行说而形成阴阳五行学派
一、占星说的兴起
二、邹衍结合阴阳说、五行说而形成阴阳五行学派
 第三章邹衍大九州的地理说
第一节邹衍大九州说的基本内容
一、邹衍大九州说的基本内容
二、汉代人作《河图括地象》保存有邹衍大九州说的佚文
第二节邹衍的大九州的地理说是怎样形成的?
一、邹衍的大九州的地理说是怎样形成的?
三、九州与十三州之分是如何来的?
第三节 大九州地理说的历史贡献
一、邹衍对我国古地理学的贡献
二、邹衍对海外地理学的贡献
第四章齐宣王、闵王欲“王天下”与邹衍的五行相生说
  第一节 齐宣王、闵王欲“王天下”的战国中期形势
一、邹衍在稷下学宫中的地位
二、邹衍编造了黄帝之说吗?
三、齐闵王欲“为东帝”以及帝制运动
第二节 邹衍的五行相生说与“天子”的明堂制度
一、邹衍的五行相生说与其明堂制度的设计
二、邹衍对“天子”的明堂制度是如何论证的?
 第五章 燕昭王欲称北帝与邹衍的五行相胜及五德终始的历史观
第一节 燕昭王欲称北帝的形势
一、 燕王哙的“禅让”与子之之乱
二、 燕昭王求贤复国
第二节 邹衍为燕昭王师
一、邹衍为什么要投奔燕昭王?
二、驳邹衍不师燕昭王说
第三节邹衍的五行相胜说与五德终始的历史观为燕昭王称北帝制造舆论
一、邹衍在燕著《主运》
二、五德终始说如何为燕昭王称北帝而制造舆论?
三、邹衍五行学说的矛盾性与统一性
 第六章 邹衍蒙冤下狱与再度为稷下先生
第一节 邹衍蒙冤下狱
一、邹衍吹律,使寒谷变暖
二、邹衍蒙冤下狱
第二节 邹衍再度为稷下先生
 第七章 邹衍言至道,罢黜公孙龙
第一节赵国平原君厚待公孙龙与公孙龙被罢黜

第二节 对邹衍罢黜公孙龙的理论分析

――从“名实”问题看邹衍思想受宋鈃、尹文的影响

 

第八章晚年犹仕燕王喜,惨败无颜了此生

第一节 邹衍晚年仕燕王喜

第二节 邹衍卒年考

 

第九章邹衍思想的特点与历史意义

第一节 邹衍的思想学说反映了齐文化的特点

一、 邹衍在古代哲学上提出了阴阳五行说的自然学说的理论模式,但又与道家有所区别

二、 衍思想具有丰富的想象力和浪漫色彩

三、邹衍的思想学说具有开放性

第二节 邹衍思想对后世的影响




培养文化的意识,拥有文化的良知,探索文化的轨迹,传承文化的精神,肩负文化的责任,维护文化的秩序,净化文化的生态,养育文化的人格,重建文化的经典,迎接文化的振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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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哲学家.阴阳五行学说的集大成者——邹衍的一生



前   言
 
春秋战国时期是我国历史上学派林立,百花齐放的时代。《汉书·艺文志》记载,当时有“诸子百家百八十家”,按照整数来算,也就有了“诸子百家”的说法。其中最主要的是诸子十家,即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农家、小说家;而“其可观者九家而已”即除了小说家外,其余九家影响最大。他们都是在周天子大权旁落,天下大乱,诸侯割据,各诸侯的好恶不同的历史背景下纷纷提出各自的政治主张与统治方略,到处游说诸侯,希望为诸侯们所接受。虽然他们的主张各不相同,有的甚至水火不容,但其学说都是以如何治理好国家为出发点,因此往往是相灭又相生,相反又相成。其中阴阳家在当时非常盛行,有相当大的影响。

司马谈《论六家要旨》时,首先提到的就是阴阳家。他认为阴阳家与儒、墨等家一样,其学说的核心都在于如何治理好国家。阴阳家的学术特色,从其长处说,在于它讲究历法,一年四季,从春到冬,经历二十四节气,不同时节该干什么农活,穿什么样的衣服等,对此人们不能不遵守。然而阴阳家的学说又失之于过分繁锁而且忌讳众多,从而使人感到拘束而又多有畏惧。

邹衍是阴阳家的创始人,他总结了春秋战国以前的五行说和阴阳说,并且使之融为一体进而得以系统化。谈到这套学说的影响,就纵向而言,它不仅为秦始皇所接受并在一定程度上推进了其统一大业;更重要的是,到汉武帝时,邹衍的阴阳家学说与先秦儒、法、道、墨、名家学说一起,经过董仲舒的改造生成了新儒学,从而融入并贯穿于中国历史文化传统之中,影响至今。再从横向来看,在政治领域中,五行相生说服务于田齐政权,为齐宣王的“王天下”和齐闵王的“为东帝”制造舆论;而五行相生说及五德终始的历史观,则是为燕昭王成为北帝制造舆论;在其他科学领域中,邹衍的阴阳五行说为我国的中医吸收,成为中医学的基础理论;同时,它又大大影响到战国的方士,后来为道教所吸收,对道教的炼丹术有影响。因此,我们说邹衍在我国传统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

遗憾的是,由于邹衍的著作已经失传,他的事迹仅见于诸子著作、史籍与后人的辑佚书中,史料罕少而零散,因此学术界对这方面的研究非常薄弱。

而谈及邹衍的生卒年代和生平事迹,因文献不足,学术界出现了纷纭众说。我在前人的基础上推断邹衍约生于公元前 324 年,相当于齐威王晚年,就学于稷下学宫,先学儒术,以后为阴阳怪迂之学,在齐威王晚年和齐闵王时为稷下先生,是齐国的上大夫。大约在公元前 288 年(燕昭王二十四年)在燕国为燕昭王的老师。到燕惠王时因被谗言陷害而关进牢狱,后冤案得以昭雪回到齐国,又做了稷下先生。公元前 257 年(齐王建八年)他任齐国使者经过赵国时在平原君面前批评公孙龙,使公孙龙被罢黜。公元前 251 年他为燕王喜燕谋划伐赵的战争,第二年这场战争失败,因此后不再见关于邹衍活动的记载,推定他大约死于此年。
 
第一章 青少年时代
 
约在公元前 324 年 ( 周显王 45 年)邹衍出生于齐国的一个中小贵族家庭。邹衍是邹氏之后代。因而可以说邹衍的祖辈是从邹迁移到齐而来的。邹氏又与孔氏同宗,同时,也正因如此,邹衍最初研习的学说是儒学的说法就更在情理之中了。
邹衍出生时正好是“田氏代齐”后的齐威王 33 年左右,此时的齐国国君已经不姓姜了。当时的齐国正处于继齐桓公称霸诸侯之后的又一个强盛时期。邹衍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渡过了他的青少年时代。说到这里,还有必要把齐威王前后的齐国形势作一些简要的介绍。
 
第一节“田氏代齐”前后的齐国形势和齐威王的改革与创建稷下学宫
 
一、“田氏代齐”前后的齐国形势
 
齐国是姜太公的封国。由于姜太公帮助周文王灭商有功,在商纣王失败后,周成王就把封姜太公分封在齐国的营丘作为奖励。营丘,就是现在的山东临淄。当时齐国疆域并不大,据孟子说仅为一百平方里。由于姜太公治理齐国有方,发展工商业,保证渔盐之利,使人民归顺于齐国,不仅原来的疆土有较大的扩张,齐国也渐渐富强并发展成了大国。

又经过后世很多代人的努力和经营,在齐桓公时代,得到了名相管仲的辅助,进行政治改良,推行经济改革,使士农工商四民按其职业划分区域而定居:全国分为二十一乡:商工为六乡,士农十五乡。设立三军,全国按军事编制,分级设官吏进行管理。从而使国力渐渐强盛起来。接着,齐桓公又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在春秋中期“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成为第一个称霸诸侯的霸主。齐桓公时的齐国疆域包括南面到原纪侯之国的酅阴,西面到济,北面到河,东面至于纪酅。或者說:南面到岱阴,西面到济,北面到海,东面到纪随。这两种说法看上去文字略有出入。其实,阴为岱阴,纪指纪随,河为海。前两者只是地名的不同叫法而已。而齐当时的疆界,实际已达泰沂山脉的南边。到齐景公时,晏婴所说的齐国的疆域大体是指北至渤海,南至泰沂山脉之南,西至今聊城,东至今黄县、招远一带。到战国时期,齐国的疆域东面包括了山东半岛,西面至于黄河故道,南面至鲁南,北面至渤海湾。到战国时代齐国的土地有二千平方里,这比春秋时代更为辽阔,此时的齐国已经是地大物博、列居战国七雄之一的强大的诸侯国了。

但是,到了晚期,姜氏齐国已经衰落,经常遭受三晋(魏、赵、韩)的侵扰。齐宣公十五年(前 405 年)魏、赵、韩三国联合攻打齐国,齐国在这场战争中惨败。齐国攻打廪丘(今山东郓城西北)时,赵国派孔青率领敢死队去救援,与齐军发生激烈战斗,齐军大败。二千辆齐战车被三晋缴获,齐将领田布被打死,士兵死伤惨重,以致于把齐军的三万具死尸埋葬之后都堆成了两座土山。

史书在记载这次战争的时候,还说到魏文侯在东面长城打胜齐国,俘虏了齐国国君齐宣公并把他作为礼品送给了周天子。齐国如此惨败,说明了姜齐政权在晚期的实力,远不如三晋。姜齐最后的一个诸侯齐康公在位期间,齐康公元年(前 404 年),韩、赵、魏又攻进齐国的长城。此后田侯剡到田齐桓公午在位期间,仍然经常遭受三晋的攻伐,齐总是处在被动挨打的地位。

从田齐政权的发展来看,姜齐桓公时,从陈国逃到齐国并当了管理手工业的官吏“工正”的贵族公子完,把自己的陈姓改为田氏,随后在齐国的势力一天天发展起来。齐景公时田釐子乞为大夫,他收赋税时对民众以小斗收进,而民众向他借贷,则用大斗付出,这样暗中施惠于老百姓,从而深得民心,逐渐控制了齐国的政权。田乞之子田常仍然继承了这样的德政措施。发展下来,最后在公元前 386 年(周安王 16 年)齐国发生了“田氏代齐”,即姜氏政权被田氏所取代。田和被周天子封为诸侯,改称齐太公和元年。到周安王二十三年、齐侯剡五年(前 379 年),齐康公死去,姜氏从此也就灭亡了。

田氏政权传至齐桓公,到他于公元前 357 年死去,在位共 18 年,其子因齐继位,就是我们所说的齐威王。其元年为公元前 356 年。

说到这里,我认为《史记·田齐世家》关于齐威王的纪年是有错误的。它说:齐威王元年,三晋因齐正在办丧事,趁机来攻打齐的灵丘。六年鲁国攻伐齐,打进了阳关。接着晋又攻打齐国,直打到博陵。七年,卫国攻伐齐,夺取了薛陵。九年赵国攻打齐,夺取甄。

根据杨宽:《战国史》附录三《战国大事年表》考订,魏、赵、韩(三晋)攻打齐的灵丘,是在公元前 373 年,田侯剡六年,而不是齐威王元年。鲁打进阳关,晋攻打齐到博陵,是公元前 373 年,田桓公二年,而不是齐威王六年。卫国攻伐齐夺取薛陵,当在公元前 372 年,田桓公三年,不是齐威王七年。赵进攻齐的甄,应为公元前 370 年,田桓公 5 年,不是齐威王9年。不仅如此,杨宽还列了“赵伐齐,攻到长城”,在公元前 368 年,即田齐桓公 7年。也不在齐威王之时。公元前 368 年齐虽然“伐魏,攻取观,”这是因为魏在公元前 369 年发生了魏莹与公仲缓争位的内哄,所以齐才有可能取胜。除三晋以外,杨宽还列了“燕打败齐于林营,”在公元前 373 年,田齐桓公2年。由以上可以看出,“诸侯并伐,齐国不治”,是田侯剡和田齐桓公年间的事,而并非发生在齐威王即位以后。

应该说,杨宽对《史记》齐威王纪年的考订是十分重要的。它表明“田氏代齐”前后齐国的实力远不如三晋,常常受到魏、赵、韩等诸侯国的攻伐,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这说明齐国政治经济经状况很不景气,直到田齐桓公午之时还没有根本上改变这种状况。因为记载这段历史的材料零散,而《史记》的有关纪年又有误,所以人们往往容易搞错。我们弄清它,是要对齐威王改革的时代背景有明确的认识。
 
二、齐威王的改革
 
齐威王刚刚即位的时候喜好声色,常通宵达旦饮酒作乐,不理朝政。但是这种情况很快就得到了改变。在邹忌、淳于髡的劝说下,齐威王开始变法改革,立志使齐国富强起来,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很有作为的国君。“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同上)正是对齐威王的精彩写照。

在这里还有这样一个小插曲:为了向齐威王进谏,邹忌以鼓琴的声音来比喻指治理国家和人民,把琴音协调比作天下太平。齐威王因此认为邹忌是贤良之臣,授给相印,放手让邹忌进行改革。

概括而言,邹忌辅佐齐威王进行的改革主要内容如下:

第一、实行法治,严明政纪。对于前者,因其文献缺载,具体修订的法律条文已经不得而知;后者,督察贪官污吏,则可以从文献中得到实证。根据《史记·田敬仲完世家》的记载,齐威王为了进行改革,先从整肃吏治,考核官吏,明赏罚,树清廉之风入手,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其他诸侯国在此后的二十多年中不敢对齐国用兵。

第二、广开言路,揭露弊政。对于此,《战国策·齐策一》讲述了这样一段故事,很有意思,我们把它意译如后:

邹忌这人长得身材修长,体格魁梧,红光满面。一天他穿好衣服,戴上帽子,照着镜子对妻子说:“我和城北的徐公相比谁美呢?”他的妻子说:“你更美,徐公那能比得上你!”城北的徐公是齐国的美男子,邹忌不相信自己比徐公更美,又去问他的妾,妾说:“徐公的美那能比得上你啊!”后来又有一天一位客人从外面来见邹忌,邹忌又问客人同样的问题,客人说:“徐公不如你美!”

第二天,徐公来邹忌家,他仔细看了徐公后,仍然觉得自己不如徐公美;又自己对着镜子照,感觉比徐公差得远哩!晚上他睡不着觉时反复思考,终于明白:“我妻子说我比徐公美,是因为她偏爱我;妾说我比徐公美,是因为她怕我;客人说我比徐公美,是因为有求于我。”

因而在上朝的时候,邹忌就对齐威王说:“臣很明白我自己并不如徐公美,而由于臣的妻子偏爱我,妾怕我,客人有求于我,就都说臣比徐公更美。如今齐国土地有上千平方里,大城市有一百一十个,宫廷里的妇人,没有不偏爱於王的;朝中的群臣,没有不害怕王的;国中的老百姓,没有不有求於王的。由此可见,君王所受的蒙蔽是很深啊!”齐威王认为邹忌说得很对。于是下令说:“无论众大臣、小吏与老百姓,凡能当面讽刺寡人的过错的,受上等赏赐,能上谏书劝谏寡人的,受中等赏赐;能议论於茶馆酒肆,传到寡人耳朵里的,受下等赏赐。”

这道王令发出之后,群臣争相向齐威王提出批评意见或建议,人数多得使王宫门前就如同赶集一般热闹。几个月之后,来提意见的人才有所减少。一年之后,就算是想提什么意见,也提不出来了。(这里显然过分形容,而不一定合符实际。)于是,燕、赵、韩、魏等国听了都来朝拜齐威王。这就是所谓不待用兵而取得胜利。

这个故事说明齐威王接受邹忌的建议,广开言路,揭露弊政,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第三、以人才为宝,选贤任能。《史记·田敬仲完世家》说:齐威王与梁惠王(即魏惠王)相会在齐郊打猎,梁惠王问齐威王说:“大王有珠宝吗?”齐威王说:“没有。”梁惠王说:“我的国家虽小,但是也有直径一寸的能照亮前后十二辆车的宝珠十二颗。怎么你这样的万乘兵车的大国还没有珠宝呢?”齐威王说:“我理解的珍宝与大王您所说的不一样。我有个叫檀子的大臣,派他镇守南城,则楚国人就不敢在东边河里打渔。我有个叫黔夫的官吏,用他镇守徐州,则燕国人来祭祀齐国的北门,赵国人来祭祀齐国的西门,迁移过来投靠齐国的有七千多家。我还有个叫种首的大臣,用他来防备盗贼,就能够道路上遗失东西也没人要。上述这些人都是能够光照千里的宝贝,哪里只是照亮十二辆兵车呢!”梁惠王听了以后,十分惭愧,灰溜溜地走了。

这段记载说明魏惠王以珠玉为宝,而齐威王以人才为宝。因此齐国人才很多。齐威王还能够选贤任能,而且用人不受宗法血缘关系的限制,常常破格提拔。如邹忌本为布衣之士但还是被任用为相;孙膑是由魏国逃跑来的受过刖刑的人而被用为军师;而淳于髡原是髡钳家奴,是入赘女家的女婿,却仍被用为大使。这些在古代社会中最没有社会地位的人都被委以重任。此外,齐威王为了大量招来各诸侯国的人才还创建了稷下学宫。这就给邹衍就读于稷下学宫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三、齐威王创建稷下学宫
 
说到稷下学宫建立的历史背景,就必须提到齐威王时铸造的一件青铜器上的铭文——《陈侯因敦》。它其实是一种舆论的铺垫:铭文的内容说田氏(即陈氏)的祖宗是黄帝,因就是因齐,也就是齐威王,要发扬他父亲桓公午的光辉传统,要继承黄帝统一各部落的文治武功,要承继齐桓公、晋文公称霸诸侯的事业。可见齐威王是野心勃勃的。而他之所以要造这样的舆论,是缘于田齐政权乃夺取姜氏政权而来的背景,因此要拚命制造他们夺取政权的合理性。否则一旦落得“篡弑”的罪名,是为中国古代的正统思想所绝对不能容忍的。不仅如此,他们的称霸诸侯,直到后来要“王”天下,也都是不可非议的。正是出于这种野心,齐威王不惜血本地创建宏伟的稷下学宫,作为其改革的一项重要内容,以便于大量招徕各诸侯国的人才。在学宫里,田齐政权,实行比较自由的学术政策,稷下先生们可以自由讲学,为齐国培养更多更新的人才。

然而稷下学宫的创建时间,在学术界是有争论的。稷下学宫的创建,需要耗费巨额的资金,要有相当多的技术力量和劳动力做支持,还得有相对和平的环境。而这些条件只有在齐威王时才具备。因此我们认为徐干《中论·亡国篇》说:田齐桓公午建立稷下学宫,设立大夫称号,招致贤人使他们受到尊宠,于是孟轲等人,都到齐国来了。这段话显然有问题。

我认为,稷下学宫的创建应当是在齐威王用邹忌、田忌、孙膑之后,而孟子到齐国约在齐威王七年,(公元前 350 年)此时孟子约四十岁。那时稷下学宫已经建成了。此外,《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说:邹忌因鼓琴而被授予相印,早于孟子。可见孟子第一次游齐当在邹忌做了齐威王的相之后,不可能在田齐桓公午之时,这也可以否定徐干《中论》稷下学宫建成于田齐桓公之说。

稷下学宫的建筑规模高大宏伟,建在四通八达的交通要道旁,在当时堪称一流。对于从诸侯国来齐的学者,无论来自哪个国家,田齐政权都以礼相待,同样尊宠,给他们的生活待遇相当优厚。齐国正是用这种办法来吸引各国学者与贤德之士到稷下学宫来的。事实证明司马迁的记载确实并未夸张。《战国策·齐策四》说:田骈在齐,待遇是“千钟”粮食。虽说不是为官,但他财富比当官的还要多。”《说苑·尊贤》也说,齐威王对稷下先生淳于髡一次就赐他千金,革车一百辆。《史记·滑稽列传》说齐威王八年,威王初次送给淳于髡黄金百斤,十辆用四匹马拉的车,淳于髡以为少,于是威王又送给他“黄金千镒,白壁百双,一百辆四匹马拉的车。

此外,稷下学宫的学者规模也是空前壮大的。据《盐铁论·论儒》说:稷下先生千有余人。这当然是指其最极盛的时代。这些稷下先生往往都象宋鈃一样,聚集学生讲学。有的自己就率领很多学生。《战国策·齐策四》说:“田骈有徒百人。”《孟子·滕文公下》记载,孟子游于诸侯国之间,常常是“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这个队伍是相当壮观的。而淳于髡的弟子比孟子的还多得多,据《太平寰宇记》卷十九引《史记》记载:稷下先生淳于髡死后,办丧事,为他披麻戴孝的弟子竟有三千之多。众多的弟子随从稷下先生,因此造成临淄城里交通拥挤,马车的车轮相互碰撞。

由于稷下学宫广招各诸侯国的学者,又采用兼容并包的学术政策,因此使战国的“百家争鸣”发展到高潮阶段。出现了邹衍、田骈、慎到、环渊、宋?、尹文、孟子和荀子等众多知名学者的云集和《管子》等一大批著作的问世。
 


四、邹衍的童年及其不能到魏见梁惠王
 
《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说:“邹衍后孟子,”在齐三邹子中,邹衍比邹忌晚,而比邹奭略早。孟子第一次游齐当在稷下学宫刚建之时,他大约 40 岁;孟子入齐应当在邹忌之后。而因为孟子在齐国取燕,燕人叛齐之后,因与齐宣王意见不合而在齐宣王九年(公元前 312 年)离开了稷下学宫。按照古人的一般入学年龄应在十岁左右推算,邹衍的生年应该在公元前 324 年前后,相当于齐威王晚年。而邹衍的童年时代,正是稷下学宫十分繁荣昌盛的时代。

由此可见,孟子不可能与邹衍同时见魏惠王。公元前 320 年(齐宣王元年,魏惠王改元 15 年)邹衍约4岁,在齐;而孟子在这一年来到大梁(开封)见梁惠王。这样说来,邹衍当然不可能与孟子同时到达梁并见到梁惠王。

关于邹衍的生平事迹,《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说:齐有三个邹子,最早一个是邹忌,第二个是邹衍,第三个是邹奭。邹衍见当权者越来越荒淫奢侈,不崇尚道德,不能施恩惠于民众。于是他观察研究阴阳消长变化,提出当时人认为是奇怪异常的论著,有《终始》、《大圣》等篇达十万多字。王公大人最初见他的学说,很觉得有道理,但真要施行却非常困难。但是邹子毕竟受到齐国统治者的重视。邹衍到大梁,梁惠王亲自到郊外迎接,毕恭毕敬地行宾主之礼;他到赵国,平原君以礼相待;他到燕国,燕昭王亲自用扫帚为他打扫道路,并尊称其为老师而亲自听他讲课,又建筑碣石宫殿,供他居住。邹衍在燕国著《主运》。
这是记载最为详细的文献,但也是很成问题的文献。胡适、金受申、钱穆都认为不大可信。如胡适说:这几句话很不可靠。梁惠王死时,平原君还没出生呢。邹衍过经赵国在信陵君攻破秦国保存赵国之后,那时梁惠王已经死去六十二年了,燕昭王已过世六十二年了。金受申也说:平原君死在纪元前 251 年,梁惠王死在前 335 年。梁惠王死,平原君还没有生。邹衍经过赵国,在信陵君保存赵国之后,梁惠王已死七十八年了。《史记》实在矛盾。崔适认为孟子到梁的第二年,梁惠王就死了,这与邹衍后孟子之说相矛盾。梁惠王与平原君、燕昭王也不同时。公孙龙劝说平原君,不可因为信陵君之存邯郸而请封;平原君厚待公孙龙,等到邹衍经过赵国时,才罢黜公孙龙。信陵君存邯郸事发生在赵孝成王九年,派邹衍去赵也就是在这一年,去梁惠王死七十八年,也不及相见。侯外庐也认为,邹衍“不可能与梁惠王为宾主,《史记》于此或有错误。”

我认为梁惠王招贤在梁惠王改元 15 年(公元前 320 年),相当于齐宣王元年。邹衍受齐国尊宠,既然在齐宣王晚年,当然不能见到梁惠王。司马迁说,邹衍后于孟子。既然如此,为什么又与孟子同时至大梁见梁惠王呢?若根据我们上述推断的邹衍生卒年约数来看,此时邹衍才是几岁的小孩,如何能至大梁(开封)见梁惠王呢?可见邹衍见梁惠王,显然是太史公错误记载。

确切地说,在公元前 319 年,周慎靓王 2 年,齐宣王 2 年,魏惠王改元 16 年,邹衍约 5 岁,在齐。此时梁惠王卒。孟子离开大梁来到齐临淄稷下学宫。
 
五、燕齐之战与孟子离开齐国
 
公元前 314 年 周赧王元年,齐宣王  7 年,燕王哙 7 年,邹衍约 10岁,在齐。

因燕国发生了内乱,齐国在公元前 315 年发动了对燕国的战争已取得胜利,要进一步占领燕国。燕是姬姓国,是周武王封给召公奭的封地。传至战国燕王哙时,任命子之为相。鹿毛寿建议燕王哙把国让给子之,子之定不敢接受,这样就能有如尧一样禅让的美名。燕王果真把燕国让给了子之,于是子之大受尊重,子之竟然取代燕王哙当起了燕王,南面而座执燕国之政,而老燕王哙不能执政,反而甘居臣位,国家大事都由子之决策,一切取决于子之。执政三年,国家大乱,民众惊慌恐惧不得安宁。这时将军市被和太子平一起攻讨子之;结果子之杀掉了市被。在燕国内乱的时候齐宣王(《史记》误为齐闵王)任命匡章为将,率领大兵,用北地的民众来讨伐燕国。士兵不愿打战,城门大开,燕君哙被打死,齐国获得巨大胜利。燕子之死后两年,燕国人共同拥立太子平为燕昭王。

在公元前 316 年齐准备伐燕时,齐大臣沈同曾私下问过孟子是否可以伐燕,孟子认为可以。但孟子是有条件的。《孟子·公孙丑下》记载说:

沈同私下问孟子说:“可以讨伐燕国吗?”孟子回答说:“可以。因为燕王哙不能把燕国让给别人,子之不应该得到燕国。比如说有人向你要求官职,而你对此人很满意,不向天子报告而私自把官职奉禄给了他。这样做的人,与燕王哙与子之让位其实质是一样的。”

齐国果真讨伐了燕国。有人问孟子说:“你曾经劝齐君讨伐燕国,有这样的事吗?”

孟子回答说:“没有;那时沈同问我:‘燕国可以讨伐吗?’,我回答说,‘可以’,后来齐国果然讨伐燕国了。他要是问,‘谁可伐燕国?’我就将回答他,‘只有作为‘天吏’的人,才可以讨伐燕国。如今有人杀了犯死罪的人,有人问我说,‘这被被杀的人可以杀吗?’我就会说,‘可以。’这来问我的人如果说:‘谁可以来杀这个该死的人呢?’我将回答说:‘只有执行刑法的官吏才可以杀他。’今用如同燕国那样残暴的军队去讨伐伐燕国,我为什么要劝其讨伐燕国呢?”

