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震撼千古的《登幽州台歌》,让我们在感受天地浩茫、岁月匆匆而无穷、个人之脆弱孤渺的同时,更预感到诗史上空前绝后的光荣时代之将临。杜甫称赞他:“有才继骚雅,哲匠不比肩。”韩愈称赞他:“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高度肯定他在唐诗发展上的功绩。
陈子昂(661—702年),字伯玉,梓州射洪(今四川射洪县)人。少年时代曾闭门读书,博览经史百家,树立了远大的政治抱负。24岁举进士,上书论政,得到武后的重视,任麟台正字,再迁为右拾遗。他一方面支持武后的政治改革,另一方面对武后的不合理的弊政也屡次提出尖锐的指责。他曾在26岁、36岁两次从军边塞,对边防军事问题提出过一些有远见的建议。后一次出塞,因为和主将武攸宜意见不合,遭受排斥打击。38岁后就辞职还乡。最后被武三思指使县令段简加以迫害,冤死狱中。
千古美谈
陈子昂摔琴扬名
据 《独异记》记载,他21岁时从家乡来到长安,准备一展鸿鹄之志,然而朝中无人,故四处碰壁,令他忧愤交加。一天,他在街上闲逛,见一人手捧胡琴,以千金出售,观者中达官贵人不少,然不辨优劣,无人敢买。陈子昂灵机一动,二话没说,买下琴,众人大惊,问他为何肯出如此高价。他说:“吾擅弹此琴,请明天到敝处来,我将为尔等演奏。”
次日,陈子昂住所围满了人,陈子昂手捧胡琴,忽地站起,激愤而言:“我虽无二谢之才,但也有屈原、贾谊之志,自蜀入京,携诗文百轴,四处求告,竟无人赏识,此种乐器本低贱乐工所用,吾辈岂能弹之!”说罢,用力一摔,千金之琴顿时粉碎。还未等众人回过神,他已拿出诗文,分赠众人。众人为其举动所惊,再见其诗作工巧,争相传看,一日之内,陈子昂名满京城。后来武攸宜就召他去做了书记。
三次隐逸
“出世”与“入世”的悲剧
在陈子昂“入世”的14年中,曾有三次隐逸的“出世”生活,累计时间长达8年。
第一次隐逸是22岁初试第落榜的次年:“居蜀学神仙之术,与晖上人游。” 此次隐逸既有欲求无上智慧、又有理想不能实现的无奈。次年,他即中进士。
第二次隐逸是经历7年官场生活后,31岁的他以“继母忧解官归里”。约两年半时间里,他的诗作中却全然没有归隐山林者那份飘逸潇洒,传递的情怀是尘心未绝、心有不甘。
第三次隐逸是在38岁时以父亲年老多病为由奏请归侍,直至其冤死狱中,历时约4年。陈子昂临死前“仰而号曰:‘天命不佑,吾其死矣!’遂绝,年四十二。”
兴寄、风骨
开启盛唐一代诗风
陈子昂是在一片六朝绮丽之馀习中,第一个自觉起来提倡汉魏风骨的诗人,同时真正做到把理论与实践合二为一的人。
他在著名的《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序》里说:“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然而文献有征者。仆尝暇时观齐梁间诗,采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每以永叹,思古人常恐逶迤颓靡,风雅不做,以耿耿也……不图正始之音,复睹于兹,可使建安作者相视而笑。”
序言道尽了陈子昂的文学理论主张,提出了诗歌创作的两个标准:兴寄、风骨。所谓兴寄,是通过对事务的歌咏来表现诗人忧国忧民的意见;而风骨,则是将明朗的思想感情透过质朴有力的语言表现出来,形成一种爽朗刚健的风格。而“兴寄”与“风骨”的文学主张,存在于他的诗歌创作中。他的代表作《感遇》三十八首和《蓟丘览古赠卢居士藏用》七首,其基本内容,就是带有强烈自我意识的、充满进取精神的对政治、道德、命运等一系列根本问题的观点与思考。
