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蛛网,由担忧与爱这两种紧密缠绕的丝线织成。它将时光的流沙漏去,却不曾沾染上一丝灰尘。
五岁时
天好蓝,云好白,你嘴里含着棉花糖,与爸爸妈妈在草地上奔跑。手中的细线牵制着另一头高高飞翔的风筝,风儿擦着耳朵而过,伴随着的还有爸爸妈妈的“哈哈,慢点儿,脚下……”关切声。
八岁时
过马路时,你悄悄松开了小时候一直渴望的妈妈温柔的大手。不高兴地撅着小嘴。“哎呀,过马路怎么还牵着我的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妈,你怎么还叫我的乳名啊,同学都在呢,丢死人了……”
十三岁时
漆黑的夜空,泛白的灯光下,书桌旁,你埋头于一道很难攻克的习题,一只手抓挠着头发,一只手握着笔在草稿纸上涂、画。心里像那看不懂的函数一样,烦、乱。这时,母亲轻轻地推开了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声音虽小,却也让你更烦。怒气冲冲地回头,吼道:“你烦不烦,不见我在写作业么?!”看到母亲手中冒着热气的牛奶,“我不喝!你拿走!真烦!”母亲无视你的怒吼,将那杯牛奶放在你书桌上,又安静地退出。“吱呀”一声……
十八岁时
“妈,我紧张。”你紧锁着眉头。“有什么好紧张的,没出息。像平时一样,放松。你就是考了专科也一定不给你复读!”妈妈将一条巧克力放进你的书包,轻快地说。“自信一些,我在家中备好你爱吃的橙子!”
三十岁时
“你瞧你那样,还像个三十岁的大男人么?怎么,这么点小挫折你就受不了了?不就是被炒了,咋了,再找个工作不就完事了?!你瞧瞧你那样儿……”父亲坐在对面的沙发,吐着烟圈,为你干着急。这算什么呢?
四十五岁时
“妈,我在这边儿好着呢,嗯,不用担心。哦,对了,上次给您带去的水果啊,你和爸要想着吃。还有那盒西洋人参,不要舍不得吃,反正是花了钱的东西,不能退。对,不能退,搁的时间长了会坏的……”电话这头你焦虑地叮咛,电话那头母亲安静地听着。
五十五岁时
丁零零……“哎呀,妈,不是让你不要忙着接电话嘛,你和爸都这把年纪了,要是摔着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下次拨两遍,第一遍您慢慢走,第二遍您再接。还有,让我爸不要忘记下星期的高血糖的复查;那药要按时吃,不要心疼钱,您身体不好,儿子我心疼呐!”
爱就像一件破大衣,担忧就是大衣上的补丁。虽然它样式旧了,也褪了色,但它却越穿越舒适,越穿越暖和。
忧与爱
江苏一考生
独处斗室,掩卷遐思,倏尔一阵栀子花的幽香送入鼻中。临窗而望,夕阳的余晖含笑笼在一片栀子花丛上,笼得清风微醺似醉,不自觉,已庭院深深了。
一只逗号般大小的虫子带着花香歇在我已合上的发黄的扉页上,生命如它,那样渺小而又脆弱,让人在担忧之际多了一丝玩弄的念头。被工作恼得焦头烂额的我颇有兴致地拨弄笔尖,一次次挡住它想要前行的路,它便随我转变着方向,反复至精疲力竭,迷失了南北东西,静静地呆在书上。
如此,咱便失去了兴致。不过是被捉弄一下罢了,却如此放弃自己的目标,这样的生存状态真令人担忧。恍然大悟般,是啊,人不也是一样吗?宇宙之大,观人亦如观虫,渺小而可卑。人们面对着宇宙的捉弄、灾难,灰心丧气,坐以待毙,自缚牢笼,与虫子又有何不同?如此丧失了理想与方向,在灾难面前一次次地迷失,这种生存状态岂不更令人担忧?
再看小虫,突然有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同样置身于茫茫天地间,竟有着同样的可悲之处,陡然心生怜爱之情,将它用笔尖挑起,轻轻放在栀子花叶上。幽幽的香气仿佛给它重注了活力,小家伙很快藏到浓绿万枝中。一阵微风吹过,将一朵栀子花吹到我的鼻下,白色的蝶儿在花上歇了片刻,歇到我的肩膀上。此刻,花、蝶、我融为一体,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怀之美!仿佛是为了感谢我对虫子的爱,“平等”在心空放彩,是我此刻最大荣光。
人生天地间,有着一种莫名的优越感,过分相信个人与思想的力量,生命的天平竟然慢慢倾斜。人类只有学会对万事万物抱以爱的哲学,平等相待,才会对精神的藩篱成功突围,获得一种最真实的感动。
拔人于苦,谓之慈。授人以乐,谓之悲。“慈悲”一词,便是人间至道。同样,设身处地去担忧别人的生存状态,并毫不吝啬地施以平等之爱,获得的将是生命的尊重与敬仰;而不放弃自己的理想与追求,则是将亲人对自己的忧心转化为对亲人的挚爱与回报。感谢一只意外爬上我书页的小虫,竟帮我理清了忧与爱的哲学!