由此可见,孟子从根本上就不同意齐宣王伐燕。公元前 315 年(周慎靓王六年、齐宣王六年、燕王哙六年)齐宣王派匡章伐燕,取得了胜利,齐宣王征求孟子的意见可不可以趁机夺取燕国,孟子讲了他的主张。《孟子·梁惠王下》记载:

齐国讨伐燕国获得胜利以后。齐宣王问孟子说:“有的人对我说不要占领燕国,有的人却说寡人要占领才对。用以万辆兵车的大国讨伐万辆兵车的大国,五十天之内就获得胜利,这是人力难以办到的。如果不占领必然会天降灾祸的。占领它怎么样?”孟子回答说:“占领它燕国民众很乐意,就占领。古代的人有实行这样办法的,那就是周武王。占领它而燕国民众不乐意,就不要占领。古代的人有实行这样办法的,那就是周文王。以万辆兵车的大国讨伐万辆兵车的大国,民众提着饭篮子,用壶装满了汤水,迎接仁义的队伍,他们为什么这么办,是因为仁义的队伍可以把他们从水深火热的处境中解救出来。如果外国的军队到来之后,使他们的处境更加水深火热,日子更为难过,亦运而已矣。”

公元前 314 年(周赧王元年、燕王哙七年、齐宣王七年)齐国将军匡章杀燕王哙和子之,夺取燕国。齐宣王问孟子,诸侯要来干涉该如何办?孟子又阐明他的主张,劝齐宣王另立一个燕国国君,然后退兵。这样就可以防止诸侯的干涉。《孟子·梁惠王下》记载:

“齐国人讨伐燕国,齐国已经占领燕国。各诸侯国的将领在谋划救援燕国。齐宣王说:“各诸侯都在谋划出兵来与齐国交战。我应该怎么办才对呢?”孟子对答说:“我听说以方圆七十里来统一天下的人是商汤,还没有听说以方圆千里而畏惧别人的。《尚书》说:‘商的征伐是从葛国开始的。’天下的人都相信他,向东面征伐,西面的少数民族不高兴;向南面征伐,北面的少数民族不高兴。说:‘为什么把我们放在后面呢?’民众盼望他,就象大旱的时候盼望乌云和虹霓那样。商汤的军队诛杀残暴的国君而不侵扰民众,经商的照样做买卖,农夫照样耕种庄稼,他们就象及时雨的降临,民众皆大欢喜。《尚书》说:‘等待我们的王,他来了以后,我们就了生的希望。’如今燕王暴虐他的民众,君王去征伐他,民众以为将要把自己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因此用竹筐盛着饭,壶里装着酒,来迎接你们的军队。假若你们的军队杀害他们的父老兄弟,捆绑他们的子弟,毁坏他们的宗庙,搬走他们的宝贵器物,这怎么可以呢?天下的人都畏惧齐国的强大,如今加倍增加了土地,而又不实行仁政,这就自然会招致各国兴兵来讨伐了。君王应该赶快发布命令,将老老小小的俘虏遣反燕国,停止运送燕国的宝贵器物,并和燕国民众协商,选择并拥立一位合适的燕王,然后从燕国撤退军队。这样就可以使各诸侯国不来干涉齐国了。”

然而齐宣王并没有采纳孟子的意见。因此君臣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矛盾越来越大。有一次齐宣王召见孟子,孟子称病不朝,却去悼念东郭氏,弟子孟仲子派人到中途暗中拦住孟子,劝他去朝见齐宣王,他却在景丑氏家住宿下来。孟子和景丑氏的谈话,透露了孟子与齐宣王之间的矛盾。《孟子·公孙丑下》对此有详细记载。总之,孟子是因为与齐宣王在伐燕的战争有着严重的分岐,造成君臣之间的矛盾越发激烈,这才离开齐国回到邹国的。时间是在公元前 312 年(周赧王三年、齐宣王九年、魏襄王7年。)燕国人反叛齐国以后,此时邹衍约 12 岁,在齐。如此说来,邹衍不可能直接成为孟子的学生。

燕国人叛变齐国以后,燕昭王打算招贤纳士以报齐国占领燕国的深仇大恨,但燕国贫弱,要完成这样的宿愿,需要慢慢积蓄力量。
 
六、邹衍初入稷下学宫学儒
 
公元前 309 年 周赧王 6 年,齐宣王 12 年。邹衍约 15 岁,已经就学于稷下学宫,学习“儒术”。即邹衍首先接受的是儒家思想。

我们说齐文化具有开放性的特点,而邹衍的思想正好反映了齐文化的这一特点。他受稷下学风的影响,虽以阴阳五行说为主,但同时也吸收了儒家、道家、法家的营养。这里我们首先看到邹衍接受了儒家(鲁文化)的影响。《盐铁论·论儒》引御史的话说:“邹衍用儒家的思想学说来求得诸侯录用,但不能成功,他就改变办法,用五德终始的学说,说服诸侯终于达到目的而扬名天下。”可见邹衍最初学习儒家的学说,深深地为其学说所折服。思孟学派对邹衍的影响太大了,以至于《史记·孟荀列传》说邹衍的思想归结为“仁义节俭,处理好君臣上下六亲各方面的关系”。这些很符合儒家的宗旨。由此可见,邹衍的在稷下学宫上学时的老师当是孟子去齐后留在稷下学宫的孟子学派的儒家后学。

在稷下学宫,邹衍形成了他的主要思想——包括天地人的阴阳学说,反映了阴阳家试图对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作为一个统一体而做出解释。“天人感应”即是阴阳家沟通人类与自然界而虚构出来的一座桥梁。而这种“天人感应”的思想与思孟学派也是一致的。而他的五德终始之说,与思孟学派的五行说也有较深的关系。我们知道,孟子两次来稷下学宫,带来了思孟学派的五行说。

关于子思、孟子的五衍说,过去学术界对此搞不清楚,对荀子《非十二子》批评思孟五行说不可理解,自从 1973 年 12 月湖南长沙马王堆第三号汉墓出土《老子》甲本卷后的古佚书(简称《马王堆帛书》,庞朴给它名之曰《五行篇》),据庞朴研究,帛书以“仁义礼智圣”为五行,而《孟子·尽心下》有“仁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礼之于宾主也,智之于贤者也,圣人(人字衍)之于天道也”的“仁”、“义”、“礼”、“智”、“圣”正是孟子的五行说。(《帛书五行篇研究》第17—20页,齐鲁书社1988年8月第2版)《郭店楚墓竹简·五行》与《帛书·五行》篇的对比研究,庞朴先生有《竹帛<五行>篇比较》(载《中国哲学》第二十辑)指出,帛书有《经》有《说》,而竹书只有经而无《说》,《经》的部分,除几个章次序互换外,内容基本相同。认为竹书较早,而帛书较晚。

魏启鹏撰《马王堆汉墓帛书<德行>校释》巴蜀书社1991年8月出版。该书以德行释五行,把庞朴称为《五行》的叫做《德行》。认为它“属于子思学派的作品,而成书年代早于孟轲。”

李学勤说:“简中《缁衣》等六篇应归于《汉书·艺文志》著录的《子思子》。”(《先秦儒家著作的重大发现》载《中国哲学》第二十辑)“《缁衣》等六篇”包括《缁衣》、《鲁穆公问子思》、《穷达以时》、《五行》、《唐虞之道》、《忠信之道》。即《五行》是《子思子》的一篇。他又明确说:“《五行》应为子思自作。”(同上)

我赞同《五行》为子思的著作,是《子思子》的一篇。这里的五行说,即思孟学派的五行说,是指:“仁”、“义”、“礼”、“智”、“圣”。据《郭店楚墓竹简?五行》,仁、义、礼、智、圣这五种德行就是“德之行五”。“仁”体现於内心道德的是“德之形”,不体现於内心道德的是“行为”。即一是内在的,一是外在的。除“仁”以外的“义”、“礼”、“智”、“圣”也都是如此。五行相“和”称为“德”。五行中缺少“圣”之行,叫“四行”, 这“四行”相和,称为善。善,是属于人道的范畴。即仁义礼智四行为人道。五行和之德,是属于天道的。五行怎么缺少一行呢?是因为君子心中要是无忧,由此而使之心中无“智”。因为心中无“智”,所以心中也就无娱悦,心中无娱悦,则就会表现出不安的神情,有不安的神情,则心中就不快乐,不快乐就会导致无德。因为“德之行五和谓之德”,只有五行和才能称为德。也就是说五行少了一行会造成无德的后果。在这里作者显然认为天道高于人道,德要高于善。

思孟学派的五行说,与“金”、“木”、“水”、“火”、“土”的五行有区别。它是五行说的进一步发展,成为道德领域里的五行。这对邹衍将五行说进一步发展为社会发展领域的五德终始的历史观,无疑起了颇大的启发和推动作用。在这里,我们可以充分看到邹衍受思孟学派思想的影响;同时,也看了齐鲁文化的交融。
 
第二节 “谈天衍”与邹衍世界观的形成
 
一、稷下学宫“百家争鸣”形成的原因
 
稷下学宫是个学术空气十分自由的地方。田氏政权对稷下学宫的学术政策是十分开放的,来至各诸侯国的文人学士,都有可以在那里自由讲学,著书立说。稷下学宫可以说是战国的诸子百家争鸣的重要场所。其争论可以说是战国百家争鸣的缩影。这里不光有百家争鸣,而且还有百家的相互影响。

稷下学宫“百家争鸣”的形成,有其深刻的阶级根源和社会根源。在齐国从齐桓公用管仲为卿,就开始了改革,而齐威王的改革最后完成了由奴隶制向封建制的过渡。由于封建生产关系的产生,地主阶级和农民阶级逐渐形成,到战国时期,这两个阶级构成了封建社会的两大基本的对抗阶级,但是残存的奴隶主阶级还存在,大量的官私奴隶仍然存在,个体手工业者和商人在城镇有相当大的数量。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过去的官学变成了私学、有知识有学问的有人多起来了,他们分属于各阶级与阶层,这时以士的身份出现,对于各种学术问题(包括天文、地理、数学和物理等等)争论不休。对于政治制度,更是各有主张,稷下学宫“百家争鸣”局面的形成,就是战国时期齐国复杂的阶级状况决定的。

从各诸侯国的情况看来,春秋中后期,周天子地位衰落,到战国时周天子的势力更加卑微,新兴地主阶级在各诸侯国都先后夺取了政权。新兴地主阶级在各诸侯国都把主要精力放用于政治、经济、军事方面的改革,而地主阶级的意识形态,在相当长时期内,落后于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其他方面。由于居统治地位的地主阶级,本身政权还不巩固,他们的思想还未能成为统治思想。齐国的情形也是如此,这就为“百家争鸣”创造了条件。

稷下学宫的特点是:学术自由,各家学术兼容并畜。田齐政权当然有自己的选择,但对各家各派的学者并不排挤打击,而是兼而理之,允许其自由讲学,著立说和议论政事。

田齐政权为什么要采取对各家各派兼容并蓄的政策呢?这与战国时期的养士之风很有关系,田氏政权也很重视养士。更重要的是战国七雄并立,都想广收人才也求实现统一。实现统一,首先要巩固自身的政权,齐国的田氏政权是由取代姜氏政权而来的,当然就要维护其合法性以巩固其统治。据《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记载:“老子者楚苦县厉乡曲里人也。”《史记集解》引《地理志》说:“苦县属陈国。而田氏的祖先正是从陈国来到齐国的。因此田齐政权选择了来自南方的陈国的老子学说,同时又抬出比尧舜更早的黄帝来,以压倒儒家。前面我们引齐威王时的古铜器铭文《陈侯因敦》所记“高祖黄帝”,正是齐威王认为黄帝是田氏的始祖,老子与黄帝相结合的黄老之学,就成为稷下学宫的主体思想。以此为田氏政权的合理性进行辨护,造成“田氏代齐”的合法观念。因为田氏政权尚未巩固,又要想与各诸侯逐鹿中原,统一中国,因此就不能不采取对知识分子(士)的争取政策,从而使稷下学宫成为“百家争鸣”的场所。有人认为战国诸侯为巩固他们的政权,要从多方面军面来摸索经验,因此对各家各派“兼而礼之”。这种说法是符合当时实际情况的。《淮南子·汜论训》说:“百家殊方,兼务于治。”可见百家学说,对于统治者都可以各取所需,进行选择,这确是战国诸侯对于诸子百家兼容并包的原因之一。

田齐政权兼礼百家,其目的是要想统一六国,《史记·鲁仲连邹阳传》记载:“齐威王行仁义,曾率领各个诸侯去朝拜周天子。那时的周天子周既贫穷而且势力微弱,诸侯没有人去朝拜的而齐威王却独能去朝拜他。”齐威王率领天下诸侯朝拜周天子,由此可见齐威王想学齐桓公建立“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霸业,到齐宣王时,孟子看穿了他的最大的欲望是要“开辟疆土,要使秦楚等国来朝贡,自已称霸诸侯,进而君临天下,安抚四周的落后民族。”(《孟子·梁惠王上》)可见田齐政权雄心勃勃,不仅要称霸,而且还要王天下,即统一中国。出于这样的政治需要,稷下学宫也就繁盛起来,形成了“百家争鸣”的局面。
 
二、稷下学宫自由讲学风气与谈天衍
 
稷下学宫是战国诸子百家争鸣的缩影,《汉书·艺文志》说:“诸子百八十九家,取其成数叫‘诸子百家。’”而最主要的也就是九家罢了。即儒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农家、杂家。稷下学宫诸子百家在那里基本上都有了。道家的分支的黄老之学,在稷下学宫占了重要地位,如宋鈃、尹文、田骈、慎到、环渊、接予等;儒家有孟子、荀子等;阴阳家有邹衍、邹奭;名家有儿说、貌辩;田齐法家有尹文、慎到、田骈等;淳于髡,“学无所主”属杂家。作为稷下先生论文集的《管子》内容庞杂,更是稷下学宫“百家争鸣”的反映。那里有黄老之学的《心术》、《白心》、《内业》、《宙合》等篇;有阴阳家学说的《幼官》、《四时》、《五行》、《轻重己》、《侈靡》、《地图》等篇;有属于儒家思想的《小称》等篇;有属于兵家思想的《兵法》、《七法》、《参患》、《制分》、《霸言》、《禁藏》等篇;在《霸言》、《禁藏》两篇中也有纵横家的权术思想;《立正·九败》有对包括墨家思想在内的诸家的评论,但不批评儒家。

在稷下学宫里,各家各派都有相当的学术自由,对政治也可以议论。《新序·杂事》说“齐下先生喜议政事”,《史记·田敬仲完世家》说他们“不治而议论。”不仅如此,还可以注书立说,正如《史记·孟子荀卿列传》所说:稷下先生们“各自著书立说言讨论国家治乱的问题,从而以此来引起诸侯注意,进而任用他们。”《风俗通义·穷通篇》也说,稷下先生“都著书来讽剌当世的诸侯。”可见他们的著书立说都有明确的政治目的。在稷下学宫自由的学术环境中,培养了稷下先生们冲破旧传统思想的束缚,敢干探求的精神,从而大大促进了学术的发展,各家各派的著作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在稷下学宫稷下先生们,都有自己的弟子,前面我们已经说过,当时稷下学宫学派林立,稷下先生不仅授徒,而且要广泛宣传自己的学说,因此各个学派之间的辩难是十分频繁的。

稷下先生都喜欢辩论,儒家大师孟子人称“好辩”,(《孟子·滕文公下》)他反对杨朱与墨翟,与农家许行辩论,游说齐宣王时言词锋利,使得齐宣王理屈辞穷,左顾右盼转移话题(同上)儿说也是个善于论的,(《韩非子·外储说左上》)田骈外号叫“天口骈”(《汉书·艺文志》班固注。)从外号就能知道他很善于辩论。而田巴人称齐国的“辩士”,与人辩论,能“一天使上千人佩服”。(《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正义》引《鲁仲连子》)发生在稷下学宫的辩论很多,比如孟子与淳于髡关于“礼”的辩论(见《孟子·离娄上》)可算是典型的例子。由于文献迭失,我们很难窥察当时许多辩论的原貌,但他们之间观点的对立,今天还能知道不少,比如宋鈃主张“禁攻寝兵,”(禁止打仗,使军队不出动)而兵家主张积极进攻;儒家主张“仁”、“义”、“礼”,法家主张“法”、“术”、“势”;就是同属儒家,也有观点的对立,比如孟子主张“人性善”说,而荀子则主张“人性恶”说。

百家都从自己的立场出发,提出了救世的主张,正如《淮南子·要略》说:“诸子百家学的学说都是从补救当时社会弊病出发的。”这就形成了各家各派独自的特色,如《尸子·广泽》所说:“墨子贵兼,孔子贵公,皇子贵衷,田子贵均,列子贵虚,料子贵别囿,其学之相非也。”又如《吕氏春秋·不二说》说:“老聃贵柔,孔子贵仁,墨翟贵廉,关尹贵清,子列子贵虚,陈骈贵齐,阳生贵己,孙宾贵势,王谬贵先,儿良贵后。”这里所说的诸子不一定都在稷下学宫,其中田子即田骈,料子很可能是宋鈃,因为《庄子·天下》说宋鈃主张:“别囿”是相同的。但是他们又各执一端,有其片面性,《荀子·解蔽》批评稷下各家自以为是:各家原来各有所偏私,只恐怕听别人说自己的坏话,又用自己代有偏见的观点观察别家的学说,只恐怕听说别家的学说有美好的东西。

邹衍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他也十分喜好辩论,尤其擅长谈天说地,所以人们称他为“谈天衍”。关于“谈天衍”,《史记集解》引刘向《别录》说:“邹衍所讲的,包括五德终始,天地广大,他讲天的事情很祥尽,所以说叫做“谈天”。《史记·孟荀列传》说:“邹衍的学说迂远广大而且宏辨,……因此齐国人称颂他为“谈天衍。”由此可见,善于谈天是邹衍的一大特点。司马迁说邹衍不仅谈开天辟地以来的自然界的历史,而且“将它推而广之,往上推到天地还未产生以前,那是不可考究的窈窈冥冥的原始混沌状态。”
 



三、对宇宙的认识方法——天、地、人三才说的运用、发展与影响
 
邹衍对宇宙的认识方法,是用推理的方法。具体地说:
 
1、从空间上来推衍
 
《史记·孟荀列传》说,邹衍认识世界的方法,首先是必须先验证小的事物,然后由小推到大,以致于大到无边无际;另一方面他又由近及远:邹衍先从中国的知名的大山、大河、大山谷、所产的飞禽走兽、水土种殖的植物、各类货物中的珍品推论起,一直推论到大海之外,人们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水经注》卷八《济水二》记载:邹衍说他登上缗城而眺望宋国的都城。缗城当离宋都不远,杨守敬《水经注疏》说:缗即汉东缗县。就是金乡县所管辖的地区。臧励和《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东缗县条说:是夏代的缗国。春秋时属于宋国。《春秋·僖公二十三年》齐侯征伐宋国包围缗。杜预注说,“缗为宋国的城邑。高平昌邑县东南有东缗城。汉置东缗县。晋不设县。旧城在今山东金乡县东北二十里。”从时间上看,此事该发生在齐闵王灭宋之前。邹衍既是稷下先生,外出考察当然是没有问题的。登上缗城而眺望宋国都城的方法,是由近及远的方法。按此推理的方法,我们还能望得更远。大约邹衍的“大九洲”的地理说即是这样推论出来的。
 
2、从时间上来推衍
 
邹衍一方面由当今推至上古:“先说当今,往上推至黄帝。”(《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这是逆推法。如何理解这句话呢?王梦鸥说:“所谓‘今’,当然是指周之火德,以上至黄帝,当然要像《应同篇》所记黄帝的土德为止。”(《邹衍遗说考》第 120  页,台湾商务印书馆 1966 年3月出版)即以五行相胜说来推衍,因为周为火德,火克金,则商为金德;金克木,则夏为木德;木克土,则虞为土德。虞为黄帝一系君主,从而推到黄帝,得出邹衍所说的“虞土、夏木、殷金、周火。”(《准南子·齐俗训》高诱注引《邹子》)这即是邹衍的五德终始的历史观,也即五行相胜说。《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说:“记载这里的各种制度,从而往上推衍到很遥远的古代,甚至于到天地未产生之前窈窈冥冥不可考究的混沌状态。”其方法也是逆推法,当用五行相胜说。但具体推论过程还不清楚。

另一方面,他又由上古推至当今:“称引天地剖判以来,”(同上)即从天地还未产生以前往下推衍。这正如王梦鸥所说:“我们怀疑这一部分或是据‘相生’的原则来演讲天地万物(五行)的生成以及五行四时的转移。”也就是用顺推法,以五行相生说来推衍。以一年四季为例:春为木,木生火,则夏为火;火生土,则季夏为土;土生金,则秋为金;金生水,则冬为水。而这套学说正是邹衍为齐国明堂制度设计的方案。

《尸子》说:“东南西北四方,加上上与下就叫‘宇’,即是空间;从古到今,就叫‘宙’,即表示时间。”可见宇宙即是空间加止时间。邹衍的学说从时间、空间来推衍,这是他对宇宙的看法,也就是说他的宇宙观。因为我们从邹衍这种推衍方法,看到了邹衍的宇宙观。他认为,在天地未产生成之前,宇宙是混沌一团,说不清楚其原状是什么。这里包含了宇宙是无所谓开始的思想。这也可以说是邹衍的宇宙生成论思想。这种思想是受了老子的影响。邹衍所说的“天地未产生之前,窈窈冥冥不可考究的混沌状态。”即是《老子》第二十五章所说:“有一种物质是混沌状态,它在天地产生之前就有了”的“道”。这种物质的原始状态。当然老子的宇宙观更为复杂,邹衍只是继承了老子思想中唯物论的一方面。邹衍的“大九洲”说,这种以小推大,由近及远的推理方法,实际上是以有限而推论出无限。这可以说是对宇宙的无限性的相对理解。这种思想与庄子《秋水》所描绘的宇宙空间之无限大,也很相似。
 
3、天、地、人三才说的运用与发展


 
由上可见,邹衍的宇宙观,从他对时间与空间来推衍;从顺推的五行相生说,主要讲天(大自然);逆推的五行相胜说,主要讲人(人类社会历史);从由小推到大,由近推及远的“大九洲”说,主要讲地(地理);可见其包罗万象,十分丰富。这是春秋战国的天、地、人三才说的运用与发展。

关于天地人三才的思想,是春秋后期到战国时期的思想家经常讨论的问题。

老子说:“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具有一焉。”(《老子》第 25 章)在老子看来,道、天、地、人为四大,其顺序人排在最后一位,可见人的地位在老子看来在道、天、地、人四者之中极为次要。老子又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同上)从人、地、天、道、自然的顺序来看,人是最低层次的。

其次论及天地人三才思想的是春秋后期的范蠡。他说:“要保持满盈的就与赞成天,要使自已稳定而不被颠覆的赞成人,省事而想招惹麻烦的赞成地。”(《国语·越语》)又说:“有圣德的人上能知道天,下能知道地,中能知道人,这就是能禀赋天地平和,用这个来图谋天。”(《越绝书·外传·枕中》)在之后,《黄老帛书·经法·六分》说:“取得统治天下的道理,不仅要懂得天,而且要懂得人,还要要懂得地。要懂得天地人三者参同在一起,这样才能取得天下的统治大权。”《鹖冠子·度万》认为,天文、地理与人相同,所以说:“知其无道,上则乱了天文,下则灭了地理,中则断绝人和,这样他的治理国家就只见头与尾,而缺乏中道。”看来道家对天地人三者的关系不如儒家讲得明确。《孟子·公孙丑》认为:“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已经透露出人在天地人三者中居于重要地位的思想。而荀子说:“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治,夫是之谓参。”(《荀子·天论》)而且在天地人三者中,他明确地说:“人最为天下贵。”(《荀子·王制》)可见儒家比道家更注意人在天地人三才中的地位。韩非受荀子的影响,他也有“人为贵”的思想。他说:“聪明智慧与先天的素质有关,努力学习勤于思考,则靠人后天发奋,凭借着眼睛来观察,以耳朵来倾听,依托着天生的智慧来思考。”(《韩非子·解老》)这里韩非也很强调人后天的努力。

《易传·说卦》说:“使天能成立的基本道理(法则)是阴与阳;使地能成立的基本道理(法则)是柔与刚;使人能成立的立道理(法则)是仁与义。”《易传·系辞下》又将“天道”,“人道”,“地道”,这“三材”(《集解》本作三才,《说卦》也作三才。)以两相乘,所以得“六”。认为“六”不是别的什么,它就是“三才”的道理。”因为它是从三材演变出来的。高亨《周易大传今注》(齐鲁书社 1997 年 6 月第一版,第 592 页注:认为这话是说“《易》卦六爻乃象天地人三才,上五两爻象天,四三两爻象人,二初两爻象地。”)由此可见《易传》关于天地人的论述比以上诸家的说法更为具体。

邹衍的哲学思想也包括了天地人的广博内容,这可说是受老子等道家,以及儒家孟子、荀子思想的影响。在老子那里,天地人是比较抽象的。到《易传》较为具体,而在邹衍那里要比老子更充实得多。甚至比《易传》更具体得多。其天地人的学说,已经具体化为五行相生说,五行相胜说的五德终始说,和大九州的地理说。这是邹衍对天地人三才思想的进一步发展。
 
4、天地人三才说对屈原的影响
 
邹衍的思想还影响了同时代的屈原的思想。屈原(约公元前 340~278年)战国中后期楚国贵族、诗人,是我国历史上有名的文学家与哲学家。《天问》是反映他哲学思想的代表著,载于《楚辞》。它总结了上古至战国初中期,特别是邹衍关于天的认识,并对荀子的《天论》有直接的影响。而对东汉王充的《谈天》、《说日》,唐代柳宗元的《天对》、《天说》与刘禹锡的《天论》等都有相当的影响。这就奠定了屈原在中国哲学史上的地位。(关于对屈原在哲学史上的地位,参阅刘蔚华、苗润田著《稷下学史》第九章屈原。)这里我们要作简单述叙:

屈原的《天问》反映的思想,是继往开来的,他大约相当于邹衍与荀子之间。也可以说是屈原继承了邹衍以前的关于天论的思想,而开启荀子的《天论》之说。

《史记·屈原列传》、《楚世家》明确记载,楚怀王十八年,屈原出使齐国。当时邹衍是有名的稷下先生,正在稷下学宫。屈原当然要到稷下学宫会见邹衍等有名的学者,与他们探讨当时学术界的热门话题。邹衍的天、地、人学说就是在这时为屈原所接受。而在他的《天问》中明显反映了出来。

关于天地是怎样形成的?即宇宙的发生论问题:《天问》说,关于上古的开端如何形成?这是谁传说下来的?天地还未形成,依据又是什么?黑夜与白天未能分辨,一团混沌状态,谁又搞得清楚?在天地未生成之前,只有大气充满,这种无形的样子谁又能认识呢?关于天地生成的种种传说,他都明确不信。他认为:关于天地未形成以前的恍惚状态,是荒诞的人传说下来的。所谓开天辟地的巨神鸿灵,那是混乱不堪的传说,并不值一谈。屈原对于创世说也持否定态度,他问道:创造人类的女娲的奇形怪状的身子又是谁造出来的?屈原明确提出“阴阳三合,”即天地人三者的结合,本源是什么?又是怎样变化的?

这些正是讨论的宇宙发生论的问题,也是邹衍所研究的专长。王逸释“三合”为天地人三者的结合,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春秋战国思想家们经常讨论天地人的问题。当然,进一步说,“阴阳三合”当指气与阴阳的结合。《谷梁传·庄公三年》说,单独只有“阴”是不会产生什么的,单独只有“阳”不会产生什么,单独只有“天”也不会产生什么,只有阴、阳与天三者结合以后才能产生新的东西。这是说天与阴阳三者绘合而后产生了万物。这与《湘夫人》记载:“乘坐清啊气驾御阴阳”的说法并不矛盾,因为这里所说的“清气”实是指天。《国语·周语》说:“气无滞阴,亦无散阳。”也是讲气与阴阳的关系,只是从另一角度来说明罢了。总之都是说明“三合”是气与阴阳三者的统一。这也正是屈原所说的气与阴阳为“阴阳三合”。我认为这屈原把稷下先生邹衍等的思想从总体上给予发挥,以提问的方式表达出来。

邹衍是战国时代阴阳家的代表人物,《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说他“深观阴阳消息”,即专门研究阴阳消长的道理。而《天问》说:“天的法式是讲阴阳消长的道理的,”具体地说,这个道理即“阳气离开人的躯体,人就会死亡。”这种思想明显来至邹衍。

“使天能成立的道理(法则)是阴与阳。”(《易传·说卦》)这反映了邹衍的学说的核心。“使天能成立的道理(法则)是阴与阳。”这就是说,阴阳是天道的根本。也可以说邹衍天论的核心是阴与阳。这是解开邹衍是阴阳家代表人物核心秘密的一把钥匙。这与屈原的“阴阳三合”之说不正好相符吗?

屈原从地理上讲“九州”,《天问》问道:九州的地势交错综复杂,禹又如何划定?而川谷为什么那么深?又《离骚》也讲到:“想那九州的如此广大啊,”这与邹衍的“大九州”地理说当然不会没有关系。




第二章 邹衍成为稷下学宫中阴阳学派的首领
 
第一节 阴阳说、五行说的产生和发展

 
论述阴阳学派的产生,首选要从阴阳说、五行说的产生和发展说起。阴阳说和五行说起初是两种以理论思维来掌握世界的哲学学说。早在夏商时代,原始的阴阳说、五行说就产生在齐国的大地上,到战国时代的邹衍才把两者结合起来成为阴阳五行学说。阴阳说和五行说是在齐国产生和发育成长起来的哲学流派。它深深扎根于齐文化的摇篮之中,对齐国哲学有着深远的影响。
 
一、阴阳说的产生和发展
 
阴阳最初的意义是指阳光的向背,对着太阳光的一面为阳,背着太阳光的一面为阴。据《说文》:阴,即是暗,在河水的南面,山的北面为阴。阳,即高处光明为阳。段玉裁《注》:山的南面叫阳。

1970年代在山东莒县陵阳河等大汶口文化遗址考古发掘中出土了刻有●和●符号的陶器和陶片。对这样的符号,学术界尚有不同解释,但都认为与“日”字有关。有人认为,前者是“阳”字,“是太阳高照阳光炽盛之象,下面是太阳放射出来的火气。”后者是“阴”字,“和前者比较,太阳显得很小,下面的群山显得很大,中间是群山蒸发出来的地气。”两字的形象与《说文》的解释“阳”“阴”两字一致。(刘蔚华:《原始思维的进化》,《齐鲁学刑》1985年第6期。)这样的解释,我们认为是有道理的。它是符合原始社会人们最初从实践得来的关于阴阳概念的记录的。

陈梦家《殷墟卜辞综述》第237页说到甲骨文中有“晴”与“阴”。又说:商王以阳甲命名,反映了崇阳的自发倾向。商代历法为阴阳合历。对月份、昼夜、四季、闰年规律的观测,对一年四季,寒暑往来的规律的认识,自然会产生阴阳对立的观念。

商代后期萌芽了以刚柔配阴阳的观念。

《曲礼》:“外事以刚日,内事以柔日”《疏》:“十日有五奇五偶,甲丙戊庚壬五奇为刚,乙丁己辛癸五偶为柔也。”
在甲骨文中,殷人祭祀选择丁日(即柔日);征伐选择春季(即阳动之时)。

《经·大雅·公刘》(在周代有)“既景乃刚,相其阴阳,观其流泉。”这是追述公刘率其部族,在山岗上观测日影,以确定向阳和背阴的方位,又观测水流的走向。

《永盂铭文》记载周共王十二年(公元前 930 年前后)把“阴阳洛疆”的土地分给永这个人的史实。也把阴阳作为南北方位概念来使用。(唐兰《永盂铭文解释》、《<永盂铭文解释>的一些补充》载《文物》一九七二年第 1 、11期,》)

后来阴阳引申为气的寒暖。进而引申为贯穿于一切事物的两个对立的方面和相互消长的物质势力。于是才有哲学的意义。

据《史记·封禅书》载,齐国先民崇拜“八神”。“八神”中第四神是“阴主”,第五神是“阳主”。”又说,八神是自古就有的,或者说姜太公开国以来所制定的。可见齐国先民崇拜“阴主”、“阳主”历史悠久。“阴主”、“阳主”之为神,当在原始意义指阳光向背之后,作为神来崇拜,可见信仰之深。这就是阴阳说的渊源。

《汉书·艺文志》载:阴阳家,大概出于羲和之官(即传说中负责观察天象,以确定季节的官员,其实也就是史官。)它是顺应天道自然,懂得历法天象,了解日月星辰,能教授民众农耕要遵守农时,这是它的长处。但是若偏执的人为此事,就会禁忌很多,拘泥于小的术数,抛弃人事而信任鬼神。

阴阳的观念,确实与观察星象与制订历法有直接的关系。据《史记·历书》说:大概从黄帝时起就观测星象制定历法,建立起五行之说,懂得月亮的死为消,生为息的物道理,以此来考订闰月。

司马贞《史记索隐》引《世本》及《律历志》载:黄帝用羲和来占卜日,用常仪来占卜月,用臾区来占卜星气。

如此说来,阴阳说起源于黄帝时代的羲和,看来是有一定根据的。又张守节《史记正义》引皇侃的话说:“乾”即是阳,生长就是“息”;“坤”即是阴,死亡就是“消”。阴阳的生死与兴废的观念,是因考订星历而发生的。王梦鸥认为:“即是说,黄帝造历而竟造出了‘阴阳说’来了。这分明是指‘阴阳家’是古代历家的支派,而阴阳的思想是从历象中演出来的。”(王梦瓯:《邹衍遗说考》台湾商务印书馆 1966 年版,第58页。)这种说法我们认为是有一定道理的。
《国语·周语上》记载,周宣王即位后,“不籍千亩”。即废除“籍田”的制度,不再举行由天子在春耕时亲自在田间劳作以奖励农耕的仪式。于是虢文公向周宣王劝谏,但周天子不听,因而导致在周宣王 39 年与姜氏之戎的战争(“战于千亩”)中大败。虢文公认为“民之大事在农”,又说及古代的太史如何顺应自然,观察土地,阴阳之气的震发制定天子亲自“籍田”的礼制,进行“籍田”后结果“三时务农而一时讲武,故征则有威,守则有财。”在农村有三个季节务农,一个季节习武,所以有战争时能显威武,没有战争则国家财政丰厚。

刘尉华认为,“虢文公的这一段议论,说明:㈠阴阳对立的观念来源很早,在周宣王时已是‘古者’的思想了。㈡用阴阳观念说明及时春耕播种的重要,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劳动人民的生产经验。㈢对土地解冻、和风吹来、始发春雷等自然现象,都用阴阳二气的消长对抗来解释,力图从自然界本身寻找变化的原因。㈣这里把阴阳的属性,归结为‘气’,提出了古代哲学史上最早的关于物质的概念,标志着古代两点论已初步形成。这对后来朴素辩证法和唯物论的发展,发生了重要影响。”
(刘蔚华:《中国辩证法史稿》)
 