政治上的失意,壮志难酬的英雄式悲剧,卓绝的才华与强烈的情感体验,使陈子昂创作出了不朽的诗篇,成为在文学史上有卓越贡献的一代宗师。
「前不见古人,後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陈子昂「登幽州台歌」登幽州台歌仅仅四句,平凡浅明,人人都懂。但仅这四句,已写出了登高望远所引起的宇宙无限,人生有涯的感叹;和一种生於浊世中怀才不遇,寂寞孤独的心情,慨叹自己生不逢时,未遇明君。
陈子昂的时代约在武则天之时,他是唐代诗歌革新的先驱,一扫南朝以来颓靡的诗风。
自古文人多穷苦,陈子昂却是家世殷富。他自小仗著家世背景雄厚,不知上进,任性使气,天天摆派头,狩猎赌博。直到十八岁以後,有一天他到一所家乡里的学校去玩,看到人家都在读书,突然悔悟过来,这才发愤用功,一改旧习。因为才份高,很快就能作出像样的诗文了。他很想一展所长,於是拿著所写诗文,北游京师,但无人肯援引介绍。某日恰好在街市上,遇到一个卖胡琴的,一把胡琴索价百万,陈子昂买了下来,并请围观者明天移驾宣阳里听他拉胡琴。陈子昂没拉琴,却当众愤愤地摔坏胡琴,而把自己的诗文分给众人,一日之间,子昂大名传遍京师。其才并得京兆司功的赏识,子昂因此中了进士。
时逢武则天执政,子昂一再上疏条陈兴国大计,但武后未加采纳。此後子昂便多病,终日不乐。适逢武攸宜奉命讨契丹,子昂为参谋,武攸宜不听他的计谋,以至兵败,反而贬子昂为军曹。陈子昂大叹生不逢时,感慨天地之大,谁能了解我?谁是我的伯乐?
陈子昂在当时已名满天下,其才能学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因个性耿直,常说真话,在朝廷中为小人排挤。政治黑暗时,「光明」总是被厌恶的,因为光必要照出黑暗中的污秽。在「草盛豆苗稀」的时代,其孤独感及生不逢时、怀才不遇之叹是必然的。
然而,我始终觉得陈子昂的生命应有更美的出路。
中国一般士大夫的观念,总认为读书人的出路便是升官晋爵,为朝廷效力,为国家卖命,这才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子昂的观念亦如此,他怀才不遇之叹不正由於他太期望得到君王的赏识?从他之前百万买胡琴一事便可知他的躁进之心。他认为只要有「贤君」就可得赏识,一展所长,得其所哉!他将自己的前途及生命的意义寄托在「明主」身上,置放於上位者眼中。陈子昂该学学赏识自己,为自己的才能与生命找出路,寻找可尽情发挥的舞台。
何不学学「四时读书乐」的翁森?翁森了解读书的乐趣在於读书本身,读书的乐趣也在读书时已然发挥,所以在读书时,他可以享受「好鸟枝头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的乐趣。可以有「北窗高卧羲皇侣,只因素稔读书趣」的闲适自在,醉心於此种无争无我的生活。读书帮助他明心见性,从书中反观自照,更见真我,故曰:「迥然吾亦见真吾」。然後进入更高一层境界,从读书中还能体察自然化育万物「数点梅花天地心」,那种温柔敦厚的天地之仁。
不同的读书态度,带来不同的生命情调。子昂和翁森之才,我不敢评比,但两人俱是博学鸿儒应是无庸置疑的。然其生命一悲一喜,一刚一柔,一逆一顺,一乖一和。子昂希冀自己的才学能得君王赏识,并以此报效朝廷,不仅为民谋福,也求自我实现。翁森在元人入主後,发挥其才学教育弟子及乡人,造福乡里,因其博学多闻,每逢有人请益,便洋洋洒洒,引经据典,贯通古今以解他人之惑,故而赢得了「翁书橱」的美称。翁森教育乡里的价值,难道不如子昂在朝为官,报效国家吗?子昂何不急流勇退,带著一身的博学鸿识,回去服务乡亲,造福桑梓,并享受悠悠天地、大宇长宙、郁郁苍苍之山川之抚慰,将千古沧凉悲壮之「登幽州台歌」,化为琅琅书声、钟鼓乐之的吟咏,将缺憾还诸天地!