望着窗外的栀子花丛,以及头顶上最玄学的星空,不禁感慨万千。若不能怀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小心着花开花落的浪漫,将“关忧”置于“关爱”之中,如此浩渺神秘的宇宙,人类又将怎样生活得诗意惬意?
忧与爱
江苏一考生
鸡吃饱了蹲在架子上打盹,猪挺着滚圆的肚子窝在一角直哼哼;太阳还恋在山头,天边一抹酡红,里面幸福满满的。
村口一阵闹腾,驴子唱起了戏,是半瞎卖瓜回来了。
半瞎卸下驴车,喝尽丑儿递过的凉茶,没套驴就拉上板车下地摘瓜了。车刚满,刚才还是试探性的月夜,现在已妥妥帖帖的是夜了。半瞎埋头拉车,心里却一阵担忧:该不该叫儿子明天一起去卖瓜呢?自己又不善言语,儿子会不会生气?丑儿在后面推着车,忧虑着:应不应该陪爹卖瓜?可自己是个学生,爹却又瞎又丑又老又穷,丢不丢人呢?
“明儿个跟爹去城里卖瓜不?”半瞎还是怯怯地问了句。“唉。”丑儿不觉竟应了。可他心里又矛盾了。
第二天凌晨,鞭子撕开夜幕,驴车“吱呀”上路了。半瞎心里兴奋极了,一路上和着驴蹄敲击地面的声音哼着小曲;丑儿盯了一路脚趾,像是赴刑。
摆好摊子后,半瞎蹲在旁边用仅剩的左眼温柔地迎着三三两两的行人。丑儿却躲在驴影里,仿佛驴影有亚当夏娃下身那片树叶的功用,可以遮羞包丑,这时的他,简直就似害病的眼怕光,破碎的皮怕汗。
驴子嘶叫了一通,甩走了叮在尾巴上的苍蝇。
这时一个早起买菜的妇人绕过一辆装满瓜的机动三轮车走向驴车。“老乡哪里的瓜啊?”“汴塘瓜,不甜不要钱!”半瞎起身应道,每个字像下了保证金似的,他身为农人确是从不吹牛。“哟,你儿子帮忙卖瓜啊,看你多幸福啊!”妇人道。丑儿脸像红透的番茄,他的担忧还是应验了。
日头渐渐高了,毒辣辣地审视世间百态。
半瞎又是称瓜又是找零,忙得一身汗。丑儿看父亲泛着盐渍的黄衬衫贴在背上,衬出根根骨头,像极了干瘪的茄子。丑儿看到驴子瞪着自己,滚圆的驴眼里自己扭曲了。
买瓜的人愈来愈多,驴子烦躁不堪。日头越来越烈。
丑儿终于走向父亲,“爹,我来找零吧!”半瞎愣了一下,那瞎了的像蒙灰的劣质珠宝的右眼却泛起了光。
果然今天快多了,没到一点就剩俩瓜了。这时一汉子赶过来,包圆了,说买个汴塘瓜不易,又去驴车找。果然又抱出个大西瓜。突然半瞎一把夺下,宝贝似的搂着说此瓜不卖。汉子无奈地走了。
半瞎坐下,用力掐开瓜递给丑儿说:“多好的瓜,留着咱爷俩吃!”丑儿眼湿了,他知道父亲今天是真高兴。
日头突然温情起来。
小城里,大街上,驴车边,依偎着的父子,还有那驴,啃着瓜。丑儿不再感觉丢人,不再感觉父亲令人生畏;半瞎不再担忧儿子不接受自己,转而觉得心里满满的。
驴子开心地又唱起了戏,天上太阳幸福地洒下温暖的光。
忧与爱
江苏一考生
每一次走进“杖藜叹世者”们神圣的心灵。总是能感到有一份沉甸甸的爱躲藏在深切的忧愁之下。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以忧国忧民而名留青史的杜甫何止一个“忧”字了得!在他的每一声叹息中,在他的每一份忧愁中,爱国爱民的思想始终闪耀着最夺目的光芒。爱之深,所以忧之切。
还有那位被唐宪宗当做一块破砖随意地扔往柳州、邵州的柳宗元。面对僻远、冷落、荒凉的边境,回望那浮云遮望眼的长安,自己满腔尚未实现的抱负在忧患之中渐渐沉淀成对当地百姓浓烈的爱。
于是,他用爱来承担浓重的忧愁,他兴办学堂、禁止巫术、垦荒屯田、种树植株、推广草药,他深谙边疆的百姓更苦,边境更需要发展。几年的时间里,他在柳州做出了大量功绩。他自己甘为愚人,任劳任怨,把忧愁留给自己,把爱毫无保留地献给了柳州的百姓。