《国语·周语上》记载公元前 780 年,周幽王二年,西周泾渭洛三河流域地震,伯阳父分析其原因,说了下面这一段话:
周幽王二年时,西周三川都发生地震。伯阳父说:周将要灭亡了!那天地的气,有自身的规律;若是违背它的规律,民众就乱了。阳气埋伏于地下不能出,阴气受压迫而不能上蒸,于是就有地震发生。现在三川实际发生地震,是阳气失去它所能而镇住阴气的能力。阳气消失而阴气过盛,河流的源头必然堵塞;源头堵塞,国家必然灭亡。那水与土演化从而使民众能利用。如果水与土不能演化,民众就会缺乏财用,不灭亡还等待什么?——这一年,三川枯竭,岐山崩坏。十一年,周幽王就灭亡了,周于是东迁洛阳。

这段很有意义话,是以阴阳说来解释地震产生的原因。我们认为这是十分有价值的。

《国语·周语》论说到阴、阳是一种气,并要注意“不要使阴气停滞,也不要使阳气发散。”《国语·周语下》记载伶州鸠论阴阳相互转化说:“阴阳序次,风雨时至。”这里把风雨看成是阴阳变化而产生的自然现象。表现了反天命的思想。《国语·越语》说:“阳至而阴,阴至而阳。”也明确说出了阴阳相互转化的思想。

《越语下》记载范蠡对越王勾践的一段话,范蠡回答说:“国境之内,百姓的事,其治理不违背民众的劳作,不逆天时行事,粮食作物都能丰收,民众丁兴旺,君臣上下相交各得其志,这方面我不如文种。四境之外,与敌国交往,能当机立断,能“因阴阳之恒,顺天地之常。”即能顺阴阳的变化和懂得天地的常规。柔顺而不屈服,强大但又不过分刚烈,德刑能掌握分寸,找出有规律性常法以便执行;死与生能顺天地的德与刑,天依乎人,圣人依乎天;如此人就会自然生育发展,天地使其成形,圣人因时利导而成全它。往往战胜而不报喜,攻取城池而不再丢失,用兵能取胜于国外,国家的福气生于国内,所用的力气甚少而收获的名声非常显明,这方面文种亦比不上我。”越王勾践说:“是呵。”由此可见范蠡是很懂得阴阳变化规律的人,并且用它来治理国家。

《左传·僖公十六年》记载,“春,陨石于宋,五陨星也;六?退飞过宋都,风也。周内史叔兴聘于宋。宋襄公问焉,曰:‘是何详也,凶吉焉在?’……退而告人曰:‘君出问,是阴阳之事,非凶吉所在也。凶吉由人。’”这里,周内史叔兴认为:陨石、陨星等是阴阳之事,是自然现象,并不主凶吉。周内史叔兴关于阴阳是自然现象的说法,比上面我们已经讲到的周大夫伯阳父以阴阳论地震要更进一步。

《左传·襄公二十八年》记载梓慎论阴阳涉及与天文、历法,五星与灾荒,已有农业经济循环论的萌芽,这是比较复杂的问题,此处暂不讨论它。而《左传·昭公二十一年》记载,梓慎以阴阳说解释日食则是很有趣的问题:

秋天七月的一天发生了一次日食。鲁昭公问梓慎说:“这是怎么回事?主什么祸?还是什么福?”梓慎回答说:“冬至、夏至;春分、秋分若有日食,不会为灾。日月的运行,在春分、秋分的时候,黄道和赤道相交点同;在夏至、冬至的时候,相交点远。其它月分就要发生灾祸,因为阳气不胜阴气,所以常常发生水灾。”

用阴阳说解释日食,梓慎主张将有水灾,而昭子主张将有旱灾:《左传·昭公二十四年》记载夏五月的一天发生一次日食。梓慎曰:“将有水灾。”昭子说:“将有旱灾。太阳过了春分而阳气尚且还不能胜阴气,一旦胜过阴气,能不旱吗?阳气不能胜过阴气,就正要积聚阳气。”可见当时人们已经很关注这个问题。

《管子·乘马》说,春秋冬夏四季是阴阳之推移变化而形成的;四季的长短是利用阴阳变化而来的;日夜的转化是阴阳的变化造成的。

这正是用阴阳说来解释春夏秋冬四时的变化和节气的更迭以及日夜的往复,可见在齐国阴阳说十分流行。

阴阳说在齐国人军事家孙武的军事思想中也有充分的体现。《孙子兵法·计篇》说:“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自然之天中阴阳包括昼夜、晴雨等,其中昼为阳、夜为阴、晴为阳,雨为阴。曹操注,顺从天意实行诛伐,适应阴阳四季的变化制度。可见要取得军事上的胜利,与阴阳、四季的更替有密切的关系。在行军作战时,更要注意对阴阳的利用。《孙子兵法·行军篇》孙武认为,驻扎军队,应该选择向阳干燥的地方,避免背阴潮湿的地方,因为营地在背阳潮湿之地,土兵容易生病。在丘陵和堤防这种地形上,要抢先占领向阳的一面,并把它作为军队的主力或主要翼侧的依托。这些对于用兵有利的措施,是利用地形作为辅助条件的。孙武把阴阳说推广到军事领域,是阴阳说的进一步发展的表现。

关于阴阳的一种定义,据《吕氏春秋》说:“人物者,阴阳之化也。阴阳者,造乎天而成者也。” 这是说,人与物是阴阳变化而产生的。而阴阳是怎样形成的呢?是由天造出来的。这里的天是什么呢?按《吕氏春秋·大乐》说,就是“太一”。

“音乐之所由来者远矣,生于度量,本于太一。太一出两仪,两仪出阴阳。阴阳变化,一上一下,合而成章。浑浑沌沌,离则复合,合则复离,是谓天常。天地车轮,终则复始,极则复反,莫不咸当。日月星辰,或疾或徐,日月不同,以尽其行。四时代兴,或暑或寒,或短或长。或柔或刚。万物所出,造于太一,化于阴阳。”

看来“太一”变化为阴阳,从而产生万物的思想形成较晚,当在《吕氏春秋》的时代。或者应该说它要晚于邹衍。
 
二、五行说的产生与发展

说到五行说,我们先要谈谈 “五行”一词最早出于何时何处?

“五行”一词最早出现于《尚书·甘誓》,所记载的话,“据说是公元前2196年。时代太早,我们没有材料来证实它的可靠性,而且这篇所谓‘五行’指的是什幺,也没有说明。”(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P54)

又“五行” 为《尚书?洪范》九畴的第一项。:“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火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这一篇所记载的,据说是周武王13年(公元前1122年)灭商后被俘的商朝贵族箕子与武王的谈话。”(同上)冯友兰认为《洪范》篇为战国时的“五行家”的作品,但“‘五行’的观念可能是西周已有的素朴唯物主义的哲学观点的萌芽。(同上P54-55)”(重出)

据郭沫若《古代社会研究》,“《洪范》九畴相传是禹治洪水的时候所得的《洛书》所谓‘九《洛》之事,’当然就是指的《洪范》九畴。”

“《洪范》九畴——这九条大法到底是什幺东西呢?就是‘天子’治国平天下的大法,是一个严整的神权政治的系统。


第一、五行:水火金木土。《甘誓》也说到五行,‘有扈氏威侮五行。’五行观念起源于殷代的五方,或五方的崇拜。《管子》中也有《五行篇》。”

《荀子?非十二子》:“案往旧造说,谓之五行……子思唱之,孟轲和之。”郭老认为思孟书中有痕迹可查的。(郭沫若《古代社会研究》第 146-147 页。)

《洪范》中没有相生克的事,但有五声、五色、五气、还有五事、五卜、五征。“在天为五行,在人为五事。”(《古代社会研究》第 146-147页)

“五行者”, “以五味五谷药养其病,以五气五声五色?其死生。”(《周礼·天官·疾医》)

周幽王时人史伯答郑桓公的话,论述五行:

“夫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以他平他谓之和,故能丰长而物归之。若以同裨同,尽乃弃矣。故先王以土与金木水火杂(韦昭《注》:‘杂,合也。成百物,谓若铸冶前烹之属。’),以成百物。是以和五味以调口,刚四支以卫体,和六律以聪耳,正七体以役心,平八索以成人,建九纪以立纯德,合十数以训百体。出千品,具万方,计亿事,材兆物,收经入,行?极。故王者居九?之田,收经入以食兆民,周训而能用之,和乐如一。夫如是,和之至也。……”(《国语·郑语》P515-516)

“史伯第一个比较明确地把地上所能观感到的,具有固定形态的五种元素(金木水火土)作为构成自然万物的基础――‘和杂’。史伯言‘先王’‘以土与金木水火杂,以成万物。’显然不是史伯第一个把五行提出来,可见五行的观念当早于史伯。史伯是周幽王时人,是西周末期了。五行的观念当在这以前就有了,否则不能称‘先王’”

殷南根以为,史伯之说还并非多种物质构成世界说。百物不等于世界。他认为“西方古代提出的元素论,着重思考的是世界万物的起源和统一性问题;而中国古代哲人提出的原始五行说,(包括水火木金土)的状态和属性的直观认识。这两堵塞在思维上存在着重要的差异,我们切不可轻易地在它们之间划上等号。”(《五行新论》第 8-9 页辽宁教育出版社 1993 年 10 月出版)

《史记·周本纪》武王之士兵“主要成分乃是纣王派去抵抗周人,后来在牧野前线倒戈起义的十七万(一说七十万)殷商奴隶。”“据此我们有理由推断五行说应是殷商奴隶阶级所创造。”(团江苏省高淳县委员会《论殷周奴隶创造的五行说》)
关于五行说的产生和发展,杨向奎在《中国古代社会与古代思想研究》中指出:

“五行学说,恰好先盛行于燕齐沿海一带。”(杨向奎:《中国古代社会与古代思想研究》上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62年版,第340页。)陈梦家在《五行之起源》中也认为,“五行盛于齐。”娄良乐在《管子评议》中节述胡适《中国中古思想史长编?齐学章》说:“故五行之说,盖为古代民族常识之一种概念。若印度之有‘地、水、火、凤’名为‘四大’;古希腊之以‘水、火、土、气’为四种原质;五行‘水、火、金、木、土’盖中国民族所认为五种原质也。”

因此,娄良乐认为:“五行说之盛于齐者。有由来矣!”(娄良乐:《管子评议》,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73年版,第948-949页。)《史记·历书》中也说,黄帝时“建立五行”。其实原始的的五行起源相当早。它与古代社会的农业生产活动需要观察天象以制定历法有密切的关系。古人的历法是通过观察天象来制定的,而“五行“是来源于观察星象的变化。《管子·五行篇》正是如此论说的。

原始的五行就是指天上的辰星、太白、荧惑、岁星、填星(镇星),等五星,与金木水火土毫无关系。《尚书·甘誓》说:有扈氏上不敬天象,下不重大臣,是足以引起‘天怒人怨’大罪的,所以‘奉天命’讨伐他。后来人们觉得用两个字来命名天上的五星,麻烦和不方便,才把常用来称呼五材的水、金、火、木、土,来代替辰星、太白、荧惑、岁星、填星,这五星的称呼。这样才有了水星、金星、火星、木星、土星之称。后来地下的金、木、水、火、土,五材,也借用天上的五行来称呼。这才固定下来,把金、木、水、火、土,称为五行。(参见刘起釪:《释〈尚书·甘誓〉的“五行”与“三正”》,《文史》第17辑。)到《淮南子·天文训》才把天上五星与地下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合并与五帝相配:“何谓五星?东方,木也。其帝太皋,其佐句芒,执规而治春,其神为岁星(木星)。……南方,火也。其帝炎帝,其佐朱明(祝融),执衡而治夏,其神为荧惑 (火星。)……中央,土也。其帝黄帝,其佐后土,执绳而治四方,其神为镇星(土星)……西方金也。其帝少昊,其佐蓐收,执矩而治秋,其神为太白(金星)。……北方,水也。其帝颛顼,其佐玄鱼,执权而治冬,其神为辰星(水星)。”

五行说的发展,也有它自己的规律,从排列顺序说,最先是《洪范》中排列的顺序:水、火、木、金、土。这里并没有相生相胜的意义。然后有相生的顺序,如《管子》中的《五行》、《四时》、《幼官》等篇的排列。《管子》中这几篇著作,当产生于田齐政权建立之后,或许就是在齐威王时期。这几篇就思想内容来看,都是主张五行相生说。他们以五行来配四时,春为木,夏为火、秋为金、冬为水,而又在夏秋之间加上季夏为土。

这里显得十分生硬的编造,表面看来是为了凑数,实际上则体现了稷下先生们为齐国当政者是黄帝的后裔,黄帝属土,应当居中央而成为天子制造舆论。

关于五行相胜的思想萌芽,早在《周书·周祝》就说:“陈彼五行,必有胜。”在《左传·昭公卅一年》有“火胜金”;《左传·哀公九年》有“水胜火”的记裁,邹衍的五行相生说与相胜说,就是在以上基础上发展而成的,而且又把阴阳说与五行说相结合,成为阴阳五行学说,还把历法与占星说相结合,使之为齐国和燕国统治者服务。

在齐国哲学中,孙武对五行说的贡献,我们也必须论及。他说: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故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孙子兵法·势》。)这里所说的“五行无常胜”,对五行相胜说的发展起了推动作用。它反对把“五行相胜”说绝对化,提出了符合辩证法的观点。不仅如此,他还将五行用于军事辩证法。《孙子兵法·虚实》认为作战的奇正变化,是无穷无尽的,就象乐音不过五个音阶,而五个音阶的变化,则听不胜听;颜色不过五种色素,而五种色素的变化,则观不胜观。他继承前人的思想把五行推广于五声、五色、五味等等,并且把它们的变化运用来说明军事上的奇正变化。这种军事辩证法的观点,在当时是十分可贵的。

晏婴对五行说也有贡献,他将西周末年史伯的“土与金、木、水、火杂,以成百物,”的论点进一步深化,并与他的政论融为一体。他认为先王的调和五味,与五声,用来平静其心气,以成就其为政。……如果用水来调和水,有谁能去喝它?如果用一张琴,一个人,只弹一个调子,谁还愿意去听?”(参见《左传·昭公二十二年》晏嬰語。)
 
第二节 占星说兴起与邹衍结合阴阳说、五行说而形成阴阳五行学派
 
一、占星说的兴起
 
《说苑·辨物》卷十八记载刘向的一段关于占星术的话:“夫占变之道,二而已矣。二者,阴阳之数也。故《易》曰:(《易·系辞上》)‘一阴一阳之谓道’。道也者,物之动莫不由道也。是故发于一,成于二,备于三,周于四,行于五,是故玄象着明,莫大于日月;察变之动,莫着于五星。天之五星,运气于五行。其初犹发于阴阳。”

这里显然把天上的辰星、太白、荧惑、岁星、镇星等五星与地上的水、金、火、木、土五行联系起来了,把历法与占星术也联系起来了。占星术是以日月与五星的变动来占卜凶吉的。天上的五星之气,运于地上的金、木、水、火、土五行。而最先还是发源于阴阳的消(死)与息(生)、这样又把阴阳说与占星说也联系起来了,也把《易传》八卦的思想联系起来了。

据《史记·天官书》记载占星术盛行的原因:战国初,齐国的田氏发展起来篡夺了姜氏的政权。晋国的韩、赵、魏三家把原来晋国公室取代了形成三个诸侯国,以此为标志进入了战国时代,战争不断,兵革四起,城邑人民多次受屠杀,因此饥荒疾病使人痛苦,君臣都十分忧患,于是更加相信那些“察讥祥,侯星气”的人。

这是说战国时期占星术与政治上的动乱有直接的关系。《史记·历书》也说:
战国相互争战……那时只有邹衍懂得五德传移的学说,阴阳生死的道理,于是他就能得到诸侯的信任而获得尊显的地位。可见邹衍对历法与占星术都很精通。在战国时代他最为突出。正是在这一发展过程中,邹衍把阴阳说与五行说有机地结合起来,从而在稷下学宫中形成了阴阳五行学派。邹衍自然即是这一新兴学派的首领。到汉代司马谈总结先秦学术的时候,就将阴阳五行学派称为阴阳家。
 
二、邹衍结合阴阳说、五行说而形成阴阳五行学派
 
《史记·太史公自序》引司马谈《论六家要旨》说:阴阳家的学术,包罗万象而忌讳众多,使人拘谨而多所畏惧;然而它列春夏秋冬四季的自然顺序,是不可缺少的。……阴阳,春夏秋冬四季、八卦的方位、一年十二个月、二十四节气,各有各的教令,说这是‘顺着它之就昌盛,背逆它就会死亡。’其实也未必如此然,所以说:‘使人拘谨而多所畏惧。’而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是天道的大经脉,如若不顺其自然就不能成为治理天下的纲纪。所以说:‘春夏秋冬四季的大顺序,是不可以丧失的。’”

东汉刘歆在《汉书·艺文志》中评论阴阳家时也指出:阴阳家,大概出于羲和之官,恭敬而顺从天的自然规律,以观察日月星辰而制定历法,恭敬地授给民众实行,这是它的长处。但若是拘泥的人去实行,就会多所禁忌,拘泥于小的术数,捨弃人事而信任鬼神。

阴阳家的产生与“术数”有密切关系。其有一些迷信与巫术的成分。汉代人把“术数”分为天文、历法、五行、蓍龟、杂占、形法等六种。以邹衍为代表的阴阳家则是战国时期以“术数”为基础,发展起来的一个学派。

关于阴阳家的定义,邝芷人认为:“太史公及班固所谓阴阳家,大抵是指战国至汉初那些顺邹衍的五德终始的路向,从天文、历法、幷配合阴阳五行之原则而论政教及人事吉凶的一群学者而言。(邝芷人:《阴阳五行及其体系》P45,台文津出版社1992年12月出版)

《汉书·艺文志》把阴阳家列为诸子略之首,司马谈《论六家要旨》把阴阳家列为六家之首。罗焌认为,《汉书·艺文艺》诸子十家中要去掉一家,不是指小说家而是阴阳家。“考班氏员以小说为小道,而其叙小说家引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者焉。’是小说亦有可观,其不可观者,似非小说。尝以《隋志》……校之,则所去者为阴阳家言也。自《隋志》以后,历代史志子部,皆无阴阳,盖古阴阳家书,无一完存。后有作者,皆幷入天文、历数、五行三类中矣。”(罗焌:《诸子学述》)金德建:《司马迁所见书考》不赞成罗说,认为九派当有阴阳家,无小说家,因阴阳家之书死,《隋志》无所存,故不设阴阳家。我们认为金说是有道理的,是可从的。

邹衍所创建的阴阳五行学派在汉代被称为阴阳家。邹衍成为阴阳学派的首领大致经历如下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在稷下学宫中学儒,其老师是由当是孟子的后学,即未跟孟子回邹而留在稷下学宫的儒者。据《史记·孟子荀卿列传》所说,邹衍的思想最终归结为“仁义节俭,君臣上下六亲之施。”即儒家的基本思想。这里特别是接受了子思、孟子的伦理化了的五行说。关于思孟学派对五行说的贡献过去不太清楚,荀子强烈地攻击子思、孟子以五行造说,因为当时文献材料不足,人们搞不清,但一些有之士已经猜中了思孟五行说确实存在。如章太炎《子思孟子与五行说》说:“古者《鸿范》九畴,举五行傅人事,义未彰着,子思始善傅会,旁有燕齐怪迂之士,侈搪其说,以为神奇,耀世诬人,自子思始。

盖子思作《中庸》,其发端曰:“‘天命之谓性’《注》曰:“木神则仁,金神则义,火神则礼,水神则智,土神则信”……是子思之遗说’,此其一,‘沉约曰:“《表记》取子思子”。今寻《表记》云:“今父之亲子也,亲贤而下无能”母之亲子也,贤则亲之,无能则怜之,母亲而不尊,父尊而不亲。水之于民也,亲而不尊;火尊而不亲。土之于民也,亲而不尊;天尊而不亲。命之于民也,亲而不尊;鬼尊而不亲。”此以水火土比父母于子。犹董生以五行比臣子事君父,此其二,故宜有荀卿之讥也。

《汉书·艺文志》兵阴阳家中有《孟子》一篇。很可能是孟子佚文,把孟子列为兵阴阳家,看起来有点奇怪,其实并不奇怪,孟子可以说是阴阳家的先驱人物。阴阳说与五行说至有关系,邹衍辈号为阴阳家,司马谈不把邹衍辈称为五行家而称为阴阳家,看来是有道理的。《史记》载邹衍“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终始大圣》之篇。”童书业:《五行说起源的讨论》(载《古史辨》第五册P668—669)说:《汉志》兵阴阳家有《孟子》一篇,兵阴阳家与五行说深有关系,或孟子后学有发挥五行说者,荀子不察,遂归之孟子,又《表记》相传为子思学派之书,书中亦有五行说之痕迹。(说见拙作《礼记考》,或子思学派确曾提倡五行说也。)这里,童书业已经看到孟子与邹衍有关系,而子思确曾提倡五行说。

徐文珊《儒家和五行的关系》(载《古史辨》第五册)也看到了思孟对五行说的贡献。帛书《五行篇》与郭店竹简《五行篇》的出土证实他们的预见是正确的。
 
第二阶段:改造儒学而创建阴阳五行学派:《盐铁论·论儒》 (御史说)“邹子以儒求干世主,不用,即以变化始终之论,卒以显名。”这是说邹衍以儒家学术向国君们游说,但没有成功。于是才改变手法,完成对阴阳五行学说的理论化。即将阴阳说与五行说相结合,形成阴阳五行学说。具体地说即是天论与五行相生说,五德终始的人类社会历史观和大九州的地理说。由于邹衍的学说,与诸侯们的需要十分投合,因此他受到齐、燕等国国君的尊宠。

把阴阳说与五行说给合起来最早并不是邹衍,而是在春秋时代的伯阳父。左益寰《阴阳五行家的先驱伯阳父――伯阳父、史伯是一人而不是两人》(载《复旦大学学报》1980年第1期)他认为西周末年“伯阳父论地震”和“史伯论和同”中,伯阳父与史伯是同一个人。史伯又称太史伯阳或太史。“论地震”一段当周幽王二年(公元前780年),“论和同”一段当周幽王九年(公元前773年)。他认为“在司马迁那里,史伯、太史伯,太史伯阳,伯阳甫(父)实际上是一个人,称呼的方法不同而已。”他说:“确认伯父和史伯是一个人,对于阴阳五行学说和阴阳五行的起源的探讨,是大有裨益的。长期以来,绝大多数中国哲学史论著都把伯父和史伯分别看作倡导阴阳学说与五行学说的先驱者,并以此证明阴阳五行作为两种学说在西周末年已经同时存在。其实这时阴阳和五行不是作为两种学说同时存在,而是作为一种具有朴素唯物主义观点和辩证法因素的完整学说出于同一个人的论述。伯阳父既用自然本身所固有的两种有着对立统一关系的物质力量‘阴阳’二气的消长对比来解释自然现象的变化;又从包含着朴素对立统一思想的‘和实生物,同则不继’的原则出发,用土地、金、木、水、火‘五行’的排列组合来说明世界万物的构成。因此,可以说伯阳父就是一个阴阳五行家的先驱者。”

我们认为他的说法有一定道理。但是伯阳父当时的影响还不大,没有形成一定的势力或学派。

还有一个对阴阳说与五行说很有贡献的的人,那就是苌宏。苌宏是周宣王时的大夫,也是阴阳家的先驱。据《淮南子·泛论训》说,苌宏是周王室的执掌历法术数的官员。他对于“天地之气,日月之行,风雨之变,律历之数,无所不通。”
但是《淮南子》批评他“知天道而不知人事,” 被车裂而死。

邹衍继承了伯阳父、苌弘等人的思想,也继承了《管子》的《五行》、《四时》、《幼官》等篇的五行相生说的思想,创建了新的阴阳五行学派,在稷下学宫形成相当大的势力,他自然地成了这一学派的首领。
 




第三章 邹衍大九州的地理说
 
第一节 邹衍大九州说的基本内容
 
一、邹衍大九州说的基本内容

 
邹衍的学说主要包括天、地、人三个方面:一是天论与五行相生说;二是五行相胜说与五德终始的历史观;三是大九州的地理说。上面我们已经讲过了前两个文方面的内容,现在我们来着重讲第三方面的内容:大九州的地理说。

据《史记·孟荀列传》说,“先列中国名山大川,通谷禽兽,水土所殖,物类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睹。称引天地剖判以来,五德转移,治各有宜,而符应若兹。以为儒者所谓中国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于是有裨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

邹衍认为:我们所说的中国,在天下只是八十分中它佔其中的一分罢了。中国名叫赤县神州。赤县神州里面包括有九州,这就是夏禹所说的九州了,它不得算为州数,在中国以外如象赤县神州这样的还有九个,这就是所说的九州。于是其外还有“裨海环之。” 据明杨慎撰《丹铅续录》卷六《禆海》说:“《说文》禆,接益也。以小益大曰禆。《西域传》有禆王。《汉书》有禆将。邹衍书四海之外有禆海环之。书名有《禆苍》、《禆雅》,皆以小益大之义。”从杨说则“裨海”是以小益大,其外还有广扩的天地,以致于民众与飞禽走兽都不能相互来往,就象是一区之中,乃成为一州,这样的州有九个,而再有大瀛海环绕于它的外面,以接于天地相交的地方。

但仔细推敲,《史记》所说“中国……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一分”之说,可能有误。因为中国外既已有“如赤县神州者九,”两者合而言之当有十州,而非九州。十州之内,按赤县神州又分九州计算,则世界共九十州。中国当为世界的九十分之九,而非八十分之一。除非说中国以外的“九州”之“九”,为八之误,才能得出中国为世界的“八十一分居一分”的结论。不过这里的问题不必深究,我们可以作如下解释:“九”在古书中常常泛指多数,并非如今人所说的实数。而邹衍的大九州说,本来出于想象,大可不必认真计较其实有州数。


二、 汉代人作《河图括地象》保存有邹衍大九州说的佚文
 
关于邹衍的大九州说还可以从汉人作《河图括地象》一书看出大概。因为它全祖邹衍大九州说。这是明顾起元撰《说略》卷二的观点。他说:

“邹衍言九州之外复有九州,载于《史记》,按其说,曰东南神州曰旦土,旦音与晨同,正南卭州《隋书》作迎,曰深土,西南戎州曰滔土,正西弇州《隋书》作拾州,曰升土,正中冀州曰白土,西北柱州曰肥土,正北玄州《隋书》作营州,曰成土,东北咸州曰隠土,《尸子》作急土。正东阳州曰信土。其言本荒唐,汉人作《河图括地象》,全祖其说,隋作郊天,遂以其名入从祀之位,史照《通鉴释文》曰:此九州其昆仑统四方之九州乎?或曰神农地过日月之表,盖神农之九州也。又按《淮南子》载九州东南神州曰农土,正南次州曰沃土,西南戎州曰滔土,正西弇州曰幷土,正中冀州曰中土,西北台州曰肥土,正北济州曰成土,东北薄州曰隠土,正东阳州曰申土,与前小异。”

朱彝尊撰《经义考》卷二百六十四也说:“《河图括地象》其言虽夸,然大抵本邹衍大九州之说,”并节録其文说:
“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未分,其气混沌,清浊既形,伏者为天,偃者为地,天不足西北,地不足东南,西北为天门,东南为地户,天门无上,地户无下。天有五行,地有五岳。天有七星,地有七表。天有四维,地有四渎。天有八气,地有八风。天有九道,地有九州。东南神州曰晨土,正南卭州曰深土,西南戎州曰滔土,正西弇州曰开土,正中冀州曰白土,西北柱州曰肥土,北方纟少八州曰成土,东北咸州曰隐土,正东扬州曰信土。八极之广,东西二亿三万三千里,南北二亿三万一千五百里,夏禹所治四海内,地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昆仑者,地之中也,有柱焉,其高入天,即所谓天柱也。高万一千里,围三千里有五城十二楼,出五色云,五色流水,其泉南流入中国,名曰河也。东南地方五千里名神州,中有五山,帝王居之,地下有八柱,柱广十万里,有三千六百轴互相牵制,名山大川,孔穴相通,昆仑之山,为地首,岐山为地乳,桐柏为地穴,熊耳地之门也。鸟鼠同穴,地之干也。汶山井络也,太行天下之脊也。”

朱说我们认为是比较可信的,这段引文可以看成是《邹子》大九州说的佚文。
 
第二节 邹衍的大九州的地理说是怎样形成的?
 
一、邹衍的大九州的地理说是怎样形成的?
 
王梦鸥《邹衍遗说考》认为,邹衍的大九州说是“以是阴阳五行来解释方舆,”“他的遗说本来于中央之外,是以‘四极’对应‘四时’”。因此原本中有五州,“后来经过燕齐间的后继者,用八卦九宫之数来排列,”才成了九州。我们认为这只是一种推理,不一定符合实际。因为九州之说,在先秦早已有之,《禹贡》、《周礼·质方》都有九州之说,《逸周书·成开》也记载:“地有九州,别处五行”。邹衍的大九州说是总结这些地理知识,加上他的想象而成的。

常金仓《邹衍“大九州说”考论》(载《管子学刊》1997年第1期)他认为,九州早已存在,邹衍是把《禹贡》的九州改造成为大九州说而已。《禹贡》的九州为冀州、预州、雍州、扬州、兖州、徐州、梁州、青州、荆州。以后的著作,大体上沿袭这一说法。而古史辨派学者则认为《禹贡》成书于战国末年乃至秦汉,它反映的是战国秦汉的地理概念。如此说来就不可能是邹衍先序禹之九州,从而推及于海外人所不能看到了。其实“九州”的说法,起源泉很早。成书于战国早期的《左传》鲁襄公四年就记载了禹时有“九州”,鲁昭公四年也说及“九州”。成书于春秋晚期的《逸周书·成开》也出现“九州”。先于邹衍的《墨子·尚贤上》与《庄子·秋水》与《天下》均有“九州”的记载。可见在战国之前早已有了“九州”的观念。邹衍由《禹贡》之九州,推衍出他的“大九州说”完全可能。

古代以九州为中国,九州之外称“四海”,《尚书·尧典》曰(尧死之后)“四海”之内都断绝音乐,《禹贡》说禹治水,“四海会同”、“声教讫于四海”。《尔雅·释地》说:“九姨八狄七戎六蛮谓之四海”,《说苑·辨物》说:“八荒之内有四海,四海之内有九州”。“八荒”应该从古代的畿服制度得到解释,《国语·周语上》说周穆王将征服犬戎,祭公谋父谏曰:“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蛮夷要服,戎狄荒服。”荒服指离王城极远的地方:《周礼·职方》主九服之说:“方千里曰王畿,其外方五百里曰侯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男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夷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镇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藩服。”九服中前五服谓之中国,乃九州之地,九服之外即是四海八荒了。邹衍曲解了“四海”、“八荒”的概念,他将“四海”解释成水域,如今之东海、南海、九州之外是既是水域,故九州各有“裨海环之”,而“八荒”也只好与中国“人民禽兽莫能相通”。就这样邹衍将儒家学说改造成方士的理论,由《禹贡》而推出了大九州。

从政治上说,《禹贡》是为了国家征收贡赋而制作的。邹衍深知《禹贡》在典籍中重要地位,诸侯们对此都很重视,所以他才在用儒家学说来求得奉禄官位失败之后,不得不略加变通,提出大九州说,满足君主们臣诸侯而朝四夷、征地方的贡赋的野心。


据杨树达《邹衍九州考》说,《淮南子·地形训》所记载的九州即是邹衍所说的九州。因为邹衍所说大嬴海环其外的九州,过去无人详细论说。《淮南子?地形训》说:‘什么叫九州?即是:东南神州叫农土,正南次州叫沃土,西南戎州叫滔土,正西弇州叫并土,正中翼州叫中土,西北台州叫肥土,正北泲州叫成土,东北薄州叫隐土,正东阳州叫申土。’这里所说的九州,自正中冀州与《禹贡》九州的冀州偶然相同外,其余都有名号差异。这里说的东南神州,与邹衍所说的中国名赤县神州相合。而《高诱注》说:‘东南辰为农祥,后稷之所经纬也,故曰农土。’也是以神州为中土,与《史记》所说相同。因为淮南王本来是杂采诸子的学说写成书的,《地形》一篇,与《吕氏春秋·有始览》文字很相类似。然《吕氏春秋》举九州的名字,大略同于《禹贡》的九州说。(禹贡有梁州,《吕氏春秋》无梁州,而有幽州,其余八州相同。)而《淮南子》却与《吕氏春秋》大不相同。怀疑这一篇是取自邹衍的著作,这里九州的名字即是邹衍所说的九州。邹衍首先说神州,是因为邹衍本是赤县神州的人,所以要首先说它。《论衡·难岁篇》说:邹衍论说,以为九州之内五千里竟合为一州,在东南方位,名叫赤县州。《淮南子》以为神州属于东南,与王仲任述说邹衍的学说:赤县州在东南位的说法正相符合,这也可以得到证明。《禹贡》记载的九州,古今都可大体知道,《周礼》和《尔雅》所说的文字虽然小有差异,而也是大体相同,而与《禹贡》记载大不相同来讲九州的,除邹衍之外,再没听说有其他的人了。因为淮南王刘安能亲自看到邹衍的著作,他所说的九州既然与《禹贡》不同,可见这是邹衍的学说,应该是没有什么怀疑了吧。
 
二、九州与十三州之分是如何来的?
 