记得蔡智恒(网路作家,第一部作品「第一次亲密接触」)在其作「檞寄生」一书中有个妙喻:「政治人物应该要像火锅中的肉片。」其意诸君解否?
较之子昂,陶渊明的抉择更令人赞赏。渊明少时有积极的入世思想,常思以己力报效朝廷。常怀「抚剑独行游,猛志逸四海」的豪情壮志。无奈东晋社会黑暗,政治腐败,浊流怎容得清流相激!渊明在一次次的失望中跌落,再起、再挫、又起、又挫,他思考自己的生命应置放何处才是最有价值,於是在表明「吾不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的心迹後,写下了动人心弦的「归去来兮辞」,从此隐居柴桑,固穷守节,只求对得起自己的抉择及朗朗乾坤并孕育他的日月山川。於是,陶渊明找到了可以献上一生的舞台!
在明知无法激浊扬清的时代,在「君子道消,小人道长」之时,我真真不知是否还该有「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固执!
庄子在和学生谈到「无用之用」及「有用遭祸」这有用无用的哲学时,学生问他将如何自处,庄子回答:「吾将悠游於有用无用之间」。子昂若早知此道,就不必大发牢骚并大叹生不逢时、怀才不遇了!子昂必是儒生,爱国爱民,忠君为主,其心可佩,其情伟大,但何谓「伟大」?
子昂因久居朝廷说真话得罪许多权贵,最後竟因守父丧未满三年却宴请朋友之理由招致杀身之祸,才能就此埋没,岂不令人扼腕长叹!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过怀才不遇之叹,学著欣赏自己的才能,为这才能找个伸展舞台,而且有人懂得欣赏,你快乐,他们高兴,才志又得伸,岂不两全其美!
犹记得请育婴假时,我暂时放下教职,离开又亲又爱的学生和讲台,终日与奶瓶、尿布、小孩的哭声为伍,世界顿时黯淡不少。日子一久,也不免有怀才不遇之叹。能自己带孩子是一个母亲的骄傲,能否把孩子带好更是考验一个母亲的智慧。在与孩子互动、说故事、听音乐之时,有个舞台悄悄在我眼前伸展开来,这个舞台既可以满足我喜欢站上台讲话的奇怪癖好,又可以满足孩子的好奇心,帮助他们伸出探索世界的触角,还可以获得许多家长的支持。於是我找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妈妈们为二至六岁的孩子成立「幼幼读书会」,每周六下午,便是我们大展身手之时,也是孩子的快乐时光。我们依然带著孩子,但我们在家门之外找到了一宽阔之地,也让自己才志得伸。
正如电影侏儸纪公园里那句惊天动地,引人深思的话:「生命会为自己找出路。」生命如水流动,绝不会落入死胡同,只有自己会把自己的生命堵死。执著有时反成了固执,游於物之内,那片宽阔美好之地便与你无缘了!
生命只有一次,必须活得精采。事无大小,只要尽心尽力,心安於此,皆是大事、美事、乐事。耶稣说:「你们若做在最小的一个弟兄身上,就是做在我身上了。」这是多麼美丽又诱人的教导!只要服事一位小弟兄,那位可能是你身边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可能是个微不足道的孩子,或许他是一位身心障碍的同胞或与你素不相识却急需帮助的人。只要帮助他们,便是服事上帝了。上帝是万王之王,万主之主,这岂非比效命君王更为荣耀!
子昂若能下乡授徒,将所学传给後进,或者发愤著书,以成经国之大业,让其生命才情生生不息地流传下去,那可真是美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