一位教育家说:生命到了最后一刻,一切才显得深刻。我不得不说,因忧而生的爱更显得深沉。因为那是饱含泪水的爱。
舒婷的诗《写给我的同代人》,唯因不被承认才格外的勇敢真诚。即使像眼泪一样跌落,仍有来自大地的点点回音。北岛、顾城、海子,这些在忧虑中前行的诗人,这些对祖国、对人民充满爱的诗人,这些甘为后来者披荆斩棘、开辟一条光明大道的贤者,因为爱,他们的忧才有了意义。
我不得不想起那位蹙着眉头,在电视荧屏上,在新闻的风口浪尖上坚持着的主持人——白岩松。他用他的睿智与机敏,责任与博爱,看得比我们更远更深,他深知社会的黑暗与落后,他深谙人心的叵测,他知道“这是一条最遥远的路。”他知道以一己之力就算粉身碎骨也不能立马改善某些地区落后的现状。因此,他将眉头紧锁,然而,在《痛并快乐着》一书中,我却分明感到有一股向上之力支撑着他,他永远不会倒下——那就是他内心深处对这片土地深沉的爱。
耳畔依旧回响着杜甫先圣的:“杖藜叹世者谁子,泣血迸空回白头!”那份不亚于青年人的担当,那一颗滚烫滚烫的爱之心,在历史的忧患之中是心里的一方晴空,千百年后酝酿成一弯七彩之虹!
忧与爱
江苏一考生
严格地说,没有忧也就不会有真正的爱,正如没有异乡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故乡。
你应该知道,我爱着北方的故乡,忧伤地爱着。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直到我一个人在南方小城张家港第一次感受到北方的时候,我才明白,上半句诗就是写的我。风又从北方吹来了,越过广阔麦田与茫茫天空,越过水瘦山寒的旷野,越过苍凉的秃树林,越过积雪的路、结冰的河,一路向南一路向南,如同我一路向南一样,来到这潮湿、多雨的南方。北方,北方,不觉之间,家乡已经在千里之外了,自己已经是江南人了。
梦想总是在别处,总是在我们没有到达或已经离开的地方。当时我不是坚定地来到南方吗?当时我不是确实看不惯家乡的一些丑恶吗?当时我不是对故乡交织着忧或愤吗?那我为什么在南方会真诚地想念北方想念着北方的生活、北方的风景呢?
你要晓得,曾经付出过精力、时间与心血的地方你很难忘记;毕竟,付出过“爱”的地方,才能“能长出金麦穗与赶车谣”。
我的爱在千里之外,我的忧在咫尺寸心。你不责备我离开吧?如果都不离开,那故乡就永远不会自省。这是另一种真爱,织着忧伤的爱,但愿你也懂得。
其实我的爱与忧,都留在故乡。北风扑面而来,这一刻,我像风中的一粒种子,身边没有了熟悉的土壤,没有了知根知底的朋友,没有了心灵的抚慰,我差一点潸然泪下。风从北方吹来,凄厉的风声又从家乡的楼角掠过了吧?麻雀又在风中踉跄地飞着,苍劲干瘦的枝条又在寒风中抖动。阴霾掩来了吗?孩子的小手没有吹裂口子吧?
风从北方来,同样的风,吹着北方的友人,也吹着南方的我,他们想到我了吗?农村老家,小孩子们又在旷野中奔跑听着风声过耳盼望着春天到来。故乡的春天多美丽啊,只是我爱不到。
你也明白,中国式的美学总是与愁思在一起,中国式的爱,也常常与泪水与忧伤交织无尽。
风从北方吹来,我在南方生活着,估计我回北方的机会不可能太多,以后会越来越少。我的许多北方老乡也都愉快地生活在南方,有的也是多年没有回去过,我不清楚他们是不是有时还会真诚地回忆起遥远的北方,那片生长的地方,留下过欢喜与伤痛的地方,乡音难改的故土。
后来我想:我多亏来到了异乡,在异乡,在“忧”与“爱”的坐标轴上,我才真正地思索:我是谁,我应该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