关于邹衍大九州说,从文献记载看,有一些不同说法,有所谓九州与十三州之分,现将有关材料辑录如下:

宋罗璧撰《识遗》卷二记载:

孔氏书《疏》着邹衍说曰:中国于天下八十一分居其一尔,中国名赤县,内有九州,禹所叙是也。中国外如赤县者亦有九,《汉书》颜师古《注》亦谓九州外别有营、幷、幽三州。余謂天下之乆矣,竟莫究三州所在,故疑二説荒誕,但地鏡書,括地著,地中脊曰崑崙,其東南方曰神州。贾氏《礼疏》曰:昆仑在西北,别统九州,其神州东南一州,至禹分为九。又曰:神农上有大九州,曰:桂州,神州之类。今惟有神州,分为九。《后汉书注》昆仑在肃州,酒泉县西南,地之中也。《博物志》昆仑赤水出其东南陬,河水出其东北陬,黑水出其西北陬,刺水出其西南陬,河水入东海,三水入南海。《山海经》曰:昆仑有五水环其墟,其东南流为中国河,朱文公曰:地形犹馒头,昆仑山犹扬尖处,其水四分合,以山势求之,黄河始昆仑泻入,中国不应偏居一隅,三隅亦有水焉。据《禹贡》导山导河导江皆始于西,则中国特昆仑一面,九州外之州,必有无限,不特营、并、幽之名也。

传记言人皇兄弟九人掌九州,共工氏霸九州,帝喾制九州,则九州古地益为十二,则始舜,禹平水,复仍为九。故商以来但言九,围九有《周礼职方氏》亦只列九州。邹衍言水中可居曰洲。尧遭洪水,地之高可居者有九,故州以洲名。古州惟十有二,秦分天下为三十六郡,名遂次于洲。十二州非古制明矣。但析九为十二,不无紊井制之疑。意黄帝肇封地之广容,有封制未尽者,舜因其隙复创三州,故三州与九州幷列,不尽九州析也。郑疑盖拘孔传,若王制难慿,亦谓以今九州幅员计之百里、七十里、五十里之国,须数十倍建置可也。岂三十、六十、百二十国之所能限哉。王制盖又拘地方千里之论,若流共工于幽州,盖为北裔水居之洲,近冀之幽非也。”
 
第三节 大九州地理说的历史贡献
 
一、邹衍对我国古地理学的贡献
 
邹衍的大九州说在战国时代确是惊世骇俗的。就是王充也认为,邹衍“此言诡异,闻者惊骇。”(《论衡·谈天》)但我们认为,邹衍对古代地理学是很有贡献的。他反映了我国战国时代人们对中国和世界地理的知识与推测,认为中国只是世界的一小部份。此学说的产生与齐国东临大海不无关系。当时已经有了与海外的往来,顾颉刚《邹衍及其后继者的世界观》(载《中国古代史论丛》1981 年第 1 辑,福建人民出版社)一文中就提到战国时期与朝鲜、日本等往来的的材料。这就自然容易引起人们对海外世界的遐想。就近处来说,观乎蛮夷与戎狄四裔之民,也可知“天下”并非唯炎黄子孙所居。因此邹衍的大九州说,绝非隅然。

邹衍的大九州说,对《山海经》的产生有直接影响。王梦鸥《邹衍遗说考》认为《山海经》是据邹衍大九州说的方式来编排的。因此认为《山海经》是邹子之徒承袭其大九(五)州说而写成的。我们认为这一看法是很有道理的,但还需进一步比较研究和论证。
 
二、邹衍对海外地理学的贡献
 
邹衍大九州说对海外地理学说也有影响,现将有关材料辑录于后:

明徐应秋撰《玉芝堂谈荟》卷二十二记载:

“衍谓九州之外又有九州,东南神洲曰旦土,正南邛州曰沃土,西南戎州曰滔土,正西弇州曰幷土,正中冀州曰中土,西北台州曰肥土,正北济州曰成土,东北咸州曰隐土,正东扬州曰申土,而神州为中国,自有九州。汉人采之,作《河图括地象》,近西洋耶酥教,称天下总分五大洲:一曰亚细亚,中国四夷天竺回回国居此内,南至沙马、大腊、吕宋等岛,北至新増白蜡及北海,东至日本岛、大明海,西至大乃河、墨河的湖大海、西江海、小西洋。二曰欧罗巴,则大西诸国居焉。南至地中海,北至卧兰的亚及冰海,东至大乃河墨河的湖大海,西至大西洋。三曰利未亚,黒人国在此,南至大浪山,北至地中海,东至西江海,仙劳冷祖岛,西至河折亚诺沧。四曰北亚墨利加,与亚细亚大洲,幷东方奴儿干国相连。五曰南亚墨利加。其二大州在中国之东,全为大海所围,南北以微地相聨,五大州外,近南极有墨瓦蜡泥加,地方无人居焉。其地尽在南方,惟见南极,而北极常藏其界,未审惟北边与大小爪哇,及墨瓦蜡泥峡为境也。又按:山起昆仑发脉州四部,水汇尾闾,统原四海,弱水西入黒水,南回瀚海,北转鸭绿,东来长江,七折大河,九曲北海之僻国,名骨剌,厥夜惟易,昼长夜短,西海之僻国,名天竺,西牖迎阳,向东则无日也。黒齿寅之极也,厥土惟易?林申之极也。厥土惨肃饮米巳之极。风俗嚣酷,流鬼亥之极。风俗向阴戟手悬渡辰,东则惟热冲冲而已,漏天戌,西则惟寒凄凄而已,五台丑,北月炎雪积而六月尤寒,象台未,南岁际纳凉而季冬尤热。”

又明胡应麟撰《少室山房笔丛》卷三十一记载:

“四大洲者,南阎浮提洲,纵广七千由旬,北广南狭,如车厢,人面如之,寿百岁;东拂于逮洲,纵广九千由旬,圆如满月,人面如之,寿三百岁;西瞿耶尼洲,纵广八千由旬,弯如半月,人面如之,寿二百岁;北郁单越洲,纵广十千由旬,四方正等,人面如之,寿千岁;宝山在大雪山北,上有阿耨达池,东从牛口流出殑伽河,入东南海,南从象口流出信度河,入西南海,西从马口出缚刍河,入西北海,北从师子口出从多河入东北海,潜流地下,出积石,为中国河源,按:河源出鄂端诺尔阿耨达池,即星宿海也。浮屠氏言此,非诞矣。须弥山即昆仑。史迁所谓日月所相隐避为光明,其高广诚有未易测者,但未必如彼所云。淮南子谓曽城阆风高数十万丈,傍开四百四十余门,浮屠所叙述,须弥及三十三天宫阙,酷类。又如意树等,亦扶桑若木之文也。四大洲则因邹衍推广之。余尝谓浮屠氏精微处多本庄列,广大处多出《山海》《淮南》,至于因果罪福,则其自成一家之说,前所未有,而后之道流反窃之云。”




第四章 齐宣王、闵王欲“王天下”与邹衍的五行相生说
 
第一节 齐宣王、闵王欲“王天下”的战国中期形势
 
一、邹衍在稷下学宫中的地位

 
前面我们谈到孟子与齐宣王的对话中已经指出齐宣王的大欲是“王天下”。“欲”即欲望。这里的“王”字读wan,音旺,作动词用,“王天下”是指实行仁政,取得天下而作天子。齐闵王继承宣王之位后,也是雄心勃勃,想当天子。

邹衍学成之后,有了自己的学说和见解,大约 22 岁时,他为稷下先生,被尊为上大夫。《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说:当时的达官贵人,一听见他的学术,对他都肃然起敬,愿意接受。因此邹衍的学术首先在齐国得到重视。

邹衍的著作:《史记》本传说有“《终始》、《大圣》之篇十余万言。”《汉书·艺文志》有《邹子》49篇,又说有《邹子终始》56篇,合起来105篇。但都失传了。(清)马国翰《玉函山房辑轶书》辑有《邹子》一卷。

从时间上看,淳于髡与孟子同时,两人有关于“男人和女人之间不亲手传递东西”(《孟子·离娄上》)是不是礼的辩论。邹衍当比淳于髡年轻得多。《史记·田敬仲完世家》列齐宣王时的齐“文学游说之士”把邹衍列在首位:“自如邹衍、淳于髡、田骈、接子、慎到、环渊之徒七十六人,”都被尊为“上大夫”,虽然不参加治理国家,但可以议论政事。这里可能是司马迁认为虽然邹衍年轻,但确属出类拔萃的人物,所以把它列在淳于髡之前。显然稷下先生名单顺序不是以时间先后来排列的。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在《论六家要旨》中也把阴阳家放在六家之首,这与太史公是管天文历法的官员很有关系。在今天看来,并不是说当时阴阳家在六家中地位最为重要。从《史记·孟荀列传》说:“邹衍后孟子”来看,邹衍在稷下学宫成名,当在齐宣王晚年和齐闵王之时。

邹衍的学说与黄老之学,都是为当时田齐政权统一六国而大造舆论的。《史记·孟荀列传》说邹衍与稷下先生著书立说讨论国家理治得好与不好乱的问题。这是说他们著书立说的用意。这一特点与庄子逃避现实政治的思想大不相同,邹衍的学说,虽然师从孟子之后学,但他是个很认时务的人,他不象孟子那样迂腐,而是十分靠拢与田齐政权,从而与黄老之学的关系十分密切。

田齐政权崇尚黄老之学,是因为它取代姜氏的统治,本为以下犯上,它害怕落得篡弑的恶名,总不忘为“田氏代齐”的合理性寻找历史依据。因此在齐威王制造的《陈侯因敦》铭文中明确把黄帝作为田氏(即陈氏)的祖宗,而且宣称要继承齐桓、晋文的霸业。而田氏原为陈国而来齐国,因此引进自陈国的老子学说,并将黄帝与老子给合起来,对道家思想进行改造,形成了黄老之学。在稷下学宫中,黄老之学占有相当的优势,《史记·孟荀列传》说:“慎到,赵人。田骈、接子,齐人。环渊,楚人。皆学黄老道德之术。”

我们认为邹衍关于黄帝的论述应当是很多的,只是因为邹衍的著作失传,现在要考订清楚比较困难罢了。《史记·孟荀列传》记载,邹衍推理的方法中有“首先从今天开始,逆推而上至于黄帝。”他一定注意到黄帝是田齐的始祖,故上推至黄帝为止。他关于五行相胜说为“虞土、夏木、殷金、周火。”而虞即是黄帝一系的君主。实际上是说黄帝为土德。而《吕氏春秋·应同》记载:“黄帝的时代,天先看见大蚯蚓、大蝼蛄,黄帝说:‘土气胜!’土气胜,所以颜色崇尚黄色,这是因其以土为法则的缘故。”这里的记载,正是反映了邹衍认为黄帝为土德的思想。

邹衍看准了齐宣王、闵王的想当天子的这种心理,改造了春秋战国的五行相生说,并精心设计了一套明堂制度,以此来为齐宣王、闵王作天子制造舆论。邹衍此说是在稷下学宫的环境里酝酿成熟的,当然就不能不受到稷下先生们的影响。

邹衍的五行相生说是继承《管子》的《四时》、《五行》、《幼官》等篇关于五行相生说并加以发展而成的。其目的是为黄帝的后裔田氏应当位居中央,成为天子,制造舆论的。可见在这个问题上邹衍与稷下黄老之学是一致的。黄老帛书《十六经·五正》说:黄帝问阉冉说:我要想实施“五正(政),”,这里的“五政”就是原始的明堂制度。《史记·封禅书》讲到黄帝之时的明堂图,可能与“五政”有关。邹衍的明堂制度,当是从黄帝的明堂制度衍变而来的。当然论述当更为完整。而“五政”之说,确为黄老之学的重要内容。《管子·禁藏》也说,春季“发五正。”《管子·四时》则说:春夏秋冬四时都要“发五正”。《鹖冠子?度万》记载:“鹖冠子说:天地阴阳,考查起来都是由自身开始的,所以要‘布五正’,用来‘司五明’。’”

这些“五正”都与明堂制度有关,其内容与《吕氏春秋·十二纪》或《月令》内容基本相同,只是后者更为更为完整而已。因史料有限,邹衍关于明堂制度有何议论虽不得其详,但与黄老帛书、《管子》与《鹖冠子》的“五正”应当一致,并与《吕氏春秋·十二纪》或《月令》基本内容相合。邹衍之所以能得到田齐政权的重视,并授予上大夫之位,与他的学说为田齐政权直接服务是分不开的。
 
二、邹衍编造了黄帝之说吗?
 
关于黄帝的传说,古已有之,并非邹衍首创,王萝鸥却认为,明五德之传的学说为邹衍首创,同时也创造了黄帝。他说:“在那段时期,历史上没有黄帝其人,却有谈天的邹衍。因此我们怀疑五德是邹衍的创造;他创造了五德,又以各种颜色配合于五行,因而有‘黄’帝。”(《邹衍遗说考》1966 年 3 月台湾商务印书馆出版,第59—60页)我认为王萝鸥提出了十分有趣的问题,首先历史上是否有黄帝其人,我们不能轻易否定。但战国时期出于政治的需要,出现假托黄帝的各种著作与传说。而黄帝是否为邹衍最先提出?显然不是。我们前面已经说过,比邹衍更早的《管子》的《五行》、《四时》等篇,已多次谈到黄帝了,而说‘黄’帝出现于“以各种颜色配合于五行。”为时也太晚。五色与五音、五味等配合起源很早。

五行与五色等相配最初萌芽于鲁昭公 25 年。《逸周书·小开武》说:“五行:一黑位水,二赤位火,三苍位木,四白位金,五黄位土。”已把五行与五色相配合。《左传·昭公元年》记载,医和讲六气与五味、五色、五声的关系。进而说六气“分为四时,序为五节。”还未明确与五行的关系。而到《左传·昭公二十五年》记载:子太叔答赵简子问礼,引子产的话有“以天的聪明为准则,使天的本性得以固定,从而生出六气,用它的五行,形成五种气味,发散为五种颜色,章显为五种声音。”注疏解释说:“声音的清与浊,可用五种符号来表示,圣人因为它有五种,所以用五行来分配,土表示宫,金表示商,木表示角,火表示徵,水表示羽。”又记载:“为九文、六采、五章,以奉五色。”《注》:“青与赤谓之文,赤与白谓之章,白与黑谓之黼,黑与青谓之黻,五色备,谓之繡,集此五章,以奉成五色之用。”已把五行与五色、五味、五声等相配合。

把五行和五色相配合而与黄帝发生关系的记载,在邹衍以前已经不少,这里至少可以举出三种这样的记载:

首先是《墨子·贵义》:“帝以甲乙杀青龙于东方,以丙丁杀赤龙于南方,以庚辛杀白龙于西方,以壬癸杀黑龙于北方。”
次其是《孙子兵法》残简有“黄帝伐赤帝”篇孙子曰:〔黄帝南伐赤帝,……〕东伐□帝。……北伐黑帝,……西伐白帝,……已胜四帝。大有天下。”

(银雀山汉墓竹简整理小组:银雀山汉墓竹简《孙子兵法》,文物出版社 1976 年10月出版 P 101)

按:“东伐□帝”,所残缺之字当为“青”字。黄帝已见于《孙子兵法》,早于邹衍是无疑的,且已经五色与五方相配,联系到《墨子·贵义》看,早于邹衍是肯定的。《孙子兵法》残简,(临沂银雀山汉墓出土),该简记述了黄帝,南伐赤帝、东伐青帝、西伐白帝、北伐黑帝,从而“已胜四帝,大有天下”的故事。
(参见胡家聪:《从〈管子〉看田氏齐国崇奉黄帝》载《中国史研究》1990年4 期P 132)
 
第三是《管子·幼官》已有五色配五行:“五和时节,君服黄色,味甘味,听宫声,治和气,用五数,饮于黄后之井,以保兽之火爨。”

“春……君服青色,……”
“夏……君服赤色,……”
“秋……君服白色,……”
“冬……君服黑色,……”
除此之外,还有关于五色、五彩、五音、五味、五脏的许多记载:

《书·益稷》:“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汝明。”


《老子》:“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

《周礼·地官·大司徒》:“以土会之法,辨五地之物生。”五地,即五土。《后汉书·明帝纪》永平十三年:“令五土之宜,反其正色。”《注》:“色谓其黄、白、青、黑之类”

《吴越春秋·阖闾内传》:“居闻越王元常使欧治子造五枚,……一名湛卢,五金之英,太阳之精。”按《汉书·食货志》上:“金、刀、龟、贝。”《注》:“金谓五色之金也,黄者曰金,白者曰银,赤者曰铜,青者曰铅,黑着曰铁。”
《周礼·天官·疾医》:“以五气、五声、五色眂其死生。”

《书·皋陶谟》:“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传》:“五服:天子,诸侯,卿,大夫,士之服也。尊卑采章各异,所以命有德。”

关于五味配五脏,《管子·水地》说:“五味者何?曰五藏。酸主脾。咸主肺,辛主肾,苦主肝,甘主心。”

这些材料充分说明五行与五色相配起源较早,黄帝并非邹衍最早编造出来的,更不是邹衍最早把五行与五色相配才产生了黄帝。但是邹衍的学说,与黄帝确有关系,与黄老之学确有共同之处。

就阴阳家的思想来源而论,邹衍的学说也确与黄帝有关。

《管子·五行》说:“昔黄帝以其缓急作五声,以政五钟,……五声既调,然后作立五行,以正天时。”《史记·历书》说:“盖黄帝考星历,建立五行,起消息,正闰馀,于是有天地神祇物类之官,是谓五官。”这里把五行的产生归功于黄帝,等于说黄帝是阴阳家的创始人,黄帝与阴阳家本来是一回事,《汉书·艺文志》五行类著作中有《黄帝阴阳》二十五卷,《黄帝诸子论阴阳》二十五卷,认为这些著作“其法亦…… (渐也)以相乱。可见黄帝与阴阳家是有密切关系的。”这种说法证实了阴阳家与稷下的黄老之学都为着一个目的,即为田氏政权的合理性与当为天子制造舆论。

阴阳家确是与历法有密切的关系。《汉书·艺文志》说:“阴阳家者流,盖出于羲和之官,敬顺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受民时,此其所长也。”此据《尚书·尧典》:’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明星辰,敬授天时。”《传》所言“世掌天地四时之官,”是因为羲和二氏之祖先重黎就是管理天地四时的官。《尚书·吕刑》:‘乃命重黎,绝地天通。’《疏》:‘羲是重之子孙,和是黎之子孙,能不忘祖之旧业,故以重黎言之。”《国语·楚语下》:“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尧复育重,黎之后,不忘旧者,使复典之,以至于夏商。”《吕刑》所谓“绝地天通”,实是指巫的职能。即能沟通人与天神的关系。而巫即是史。由此看来,阴阳家之学确是渊源于史。娄良乐《管子评议》第 935—936 页引载君仁《大陆杂志》第三十七卷第八期《阴阳五行学说究原》也有类似的主张。我们知道,老子是“周守藏室之史”。如此说来,阴阳家与老子思想有相同之处,这就不奇怪了。

 
三、齐闵王欲“为东帝”以及帝制运动
 
齐闵王即位后,国力强盛,《史记·乐毅列传》说:“齐闵王那时侯,齐国很强盛,南边打败楚国相唐昧于重丘,而抗拒三晋(魏)于观津,又和三晋(魏)共同攻击秦国,并帮助赵国灭了中山国,又打败宋国,扩展土地上千里。”

当时秦自立为西帝,使魏冉致东帝号于齐闵王。《史记·田敬仲完世家》有关于齐闵王 36 年,齐为东帝,秦为西帝的记载。即公元前 288 年,秦昭王要为西帝,担心齐国强大而派使者魏冉致帝号给齐闵王,齐闵王于是称东帝。后来,齐闵王接受苏秦的建议,去掉帝的称号,只称王,于是秦也去掉帝的称号。

应该说齐闵王的前期,国力仍然相当强大。《盐铁论·论儒》说:“齐闵王继齐威王、宣王之后,不断向外扩张,南边攻下楚国准北之地,北边兼并宋国,威摄泗水流域十二诸侯国,西面攻伐三晋,对抗强秦,使五国服从,邹、鲁之君,泗上诸侯都表示称臣。” 齐闵王讨伐宋国,宋王出逃,死在温。齐闵王进而灭宋。这便使得诸侯们都感到恐惧。

可见齐闵王比齐宣王在帝制运动中更为积极,而成为帝制运动的主要人物。他足以和强秦抗衡。而邹衍的学说,正是为齐宣王、闵王新的统治所设计的政治方案。因此他的学说受到齐宣王、闵王的重视。(《史记·封禅书》说“齐威宣之时,邹子之徒论著五德之运。”有误,当不及齐威王,而是在战国后期。)当时邹衍 36 岁。

苏秦为了对付齐国,蘇秦說燕昭王:先使齐闵王的强大引起了秦的注意,苏秦让秦王相信燕赵相是信秦国的,从而在公元前 288 年提出:“秦為西帝,趙為中帝,燕為北帝,立三帝从而可以号令諸侯。”的战略计划。他分析说:“如果韓、魏不聽,則就由秦国讨伐他们。如果齊国不聽,則就由燕、趙讨伐它。这样天下没有人敢于不聽号令的。天下服从,因而使韓、魏去攻打齊国,这就可以让齐国返还宋国的土地,归还楚国的的淮北之地。这对于燕、赵都是有共同利益的。并立三帝,也是燕、趙的共同愿望。燕、赵實际得利,又得帝号,燕、趙当然会抛棄齊国就象丢掉破鞋一样。反过来说,如果燕昭王不实施此计划,就会使齐闵王成功称霸。各諸侯国都拥戴齊闵王,你燕王敢不服从吗?你既服从于齐闵王,当然名分就卑微了。你燕王不接受燕、趙的帝号,名分卑微而國家就会危难;你燕王如果接受帝号,就会名分尊贵而國家安寧。若是除去尊贵安寧而接受卑微与危难,有智慧的人是不会干的。秦王要是听到这翻道理,一定会同意讨伐齐国的。这对燕国来说是得到上等的外交,得到真正的利益,可以说得上是圣王所从事的事业。”燕昭王正打算积蓄力量以报齐仇,于是同意了苏秦的计划并加以重用,加紧伐齐的各种准备。(《战国策》卷二十九·燕一)(《史记·苏秦列传》,《战国策·燕策》都说是苏代,实误,应据《马王堆汉墓帛书·战国纵横家书》更正为苏秦。)

从上面苏秦的建议分析,所谓并立三帝的计划是为了燕昭王报复齐国的仇恨而提出来的。它西面让强盛的秦国相信燕赵无异心,拉拢赵、魏,孤立齐国。然而齐闵王并不知情,他在灭宋以后,便作起当天子的梦来了。对燕昭王的复仇计划全然没有放在心上。齐闵王因胜利而充昏了头脑,变得十分骄暴,

齐闵王在军事上的确取得了很大的胜利,但是他仍然大规模对外用兵,其他方面则弃而不顾,消耗了过去的积蓄,所以使老百姓不堪忍受,人民罷弊不堪,齐泯王却自以为是,稷下先生们多次规谏,但他根本不听。《战国纵横家书》第八章苏秦说齐闵王刚愎自用,只要“独断”而不要“兼听”。不仅如此,还对稷下先生十分怠慢,物质待遇也大为下降,以致使一些稷下先生穷困潦倒,由于这种情况,稷下先生纷纷逃散,《盐铁论·论儒》记载,“慎到、捷子逃亡在外,,田骈跑到薛国,而荀子到了楚国”。《吕氏春秋·正名》记载,尹文“逃走到毂(今山东东阿)进而到卫(今河南濮阳一带)”。

不仅如此,而且齐闵王还滥杀大臣,杀了狐爱、陈举、司马穰苴(《战国策·齐策六》)因此“内无良臣”。齐闵王在外徒有虚名,齐国内部危机四伏,他的失败是注定了的。齐闵王灭宋的胜利之后,没有风光多久,据《战国策》记载,燕昭王任令乐毅为上将军,帅领燕国与秦、楚、三晋的联军讨伐齐国,齐国节节败退,齐闵王逃走在外,燕兵紧追不放,临淄城被攻占,燕军将齐宗庙的祭器宝物强掠一空,又焚烧其宫室、宗庙。齐泯王被淖齿所杀。燕军接连攻下齐国72座城市,只有莒与即墨两城未被攻克。正如刘向《新序·杂事》所说:“齐闵王昏庸愚昧,……以致于造成国破家亡。”燕国的联军打破了齐闵王的“王天下”的美梦,邹衍为齐国设计的明堂制度,没有来得及在齐国施行。

虽然有赖于田单火牛阵进行反攻,重新又夺回了失地,但是新继位的齐王建思想保守,毫无进取之心,稷下学宫只苟延残喘而已,已经没有什么生气,而有名的稷下先生则跑到秦国去了。齐王建的相国后胜嫉贤妒能,拒绝批评意见,而为秦国间谍所收买,“不修攻战之备”,因此使秦对齐的远交近攻战略得以实现,韩、赵、魏、楚、燕等国被秦先后各个击破,而到前221年,秦国攻齐,齐不战而降,齐王建被俘,齐国最后亡于秦。这个结局确实是邹衍所难以预料得到的。
 
第二节 邹衍的五行相生说与“天子”的明堂制度
 
一、邹衍的五行相生说与其明堂制度的设计
 
邹衍的五行相生说,上面我们已经说过,它是按顺推的方法来推衍的。因为邹衍的著作失传,祥细的办法已经不得而知,只是在一些零星的辑轶史料,可以看出其大概情况。裴駰《史记集解》引如淳的话,说邹衍的书有“五行相次转用事,随方面而服。”即是主张五行相生说,按五行的相生顺序与四时相配,即春为木;木生火,夏为火;在夏与秋之间增加季夏,以好与五行相配,即火生土,季夏为土;土生金,秋为金;金生水,冬为水。天子在明堂的方位为春季在东方,夏季在南方,季夏在中间,秋季在西方,冬季在北方。天子所穿的衣服的颜色,春季为青色,夏季为赤色,季夏为黄色,秋季为白色,冬季为黑色。天子在明堂发布四时教令的内容即是历法,要求天下臣民都要执行。

这与邹衍“钻燧改火”之说,也是相符合的。《周礼·夏官·司爟》郑玄注引《邹子》:“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枣杏之火,季夏取桑柘之火,秋取柞楢之火,冬取槐檀之火。”即周天子居明堂,按四时不同,所用以取火之木也不同。按《周礼》的规定,由司爟执掌四时行火的政令,取火之木的顺序是按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的五行相生说来排列的。这种办法是为了除去“时气之疾”(贾公彦《周礼疏》)。它是用五行来比附自然现象。

依据天文历数、阴阳之消息而先定四时,然后以四时行不同教令的明堂制度,这就是刘勰在《文心雕龙·诸子》中所说的“邹子养政于天文”的具体内容。

关于明堂的式样,据《史记·封禅书》记载,西汉元封二年秋天,建明堂于汶上,这个明堂是按照当时济南人公玉带献出的黄帝明堂图的式样来修建的。明堂中有一殿,四面没有墙壁,用茅草盖顶,四周有水沟,环绕宫殿围墙有复道相联,上面有楼,从西南方进入,名叫昆仑,天子从此进入,以祭祀上帝。由此我们可以想见,邹衍所设计的明堂,与此当类似。
 
二、邹衍对“天子”的明堂制度是如何论证的?
 
邹衍是如何论证明堂制度的呢?他继承了《管子》中的《四时》、《幼官》等篇的思想,进而加以完善。(参考胡家聪、娄良乐说)《管子》中以阴阳五行来确定四时教令,是用的五行相生说。重点是要论证五行中土居中央的重要性。认为认为春为木,夏为火,秋为金,冬为水,而又在夏秋之间加上季夏为土,而且说“中央曰土,土德实辅四时入出。”又说:“其德和用均,中正无私。”(《管子·四时》)这显得十分生硬的编造,表面看来是为了凑数,实则体现了阴阳家为齐国当政者是黄帝的后裔,应当位居中央成为天子而制造舆论。过去学术界多注意到邹衍学说与《管子》的《五行》等篇的不同之处,而忽视了两者的共同点;多以为邹衍主要学说是五行相胜的五德终始说。我们认为这并不符合邹衍的思想实际。侯外庐《中国思想通史》第一卷指出,邹衍对于五行说“抱有两种相反的见解,”既具有五行相生说,又有五行相胜说的观点,是完全正确的。而如何正确解决这个矛盾,则需要从邹衍当时的政治背景来分析研究。用五行相生说论证明堂制度,正是邹衍依据《管子》中的《四时》、《幼官》等篇加以发挥而成。也可以说,邹衍是要把《管子》中的《四时》、《幼官》等篇变为现实。然而却因为齐闵王的失败,邹衍所设计的明堂制度未曾实施面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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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燕昭王欲称北帝与邹衍的五行相胜及五德终始的历史观
第五章 燕昭王欲称北帝与邹衍的五行相胜及五德终始的历史观
 
第一节 燕昭王欲称北帝的形势
 

一、 燕王哙的“禅让”与子之之乱
 
上面我们讲到齐宣王、齐闵王欲“王天下”,也讲到齐闵王称“东帝”的形势,这与燕国关系很不密切。这里我们首先来追述齐宣王与燕国的战争。据《史记·燕召公世家》记载,在燕王哙三年,燕国出现内乱。起因是燕相子之控制了燕国大权,独断专行,想要南面为君,而迫使燕王哙退位,燕王哙果然将王位“禅让”给了子之,自忆不参与政事。于是燕国军国大事一律由子之裁处,三年之间,造成国家大乱,老百姓恐惧,闹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将军市被认为开势危急,与太子平商议,出兵攻打子之。于是燕的内战就这样暴发了。这时齐国见燕国内乱,许多将领都建议齐宣王(《燕世家》以为是齐闵王误。)出兵攻打燕国一定能够大获全胜,占领燕国。于是齐宣王派人对燕太子平说,齐国愿意支持他,希望燕太子平聚集军队与子之抗衡,但是将军市被战死,战争又继续了几个月,死了好几万人,群众恐惧万分,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纷纷逃走他乡。此时儒家大师孟子曾对齐宣王建议说:“现在要是讨伐燕国,就好比周文王、武王讨伐商纣王一样,时机不可错过啊!”于是齐宣王任命匡章为将军,浩浩荡荡率领齐国大军讨伐燕国。燕军早已厌战,大开城门,让齐军攻入,燕王哙被杀,齐军大获全胜。子之死后的第二年,燕国人共同立太子平为燕王,即燕昭王。这里要附带说明一点,《史记·赵世家》曾记载,赵武灵王听说燕国内乱,从韩国召来燕公子职,立他为燕王,并派将领乐池送回燕国。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只不过是赵武灵王打算立公子职为燕王,也未能将其送回燕国。因此事实上燕昭王是太子平而不是公子职。《纪年》误信《赵世家》之说,而说“子之杀了太子平。”这是以误传误。
 
二、燕昭王求贤复国
 
燕昭王在齐国大败燕国之后即燕王之位。燕昭王是个很有作为的国君,他一即位就盘算着如何恢复燕国地位,报齐国之仇。他执政谦躬,以优厚的待遇招致贤德的人才来燕国参与政事。他重用郭隗就是很典型的例子。燕昭王对郭隗说:“齐国趁我燕国内乱之机,大举进攻燕国,使燕国江河破碎,人民惨遭蹂躏。我十分明白燕国现在力量单薄,还不能马上报齐国之仇。但是我复仇的决心已经坚定不移,诚心诚意要招来贤德之士与我共谋复兴燕国,以为先王报仇雪恨。希望先生能帮助我实现这个愿望。” 郭隗说:“古时候有个国君,以千金的价钱使人买千里马,结果千里马已经死了,买千里马的人用五百金的高价买了千里马的头,将它带回来。国君知道后非常生气,买马的人说:死了的马都买,何况是活生生的千里马呢?千里马很快就会到了。果然,不到一年,千里马送上门来的就有三匹。君王若要招来贤德之士,就应该从我郭隗开始。因为郭隗并不是贤德之士,如果君王对我都十分重用,那么比我更贤能更贤德的人士,就会不远千里而来投奔燕国了。”燕昭王以为很有道理,就重用郭隗,为他改建宫殿,并用师礼尊敬对待。于是诸侯国的贤能之士知道了,纷纷投奔燕国。首先是乐毅从魏国来燕,其后,邹衍便从齐国来,接着是剧辛从赵国来,燕昭王任命乐毅为亚卿,授以国政。燕昭王特别礼贤下士,抚恤战死者的家属,并与老百姓一起同甘苦。燕国很快就治理得井井有条,生产得到恢复,民众生活有了改善,国家渐渐富强起来。而且士卒勇于战友斗,不怕牺牲的精神。

前章讲到的燕昭王任用苏秦而提出“秦為西帝,趙為中帝,燕為北帝,”的战略计划,其目的是为了复齐国之仇。苏秦的计划确实起了作用。据《史记》记载,燕昭王以乐毅为上将军,联合秦、楚、三晋(韩、赵、魏)讨伐齐国。如前所说,燕军复齐国之仇的战争大获全胜。

 
第二节 邹衍为燕昭王师
 
一、邹衍为什么要投奔燕昭王?

 
邹衍“重于齐”之后,为什么要由齐而改仕燕昭王呢?这就要分析燕齐两国当时的政治背景。

邹衍本是齐国人,而且在齐都临淄的稷下学宫地位相当高,是有名的稷下先生,并且他正以五行相生说在为齐闵王为“东帝”进而当天子而进行论证,还为之设计了一套明堂制度。但是在齐闵王灭宋之后变得专横跋扈,再也听不进稷下先生的意见,稷下先生纷纷出走。邹衍看到齐闵王的昏庸残暴,而且已经达到相当的程度。邹衍认为齐闵王并非他赖以实现自己主张的君主。他也感到在齐国忍无可忍,再也无法呆下去了。而邹衍所处的战国时代确实是“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的时代。当邹衍听说燕昭王广求贤才,重用郭隗、乐毅之后,他认定燕昭王是他实现其主张的明主,于是毫不犹豫地投奔了燕昭王。

这就是说,邹衍对齐闵王有一个认识的过程,因此他比乐毅到燕要晚一些。邹衍入燕的时间,大致是齐伐宋以后,大约在公元前 288 年(齐闵王 14 年,燕昭王 24年)。

邹衍是当时有名学者,他来燕国当然受到燕昭王的热情款待,《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说:邹衍到燕国之后,燕昭王拿着条帚,在前面为他打扫开路,并以弟子的身份就座听他讲课,又特地为他修筑碣石宫,亲自以师礼对待他。
 
二、驳邹衍不师燕昭王说
 
邹衍为燕昭王师,这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一段。但是钱穆在《先秦诸子系年·邹衍考》说:“时仅有一乐毅耳,邹衍、剧辛皆在后。《史》、《策》为盛言士争趋燕,遂误攀后来者为说,非情实也。”这段话只是猜测,并没有可靠材料来证明。因此我们很难相信。钱穆否认邹衍曾为燕昭王师的事实。他认为此是司马迁误记。因为这事关系到邹一生的重大活动,不能不为之辩论。

《史记·燕世家》说:“燕昭王谦躬礼下以高额的报酬与优厚的待遇以招来贤德人士,于乐毅从魏国来,邹衍从齐国来,剧辛从赵国来,贤德之士都争着跑到燕国来。”这段话是司马迁据《战国策》而讲的,文字只有个别有出入。对此,汉代的人一点都不怀疑。我们可以列出许多史料来证明,可见这确实不是司马迁误记.。就是司马迁以前的人,如孝文帝时为博士,景帝时为常山太傅的韩婴和汉文帝时为博士的贾宜对此事实都有是坚信不疑的。

韩婴著《韩诗外传》卷七说:“燕昭王从得到郭隗以后,邹衍和乐毅就从齐国和魏国到燕国来,于是起兵反攻齐国,使齐闵王被困于莒。”《贾子新书·胎教》也说:“燕昭王得郭隗而邹衍、乐毅以齐、魏至,于是举兵而攻齐,栖闵王于莒。”另外《大戴礼·保傅》刘向《说苑·尊贤》也大致相同,只是“以齐、魏至”作“以齐、赵至,下面还有“苏子、屈景以周楚至”几字。这里除将“魏”作“赵”有误外,其余很难考证,又刘向《说苑·君道》说:燕昭王重用郭隗后三年,苏子听说后从周归于燕,邹衍听说后从齐归于燕,乐毅听说后从赵归于燕,屈景听说后从楚归于燕,这四位贤人都来燕后,果然使弱小的燕国打败了强大的齐国。还有刘歆《方士传》也记载此事,说“邹衍在燕国,使一些诸侯甚为畏惧,以至于很有礼貌地迎接他。”

《汉书·艺文志》班固也自注说:邹衍“为燕昭师。”不仅如此,善于对古人记载提出疑问的王充也在《论衡》中多次谈到此事。如:《别通篇》说:“燕昭王为邹衍执帚扫地而相迎。”《超奇篇》说:“若是能遇到前世的燕昭王,那么长生(人名)也就可以受到邹衍那样的宠信了。”

对于以上这些材料,我们不能简单地否定邹衍曾仕燕昭王。邹衍为燕昭王师,这不是司马迁一个人的主张,《史记》如此记载,是有可靠依据的。而不存在是司马迁误记的问题。以上所说,我们认为是合情合理的,也是符合历史事实的。

再者,邹衍为燕昭王师,从年龄上来看,也是合乎情理的。邹衍在燕王喜四年仕燕,为公元前 251 年,约于死次年即公元前 250 年。若他此时 70 多岁,上推至由齐入燕,在燕昭王的公元前 286 年,其间相隔约 37 年,即邹衍为燕昭王师,也就约为三十五六岁。因为燕昭王求贤心切,而邹衍名气很大,所以燕昭王师事邹衍是完全可能的。
 

第三节 邹衍的五行相胜说与五德终始的历史观为燕昭王称北帝制造舆论
 
一、 衍在燕著《主运》
 

关于邹衍的著作,《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说:“有《终始》、《大圣》之篇十万余言。”《汉书·艺文志》说有《邹子》49 篇,又说有《邹子终始》56 篇,合起来是105篇。但是都失传了。据姚振宗《汉书艺文志条理》引《历志》说:“丞相属宝,长安单安国,安陵桮育治《终始》,则昭帝时猶有传习者。”即是说在汉昭帝时邹衍的著作还在流传。到《陏书·经籍志》不见著录,可见已经失传。邹衍著作虽然失传,但一部分还保留在战国诸子的文集中,如《吕氏春秋·应同》等。清人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中辑有《邹子》一卷。
 
邹衍在燕著《主运》。《主运》为《邹子》书的一篇,内容是讲邹衍历史观的。

《史记·孟子荀卿列传》:“如燕,昭王拥彗先驱,请列弟子之座而受业,筑蝎石宫,身亲往师之。作《主运》。”

司马贞《史记索隐》引刘向《别录》说:“邹子所着的书有《主运》一篇。”

《史记集解》引用魏人如淳的话也说:邹衍的著作有《主运》一篇。讲“五行相次转用事,随方面为服。”所以张舜徽:《周秦道论发微》[中华书局 1982年 11 月出版]认为,“主运”为邹衍邹奭的理论:“所谓‘主运’是傅会五行——金、木、水、火、土相互克制的道理,以成为统治者‘受天命而为天子’的理论根据。这一学说的兴起,当然不会很晚。到战国中叶,齐人邹衍、邹奭,更把它系统化了。”

《史记·封禅书》说:邹衍及其门徒论着《终始五德之运》,到秦始皇称帝而齐国人将它上奏朝庭,所以秦始皇采用这种学说。而宋毋忌﹑正伯侨﹑充尚﹑羡门高最后,这些燕国人而形成的方仙道,主张人死形体腐烂,变成鬼神的事。邹衍正是用阴阳《主运》的学说,取得诸侯的信任而而尊显于世,从而使得燕、齐海上的方士传播他的学说,然而又不能变通,使得那些怪异阿谀苟合人,大行其道,而不可收拾。这里强调的是邹衍及其学派著了《终始五德之运》,而邹衍则是用阴阳《主运》的学说,获得诸侯的信任才有尊显的地位。后来邹衍的学说得到秦始皇的任可,这更使得它影响了燕国齐国的方仙道,形成相当大的势力。

钱穆《先秦诸子系年·附邹衍著书考》认为“此《邹子》四十九篇传于燕齐海上之方士,而尤盛于燕也。”

王梦鸥著《邹衍遗说考》(1966 年 3 月台湾商务印书馆出版)第54页说:“历来读者皆从大处着眼,不把‘主运’看着问题。然而我们认为司马迁的记事并非玩弄‘笔法’,则其于邹衍遗说中独标‘主运’之名,且载明是在燕国作的,便不能不认有特殊的含义。尽管在邹衍遗说的体系中‘主运’与‘终始五德之运’是一个系统的叙述,但与‘终始大圣之篇’,似宜有若干不同。关于这一点,近人钱穆以为‘终始’与‘主运’不是同书的名称,前者是依‘五行相胜’的原理,后者是依‘五行相生’的原理。

从这里我们看到,钱穆认为‘终始’ 是依‘五行相胜’的原理,而‘主运’ 是依‘五行相生’的原理。这与王梦鸥之说并不一样。王说强调‘主运’是在燕国作的,有特殊的含义。与‘终始大圣之篇’不同。

古史辩五下六二一页:邹衍书,本有两种,……五德终始是‘五德之次从所不胜’的,所以说‘虞土、夏木、殷金、周火’。而‘五行相次转用事,随方面而服’是东方木,南方火,中央土,西方金,北方水,春夏秋冬,相次用事的,如吕纪月令及淮南天文训及魏相奏议所说。

钱氏根据汉书郊祀志注引如淳之说。他认为是淳注‘终始五德之运’曰:“今其书有五德终始,五德各以所胜为行,秦谓周火德,灭火者水,邦自谓水德。”又于‘主运’下注曰:“今其书有主运,五行相次转用事,随方面为服也。”

第56页说:“依据上述的情景,我们认为邹衍之最大的创说:是把古已有之‘阴阳’与‘五行’两种观念合而为一,使它成为宇宙诸现象的原动力,根据这个原动力,在他一生至少写过两部书:一是小型的,五行之一年一周的终始;一是大型的,五行之从天地剖判以来一朝一代的终始。前者是王居明堂而行的时令,后者是受命而帝的制度。前者在‘阴阳消息’的原理上注意其‘相继生’的一面,后者则注重其‘相代胜’的一面。依其消息之理:有所‘消’者必有所‘息’,而‘消息’本即‘相代胜’的一种循环,也是‘相继生’的一种循环。在邹衍的学说的结构上本则具有‘生’‘克’的作用在。”

这是说邹衍写过两部书:即大小两种《终始》。小《终始》是五行按一年一周循环的,按“五行相生”的原理相推衍,在天子居明堂而行时令用的制度;大《终始》是五行之从天地剖判以来一朝一代而循环的。按“五行相胜”的原理来推衍的历史观:五德终始说。

按照“消息”的理论来推衍,“消息”是矛盾的两个方面,有‘消’就必然有‘息’,而‘消息’本来就是相胜的一种循环,也即是相生的一种循环。因此在邹衍的学说中本身就具有相生与相胜(克)’两方面的作用存在。

按王梦鸥的说法,《主运》作于燕国,是属于大《终始》的按“五行相胜”来推衍的,讲历史观的“五德终始”说的一篇论文。证之以燕国的历史,这个说法是合符情理的。
 
二、五德终始说如何为燕昭王称北帝而制造舆论?
 
公元前 284 年(周赧王 31 年,秦昭襄王 23 年,齐闵王 18 年。燕昭王 28 年,赵惠文王 15 年,魏昭王 12 年,楚顷襄王 15 年。)邹衍约 40 岁,在燕,为燕昭王师。燕以乐毅为上将军,联合秦、楚、韩、赵、魏,伐齐。邹衍在燕,为燕昭王主要从事什么活动呢?因邹衍是齐人,又不是武将,没有直接参与这场战争。但他确能参与战争的谋划。他这一阶段所从事的理论著作,即是为燕昭王称北帝而制造舆论。

邹衍是个十分识时务的学者,他的五行学说,也是有相当大的灵活性的。于是他改变了在齐国所用的五行相生说,而向相反的方向推衍,成为五行相胜说,其目的是要论证燕为“北帝”。因为燕国的地理位置在北方,北方,属水;为水德。水德,将代替火德(周)为帝。邹衍是如何具体论证的呢?

《准南子·齐俗训》高诱《注》引《邹子》说:“五德之次,从所不胜,故虞土、夏木、殷金、周火。”这是用阴阳五行说来解释社会发展的规律。所谓五德,是指土、木、金、火、水五种德,按照五行相胜与朝代的盛衰更替相附会。即每一个朝代都有五德中的一种与之配合,由这种德支配着这个朝代的命运。历史的发展是按五行相胜说顺序,一代又一代循环往复。他认为虞舜一系的国君属土,按五行相胜说,木克土,所以取代它的朝代的君主夏禹即属木德;因为金克木,所以取代它的朝代的君主商汤(殷王)即属金德;因为火克金,所以取代它的朝代的君主周文王属火德。

《吕氏春秋·应同》说:“黄帝的时代,天先看见大蚯蚓、大蝼蛄,黄帝说:‘土气胜!’土气胜,所以颜色崇尚黄色,这是因其以土为法则的缘故。到夏禹之时,出现树木杂草到秋冬时仍不枯萎,夏禹说:这是‘木气胜’。木气胜,所以” 颜色崇尚青色,这是因其以木为法则的缘故。到商汤之时,天上出现大火,有赤色的乌嘴上含着红色的书落在周社,周文王说:这是‘火气胜’。火气胜,所以颜色崇尚赤色,这是因其以火为法则的缘故。这段有名的材料,正是如此论说历史的。它是邹衍的思想的如实反映。这里需要说明的是,上引《邹子》与《吕氏春秋·应同》一说“虞土”,一说黄帝属土。表面上有矛盾,其实并不矛盾。因为虞舜是黄帝一系的君主(据《国语·鲁语上》9、《展禽论祭爰居非政之宜》),而《应同》正是把黄帝、颛顼、帝喾、尧舜均看作属土的。

在这里邹衍认为,黄帝“以土德王”,木胜土,故代之而兴的是“以木德王”的夏;金胜木,故代之而兴的是“以金德王”的殷;火胜金,故代之而兴的是“以火德王”的周。这与上述《准南子·齐俗训》高诱《注》引《邹子》之说是完全一致的。而且邹衍还进一步说:“代火者必将水。”代替周朝而兴起的必然是“以水德王”的朝代。燕在北方,当属水德,立为“北帝”将代周朝而统一天下。邹衍还说,如果燕昭王犹豫不决,不理会燕昭王将应水德而兴,统一天下的将是属土德的君王。这里面属土德的君王,不一定是“中帝”赵国的君王,而可能是指黄帝的后裔齐国的君王。

《吕氏春秋·荡兵》中还保存着五德终始说的观点:“黄炎固用水火矣,共工氏固次作难矣,五帝固相与争矣,递兴废,胜者用事。”或者这即是邹衍的遗说的一部分。

宋代王应麟撰《通鉴答问》卷二认为,“五徳之运始于邹衍,古未之前闻也。”

这是说五德终始之说是邹衍的发明,前人从来没说过的。秦始皇采用了邹衍的学说,认为秦为水德而崇尚黑色。到汉文帝十三年,公孙臣说汉当为土德,第二年有黄龙的祥瑞出现,于是采用汉为土德之说,讨论如何改变服饰的颜色。汉武帝太初元年,制定色尚黄,计数用五,这说明汉用土德之说。

后来每朝每代都有关于其所属之德的议论。其影响所及颇为深远。这里不必祥述,而关于五德终始之说,大体上有两种,王应麟《困学纪闻》卷之二说,“五徳,邹衍以相胜为义,刘向以相生为义。”即是说邹衍主张五德终始说是以五行相胜说,而刘向则主张以五行相生说。对邹衍的五德终始说,我们前面已作了叙述,这里介绍一下刘向的五行相生说的五德学说,这就是《汉书?律历志》卷二十一下《世经》有祥细记载的古帝德:

“太昊帝《易》曰:‘炮羲氏之王天下也。’言炮羲继天而王,为百姓先,首德始于木,故为帝太昊。作网罟以田渔,取牺牲,故天下号曰‘炮羲氏’。……”

“炎帝《易》曰:‘炮羲氏没,神农氏作。’言共工伯而且不王,虽有水德,非其序也。以火承木,故为炎帝。教民耕农,故天下号曰神农氏。”

“黄帝《易》曰:‘神农氏没,黄帝氏作。’火生土,故为土德。与炎帝之后战于阪泉,遂王天下。始垂衣裳,有轩冕之服,故天下号曰轩辕氏。”

“少昊帝《考德》(‘考五帝德之书也。’)曰‘少昊曰清。’清者黄帝之清阳也,是其子孙名挚立。土生金,故为金德,天下号曰金天氏。……”

“颛顼帝《春秋外传》曰:少昊之衰,九黎乱德,颛顼受之,乃命重黎。苍林昌意之子也。金生水,故为水德。天下号曰高阳氏。……”

帝喾《春秋外传》曰,颛顼之所建,帝喾受之。清阳玄嚣之孙也。(水)生木,故为木德。天下号曰高辛氏。……”

“唐帝《帝系》曰,帝喾四妃,陈丰生帝尧,封于唐。盖高辛氏衰,天下归之。木生火,故为火德,天下号曰陶唐氏。让天下于虞,使子朱处于丹渊为诸侯。即位七十载。”

“虞帝《帝系》曰颛顼生穷禅,五世而生瞽叟,瞽叟生帝舜,处虞于之,尧嬗以天下。火生土,故为土德。天下号曰有虞氏。让天下於禹,使子商均为诸侯。即位五十载。”

“伯禹《帝系》曰两面,颛顼五世而生鲧,鲧生禹,虞舜嬗以天下。土生金,故为金德。天下号为夏后氏。继世十七王,四百三十二岁。”

“成汤《书经·汤誓》汤伐夏桀。金生水,故为水德。天下号曰商,后曰殷。”……

武王 《书经·牧誓》武王伐商纣。水生木,故为木德。天下号曰周室。”……

“汉高祖皇帝,著《纪》伐秦继周。木生火,故为火德,天下号曰汉。”

我们将以上记载简而言之即是:炮羲氏即伏羲氏为木德;木生火,继之而王的属火德的炎帝神农氏;火生土,继之而王的是属土德的黄帝轩辕氏;土生金,继之而王的是属金德的少昊金天氏;金生水,继之而王的是属水德的颛顼高阳氏;水生木,继之而王的是属木德的帝喾高辛氏;木生火,继之而王的是属火德的唐帝陶唐氏;火生土,继之而王的是属土德的虞帝有虞氏;土生金,继之而王的是属金德的伯禹夏后氏;金生水,继之而王的是属水德的成汤,即商汤;水生木,继之而王的是属木德的周武王;木生火,继之而王的是属水德的汉高祖刘邦。
 
三、邹衍五行学说的矛盾性与统一性
 
邹衍在齐主张五行相生说,在燕则主张五行相胜说,从表面上看,他以上下不定,变化莫测的怪异的语言,以此取得当世国君以作为老师的资格。即《后汉书·杨雄传》所说,“邹衍以颉亢而取世资”。实际上他的学说既包含了五行相生说,同时又包含了五行相胜说。他把这两种相互矛盾的学说统一于一身。这正是他比前人更高明的地方。邹衍在阴阳五行说发展史上居于重要地位。从五行说发展看,先是如《洪范》的“水火木金土”的没有相生相胜的排列,后有《管子》的《四时》、《五行》等篇的五行相生排列,而五行相胜,虽在《周书·周祝》:“陈彼五行,必有胜”;《左传》:“火胜金”、“水胜火”;《孙子·虚实》《墨子·经下》:“五行母常胜”等有所萌芽,而系统地论述五行相生说与相胜说,达到矛盾的统一,则更是邹衍在五行说发展史上的贡献。它使其同时代以至秦汉时代的阴阳家与儒家都受到深刻的影响。

邹衍还将五行说引入人类社会,形成五德终始的历史观。他认为历史是变化的,不是停止不动的。但这个变化不是发展,而是循环。他把历史发展的原因说成“五行相胜。”这仍然是历史唯心主义。

但邹衍主张“守一而不变者,未睹治之至也。”(《汉书·严安传》引《邹子》)这是在政治上反对保守,主张变革的进步思想。他的学说论证了周王朝的必然灭亡,新的王朝必然取而代之,这在当时是符合历史发展趋势的,是适应新兴地主阶级的中央集权的封建政权需要的。因此邹衍才受到新兴地主阶级代表人物的礼遇。邹衍的学说在当时有进步意义,起过积极的作用,但它以后却成为历代封建统治者“奉天承运”的理论根据的组成部份。


培养文化的意识,拥有文化的良知,探索文化的轨迹,传承文化的精神,肩负文化的责任,维护文化的秩序,净化文化的生态,养育文化的人格,重建文化的经典,迎接文化的振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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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邹衍蒙冤下狱与再度为稷下先生
第六章 邹衍蒙冤下狱与再度为稷下先生
 

第一节 邹衍蒙冤下狱
 
一、 邹衍吹律,使寒谷变暖
 
邹衍在燕国,受到燕昭王的尊宠,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们这里只举一例,这就是他利用阴阳家的“候气”知识使燕国某处因土地寒冷而不能种植庄稼的寒谷,变成可以种植庄稼的“黍谷”。王琦撰《李太白集注》巻三十有李白《邹衍谷》五言诗一首:“燕谷无暖气,穷岩闭严阴,邹子一吹律,能回天地心。”其注引《一统志》说:燕谷即是黍谷山,其地在顺天府懐柔县东四十里,跨宻云县界,亦名燕谷山。据《山水记》记载,黍谷山有风洞,其洞口的风寒气逼人,即使盛夏,人们也不敢进入。据刘向《别录》记载,燕国有一处谷地,其土地肥美,但是气温很低,所以不生长小米等农作物。邹衍曾居住在于这个地方,他用吹律的办法来使寒谷变暖。据《史记·律書》说,吹律是以某种乐器吹出孟春之声以主季冬,使气与杀相合并,其音崇尚宫之声,因为同声相从,顺物之自然,使寒谷变暖。由于邹衍吹律,就可以生长庄稼了,所以这个山的名字就叫黍谷。邹衍吹律实为古代一种“候气”的办法,据《后汉书·律历志上》有关于“候气”具体办法的记载,但是对于今人来说有相当的难度,我们在这里不去细说它。总之它是利用“候气”的知识,使燕国的寒冷的土地,不长庄稼的山谷,适应季节而变为可以种植农作物的“黍谷”。这使燕国扩大了农作物耕种的面积,当然对燕国农业发展的贡献是很大的。

关于邹衍吹律之地也有不同的说法,据《钦定日下旧闻考》卷一百四十记载,《大清一统志》说:“黍谷山在密云县西南十五里。又《密云县志》谷中有庙,基址犹存,旧城东门外有邹衍吹律处碑。”又《畿辅通志》卷十七山在懐柔县东跨密云界。记录于此,以备有兴趣的朋友查考。
 
二、邹衍蒙冤下狱
 
虽然邹衍有功于燕国,但他毕竟是齐国人,燕国齐国从开始成为封国之后,两国的关系就不友善。特别是燕、齐处在两国交战之时,邹衍的处境就可想而知了。据《史记·燕召公世家》记载:公元前 278 年 (周赧王 37 年,齐襄王 6 年,燕昭王 34年,太子即王位,即燕惠王。这时邹衍 46 岁,邹衍以燕昭师而继续在燕惠王朝为臣。然而燕惠王与燕昭王为人大不相同,燕昭王对邹衍及其大臣可说得上是言听计从,尊宠有加,而新继承王位的燕惠王对先朝老臣却并不信任,更谈不上尊宠了。因为燕惠王在为太子的时候,和将军乐毅发生过矛盾,到燕惠王即王位之后,便怀疑乐毅将军,怕他手握重兵危害他的利益,于是就派骑劫取代乐毅为将军。《史记·乐毅列传》则更具体地说到田单使用反间计,派人对燕惠王说:齐国城市只有两座城没被燕军占领,其原因就在于乐毅将军与燕王有矛盾,乐毅想要留在齐国,等待机会打回燕国,取代燕王的地位。于是燕惠王果然中计,召回将军乐毅,乐毅害怕被诛杀,所以被迫逃亡到赵国。邹衍所处的地位与乐毅相似,或许因为乐毅的縁故而受到牽連,这在我们分析此事时自然联想到的。

关于邹衍蒙冤的原因,我们还可以作如下分析:上面我们说了邹衍用阴阳家的“候气”知识对燕国农业的作出了贡献,另一方面,邹衍的学说本身也是有毛病的,扬雄《法言》批评邹衍迃回而不可承信。这是说邹衍的学说,虽然宏大高远,但是很难使人相信。《史记·孟子荀卿列传》也批评邹衍的学说王公大人最初知道他的学术,都会肃然起敬,另眼相看,但时间长了,便觉得很难实行。也就是说,给人以空谈和不真实的感觉。自然使人产生疑惑,加上政治上燕、齐的敌对地位,更容易让人怀疑邹衍学说的动机。

燕国大军更换主帅,使得前线的战事局面大大不利于燕军,而此时齐国出了个很了个不起的英雄田单,他以即墨为反攻的起点,用火牛阵的战法,神出鬼没地大败燕军,燕国将军骑劫被杀,燕兵退回燕国,齐国很快收复失去的国土与城市。齐闵王死在莒,而拥立他的儿子为齐襄王。

燕国与齐国双方战局的逆转,形势变化很快,这就引起了燕国国内的思想混乱,朝廷的一些大臣难免猜疑,某些过去嫉妒邹衍的人趁机散布流言蜚语,加之邹衍是齐国人,使燕惠王周围的人更容易找到借口譛害邹衍。燕昭王虽然尊礼邹衍等人,但毕竟燕、齐两国处于交战状态,双方不能不有防备之心。《战国策·燕二》记载,燕昭王与天下诸侯讨伐齐国,而有齐国人在燕国为官者,燕昭王召他来对他说:“寡人现今与天下诸侯讨伐齐国,很快就要下令出兵了,你必然出来劝阻,劝阻不听,你必然因此而离开燕国,然后去齐国。寡人要是再与齐国复归于好,我会通过你再与齐国谋事的。”由此可见,燕昭王虽然在齐国人而前并没有表现出灭亡齐国的决心,但当时燕、齐两国已是对头,颇为势不两立,常常有独自呑并齐国之志向。既然燕昭王都是如此,而又何况他的后继者燕惠王呢?更不用说燕惠王周围的大臣们了。

《后汉书·刘瑜传》曾引《准南子》说:

邹衍在燕惠王朝里为臣确实是诚心诚意要想效忠的。但是燕惠王左右的大臣譛害于他,给他揑造了谋反的莫须有罪名,邹衍蒙冤被下到监狱。他仰望天空,放声痛哭,这时虽是五月间的天气,本该暖和了的,却因为他的冤情而感动了上天,从而为他下起霜来了。

王充《论衡·感言》说:

传书上记载:邹衍本来没有罪,却被关押在燕国的监狱中,那时正是夏天,因为含冤的邹衍仰天长叹,感动得老天爷为之下霜。

这些关于燕惠王将邹衍下狱的记载,是儒家的传统说法。反映了“天人感应” 的思想。

王充对五月下霜,有较为合情理的解释。《论衡·变动》说:

燕国地处北方,邹衍入狱之时为周代实行的历法(简称周历),那时的五月,相当于以十一月为正月的夏代实行的历法(简称夏历)的三月,中原地区在夏历正月、二月常有霜雪,北边比较寒冷,三月下霜,并不是奇怪的事。只是邹衍蒙冤,仰天而呼,正好碰上下霜而已。王充认为这只是巧合,并不属于怪异。

公元前 277 年,周赧王 38 年,齐襄王 7 年,燕惠王元 2 年。齐国将军田单攻聊城,稷下先生鲁仲连写信给燕国将领,燕国将领下令撤兵。此时邹衍约 47 岁,在燕国监狱之中,稍后,邹衍的冤屈可能是得以昭雪而出狱。

(台湾)王梦鸥先生《邹衍遗说考》认为邹衍系狱,最终是死于狱中。此说是不可信的。因为邹衍在燕王喜时还有活动,说明邹衍未死于狱中,他的冤案是可能是得到了“昭雪”。
 
第二节 邹衍再度为稷下先生
 
公元前 277 年,此时齐国已收复燕国侵占的土地,齐襄王也打算要振作起来,于是稷下学宫又开始恢复活动,学术空气又重新活跃。据《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说:

稷下学宫中的稷下先生田骈等已经死了,在齐襄王时,荀子是资格最老的老师,齐国还是恢复了稷下学宫的老传统,使有名的稷下先生为大夫,而荀子三次任稷下学宫的“祭酒”(德高望重的主持者)。

邹衍又回稷下学宫到成为稷下先生,从事著作。为什么呢?我们分析其原因,是邹衍的冤案被昭雪以后,燕惠王并未重用他。作为齐国人,在燕昭王去世之后,政治上支持他的势力,没有了,这样呆下去邹衍觉得毫无意义。邹衍知道此时齐襄王早已继位,稷下学宫已经恢复了昔日的繁荣景象。这当然对邹衍有很大的吸引力。于是邹衍又回到了稷下学宫。作为祭酒的荀子,对邹衍这样出生于齐国,而又有相当影响的稷下先生,虽然他们在观点上有颇大的分岐,也还是以稷下学风的兼容并包精神,接纳了邹衍。又据明代张宇初撰《岘泉集》巻三记载:“孟轲学扵子思之门,荀卿学于邹衍。此儒之所相传也。”这个记载,前者是确凿无疑的事实,后者我们虽然没更多的材料来确证,但有此一家之言,作为依据,也比只是猜测要好得多。既然荀子曾是邹衍的学生,那么,邹衍要从燕国回稷下学宫,再为稷下先生就在情理之中了。

邹衍回稷下学宫的时间,我们可作大致的推算,是在齐襄王时,再要具体的时间已经很难准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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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邹衍言至道,罢黜公孙龙
第七章 邹衍言至道,罢黜公孙龙
 
第一节 赵国平原君厚待公孙龙与公孙龙被罢黜
 

公元前 257 年  周赧王 58 年,齐王建 8 年,燕孝王元年,赵孝成王 9 年。

邹衍约 67 岁。魏信陵君解秦邯郸之围,在赵。平原君接受公孙龙建议,不受封。平原君善待公孙龙。邹衍为齐使者“过赵”,见平原君。平原君问公孙龙 “白马非马”之辩,邹衍讲了一通令人信服的道理,众皆称善,因而使平原君罢黜公孙龙。
邹衍在在稷下学宫,于公元前 257 年(齐王建 8 年)被任命为使者,经过赵国。《史记·孟了荀卿列传》有明确的记载:邹衍为使者经过赵国,受到平原君很有礼貌的接待。

《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说:

平原君以优厚的礼遇待公孙龙,公孙龙善于作离坚白的辩论,这时邹衍经过赵国,讲说正道,批评公孙龙,以致使公孙龙遭到罢黜。

刘向《别录》说:“齐使邹衍过赵。”这里所说“过赵”,即赵国并非邹衍出使的国家,只路过而已。从时间上说,如钱穆《先秦诸子系年·邹衍考》说,为齐王建 8 年前后。齐王建八年相当于赵孝成王九年。即公元前 257 年。《史记·平原君列传》说,平原君接受公孙龙意见,仍然“厚待公孙龙”。只是到邹衍“过赵”“言至道”之后,才罢黜公孙龙的。刘向《别录》详细记载此事:

 

邹衍过赵是齐国委派的使者。平原君问公孙龙关于“白马非马”之辩,邹衍以为不可,并讲了一通令人信服的道理,使得在坐者都拍手叫好。在这种情况下平原君才罢黜公孙龙。显然,平原君一直厚待公孙龙,直到晚年才罢黜他的。司马迁把这段故事记载于《平原君列传》的后面是有道理的。

然而王梦鸥认为,钱穆上述观点“完全误会了史记平原君传中的一段记载” 才把“邹衍过赵的事,认为在秦围郸单之后。”王先生认为,“邹衍过赵、邯郸之围毫不相干”,才把它“提前到西纪二八四年燕王大破齐师以前。”(《邹衍遗说考》台湾商务印书馆发行)王先生之说却难以解释平原君一直厚待公孙龙。直到邯郸之围解后,平原君仍然接受公孙龙的意见,最后因为邹衍过赵,辩公孙龙“白马非马”之不可,才“黜公孙龙”。因此不能把公孙龙被黜的事提前到燕昭王大破齐师之前,而只能在邯郸解围之后。这样解释与邹衍的活动也没有矛盾。

邹衍过赵黜公孙龙,应在邹衍仕燕王喜之前几年,燕王喜四年,(公元前 251年)燕栗腹伐赵之战以后,邹衍才不见有活动的记载。他大概此后即去世了。而信陵君解邯郸之围,在公元前 257 年,在同一年稍后,平原君才因邹衍过赵而黜公孙龙。这样才合符历史的事实。

 
二节 对邹衍罢黜公孙龙的理论分析
——从“名实”问题看邹衍思想受宋鈃、尹文的影响

 
邹衍在“名实”问题上与宋鈃、尹文观点相同。宋鈃、尹文说:“物固有形,形固有名,此言名不得过实,实不得延名。”(《管子·心术上》)意思是说,每种物体都有一定的形状,一定形状的物体就有一定的名称。名称不能超过实际的物体,实际的物体也不能给予伸展的物体的名称。即事物的“名”要与“实”相符。又说:“名实不伤,不乱於天而天下治。”(《管子·心术下》)又说:“正名自治,奇名自废,名正法备,则圣人无事。”(《管子·白心》)这种“名实”论与《墨经·小取》的“名实”论相同,都属于唯物主义的“名实”论。《史记·平原君列传》说:“平原君厚待公孙龙。公孙龙善为坚白之辩,邹衍过赵,言至道,乃黜公孙龙。”《史记集解》注释此段,引了刘向《别录》的一段话,其中有邹衍如何驳斥公孙龙的原始记载,十分精彩,但文辞古奥难董,这里参考金德建《邹衍“五胜三至”释义》。(载《新中华》复刊第五卷第三期),将此段录出并意译如下:

刘向《别录》曰:齐使邹衍过赵,平原君见公孙龙及其徒綦母子之属,论“白马非马”之辩,以问邹子。邹子曰:“不可。彼天下之辩,有五胜三至,而辞正为为下。(据《韩诗外传》卷六第六章校正‘而辞正为下’当作‘而辞置下’。)辩者别殊类,使不相害,序异端,使不相乱;抒意通指,明其所谓,使人与知焉,不误相迷也。及至烦文以相假,饰辞以相悖(悖,据《韩诗外传》第六卷第六章改。)巧譬以相移,引人声使不得及其意如此,害大道。夫缴纷争,言而竞后息,不能无害君。”
刘向《别录》说:齐国派邹衍出使赵国,赵国的平原君正与名家公孙龙,还有公孙龙的弟子綦母子等人,在进行“白马非马”的辩论。平原君问邹衍“白马百马”之论怎么样?邹衍说:“(‘白马百马’的说法)不能成立。那天下的名辩有‘五胜三至’的原则,而强词夺理,只想以言辞胜人的,在辩论中的并非高明之举。名辩者的‘五胜’原则,当是分析‘辩论’的功效的原则,现已很难知其具体内容。‘三至’原则是:一、‘别殊类’。这相当于《小取》‘以名举实’。即按具体事物给予恰当的名称,也即‘名’符其‘实’。这就相当于逻辑学的概念。如此便可以区别各类事物,使互相之间不会混淆。二、‘序异端’。相当于《小取》:‘以辞抒意。’即两个概念之间形成确定的关系,而产生判断,以使与其他的判断相区别而不至于混淆。三、‘抒意通指,明其所谓’。相当於《小取》:‘以说出故’。即以已知的判断为据,而推导出一种新的判断。也即是推理作用。这样就使人知道其中的道理而不致迷惑。因此辩论中的胜利者没有失去他所坚持的原则,而失败者也能从中得到他所追求的真理。即认识到自己之所以失败的道理。如果这样,则辩论就确实值得进行了。要是到了以繁琐的文饰来相凭藉,修饰言辞以相逆乱,用花言巧语的譬喻以相转移,引导人们追求语言的华丽而又使人难以懂得真正的含义,如果像这样,则是有害于大道的。缠绕不清的争执,旷日持久才能平息,这样对于君子是不能没有害处的。”在座的人都说邹衍说得好。

我们懂得了邹衍驳斥公孙龙这段精彩的话,对他的“名实”思想也就大致明白了。他的“名实”论,具体地说,即是“别殊类使不相害”。这相当于《墨经·小取》:“以名举实”。如此便可以区别各种事物,使互相之间不相混淆。这种思想与稷下黄老之学的学者宋鈃、尹文的“名实”论,我们不必多作解释就知道是相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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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晚年犹仕燕王喜,谋划败仗了此生?
第八章 晚年犹仕燕王喜,谋划败仗了此生?

 
关于邹衍晚年仕燕王喜,由于史料不足,单独列一章很勉强,但是这一段又很重要,只好暂时如此,等待考古发掘,填补这一段的不足。
 
第一节 邹衍晚年仕燕王喜
 
公元前 251 年东周,秦孝文王 4 年,齐王建 14 年,燕王喜 4 年,赵孝成王 15年。

邹衍 73 岁,仕燕王喜。燕使栗腹、庆秦伐赵。平原君死。

邹衍过赵黜公孙龙,应在邹衍仕燕王喜之前几年,燕王喜四年,(公元前 251年)燕栗腹伐赵之战以后,邹衍才不见有活动的记载。他大概此后即去世了。而信陵君解邯郸之围,在公元前 257 年,在同一年稍后,平原君才因邹衍过赵而黜公孙龙。这样才合符历史的事实。

关于邹衍仕燕王喜的情况,前面已经讲了,这里就不重复。

公元前 250 年 东周,齐王建 15 年,燕王喜 5 年,赵孝成王 16 年。

邹衍约 74 岁,赵使廉颇、乐乘、打败燕将栗腹、庆秦,攻入燕。邹衍可能死于此年。

《韩非子·饰邪》:“凿龟数策,兆曰大吉,而以攻赵者燕也。剧辛之事燕,无功而社稷危。邹衍之事燕,无功而国道绝。”陈其猷《韩非子集释》注:此指《史记?燕世家》所载燕王喜四年(公元前 251 年)令栗腹伐赵之战。此次战争因秦昭王死,燕王喜命令栗腹与赵修好,用五百金替赵王买酒,事后回来向燕王喜汇报说:赵国的青壮年皆死于长平之战,剩下老弱病残,可以趁机讨伐。于是燕王喜令栗腹领二军,车二千乘攻鄗,派卿秦攻代,而赵用廉颇为将,打败栗腹于鄗,打败卿秦于代,并乘胜围燕,燕人求和,而赵不许。说是一定要燕相将渠出面求和才行,于是将渠只好出面求和,这才使燕国解围。按陈其猷之说,当时邹衍在燕,为方士,可能是邹衍为燕伐赵之战占卜,占卜的结果吉利,所以韩非有《饰邪》上那段话:“凿龟数策,兆曰大吉,而以攻赵者燕也。”然而战争的结果并非如占卜所说,却是打了个大败仗,使国家元气大伤,即所谓“国道绝。”
这场战争发生在公元前 251年,燕国失败后,即公元前 250 年,邹衍就不见再有记载,可能即死于此年。
 
第二节 邹衍卒年考
 
从公元前 324 年至公元前 250 年为 75 年。邹衍享年 75 岁。也大致合于常理。
综上所述,我们可得到如下推断:邹衍为齐人,约生于公元前 324 年,值齐威王晚年,就学于稷下学宫,先学儒术,以后为阴阳怪异之学,在齐宣王晚年和齐闵王时为稷先生,是齐之上大夫。大约在公元前 288 年,(燕昭王 24 年)仕燕,为燕昭王师。至燕惠王时被谗下狱,获昭雪后回齐国稷下学宫,复为稷下先生。公元前 257 年(齐王建 8 年)为齐使者过赵,在平原君面前批评公孙龙,使之被罢黜。公元前 251年仕燕王喜,为燕伐赵的战争谋划,次年,这场战争失败,此后不再见邹衍有活动的记载,大约死于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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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邹衍思想的特点与历史意义
第九章 邹衍思想的特点与历史意义

第一节邹衍的思想学说反映了齐文化的特点

从以上邹衍的思想学说来看,明显的反映出齐文化的特点。我们可以说邹衍的思想学术是齐文化的一个典型代表。

在齐国,因为姜太公封齐时采用“因其俗,简其礼,通工商之业,便鱼盐之利”(《史记·齐太公世家》),“举贤而尚功”(《汉书·地理志》)的路线,因此受周礼的传统束缚比较少,推行宗法制度远不如鲁国那样彻底。齐国国家富强,经济发达,比较开放而不保守,易于变革,能够“随时而变,因俗而动。”(《管子·正世》)“其俗宽缓阔达而足智,好议论。”(《史记·货殖列传》)在齐威王时建立稷下学宫,对诸子百家采用兼容并包的政策,促进了思想文化的空前繁荣。因此齐文化有丰富的内容,而且具有多样性和开放性。这就使得齐文化中的哲学思维高度发达。邹衍正是在这样的环境熏陶下成长起来的一位思想家。他的思想学说也就反映了齐文化的这些特点。

一、邹衍在古代哲学上提出了阴阳五行说的自然学说的理论模式,但又与道家有所区别因为中国古代思想家对政治、伦理问题很重视,孔子就是一个典型代表,对自然哲学很少涉及。这是古代哲学的不足之处。邹衍在为统治者提供选择方案时,不仅注重了政治问题,而且提出了自然哲学模式。这在中国古代哲学中并不多见。它与稷下学宫的黄老之学,足以代表齐文化的哲学思想的主要特点。它为中国的传统文化增添了光彩。

从宇宙观上看邹衍虽然提出了自然哲学模式,这与道家有相同的一面,但分他又并非道家,只是在思想上深受道家的影响而已。谢扶雅《邹衍是道家而非儒家辨》(载《古史辨》五册第 745——747 页。)认为:“我们若假定先秦主要学派只有三大型:儒、墨、道,则邹衍应并入于道家,因为阴阳原是道底动相。邹衍以阴阳解释‘道’,可说是新道家,以别于原始的道家。”若把先秦主要学派假定为只有儒、墨、道的说法,这是把先秦“百家争鸣”简单化了,并不符合战国学派林立的实际情况的。而阴阳与道家虽有联系,但并不能将邹衍归为新道家,虽然道家对邹衍不无影响。道家的本质特征是在自然哲学的研究,并着重于形而上的探索,邹衍与阴阳家学说,也着重自然哲学的研究。邹衍关系天、地、人三方面的学说,可谓十分庞杂,而自然哲学则是其整个学说体系的基础。《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说,齐人称邹衍为“谈天衍”。《史记集解》引刘向《别录》说:“邹衍﹍﹍尽言天事,故曰‘谈天’。”可见邹衍对“天”,即宇宙,有所探究,在自然哲学方面有一套自成体系的论述,与老子、庄子可以说是有共同点的。也可以说,邹衍与阴阳家是受了道家思想的影响。

请看古书关于邹衍论“道”的记载:

《史记· 平原君列传》说“邹衍过赵,言至道。” 《监铁论·论儒》有邹衍知道“昭旷之道”。《史记?平原君列传》《集解》引刘向《别录》说邹衍批评公孙龙的话中有“害大道”。

上述的“道”、“至道”、“大道”、“昭旷之道”,其含义固然与道家之“道”不尽相同,而与之有联系则是可以肯定的。“至道”、“大道”,在文中当是指辩论的最高原则,是令人信服的道理,以此驳斥公孙龙的诡辩,才获得在坐者的称许,从而使得平原君罢黜公孙龙。“大道”是指治理国家的规律。“昭旷之道”也是指“大道”。

邹衍是不是讲“天道”呢?讲的。他的方法是从时间上和空间上来推衍。从空间上来推衍(王梦鸥:《邹衍遗考》第120页,台湾商务印书馆1966年3月初版),以小推大:“先验小物,推而大之。”(《史记·孟荀列传》)由近及远:“先列中国名山,大川,通谷,禽兽,水土所殖,物类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睹。”(同上)大约邹衍的“大九洲”说即是如此推论出来的。还有《水经注》卷八《济水二》记载:“邹衍曰:‘余登闵城以望宋都。’”闵城当离宋都不远。从时间上看,邹衍登闵城而望宋都,该在齐闵王灭宋之前。邹衍既是稷下先生,外出考察当是没有问题的。由登闵城而望宋都,由此,我们按邹衍的推理办法还可以望得更远。以小推大的认识方法,实际上是以有限而推论出无限。邹衍的“大九洲”说可以说是对宇宙的无限性的相对理解。而以小推大的思想方法,我们在《管子》一书中也常有发现。其《形势篇》说:“疑今察之古,不知来者视之往。”可见邹衍的思想深受《管子》的影响。而“大九洲”之说,和庄子《秋水》所描绘的宇宙空间之无限大,就有着更为相近的关系。

从时间上来推衍:包括一,由今推古:“先序今,以上至黄帝。”(同上)这是用逆推法。王梦鸥说:“所谓‘今’,当然是指周之火德,以上至黄帝,当然要像应同篇所记黄帝的土德为止。”(王梦鸥:《邹衍遗考》第120页,台湾商务印书馆1966年3月初版。)即以五行相胜说来推衍,因周为火德,火克金,则商为金德;金克木,则夏为木德;木克土,则虞为土德。虞为黄帝一系君主,从而推到黄帝,得出邹衍所说的“虞土、夏木、殷金、周火”(《淮南子·齐俗训》高诱注引《邹子》)。

与上面类似的还有由近及远的推衍:“因载其讥详制度,推而远之,至天地未生,窈冥不可考而原也。”(《史记·孟荀列传》)其方法也是逆推法,当用五行相胜说。但具体推论过程还不清楚。二,由古推今:“称引天地剖判以来”(同上),王梦鸥说:“我们怀疑这一部分或是据‘相生’的原则来演讲天地万物(五行)的生成以及五行四时的移转。我认为实际上即是如此。就是用顺推法,以五行相生说来推衍。以一年四季为例:春为木,木生火,则夏为火;火生土,则季夏为土;土生金,则秋为金;金生水,则冬为水。这套学说即是邹衍为明堂制度设计的方案。即“五行相次转用事,随方面而服”(裴駰《史记集解》引如淳引《邹子》)的具体内容。也就是为齐宣王、齐闵王将为天子制订的四时教令。(参见拙文《邹衍的思想与齐文化的特点》,载《管子与齐文化》,北京经济学院出版社1990年11月。)

这种推衍的方法,使我们看到了邹衍的宇宙观,这里面就包含了“道”的内容。邹衍认为,由近处“推而远之,至天地未生,窈冥不可考而原也”。在天地未生之前,宇宙是混沌一团,是说不清其原状的。这里包含了宇宙是无所谓开始的思想。邹衍的这种思想影响了《淮南子》。该书的《天文训》记载:“天地未形,冯冯翼翼,洞洞嘱嘱,故曰太始。太始生虚霩,虚霩生宇宙,宇宙生元气,元气有涯垠,清轻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由这段宇宙生成论的论述,使我们可以看到邹衍宇宙生成的内容。邹衍所谓的“天地未生,窈冥不可考而原也”,即是上述的“太始”。也就是《老子》二十五章所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的“道”,这里的“道”是物质的原始状态。由此我们可以看出,邹衍的宇宙论,是受《老子》影响的。当然,《老子》的思想是复杂的,邹衍只是发挥了《老子》思想中的唯物论的方面。

在邹衍的“阴阳”说与《老子》的“道”之间,有着内在的联系。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子》42章)其中“一生二”的“二”即是阴阳,“负阴而抱阳”,即是阴阳结合,“冲气以为和”,即生万物。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老子》的“道”包含了“阴阳”,也可以说“阴阳”是由“道”产生的。邹衍的宇宙生成论的具体内容,我们难于了解,但是,它与《老子》的宇宙生成论有密切的关系是完全可以肯定的。关于“二生三,三生万物”,阴阳即为二,这种思想,在《庄子》中也十分明显:《田子方》说:“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两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这与《老子》是完全一致的,因此仅就这一点来说,邹衍的阴阳说与《庄子》也是相同的。

邹衍的思想受《老子》的影响还表现在他的朴素辩证法思想上。《老子》四十章说:“反者‘道’之动。”这是说“道”是循环地运动着的。邹衍也认为宇宙是运动的,他形象地说:“四隈不静。”(《文选·左思〈魏都赋〉李善注》引《邹子》)“隈”即隅,意为角落。邹衍认为四个角落都不是安静的。即是说,宇宙的每一个地方都是不断运动的。在这里,邹衍没有说明运动的形式和方向。而从他的五行相生与相胜说来看,他认为运动也是循环往复的。这种思想,当然是受《老子》的影响。

邹衍的“阴阳消长”的思想,反映了对立面的对峙与转化的法则。这种思想虽不是受《老子》的影响才有的。但其思想方法与《老子》是相同的。邹衍在政治思想上也有与《老子》相同的地方,那就是他“非圣人”的思想。《监铁论·论邹》说:“邹衍非圣人,作怪谈,惑六国之君以纳其说。”而《老子》主张“绝圣弃智”(19章)。邹衍的“阴阳消长”说,很有可能受春秋后期范蠡的影响。范蠡说:“天道皇皇,明以为常,明者以为法,微者则是行。阳至而阴,阴至而阳;日困而还,月盈而匡。”(《国语·越语下》)这已是阴阳转化论。而且还有“赢缩转化”(同上)的明确记载。邹衍的阴阳消长说,显然是吸收了范蠡上述思想而形成的。而范蠡的思想与战国中期的黄老之学颇有渊源。(参见李学勤《范蠡思想与帛书〈黄帝书〉》,载《浙江学刊》1990年第1期。)

关于阴阳变化的规律,《庄子·则阳》说得很清楚:“阴阳相照相盖相治,四时相代相生相杀。……穷则反,终则始,此物之所有。”这种阴阳“相生相杀”之说,与邹衍思想是一致的。

从后人对邹衍的评价,也可看出他受道家思想的影响。杨雄《法言·问道》说:“有人问:‘庄周有可取之处吗?’回答说:‘欲望少。’又问:‘邹衍有可取之处吗?’回答说:‘能自持(有凝跱之风焉)。至于庄周没有君臣之恩义,邹衍虽能知天地的奥秘,而不知人事之变,虽然是邻居他也不愿相见。’”这话把庄子与邹衍进行比较,认为庄子可取之处在“少欲”即“寡欲”,而邹衍可取之处在“自持”。“自持”与“少欲”,含义接近。

从天地人三才思想上看,也可明了邹衍受到道家思想的影响。关于“天”、“地”、“人”三才,是春秋后期到战国时期思想家经常论及的内容。老子说:“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具有一焉。”老子又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其实,明确将天、地、人并举的是范蠡。他说:“持盈者与天,定倾者与人,节事者与地。”(《国语·越语》)又说:“圣人上知天,下知地,中知人;此之谓天平地平,以此为天图。”(《越绝书·外传·枕中》)在老子之后,《黄老帛书·经法·六分》说:“王天下者之道,有天焉,有人焉,又(有)地焉。参(三)者参同之,而有天下。”《鹖冠子·度万》说:“知无道,上乱天文,下灭地理,中绝人和,治渐终始。”将天、地、人三者作整体性的思考,是道家独特的思维方式。在这方面,邹衍明显地受到道家的影响。不过,其天、地、人的学说,已经具体化为五行相生说、五行相胜的五德终始说,和大九州的地理说。这是邹衍对天、地、人三才思想的发展。

从与稷下黄老之学的关系上看邹衍也受其很大的影响。邹衍的学说与黄老之学,都是为当时田齐政权统一六国而大造輿论。《史记·孟荀列传》说邹衍等稷下先生,“著书言治乱之事。”这是说他们著书立说的用意。这一特点与庄子回避现实政治的思想大不相同,而与黄老之学的关系十分密切。

首先是关于崇尚黄帝。田齐政权因取代姜氏的统治,害怕落得篡弑的恶名,总不忘为“田氏代齐”的合理性寻求历史的依据。因此在齐威王制的《陈侯因敦》中明确把黄帝作为田氏(即陈氏)的祖宗,而且宣称要继承齐桓、晋文的霸业。而田氏原为陈国逃到齐国来的贵族,因此又选中了来自陈国的老子学说,并将黄帝与老子结合起来,对道家思想进行改造,形成了黄老之学。在稷下学宫中,黄老之学占有相当的优势,《史记·孟荀列传》说:“慎到,赵人。田骈、接子,齐人。环渊,楚人。皆学黄老道德之术。”邹衍关于黄帝的论述当是很多的,《史记·孟荀列传》记载,邹衍推理的方法中有“先序今,以上至黄帝”,他一定注意到黄帝是田齐的始祖,故上推至黄帝而止。他关于五行相胜说为“虞土、夏木、殷金、周火”,而虞是黄帝一系的君主。实际上是说黄帝为土德。《吕氏春秋·应同》说:“黄帝之时,天先见大虫寅、大蝼,黄帝曰:‘土气胜’!土气胜,故其色尚黄,其事则土。”这正是反映邹衍认为黄帝为土德的思想。

邹衍的五行相生说是继承《管子》的《四时》、《五行》、《幼官》等篇关于五行相生说并加以发展而成的。

《管子》中以阴阳五行来确定四时教令,是用的五行相生说,重点是论证五行中土居中央的重要性,认为春为木、夏为火、秋为金、冬为水,在夏秋之间加上季夏为土,指出:“中央曰土,土德实辅四时入出。”又说:“其德和平用均,中正无私。”(《四时》)这种编造表面看来是为了凑数,实则体现了阴阳家为齐国当政者是黄帝的后裔并应当位居中央成为天子而制造輿论的用心。在《管子·五行》中四次提到黄帝,特别突出黄帝的作用,也是为上述目的服务的。从《管子》的《五行》、《四时》、《幼官》等篇内容来看,应属于阴阳家的著作。邹衍的五行相生说正与这几篇一样,是为齐国田氏政权以黄帝的后裔自居而要统一天下制造輿论的。请看,邹衍说:“五行相次转用事,随方面而服。”(见《史记集解》引如淳语)“五行相次转用事”,即按五行的相生顺序(木火土金水)而配春、夏、季夏、秋、冬四时,“随方面而服”,即是天子在明堂的东、南、中、西、北的方位上,穿着相应的青、赤、黄、白、黑颜色的衣服,发布教令于国中,正是明堂制度的四时教令。邹衍还有与之相应的“钻燧改火”说, (见《周礼·夏官·司爟》郑玄注)这是说,天子居于明堂之中,由司爟来执掌四时行火的政令。按不同的季节,用来取火之木有所不同。其取火之木的顺序是按五行相生即木、火、土、金、水,来排列的(参见贾公彦《周礼疏》)。

邹衍此说与稷下黄老之学是一致的。黄老帛书《十六经·五正》说:“黄帝问阉冉曰:吾欲布施五正(政),……”“五政”就是最原始的明堂制度。《史记·封禅书》讲到黄帝之时的明堂图,可能与此有关。邹衍的明堂制度当是从黄帝的明堂制度而来的,论述当更为完整。而“五正”之说,确为黄老之学的重要内容。《管子·禁藏》也说,春季“发五正”。《管子·四时》则说,春夏秋冬四时都要“发五正”。《鹖冠子·度万》:“鹖冠子曰:‘天地阴阳,取稽于身,故布五正,以施五明……’”这些“五正”,都是指的明堂制度,其内容与《吕氏春秋·十二纪》或《月令》内容基本相同,只是后者更为完整而已。因史料有限,邹衍关于明堂制度有何议论虽不得其详,但与黄老帛书、《管子》与《鹖冠子》的“五正”应当一致,并与《吕氏春秋·十二纪》或《月令》的基本内容相合。

从阴阳家的起源而论,邹衍的学说也与黄帝有关。《管子·五行》说:“昔黄帝以其缓急作五声,以政五钟……五声既调,然后作立五行,以正天时。”《史记·历书》说:“盖黄帝考星历,建立五行,起消息,正闰馀,于是有天地神祗物类之官,是谓五官。”这里把五行的产生归功于黄帝,等于说黄帝是阴阳家的创始人。而黄帝与阴阳家确实关系密切。《汉书·艺文志》列举六国之阴阳家著作,有《黄帝泰素》二十篇,六国时韩诸公子所作。颜师古说:“刘向《别录》云:或言韩诸公孙之所作也。言阴阳五行,以为黄帝之道也。故曰《泰素》。”《艺文志》五行类著作中有《黄帝阴阳》二十五卷、《黄帝诸子论阴阳》二十五卷,对这些著作评论说:“其法亦起五德终始,推其极则无不至,而小数家因此以为吉凶而行于世,濅以相乱。”这些著作直接托名黄帝或黄帝之诸子,与黄帝多少有些关系。这说明阴阳家与稷下黄老之学都是为着同一个目的。

阴阳家确与历法有密切的关系。《汉书·艺文志》说,“阴阳家者流,盖出于羲和之官,敬顺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受民时,此其所长也。”此记载显然是据《尚书·尧典》:“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受天时。”《传》曰:“羲氏和氏,世掌天地四时之官。”《传》所言“世掌天地四时之官”,是因羲和二氏之祖先重黎就是管理天地四时的官。《尚书·吕刑》:“乃命重黎,绝地天通。”《疏》:“羲是重之子孙,和是黎之子孙,能不忘祖之旧业,故以重黎言之。”《国语·楚语下》:“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尧复育重、黎之后,不忘旧者,使复典之,以至于夏商。”《吕刑》所谓“绝地通天”,实是指巫的职能,即沟通人与天神的关系。而巫即是史。由此看来,阴阳家之学确是渊源于史。既然阴阳家之学渊源于史,而老子是“周守藏室之史”,那么阴阳家与老子思想有相同之处,就不奇怪了。

二、邹衍思想具有丰富的想象力和浪漫色彩

邹衍的阴阳五行说,从天文到地理,从大自然到人类社会,从上古到当今无不论说,充分反映了齐文化的丰富性和浪漫色彩。《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说:邹衍“作怪迂之变、”“其语闳大不经”。杨雄《法言·五百》说:“邹衍迂而不信。” 王充也说:“案禹之《山经》,《淮南》之《地形》,以察邹子之书,虚妄之言也。”(《论衡·谈天》)与杨雄的批评一致。这种批评同样适合于庄子。《盐铁论·邹衍》说:“邹衍非圣人,作怪误(迂)”。南朝齐梁之际刘勰《文心雕龙·诸子》说:“邹子之说,心奢而辞壮。”这些大都是说邹衍好说大话,而不实事求事。其实他们的批评只看到了一个方面,而忽视了他的学说的博大精深和浪漫色彩。

这种浪漫色彩,有它思想丰富、活泼、多样的一面;当然也有消极的作用。这些对于战国时期流行于燕齐一带的方仙道有一定的影响。《史记·封禅书》、《汉书·郊祀志》都说:“宋毋忌、正伯侨、充尚、羡门高最后、皆燕人,为方仙道,形解消化,依于鬼神之事。邹衍以阴阳主运显于诸侯,而燕齐海上之方士传其术,不能通;然则怪迂阿谀苟合之徒自此兴,不可胜数。”“方仙道”虽然宣传鬼神、怪异,有浓厚的迷信色彩,但据《史记·封禅书》记载,炼丹术是方士创造的。而炼丹术与“化学” 一词有直接的关系。据说,阿拉伯语的“炼金术”一词来源于中国的“金液”一词。由此衍生出英、法、德、俄语中的“化学”一词。看来阴阳家和方士对科学的发展也有一定的影响,不可因为其有迷信成分而给与全面否定。

三、 邹衍的思想学说具有开放性

邹衍的思想具有开放性,这也反映了齐文化的特点。邹衍受稷下学风的影响,虽然以阴阳五行学说为主,同时他也吸收了儒家、道家、法家的营养。他师从孟子的门徒,深受思孟学派伦理化了的五行说的影响,从而将其改造为他用于人类社会的五德终始的历史观。《史记·孟荀列传》说他的思想归结为“仁义节俭,君臣上下六亲之施”。这很符合儒家的宗旨。他的“天人感应”的思想与思孟学派也是一致的。邹衍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在这里,我们看到了齐鲁文化的交融。

当然,邹衍思想学说的形成,主要是受齐文化的影响。它是在齐文化的摇篮中发育成长的。陈梦家认为,“五行”与“八卦”,“在先秦此二系统分立不混”。又说:“五行盛于齐,属东;八卦生于周,属西方。”(陈梦家:《五行之起源》转引自娄良乐:《管子评议》第934-935页,台北文史哲出版社 1973 年10 月初版)娄良乐说:“胡适先生谓齐民之于阴阳之崇拜,乃其古宗教之一部。由《史记·封禅书》载其崇拜之八种神中即有‘阴主’与‘阳主’之二者,故五行之说盖为古代民族常识中之一种概念。﹍﹍五行‘水、火、金、木、土’,中国所认为五种原质也。(据胡氏《中国中古思想史长编·齐学章》节述)。则阴阳五行之盛于齐者有由来矣!”又说:“胡适犹道‘齐学’推邹子为‘齐学’之最伟大之建立者。”(《管子评议》第948-949页)由此可见邹衍的阴阳五行学说与齐文化渊源很深。邹衍完成阴阳说五行说的结合而成为战国时期阴阳家的代表人物,与他出生于齐,受具有阴阳与五行学说传统的齐文化的影响是分不开的。同时,邹衍的阴阳五行学说,又是齐文化的典型代表。



第二节邹衍思想对后世的影响




邹衍的思想学说,对他所在的战国中后期以及以后的秦汉王朝,都有巨大的影响。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就接受了邹衍的学说,“推终始五德之传”,认为秦是以水德王。因而制定了一套与五德相应的制度。如尚黑色、“数以六纪”等等(《史记·秦始皇本纪》)。关于这个问题,顾颉刚先生《五德终始说下的政治和历史》(载《古史辨》第五册)有专门的论述,可以参考。

我们从邹衍的思想对后世的影响来看,与方士和道教很有关系,同时,与儒家也颇有关系。广而言之,对传统文化都有相当大的影响,他的阴阳五行学说,广泛地渗透到传统文化的许多方面。这里我们仅简述他与方士、道教和儒家的影响。

《汉书·艺文志》评论阴阳家时说:“亟拘者为之,则牵于禁忌,泥于小数,舍人事而任鬼神。”即是说阴阳家的学说要是被拘泥教条者所运用,就囿于禁忌,拘泥于小的术数,抛弃人间之事而相信鬼神。其实邹衍的思想并无相信鬼神之说,但从邹衍思想往前发展,则可以导致相信鬼神,甚至迷信。燕齐方士正是如此。《史记·封禅书》记载:“宋毋忌、正伯侨、充尚、羡门高最后,皆燕人,为方仙道,形解销化,依于鬼神之事。邹衍以阴阳主运,显于诸侯,而燕齐海上之方士传其术,不能通,然则怪迂阿谀苟合之徒自此兴,不可胜数也。”由此可见,方仙道与邹衍关系密切。方仙道介于道家与方士之间,亦可说是道家的一个支派。方士把邹衍的学说引向相信鬼神,迷信,虽不该由邹衍来承担责任,但“邹衍从此也就蒙上了污垢了”(郭沫若语)。《汉书·楚元王传》记载:“上复兴神仙方术之事,而淮南有枕中《鸿宝》《苑秘书》。书中言神仙使鬼物为金之术,及邹衍重道延命方,世人莫见。”在汉武帝时秘密藏在枕中的方士书籍《鸿宝》、《苑秘书》中载有邹衍的重道延命方,当然不是出自邹衍的发明,而是托名邹衍。而《抱朴子?内篇十九》诸“道经”中又有“邹生延命经”。这里的“邹生”,显然即是邹衍,这很可能是道士据“邹衍重道延命方”而编造的。由此可见,邹衍与道教也有关系。《后汉书·襄楷传》还记载:“初,顺帝时,琅琊宫崇诣阙,上其师干吉于曲阳泉水上,所得神书百七十卷,……号《太平清领书》,其言以阴阳五行为家……后张角颇有其书焉。”这里所说的《太平清领书》,“以阴阳五行为家”,是道教受阴阳家影响的证据。后来的方仙道就是道教的前身。说邹衍的思想影响了道教的产生,这一点也不过分。

当然,我们也不能否认,邹衍的阴阳五行学说对汉儒的影响是巨大的,对董仲舒思想的影响尤为明显。正如侯外庐先生所说,邹衍的阴阳五行思想是儒家“思孟学派到董仲舒之流的阴阳儒家”的“中间环节”(见《中国思想通史》第1卷第646页。)。《春秋繁露》中有大量的阴阳五行的文字,甚至于可以说董仲舒是借用了邹衍的阴阳五行学说的框架来建立起他的以儒学为主体的兼容诸子各家思想的新的儒学体系,在汉武帝采纳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建议之后,成为了我国传统文化的主体。另外邹衍思想对汉代的纖纬之学的影响也是十分明显的。而东汉的进步思想家王充则继承了邹衍思想中的进步成分而批判其空谈与虚伪的成分,从而建立起自己的唯物主义哲学思想体系。

培养文化的意识,拥有文化的良知,探索文化的轨迹,传承文化的精神,肩负文化的责任,维护文化的秩序,净化文化的生态,养育文化的人格,重建文化的经典,迎接文化的振兴。
离线谭蘅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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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10-06-12
邹衍完善的五行学说是系统论的最精炼表述
邹衍完善的五行学说是系统论的最精炼表述
  
事物是复杂的,但也是可以探知的。

世界上任何事物都可以看成是一个系统,系统是普遍存在的。人或动物机体更是一个复杂系统。

系统论(system theory)是研究系统的一般模式、结构和规律的学问。系统论认为,整体性、联系性,层次结构性、动态平衡性、时序性等是所有系统的共同的基本特征。其核心思想是系统的整体观念。系统论的基本思想方法,就是把所研究和处理的对象,当作一个系统,分析系统的结构和功能,研究系统、要素、环境三者的相互关系和变动的规律性,并用最优化的系统观点看问题。

在宇宙、自然、生物体这样一些复杂系统中,任何两个要素之间的相互关系可以概括为四种情形,那就是:促进,被促进,抑制,被抑制。两个要素之间相互关系的延伸和拓展,就会形成线状关系、环状关系和网络关系。

线状关系如:(1)A促进B,B促进C;(2)A抑制C,C抑制E;(3)A促进B,B抑制D;等等。


环状关系如:(1)A促进B,B促进C,C促进D,D促进E,E促进A;(2)A抑制C,C抑制E,E抑制B,B抑制D,D抑制A;(3)A促进B,B抑制D,D抑制A;(4)A促进B,B促进C,C促进D,D抑制A;等等。在这些环状关系中,我们还可以看出,包含有反馈和负反馈原理。网络关系就是上述各种线状关系和环状关系交织在一起形成的复杂关系。2 复杂关系的精炼表述要想以最简单最精炼的“数”来表述这些复杂关系,那这个数就是“五”,少于五不行,多于五无需。如:某系统中的A要素,它促进B,被E促进,抑制C,被D抑制;有A(本我)、B(被我促者)、C(被我抑者)、D(抑我者)、E(促我者)这五个要素代号,就可以概括地说明A要素与其他要素的四种基本关系,不能少,也无需多;少了不能完全说明四种关系,再多一个要素代号也没有用。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中医学和中兽医学的哲学基础之一,是“五行”而不是“四行”、“六行”或其他“N行”的原因之所在。

如果把上述系统中A、B、C、D、E这五个要素代号,换成金、木、水、火、土,那不就恰好是五行学说吗。系统中要素之间的促进、被促进、抑制、被抑制四种关系,跟五行学说中的“我生”、“生我”、“我克”、“克我”何其相似!系统中的线状关系、环状关系和网络关系,与我们通常在教科书中所见到的各种五行生克图又有何两样!因此,笔者认为,五行学说是系统论最精炼的表述。3 “五”是变数,不是常数

当然,在具体事物的复杂系统中,如自然界、人体或动物体,往往不只是一个简单的“五”所能说明的,在这些系统中,往往存在着何止成千上万种错综的复杂关系。但无论这个体系多复杂,其中各要素之间的基本关系却不外乎上面所说的四种。这四种关系的最精炼表述只需要五个要素符号就够了。也就是说,不论事物多么复杂,它所构成的系统多么纷繁,其要素之间的关系都可概括在这五个符号所构成的四种关系之中。从这个意义上讲,五行的“五”不是一个固定的数,而是“多”的代表。或者说,“五”不是一个常数,而是一个变数。

正因为如此,在中医学和中兽医学中,实际阐述机体这个复杂系统各要素之间或机体与环境之间相互关系时,并不拘泥于“五”这个数。除了“五脏”、“五体”、“五官”这样一些属于“五”这个数的系统概念之外,还有“三焦”、“四气”、“六腑”、“七情”、“八证”、“九针”、“十二经脉”、“三十六起卧”、“七十二大症”等非“五”数的系统概念,以及“五运六气”、“五脏六腑”、“五劳七伤”、“三部九候”等这样一些二维乃至三维数量关系互相交错的系统概念。4 生克模式不可拘泥

五行之间的生克关系顺序与单向循环模式(常见的环状和星状生克乘侮图),同样不可僵化地去理解。即使是最常用五行学说解释的五脏之间的关系,传统中医也不拘泥于五行生克模式。如:按五行生克框架,肝与脾的关系应是“肝(木)克脾(土)”;而实际上,除此之外还有肝还有“疏(生)脾”的一面。肾(水)与脾(土),最常见的关系也不是脾(土)克肾(水),而往往是脾肾互相滋生。换句话说,两脏之间的关系往往是双向的,而不是单向的。

赵养葵在《医贯》中说:“世人皆曰水克火,而余独曰水养火;世人皆曰金生水,而余独曰水生金;世人皆曰土克水,而余独于水中补土;世人皆曰木克土,而余独升木以培土。”他所例举的这些五脏关系,有悖于传统的五行生克模式,却非常符合临床实际。现代中医学家秦伯未也说,脏腑相关治法不必拘泥于五行规律,而应服从于脏腑之间的实际关系,该补就补,该泻就泻(见《谦斋医学讲稿》)。

现代系统模型的原理之一是,系统内部的联系为相互作用,而不是单向作用;相互作用构建的系统行为,才会表现为有机性(复杂性、非加和性、能动性、非线性)。赵养葵和秦伯未对脏腑关系的发挥,已经将五行学说和现代系统模型联系到一起了。

如果认为,五行学说一定要将自然界、生物体这样一些极其复杂的事物分解归纳为木、火、土、金、水这五大类要素,而且一定要按固定的单向生克模式去解释事物之间的关系,那就错了。因为这既不符合现代科学,也不符合五行学说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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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10-06-14
阴阳家演变:兵阴阳家与汉代军事
作者:邵鸿

  研究汉代军事史和思想文化史,必须研究兵阴阳家。汉代一切军事活动,都深受术数与兵阴阳学的影响和支配,战争不仅表现为激烈的武装冲突,同时也是术数的诡谲对抗。从兵阴阳家的发展史看,汉代上承战国,下启魏晋,是兵阴阳家进入全盛和重要的转折时期。同时,兵阴阳学对汉代政治和思想文化也有深刻影响。近二十多年来,大量战国秦汉时期的兵阴阳文献出土面世,考古和古文字学界的学者多有整理和探讨,为史学研究提供了很好的条件和机遇,但历史学界尚少相应的工作[1]。本文试就汉代兵阴阳家的发展及其对汉代军事的影响,以及两汉王朝对兵阴阳家的基本政策略作讨论,敬祈读者指正。

  一

  有关战争的巫术和军事术数,和战争的历史一样古老。中国先秦军事术数已相当繁复发达[2],到战国时期,传统军术发生了重大变化,在流行的阴阳五行学说影响、改造下,兵阴阳家逐渐产生和发展。

  所谓兵阴阳家,《汉书·艺文志》中有经典的描述:“阴阳者,顺时而发,推刑德,随斗击,因五胜,假鬼神以为助者也。”顺时、刑德、斗击、五胜云云,表明兵阴阳家实际上是在阴阳五行框架支配下的多种术数形式在军事理论和实践中的运用或延伸; 而“假鬼神以为助”,则意味着一切借助鬼神的方术巫法在军事上的应用,也都可以归入兵阴阳的范围。兵阴阳家既包含了以往各种军事术数,诸如卜筮、占星、占云气、占梦、祭祀、禳祷、诅咒、厌胜和形形色色的杂占、巫术等,又与以往军术不同,兵阴阳家是阴阳五行化的军事术数,它的出现标志着中国军事术数史进入了新阶段。

  战国社会的巨变和战争的激烈,使兵阴阳家的发展极为迅速。正如《史记·天官书》所说:“田氏篡齐,三家分晋,并为战国,争于攻取,兵革更起,城邑数屠,因以饥馑疾疫焦苦,臣主工忧患,其察禨祥,候星气尤急。”汉代承其余绪,兵阴阳家继续发展。

第一, 大批兵阴阳家著作问世。

  汉代是中国军事著作创作高峰之一,汉初张良、韩信“序次兵法”,共得兵书182种,“定著三十五家”[3]; 至东汉初,《汉书·艺文志》收录兵书53家,790篇,另有12家,451篇或省去,或入他类。兵阴阳家著作随之大量出现。《汉志》著录兵阴阳家13种,数量似乎不多,但这不仅没有包括东汉时期的著作,而且可以肯定只是此前同类著作的一部分,因为考古发现的多种此类文献并不在其中。以最重要的几次发现为例:湖南长沙马王堆、山东临沂银雀山和安徽阜阳擂鼓墩汉墓出土术数文献都在10余种以上,其中可归入兵阴阳家者有:马王堆《五星占》、《天文气象杂占》、《刑德》(甲乙丙三种)、《辟兵图》、《阴阳五行》(甲乙两种); 银雀山《地典》[4]、《雄牝城》、《天地八风五行客主五音之居》及拟题《占书》中的若干种[5]; 擂鼓墩《五星》、《星占》、《刑德》(甲乙两种)。仅这几项,合计已在16种以上。这还未包括汉代源源不断涌现的各种虽非兵阴阳的专门著作,但同样包含有大量兵阴阳内容的术数文献。以堪称汉代星占大全的《史记·天官书》和《汉书·天文志》为例,其所述大部属于军占。据统计,《天官书》的星占学内容共有 321款,其分布为:

  用兵 142 44.2%

  年成丰欠 49 15.3%

  凶或有忧 22 6.9%

  丧 19 5.9%

  国利、昌、得天下 17 5.3%

  王者恶之或有忧 15 4.7%

  其他(土地得失、

  内乱、盗贼等) 57 17.8%

  引自江晓原:《星占学与传统文化》,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74页。

上表中,用兵接近总数的一半,另一些类别也往往与军事相关。星占学因其特殊地位与一般民间术数关注的问题侧重有所不同,但上述数字总是说明了当时术数书籍通常都与军事有密切联系。《汉书·艺文志》“术数略”下天文、历谱、五行、蓍龟、杂占6类190家、2528卷中的许多书籍,与兵阴阳家往往难以绝然分别。有些书,象“五行”下的《风后孤虚》20卷和《五音奇胲用兵》23卷等,其实更应移入“兵书略”的“兵阴阳家”。

  在同时代的兵书里面,也有大量兵阴阳文字。典型的例证是,汉代十分流行并不断增补的《孙子兵法》,《汉志》著录82篇,十三篇之外的69篇军术色彩十分浓厚[6]。类似的还有《太公兵法》,军术文字颇多,仅在《通典》第162卷引文中,就有62条云气占文,因而汉末《六韬》竟被视为《洪范五行传》一流的“阴阳纬侯”之书[7]。另外从西汉后期逐渐盛行起来的纬书中,此类内容亦夥,如《河图帝览嬉》:“月与太白相过,月出其南,阳国受兵。月出其北,阴国受兵。”《春秋考异邮》:“五星聚于一宿,天下兵起。”《春秋文耀钩》:“流星入参,有兵起,客军破,……一曰先起兵者亡,后起兵者昌,期三年。”[8]有关例子,《开元占经》和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纬书四十种》里收集非常之多。至于其他著作,其实也常有兵阴阳之论,象《越绝书· 越绝外传记军气》,就是研究汉代军气之占的重要材料。可见,汉代确实是兵阴阳家著述的一个高潮时期。

第二, 兵阴阳术数形式有新的创造和发展。

  汉代,阴阳五行学说在王朝的提倡尊奉下逐渐流行,特别是董仲舒将其与儒家思想紧密结合,鼓吹天人感应和阴阳灾异理论的新儒学体系得以建立,并在“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过程中成为官方正统哲学之后,“阴阳者,王事之本”遂成为当时学术、政治的不易之旨[9]。战国以来术数的阴阳五行化也因此大受推动,新型术数层出不穷,传统术数有所发展。著名术数家如董仲舒、夏侯始昌、刘向、刘歆等人的《洪范》灾异之占,翼奉、京房、张衡、郎宗、郎等人的律历阴阳风角之占,孟喜、焦延寿、京房、扬雄等人的各种《易》占,司马迁、刘向父子和襄楷、张衡等人的星占等等,均为后世典范。其他术数如六壬、太一、九宫、六甲、孤虚、建除、形法、房中、服食等也有较大发展[10]。正如《后汉书·方术列传》所描述:

  “至乃河洛之文,龟龙之图,箕子之术,师旷之书,纬候之部,钤决之符,皆所以探抽瞑赜,参验人区,时有可闻者焉。其流又有风角、遁甲、七政、元气、六日七分、逢占、日者、挺专、须臾、孤虚之术,及望云省气,推处妖祥,时亦有以效于事也。”

就军事而言,当时较重要的术数形式有:

  卜筮。卜筮,是中国古代最古老、最重要又最为人们熟悉的占卜术。《史记·龟策列传》:“王者发军行将,必钻龟庙堂之上,以决吉凶”。汉代各种新方术和兵阴阳家大兴,但卜筮仍然是基本的战争术数之一。《龟策列传》载汉武帝“欲击匈奴,西攘大宛,南收百越,卜筮至预见表象,先图其利,及猛将推锋执节,获胜于彼,而蓍龟时日亦有力于此。上尤加意,赏赐至或数千万。”这并非武帝朝的特殊现象,而是两汉之通状。

  天文云气占。这也是古老的军事占候之术。《淮南子·兵略训》:“明于星辰日月之运,刑德奇賌之数,背乡左右之便,此战之助也。” “明于奇正賌阴阳刑德五行,望气候星,龟策讥祥,此善为天道者也。”《汉志》著录和考古发现此类文献最多,而从《天官书》、《天文志》和简牍帛书资料中,不难发现战国秦汉时期各种天象、云气的记录和分类比春秋复杂细致的多,不仅涉及日月、五大行星、北斗和众多恒星及气象现象,占断也极为广泛繁杂。如马王堆帛书《天文气象占》仅慧星就有29个图形和18个名称,云气则有200多种,每个图形之下均有吉凶占文且绝大多数与军事有关。

  式占。式占的起源可能很早,《周礼》中就有“大师,太师抱天时以从”的记载。“天时”即式盘。但式法的广泛流行,是西汉以来的事情。目前汉代式盘实物已发现7件以上[11 ],王莽在覆灭前模仿式盘制作威斗,是治史者熟知的。式占稍后分化为太一、六壬、雷公等式,直到宋代仍在流行,是军术操作的基本形式之一。在式占基础上生出的奇门遁甲术,向被视为兵阴阳家的看家本领。

风角。候风术的出现不晚于商代,其演变为系统的风角预测术并用于军事,则不迟于春秋而活跃于汉,名家辈出。汉代兵阴阳家的风角言,《天官书》和《天文志》有专门论述,《汉志》“兵阴阳家”著录有《师旷》8篇,“五行”有《五音奇赅用兵》、《五音奇赅刑德》,银雀山汉简有《天地八风五行客主五音之居》。司马迁著《史记》,其兵书即《律书》[12],充分表明了其军事上的重要地位。风角和奇门遁甲一样,也被后世的术数家十分看重。

  象占。根据自然界的种种奇异罕见现象推断人事,即象占(也可称作杂占)。战国以前,象占之事已多,但汉代有质的飞跃。建立在天人感应基础上的灾异学说自西汉中期盛行起来后,形成中国两千多年讲究灾异的传统,其集大成之代表作,为刘向《洪范五行传》和在此基础上形成的《汉书·五行志》。从此,几乎一切少见的自然现象如日月食、水旱、地震、蝗灾、动植物异常乃至于特殊的人类生理、病理现象和民俗、谣谚等,都在阴阳五行的框架下被赋于特殊意义,并被郑重记录和向皇帝报告。灾异说导致象占在政治、军事活动中更加流行,《汉书·五行志》搜集事例甚多。

  择吉。几乎所有术数都有择吉功能,这里仅指较专门的时日选择之术如建除、刑德、孤虚等。“汉以下,则其说愈多,其法愈凿,” [13]“时日之书,众多非一”[14 ],所以才会出现武帝娶妇,“五行家曰可,堪舆家曰不可,建除家曰不吉,丛辰家曰大凶,历家曰小凶,天人家曰小吉,太一家曰大吉”[15]这样近乎喜剧性的场面。汉代兵事择吉而动,一如前代,《龟策列传》所谓“蓍龟时日亦有力于此”即是。刘邦“择良日,斋戒,设坛场”拜韩信为大将[16],就是一个典型的史证。图谶:西汉后期以来谶纬大兴,作为一种术数形式,它虽与兵阴阳学说不是一回事,但我们已经看到,这种本以预测政治变动为主要功能的图籍,常有兵阴阳文字侧身其间,而且事实上汉代人确实每每运用谶书惑众起兵和决断军事,如刘扬等“造作谶记”起兵,光武帝以“赤伏符”称帝鄗城,公孙瓒以谶谣迁守易城,等等 [17 ]。

  道教。众所周知,汉代是中国道教起源和形成时期。道教在民间巫术和方士方术基础上,创造出一套科仪和符录法术,而这些东西,到东汉就很快被运用或影响到军事中来,如:《后汉书》注引《江表传》:干吉在吴会立精舍,烧香传教,“助军作福,医护将士,”江东将士多拜之。

  《三国志·魏书·董卓传》注引《献帝起居注》:“李傕性喜鬼怪左道之术,常有道人女巫歌讴击鼓下神,祠祭六丁,符劾厌胜之具无所不为。”

  《太平御览》卷337引曹操《掩获宋金生表》:“河内有一神人宋金生,令诸屯皆云鹿角不须守,吾使狗为汝守。不从其令者,即夜闻有军兵声。明日视屯下,但见虎迹。”曹命将掩捉,俘虏甚多。

  《后汉书·臧洪传》:黄巾起,青州刺史焦和“不理戎警,但坐列巫史, 祷群神。又恐贼乘冻而过,命多做陷兵丸以投于河,众遂溃散,和亦病卒。”

  《三国志·魏书·董卓传》注引《魏书》:卓将牛辅胆怯恐惧,“常把辟兵符,以斧质致其旁,欲以自强。”

  《资治通鉴》卷210,献帝建安十五年:张津为交州刺史,“好鬼神,常著绛帕头,鼓琴,烧香,读道书,云可以助化,为其将区景所杀。”

  汉代大量涌现的“妖贼”,更是以道教为号召和战斗手段(详下)。

  道教是宗教,与兵阴阳家也不属于同一范畴,然而道教“其言以阴阳五行为宗,而多巫觋杂语”[18],运用道术从事战争活动,事实上也颇合《汉志》界定的兵阴阳家的主要特征。所以,道教也可以视为兵阴阳家的一种特殊发展和表现形式。

祭禳祝咒。先秦时期,军事祭祀和禳祷之法已经极为发达。汉代至少在以下两方面有新的发展:一是专门的军神祭祷的确立。秦代以蚩尤为军神 “兵主”,立祠长安[19]; 高祖起兵,“祠黄帝,祭蚩尤于沛庭,而衅旗鼓,帜皆赤”[20]。汉兴,蚩尤亦成为一代军神。汉武帝时又加太一神为出兵祭祀对象,“为伐南越,告祷泰一,以牧荆画幡,日月北斗登龙,以象天一三星,为泰一锋,名曰灵旗,为兵祷。则太史奉以指所伐国。”[21]二是禳祷诅咒之术更形发达。作为统一帝国,汉王朝有意识地将各地方士巫师集中于长安,形形色色的地方术数融会交流,并被运用国之大事中[22]。如武帝时对匈奴作战,使用群巫大肆施行“诅军术”,以对抗对方的同类术数。马王堆所出“辟兵图”,尚保留了不少辟兵咒语。[23]

  厌胜:厌胜是用巫术手段,祛祸趋福或致祸于人的术数形式。汉代政争中巫蛊厌胜风气之烈,人所熟知,而其时在军事上同样注重厌胜,命将取名、占候不利和战争激烈之时,每每用及。如灵帝中平五年,“望气者以为京师当有大兵,两宫流血。帝欲厌之,乃大发四方兵,讲武于平乐观下。”[24]

第三,研习、传授者众多。

  以上两个方面的发展都离不开的一个基础是,汉代有大批的人在学习、研究和教授兵阴阳学。春秋晚期以来,私学兴起,民间兵学授受亦因此发生。战国著名军事家孙膑和庞涓受教于鬼谷子,就是一个典型故事。汉代私家教育之发达超过战国,民间术数教习蔚然成风。下面是从两汉书中随手拈来的一些例子:

  路温舒,“从祖父受历数天文也。”

  夏侯胜,“少孤,好学,从始昌受尚书及洪范五行传,说灾异。”

  京房,“治易,事梁人焦延寿。”

  翼奉,“淳学不仕,好律历阴阳卜占。”(以上见《汉书》各人本传.)

  至恽,“理韩诗,严氏春秋,明天文历数。”

  杨统,“从犍为固循学习先法,又就同郡郑伯山受河洛书及天文推步之术。”

  郎凯,“少传父业,兼明经典,隐居海衅,延致学徒常数万人。”

  襄楷,“好学博古,善天文阴阳之术。”

  崔瑗,“(师贾逵)遂明天官,历数,京房易传,六日七分,诸儒宗之。”

  姜肱,“博通五经,兼明星纬,士之远来就学者三千余人。”(以上见《后汉书》个人本传)

  李固,“负笈近师三辅,学五经,积十余年。博览古今,明于风角、星算、河图、谶纬,仰察俯占,穷神知变。”(《后汉书·李固传》注引谢承《后汉书》)

  汉代经学特重阴阳灾异谶纬之说,其内容又多关乎军事,则当时经学教学大都与兵阴阳不无关系,至于专门的阴阳术数之学,更是不言而喻。

  民间术数传习并非单纯教学,同时还包括了研究活动。东汉经学大师郑玄在马融门下学习,马融常和高足在楼上讨论术数之学,后发现郑的才华,郑才得以登楼共同切磋[25]。故汉代民间讲学团体就是研究团体,民间传授术数阴阳之学的盛况,正反映了研究者的众多和深入。兵阴阳家和各种术数之学的繁荣,顺理成章。汉代屡向社会征集兵阴阳人才,应募者或多达数千人(见下),既是这一现象的必然结果,也是它的最佳证明。

  要之,汉代兵阴阳家在战国的基础上,继续保持着急剧发展的势头,达到了繁盛的高峰,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从战国开始的军事术数的阴阳五行化过程,到汉代已经完成,从而确立了后此二千年中国兵阴阳家的基本格局。



  汉代兵阴阳家的显著发展,还体现在它们被广泛运用于实战,深刻地影响了当时的战争和军事。虽然当代有关汉代军事史的著述,展现的始终是单纯的战役、战斗和相关活动,然而只要稍微留意史料就不难发现,汉代战争自始至终充满着术数和兵阴阳家行为。《孙膑兵法 ? 行篡》:“阴阳,所以聚众合敌也。”林林总总的兵阴阳著作和孙吴兵法一起,共同支配着统帅和全军的观念与行动,战争继续呈现先秦以来的双重斗争的特点。



  兵阴阳家深刻影响了汉代战争的发生。

  毫无疑问,汉代战争的发生和历史上绝大多数战争一样,主要根源于政治、经济等方面的原因。但是,军术至少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决断因素。

  武帝征和三年遣贰师将军李广利进攻匈奴,刘彻后来叙述其定策过程说:

  “向者,朕之不明,以军候弘上书言匈奴缚马前后足,置城下,驰言‘秦人,我罔若马’,又汉使久留不还,故兴遣贰师将军,欲以为使者威重也。古者卿大夫与谋,参以蓍龟,不吉不行。乃者以缚马书遍视丞相御史二千石诸大夫为文学者,乃至郡属国都尉成忠、赵破奴等,皆以为‘虏自缚其马,不祥甚哉!’或以为‘欲以见强,夫不足者视人有余。’《易》之,卦得《大过》,爻在九五,匈奴困败。公车方士、太史治星望气,及太卜龟蓍,皆以为吉,匈奴必破,使不可再得也。又曰‘北伐行将,于(鬲+甫)山必克。’卦诸将,贰师最吉。故朕亲发贰师下(鬲+甫)山,诏之必毋深入。今计谋卦兆皆反缪。贰师败,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26]


 这次战争,汉廷在决定是否出兵时,先是大臣以象占匈奴不祥可击,复经《易》筮、方士、太史星气占及太卜官的龟卜蓍占,全部为吉。筮帅,贰师将军李广利最吉,路线则以出(鬲+甫)山为必克。武帝下决心出兵,却遭受了西汉对匈战争中最惨重的失败。虽说对匈作战是武帝既定的国策,但显然正是术数使之草率决定发动了本次战争。

  再举一例。新莽后期,卫将军王涉和门下道士西门君惠密谋反莽。君惠说“星孛扫宫室,刘氏当复兴”,找到术数大????蹯В?跬铺煳娜耸卤爻桑??岢觥暗贝??仔浅瞿丝伞保?虼搜渝戳耸比眨?路⒈簧保??涮ニ栏怪小?27]本例当发不发,而以兵阴阳之说决定军事大计则与上例如出一辙。

  可见,即使汉代不是所有战争发动都有术数在起作用,至少对大多数决策人来说,术数是他们抉择的必然参照,慎重的术数准备是汉代发动战争的必备前奏。

  军事术数在较大程度上影响了战争的进程和结局。

  兵阴阳家特别讲究作战时日,军术常常决定具体战斗时间,从而影响甚至决定战争发展和胜负。宣帝神爵元年,赵充国率军征羌,取屯田待机之策。宣帝屡次催促发兵进击,诏书中特别指出:“今五星出东方,中国大利,蛮夷大败。太白出高,用兵深入敢战者吉,弗敢战者凶。将军急装,因天时,诛不义,万下必全.勿复有疑。”其秋再次下诏:“急因天时大利,吏士锐气,以十二月击先零羌。”后因充国反复陈辞,意见经激烈争论为汉廷采纳,终以屯田缓进之策取得胜利[28]。显而易见,一般情况下将领必须执行命令,如果这样,汉军此次作战的结果就很难说了。又如建武元年,邓禹攻河东,更始军王匡、成丹等合军十余万众与之大战。首日东汉军大败,溃不成军,再战必败无疑。然王匡等因次日癸亥,系“六甲穷日”(即六十甲子最后一天),术家认为战斗不吉而停战,邓禹得以从容休整部队,调整部署。待第三天王匡大举进攻,汉军反败为胜,大破更始军,一举夺得河东,为汉军西进关中奠定了基础。这一战例是当战不战而败,而十年后的另一次战斗则是不当战而战导致败亡。建武十一年,吴汉攻蜀,汉军久屯成都坚城之下,因乏粮准备焚烧辎重撤退。然就在此时,公孙述阅读占书,见“虏死城下”之语而出兵决战,结果大败,本人也被杀于阵中。汉代还有日食停止军事行动的规定,后汉建武七年、永平十八年和兴平元年,均曾因日食而“寝兵” [29],这当然也要影响正在进行的战事。正因为军术对决定战斗时间有特殊作用,有些将领如汉末的袁绍,每战必与豢养的术士“克会期日”,十分信从 [30]。类似现象在汉代少数民族中也同样存在,如匈奴“举事而候星月,月盛壮则攻战,月亏则退兵”[31]。

  术数在汉代有时还成为预警手段。《后汉书·杨厚传》:永建四年,厚上言“西北二方有兵气,宜备边寇。”时顺帝将西巡,因此而止。同书《郎·传》: 据星占上书,称当年(阳嘉二年)立秋后“赵魏关西将有羌寇畔戾之患”; 《马融传》:时马融亦上书:“星孛参毕。参,西方之宿,毕为边兵,致于分野,并州是也。西戎北狄,殆将起乎!宜备二方。寻而陇西羌反,乌桓寇上郡,皆率如融言。”预先防范是军事决策的关键之一,其对战争的成败利钝自然密切相关。当然,这种预警自非科学决策,有些军将对这种预警作用痴迷至深,反为所误。汉末董卓部将牛辅,“见客,先使相者相之,知有反气与不,又筮知吉凶,然后乃见之。中郎将董越来就辅,辅使筮之,筮者曰:‘火胜金,外谋内之卦也,’即时杀越。”[32]这样的将领,只能有败亡一途。

  兵阴阳家对军队行动的背向举止规定至为苛密,必然对军事行动中的战术运用有所制约。本文中大量的例证都表明,汉代作战时,将领无不采取术数行为以求克敌制胜。有的将领运气好,或能获胜,更多的则必然如宋金生、焦和、张津等人那样,遭至可悲下场。

  由于汉人对术数的迷信,某些罕见自然现象的发生,以及将领“神道设教”、假手天意,也会对士气从而战争结局产生作用。新末著名的昆阳之战,汉末董卓韩遂之战,新、韩军所以失败,就因为当时正好有流星陨落营中,而这在军占书里属于大凶之兆,导致军心混乱不安,失去斗志。[33]正因为这样,汉代各种军事行动从一开始,就很少有人不利用术数大做文章,宣扬己方上得天助,动摇敌方士气民心。从高祖斩蛇和五星聚于东井的神话,到刘秀的谶谣赤伏之符,再到张角“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天下太平,岁在甲子”之号召及其种种道术施为,这一现象贯穿有汉一代的全部军事史。战争进程中双方也总是利用术数耸动蛊惑人心,无所不用其极。这种做法,不仅可以收效于芸芸士卒,如东汉耿恭被困疏勒,穿井十五丈不得水。恭拜祷于井,水忽涌现,将士皆呼万岁,士气大振,而匈奴“以为神明,乃引去”[34]; 更可以吸引英雄豪杰投入麾下:汉初张耳就是因听从了术士甘公所说五星聚于秦分,刘邦必胜而项羽将败的说法而投汉,东汉初苏竟则以图谶、星象说服邓仲况和刘龚归顺光武。[35]有些高明的将领,充分利用敌之迷信,出奇制胜。东汉班超攻于阗,“其俗信巫”,班超出其不意杀死该国首席大巫师,于阗军民震动丧胆,立即开城投降。[36]汉初分封,高祖警告吴王刘濞:“若状有反相”,“汉后五十年东南有乱者,岂若焉?”[37]这个警告后来虽未起到作用,但刘邦试图以相术和占气之说抑制为人强悍的刘濞生出反心,用意是很明显的。


  术数和兵阴阳家行为,使汉代战争继续保持了传统战争的双重性质。

  春秋以前的战争,具有明显的两重性,一方面,它们是人力、物力与组织指挥的较量,另一方面,它们又表现为术数的攻防。上文诸多叙述已表明,汉代这一特征仍然鲜明可见。

  为了进一步说明问题,让我们再以征和三年汉攻匈奴一役为例。战前汉朝进行了大量术数操作已如上述(另西汉向有以女巫诅敌的传统 [38],此次必不例外),而面对汉朝的军队和军术,匈奴先是缚马诅咒汉军,“闻汉军当来,匈奴使巫埋牛羊所出诸道及水上以诅军。单于遣天子马裘,常使巫祝之”,“又卜‘汉军一将不吉’”[39]。当双方将士厮杀疆场之际,还有两支队伍在暗中较劲:一是汉朝的方士巫师,一是匈奴的众多巫觋。战争的“术战” 特性,在此表现得淋漓尽致。顺便指出,不仅匈奴,当时各少数民族都有自己的军事术数并将其用于战争。《史记·龟策列传》:“蛮夷氐羌,虽无君臣之位,亦有决疑之卜,或以金石,或以草木,国不同俗。然皆可以战伐攻击,推兵求胜,各信其信,以知来事。”所以汉王朝的对外战争,都不可避免地具有以术数“战伐攻击”的内容。

  两汉之际面对各地反叛王莽的所做所为,则可以为内战中同类现象的典型。王莽痴迷术数,一举一动,无不用之。他大造庙祠,禳祷无已, “至其末年,自天地六宗以下至小鬼神,凡千七百所,用三牲鸟兽三千余种”[40]。又大搞厌胜,派武士入汉高祖庙中剑刺斧砍,住兵其中,下令“使长安宫中官署及天下乡亭皆画伯升(刘縯)像于塾,旦起射之”[41]。其命将,乘乾车坤马,以五为纪,“衣冠车服驾马,各如其方面色数,将持节,称太一之使,帅持幢,称五帝之使”[42],“如此属不可胜记。”[43]军情紧急时,王莽甚至带领群臣到南郊向天哭嚎以厌汉军,还特别制作了可“厌胜众兵”的“威斗”,置于左右。威斗以五色土和五石铜在特定时日铸成,象征着北斗“不可与敌”的神力。直到绿林军攻入长安,大势已去,王莽“犹抱持符命、威斗”。而在王莽的对立面,农民军和各反莽武装也同样在术数支配下行动。如赤眉军,从齐地带着城阳景王的神像转战南北,由巫觋从中转达神意,遇事和作战听神意以决。这和王莽的举动虽有文野之别,实质却都是以术数为武器,乞求胜利。以术数为军事对抗的手段,甚至体现在武器制作方面。《汉书 ·韩延寿传》:延寿取官铜物,“候月蚀铸作刀剑钩镡,放效尚方事。”特意选择月食时制造武器,是因为按照阴阳五行理论此时阴气极盛,而兵器亦为阴杀之器,可达到交感的目的,赋予武器最大的威力。王莽以特定时日制作“威斗”,也是类似的理念使然。于是,武器既是物质的,又是术数的符号和载体,战争的两重性首先发生于战争的工具之中。

  术数战是中国古代军事史的通例,直至近代亦然。然而汉代表现得较后代更为突出,也是无疑的。春秋战国时期,当军术和兵阴阳家蓬勃发展之际,与之相对立的军事唯物主义思想亦随之而起,对其进行了尖锐批判。其皎皎者如尉缭、韩非,坚决反对天官时日之说和占候卜筮,认为胜负纯粹由战争双方的政治、经济和军事状况所决定。然而在汉人的军事著作中,却反而较少有类似声音,绝大多数都充满了兵阴阳家的色彩。尽管贾谊、王充等人曾对术数活动有所批判,但在兵家中并没引起有明显的反响。就是象曹操这样不信方士,坚决反对民间杂神迷信的杰出军事家,出兵时也会垂询兵阴阳学者[43],所著兵书中也有兵阴阳家文字,如“太白已出高,贼鱼入人境,可击必胜”之类。[44]和战国时期相比,汉代继续保持了术数对军事的强有力支配,在某些方面甚至有所强化。



  兵阴阳学说和观念的盛行,对汉代军队组织和军官选拔也有重要影响。

  商周军事占候主要由国家和贵族家内常设术数人员来进行,战争期间,他们随军出发,随时满足军术需要。战国时期,随着常备军的形成和战争规模、形式的发展变化,军中出现了专职术数军官,如楚军中有“视日”,即军中日者。《史记·陈涉世家》:“(周文)尝为项燕军视日,事春申君,自言习兵,陈王与之将军印,西击秦。”如淳注:“视日时吉凶,举动之吉也。司马季主为日者。”《六韬·龙韬·论将》:“天文三人,主司星历,候风气,推时日,考符验,校灾异,知天心去就之机”; “术士二人,主为谲诈,依托鬼神,以惑众心。”这也反映战国军将幕府内确实配置有术数军官。

汉代的军事术数保障,则是通过以下体系来实现的。

  第一,平战结合的国家术数人员。汉代中央政府九卿之一的太常属下,有太史令负责天文气象占候,太卜令负责卜筮(后省并太史),太祝令负责祭祀穰祷,均六百石。另有诸多巫觋散在宫廷和一些国家部门,如长安诸祠官有女巫,又有梁、晋、秦、荆、九天诸巫,“皆以岁时祠宫中”。又有河巫祠河于临晋,南山巫祠南山、秦中,等等。[45]她(他)们平时为朝廷和王室服务,战时则是胜利的特殊保障者,这一点上面已经说到。其中,太史令一职最为重要。太史为王朝最主要的占候职务,机构颇为庞大。其属员据《汉官》有:“太史待诏三十七人,其六人治历,三人龟卜,三人庐宅,四人日时,三人易筮,而人典禳,九人籍氏、许氏、典昌氏,各三人,嘉法、请雨、解事各二人,医一人”; “灵台待诏四十一人,其十四人候星,二人候日,三人候风,十而人候气,三人候咎景,七人候钟律,一人舍人。”太史必须经常、及时地向皇帝和朝廷报告占星望气的结果,对军政大事发生影响。与军事有关的例子如:《汉书·王莽传中》:天凤六年春,“莽见盗贼多,乃令太史推三万六千岁历记,六岁一改元,布天下。” 《王莽传下》:地皇四年“十一月,有星孛于张,东南行,五日不见。莽数召问太史令宗宣,诸数家皆缪对,言天文安善,群贼且灭。莽差以自安。”《后汉书·灵帝纪》:冀州刺史王芬等人谋诛诸宦官,“会北方夜半有赤气,东西竟天,太史上言,‘北方有阴谋,不宜北行。’帝乃止。”有时,太史还直接以施术者的身份介入军事行动,如武帝时太史奉灵旗“指所伐国”。

  第二,知晓军术的军官队伍。汉代军官多晓占候禳辟之术,这首先是因为当时尚未形成后代那种固定的文武分职,在朝廷,诸臣经常要领兵远征; 而地方重要的行政官员如县令、长,郡守和州牧,均是法定的一地最高军事长官。汉代长吏多由经术进,而士人研习术数蔚然成风,因此当他们成为将领带兵上阵时,并不缺乏兵阴阳素质。而且作为军官,看来他们的职业训练中也不乏相关内容,至少他们中的许多人平时较注意学习和研究兵阴阳家的著作。银雀山一号汉墓主可能是一个下层军官(司马),墓中出土大批兵书特别是兵阴阳家的典籍,应非偶然。有迹象表明,精通术数在当时就是堪为将才的标志。《后汉书· 王景传》:景先祖王仲,“好道术,明天文。诸吕作乱,齐哀王襄谋发兵,而数问于仲。及济北王兴居反,欲委兵师仲,仲惧祸及,乃浮海东奔乐浪山中”; 《汉书·宣元六王传》:淮阳王钦欲有所为,有人荐言“闻齐有驷先生者,善为司马兵法,大将之材也……驷先生蓄积道术,书无不有,愿知大王所好,请得辄上。……王得书喜悦”。此外如苏竟为代郡中尉,杨春卿“善图谶学,为公孙述将”,董扶任蜀郡属国都尉,许杨为酒泉都尉等[46]。可见,通晓兵阴阳学是汉代军官的素质要求之一。


  第三,征招延揽军术人才。两汉高级将领,多征辟才士于幕中,术数人才是他们招致的重要对象。这既是补己之不足,也是战斗力的直接贮存。新莽时“卫将军王涉素养道士西门君惠”,试图发动政变失败已如上述,又如:建武三年,名术士郅恽被积弩将军傅俊任命为将军长史,“授以军政” [47]。中平五年,望气者说京师将有大兵,两宫流血,大将军何进的司马许凉、假司马伍宕进言,要天子将兵以为厌胜,何进奏灵帝行之。[48]许、何二人显系郅恽一流的人物。元凤三年,“诏与丞相、御史、大将军、右将军史各一人,杂候上林清台,课诸历疏密”[49],这些人能同朝廷术数官员一起从事天文占侯和历法校定,自然也是高水准的专家。有些将领帐下,还招致有巫觋之流,“蓍筮常陈于前,巫祝不去于侧”[50]。《太平御览》卷735引《幽明录》: “董卓信巫,军中常有巫。”其部将李傕、牛辅等之好巫,也一点不逊于董卓。

  在很多时候,王朝也会直接向民间征招军术人才,“拔擢天士,任以大职。”[51]武帝时,就有所谓“公车方士”[52]; 元帝初元三年,诏丞相、御史举天下明阴阳灾异者各三人;平帝元始五年,征天下能为天文方术图谶兵法教授者,至者数千人。[53]这种举措,在新莽时期达到了高潮。王莽曾“博募有奇技术可以攻匈奴者,将待以不次之位”,又曾“除用征诸明兵法六十三家术者,各持图书,受器械,备军吏”,以征山东。史称前来应募者数以万计,“或言能渡水不用舟楫,连马接骑,济百万师;或言不持斗粮,服食药物,三军不饥;或言能飞,一日千里,可窥匈奴。莽辄试之,取大鸟(鬲+羽)为两翼,头与身皆著毛,通引环纽,飞数百步堕。莽知其不可用,苟欲获其名,皆拜为理军,赐以车马,待发。”[54]

  可见,在汉代军队组织中,术数人员具有重要地位,他们作为军中不可缺少的必备人士,主要不是通过设置专职军官来保证,而是通过发挥国家专职术数人员作用和选拔精通术数者成为军官或幕僚来实现的。研究汉代军制,必须注意这个问题。汉代对军官术数素质的看重,当然是当时军事的术数斗争性质所决定的。而汉代民间教育和术数教育的发展,则为汉代军官有关素质的培养和人才选拔提供了切实的保障。




  兵阴阳家的特殊地位和作用,使汉王朝对其持一种相当注重和关切的态度。王朝在积极施行军术,大力延揽术数人才,加强军官有关素质的同时,逐渐对社会上包括兵阴阳家在内的术数书籍和活动加以限制和控制。

  术数是一柄双刃剑,专制皇权可以用它来为自己服务,被统治者和反叛势力也可以利用术数达到自己的目的。兵阴阳作为一种特殊的军事力量,人们对其高度信奉从而深受制约,谁掌握了它,谁就可能对专制主义中央集权统治产生严重的不利后果。

  汉代皇权统治的主要威胁,首先来自诸侯王势力,而他们的反叛多有术数背景。汉景帝时爆发吴楚七国之乱,刘濞鼓动同伙:“慧星出,蝗虫数起,此万世一时”[55],其号召之一就是星变。东汉光武帝卒,广陵王刘荆作书,历数轩辕、太白和太子诸星的异象,煽动东海王刘强“努力卒事”[56]。汉制,诸侯王国“宫室百官同制京师”[57],也设有卜、史、太常等专业术数人员,为诸侯王提供专门服务。然而这些野心勃勃的贵族并不以此为满足,总是大肆招揽术士,以求一逞。济北王兴居和淮阳王钦拉拢“道术”之士的事例,上面已经提到。武帝时淮南王刘安豢养众多术士,建元六年慧星见,术士言:“先吴军起时,慧星出长竟尺,然尚流血千里。今慧星长竟天,天下兵当大起”,于是刘安“愈益治器械攻战具,积金钱赂遗郡国诸侯游士奇才。诸辩士为方略者,妄作妖言,谄谀王,王喜,多赐金钱,而谋反滋甚。”[58]。武帝之子燕王旦,也久蓄异谋,一面大修兵车战守之备,一面招致术士如占星吕广等为门客,为其出谋划策。 [59]术数实为诸侯王们不臣之心的重要支柱和法宝。

而在民间,各种反抗力量也往往以术数为武器和旗帜。秦末陈胜、吴广“篝火狐鸣”、鱼腹藏书发动起义,已开汉代农民战争利用神秘主义的先河。西汉末的赤眉军,则借助城阳景王的神灵和巫觋之力发号施令。东汉道教逐渐流行,“妖贼”益多,成为一个显著的历史现象。见于《后汉书》者如:

  建武十七年秋七月,“妖巫李广等起据皖城”,“自称‘南岳大师’”。《光武帝纪下》、《马援传》

  建武十九年春,“妖巫单臣、傅镇等反,据原武。”同上

  阳嘉元年三月,“杨州六郡妖贼章河等寇四十九县,杀伤长吏。”《顺帝纪》

  永嘉元年十一月,“历阳贼华孟自称‘黑帝’,攻杀九江太守杨岑。”《质帝纪》

  建和二年冬十月,“长平陈景自号‘黄帝子’,署置官属。又南顿管伯亦称‘真人’,并图举兵,悉伏诛。”《桓帝纪》

  延熹八年九月,“渤海妖贼盖登等,称‘太上皇帝’,有玉印、圭璧、铁券,相署置。”同上

  熹平元年,“会稽妖贼许昭起兵句章,自称大将军。立其生父为越王,攻城破邑,众以万数。”《臧洪传》

  熹平中,“妖贼大起,三辅有骆曜。……骆曜教民缅匿法。”《刘璋传》注引《典略》。

  中平元年春二月,“钜鹿人张角自称‘黄天’,其部帅有三十六方,皆著黄巾,同日反叛。”《灵帝纪》

  中平元年秋七月,“巴郡妖巫张修反,寇郡县。”同上

  所谓“妖贼”,乃是早期道教领袖和民间巫师以神道鼓动发起的民众起义,东汉一朝,此伏彼起,最终导致了黄巾军三十六方同日而起,彻底动摇了东汉王朝的统治。如上所述,道教是术数的宗教化发展和兵阴阳家的特殊形式,所以“妖贼”之兴,特别体现了术数和兵阴阳家的发展对王朝统治不断增长的消极作用和威胁。不过,当时民间流行的并不只有道教,比如西汉后期起广泛流行的谶纬,也曾极大地鼓舞民间的反叛活动。创立东汉王朝的刘秀本人,便是这种术数的最大受益者。 因此,汉代对包括兵阴阳家在内的多种术数活动开始加以限制甚至禁止。

  汉代对术数书籍存在着某种限制和禁忌。其突出表现,就是“秘书”制度[60]。汉中央政府和宫廷中设有若干重要藏书机构,外廷有石渠阁、延阁和石室、广内,内禁则有麒麟、天禄阁和兰台、东观,号为“秘府”[61],所藏书籍即所谓“秘书”或“中秘书”。读秘书需经皇帝特别授权,刘向父子、班斿、扬雄、贾逵、班固诸人获准校读秘书,已是大幸; 而班斿、蔡邕、东平王苍等能得到御赐秘书副本,更是极高的荣誉。值得注意的是,汉代阴阳术数类书是“秘书”中尤特殊者。术数在汉代因为其神秘性质而被视为“秘道”[62],因而术数类图籍也被称作“秘书”、“秘要”、 “秘记”、“秘经”、“秘文”等[63]。(按此类秘籍,主要指图谶类文字,其学则被称为“内学”、“秘学”。《说文·易部》:“秘书说曰:‘日月为易 ’。”段注:“秘书,纬书。”《后汉书·方术列传》:“自是习为内学,尚奇文,贵异数,不乏于时矣。”李贤注:“内学谓图谶之书也。其事秘密,故称内。” 但其也可指其他方术书,如:《晋书· 陈训传》:“少好秘学,天文、算历、阴阳、占侯无不毕综。”)其所以神秘,自然是由于术数书被认为直接与天意相关,阅者可以从中窥见玄机,并获得超自然的力量。东汉顺帝时,黄琼、李固等人因灾异屡见上书,就要求“开石室,陈图书,招言群儒,引问得失,指摘变象,以求天意” [64]。因而,它们和其他许多“中秘书”仅仅因稀有而珍藏大内有所不同,术数书是“秘书”中的“秘书”。


  所以,有关图书为王朝特别留意和关切也就不足为奇了。西汉成帝时,东平思王刘宇因“时书不布”,“上疏求诸子及太史公书。上以问大将军王凤,对曰:‘……诸子书或反经术,非圣人,或明鬼神,信物怪;太史公书有战国纵横权之谋,汉兴之初谋臣奇算,天官灾异,地形厄塞,皆不宜在诸侯王。不可予。’对奏,天子如凤言,遂不予。”[65]。王凤的一番话,把汉廷之所以限制有“明鬼神,信物怪”和“天官灾异,地形厄塞”内容书籍流传的原因说得十分清楚,就是害怕诸侯王或其他势力利用术数反叛朝廷。刘宇以皇叔父之尊尚不可得而读之,说明西汉对术数尤其是与军事有关的术数书籍加以提防和控制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太平御览》卷177引《五经异义》:“天子有三台,灵台以观天文,时台以观四时施化,囿台以观鸟兽鱼龟。诸侯卑,不得观天文,无灵台,但有时台囿台。”此说与历史事实不符,但却表明了汉儒从维护中央集权的目的出发,限制诸侯王势力利用术数的要求。这种要求,和他们借《春秋》宣传“春秋之义,家不藏甲”一类的主张如出一辙。

  与此相一致,某些术数活动在汉代被不同程度地禁止。先秦已有禁止部分术数活动的迹象,在兵家著作中很被强调。《孙子兵法·九地》: “禁祥去疑,至死无所之。”曹注:“禁妖祥之言,去疑惑之计。”《六韬·文韬·上贤》:“伪方异伎,巫蛊左道,不祥之言,幻惑良民,王者必止之。”秦代为巩固集权统治,焚书坑儒,设“妖言令”。汉代虽一度废“妖言令”[66],但随即恢复,故两汉屡见以“妖言惑众”、“共为妖言”之罪诛杀、重惩大臣和士人的事件[67]。受禁对象还不止“妖言”,成书于西汉前期的《礼记王制》曰:“执左道以乱政,杀。……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杀。”郑玄注:“左道,若巫蛊及俗禁。”《礼记》系儒书而非国法,但汉代“挟左道”处以大辟重刑则多有证明。类似的还有“祝咒”。汉代诅咒皇帝系大逆死罪自不待言,高级官员亦不得私行祝咒,武帝时丞相刘屈釐即坐此腰斩。[68]《汉书·息夫躬传》:息夫躬致仕后,“夜自被发,立中庭,向北斗,持匕招指祝盗”,为人告发,指其“候星历,视天子吉凶,与巫同诅咒”而下狱死。将这些综合起来看,汉王朝对使用术数手段损害和颠覆专制统治的防范明显加强。尽管当时有关法律禁止术数活动的范围和程度与后代相比还有差距,特别是其禁止的主要是针对皇帝、朝廷和严重有损于王朝统治的术数行为而不是这些术数形式本身,但很清楚,术数已经是一种可能不利于民间研习和实践者身家性命的活动了。建安年间,朝廷正式下诏“科禁内学及兵书,”私人有藏者,皆送官治罪[69]。内学即秘学,而兵书中绝大多数充斥着兵阴阳家之说,所以科禁收书之举,即是上述政策、法令的进一步发展,也正式拉开了禁止民间修习应用术数特别是兵阴阳学的大幕。而在江东,孙策杀掉了号称能“助军作福”的著名道士干吉,表明这种严禁政策的发生具有普遍性。这里有两个问题必须明确。第一,汉王朝开始限制和禁止术数和兵阴阳学在民间传播,当然不是否定术数活动,而只是力图垄断和控制术数权力,使之只能为专制统治服务而不会成为破坏性力量。它从一个方面加强了汉代专制主义中央集权统治并体现了这种加强。这不但与王朝在军政事务中崇奉依赖术数的事实不相矛盾,而且正因为此,汉王朝才不断强化术数活动的控制。如果将其视为反对迷信,适所谓风马牛不相及。第二,汉代兵阴阳家的流传,在东汉后期以前,整体上并没有受到禁止,否则就不会有兵阴阳家的繁荣。从更长的时段看,中国历史上没有一个王朝能够有效控制兵阴阳家和术数在民间的传播,皇权试图垄断术数权力的结果往往是使官方术数形式日益僵化和失效,民间术数活动反具有旺盛的生命力而不断发展,从而又使专制皇权不得不向民间求得术数需求的满足。关于这一问题,笔者将另文专门讨论。




注释:

  [1] 多年来,中国的饶宗颐、李学勤、李家浩、李零、曾宪通、吴九龙、刘乐贤、连劭名等,国外的艾兰、夏含夷、班大为、卡林诺夫斯基、叶山等,对战国秦汉时期术数文献研究较多。限于篇幅,恕不能将这些先生的研究成果一一列举。近年来对同期军事术数文献进行综合研究的,参陈伟武:《简帛兵学文献探论》,中山大学出版社,1999年; 《简帛兵学文献军术考述》,《华学》第二辑。在历史学界,笔者所见专门研究文章有杨一民:《兵阴阳家初探》,《孙子学刊》1992年第1期; 田旭东:《兵阴阳家初探》,《孙子兵法及其现代价值——第四届孙子兵法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军事科学出版社1999年。

  [2] 参拙作《春秋军事术数考述》,《南昌大学学报》1999年第1期。本文有关先秦兵阴阳家的论述,均请参看。

  [3] 《汉书 · 艺文志》

  [4] 《地典》可能就是《汉志》“兵阴阳家”著录的《地典》六篇。

  [5] 《占书》整理者视为一书,但据叶山说,其应含有几种文献。另简牍中可能还有一种名为《兵忌》的书。参叶山:《论银雀山阴阳文献的复原及其与道家黄老学派的关系》,中国社会科学院简帛研究中心编:《简帛研究译丛》,湖南人民出版社1998年。


  [6] 参注[1]陈伟武文。

  [7] [43]《太平广记》卷191引《拾遗记》:“(曹章)学阴阳纬侯之术,诵《六韬》、《洪范》之书数千言。武帝谋伐吴,问章,取其利师之诀。”

  [8] 《开元占经》卷9、卷19、卷72引。

  [9] 《汉书·魏相传》

  [10] 参王铁:《汉代学术史》,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年。

  [11] 参李零:《中国方术考》第二章,人民中国出版社1993年版。

  [12] 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一,“史记律书即兵书”。

  [13] 《日知录》卷四,“占法之多”。

  [14] 《论衡·讥日篇》

  [15] 《史记·日者列传》

  [16] 《史记·淮阴侯列传》

  [17] [30]《后汉书·公孙瓒传》

  [18] 《后汉书·襄楷传》

  [19] [22][45]《史记· 封禅书》

  [20] 《史记· 高祖本纪》

  [21] 《史记·孝武本纪》。唐柳宗元《祭纛文》(《全唐文》卷593)说,秦国出兵祭祀大特巨梓“是为兵主,用以行师”,此说不见于较早文献,未知何据。

  [23] 李零:《马王堆汉墓“神祗图”应属辟兵图》,《考古》,1991年第10期; 李家浩:《论太一辟兵图》,《国学研究》第一卷,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

  [24] 《资治通鉴》卷58

  [25] 《后汉书·郑玄传》

  [26] [39][52]《汉书·西域传》

  [27] [43][54]《汉书·王莽传下》

  [28] 《汉书·赵充国传》

  [29] 《后汉书·光武纪下》、《明帝纪》、《献帝纪》。

  [31] 《史记·匈奴列传》

  [32] 《三国志· 魏书 ? 董卓传》注引《魏书》

  [33] 《后汉书·光武帝纪上》、《后汉书 ? 董卓传》

  [34] 《后汉书· 耿恭传》

  [35] 《史记· 张耳陈余列传》、《后汉书 ? 苏竟传》

  [36] 《后汉书· 班超传》

  [37] [55]《史记· 吴王濞列传》

  [38] 《史记·封禅书》:“太初元年,是岁,西伐大宛,蝗大起。丁夫人、雒阳虞初等以方祠诅匈奴、大宛。”有关研究,参王子今《中国妇女从军史》,军事谊文出版社1998年版,下编,九。

  [40] 《汉书·郊祀志》

  [41] 《后汉书·刘縯传》

  [42] 《汉书·王莽传中》

  [44] 《开元占经》卷45引《曹操兵法》,《太平御览》卷8引曹操钞集《兵书接要》。

  [46] 《后汉书·苏竟传》、《杨厚传》、《三国志·蜀书·刘焉传》注引《益部耆旧传》、《后汉书· 许杨传》。

  [47] 《后汉书· 郅恽传》

  [48] 《后汉书·何进传》

  [49] 《汉书·律历志》

  [50] 《三国志· 魏书·臧洪传》注引《九州春秋》

  [51] 《汉书·李寻传》

  [53] 《汉书·元帝纪》、《平帝纪》

  [56] 《后汉书·光武十王列传》

  [57] 《汉书·百官公卿表》

  [58] 《史记·淮南衡山王列传》

  [59] 《汉书·武五子传》

  [60] 关于汉代的秘书制度,笔者有另文专论。

  [61] 《汉书·扬雄传》、《后汉书·贾逵传》

  [62] 《汉书·翼奉传》

  [63] 分别见《汉书·百官公卿表》、《后汉书·郑玄传》、《说文·易部》、《后汉书·任文公传》、《汉书·艺文志·术数略·天文》、《后汉书·苏竟传》、《后汉书· 班固传》等。

  [64] 《后汉书·黄琼传》、《李固传》

  [65] 《汉书·叙传上》、《宣元王传》

  [66] 《汉书·刑法志》

  [67]参程树德:《汉律考·律令杂考》“妖言”。

  [68] 参《汉律考·律令杂考》“左道”、“祝咒”。

  [69] 《三国志·魏书·常林传》注引《魏略》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犯我文化作文者,虽远必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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