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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按照当时教育部颁发的《大学教师资格条例》规定:“凡于学术有特别研究而无学位者,经大学之评议会议决,可充大学助教或讲师。”这使沈从文有一线希望。这年8月,中国公学校长兼文学院院长的胡适破格延聘沈从文为国文系讲师。
胡适之所以聘任沈从文,一方面虽然是看在徐志摩的面子上,但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有理想的教育家,胡适正试图突破大学中文系呆滞的教学模式,他希望借沈从文的创作能力为中国公学中文系注入新鲜血液。
本文摘自:《人民政协报》2010年12月9日第7版,作者:张建安,原题:《沈从文是怎样当上大学老师的》
1925年9月,沈从文前往松树胡同七号拜访徐志摩。此前,沈从文因喜欢徐志摩的散文,通过信。这次见面相谈,二人结为好友。同年10月1日,徐志摩接编《晨报副刊》,在当天发表的《我为什么来办我想怎么办》一文中,徐志摩将沈从文与胡适、闻一多、郁达夫等人一起列为约稿作者。
1929年,沈从文虽然已经称得上一个名作家了,出版了许多作品,但光靠稿费很难维持生活,再加上出版商拖欠,使沈从文一家人常常处于困境。沈从文曾与别人一起办《红黑》与《人间》月刊,但不久即因经营不善、资金不足,不得不停刊。沈从文处境艰难,“没有伙食,一家人并一个久病在床的母亲也饿了一餐”。
在当时的环境下,想当“自由撰稿人”或者“职业作家”是不可能的。这一点沈从文非常清楚,他自己就有这样的文字:“当时还少有人听说做‘职业作家’,即鲁迅也得靠做事才能维持生活。记得郁达夫在北大和师大教书,有一月得三十六元薪水,还算是幸运。”
他也可以像郁达夫那样在大学里教书吗?这是沈从文从来没有想过的。在他看来,自己一个小学毕业的学生,怎么有资格在大学里教书呢。相反,他多次强烈地希望自己到大学里当一名学生,好好地进修。
徐志摩却一直有意为沈从文在大学里谋个教职,以解决沈的生活问题。在徐志摩眼中,沈从文有能力当好一名大学老师。这次,徐志摩见到自己的朋友又陷入生活的困境当中,马上向上海吴淞中国公学的校长胡适写信,力荐沈从文到大学当老师。接着,沈从文本人也写信给胡适,表明自己的意愿:
适之先生:
昨为从文谋教书事,思之数日,果于学校方面不至于弄笑话,从文可试一学期。从文其所以不敢作此事,亦只为空虚无物,恐学生失望,先生亦难为情耳。从文意,在功课方面恐将来或只能给学生以趣味,不能给学生以多少知识,故范围较窄钱也不妨少点,且任何时学校感到从文无用时,不要从文也不甚要紧。可教的大致为改卷子与新兴文学各方面之考察,及个人对各作家之感想,关于各教学方法,若能得先生为示一二,实为幸事。事情在学校方面无问题以后,从文想即过吴凇租屋,因此间住于家母病人极不宜,且贵,眼前两月即感束手也。
专上敬颂教安。
沈从文上当时的社会,大学生虽然还少,但从沈从文刚来北京时他亲戚所说的话中,我们还是可以看出当时大学生们的处境。他的亲戚这样说:“嗐,读书。你有什么理想,怎么读书?你可知道,北京城目下就有一万大学生,毕业后无事可做,愁眉苦脸不知何以为计。”
到大学教书,是许多大学毕业生所可望而不可及的。想到大学当教师,显然有许多资格门槛卡着沈从文。光是小学毕业这一条,就够沈从文受了。
不过,按照当时教育部颁发的《大学教师资格条例》规定:“凡于学术有特别研究而无学位者,经大学之评议会议决,可充大学助教或讲师。”这使沈从文有一线希望。这年8月,中国公学校长兼文学院院长的胡适破格延聘沈从文为国文系讲师。
胡适之所以聘任沈从文,一方面虽然是看在徐志摩的面子上,但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有理想的教育家,胡适正试图突破大学中文系呆滞的教学模式,他希望借沈从文的创作能力为中国公学中文系注入新鲜血液。这种思路可以从胡适后来在1934年2月14日的一篇日记中得到反映:
偶检北归路上所记纸片,有中公学生丘良任谈的中公学生近年常作文艺的人,有甘祠森(署名永柏,或雨纹),有何家槐、何德明、李辉英、何嘉、钟灵(番草)、孙佳汛、刘宇等。此风气皆是陆侃如、冯沅君、沈从文、白薇诸人所开。
北大国文系偏重考古,我在南方见侃如夫妇皆不看重学生试作文艺,始觉此风气之偏。从文在中公最受学生爱戴,久而不衰。
大学之中国文学系当兼顾到三方面:历史的;欣赏与批评的;创作的。
沈从文被中国公学聘为讲师,主要课程是主讲大学一年级的“新文学研究”和“小说习作”。后来,沈从文在课堂上说:“适之先生的最大的尝试并不是他的新诗《尝试集》。他把我这位没有上过学的无名小卒聘请到大学里来教书,这才是他最大胆的尝试!”的确,虽有教育部的特别规定,虽有胡适在教育界的地位,但无论如何,让沈从文当大学老师,是一种特别大胆的尝试,而事后的实践证明,沈从文没有辜负胡适的尝试,在大学教学中作出了许多突破,培养了许多人才。
对于沈从文个人而言,进大学教书显然不只是解决了生计问题,影响更深远的是他进入了知识分子的圈子,拓宽了各种新题材的尝试,对国家对社会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1949年,沈从文就任北京大学教授时回顾往事,称:“二十五年前我来这个大城中想读点书,结果用文字写成的好书,我读得并不多,所阅览的依旧是那本用人事写成的大书。现在又派到我来教书了。说真话,若书本只限于用文字写成的一种,我的职业实近于对尊严学术的嘲讽。因国家人材即再缺少,也不宜于让一个不学之人,用文字以外写成的书来胡说八道。然而到这里来我倒并不为亵渎学术而难受。因为第一次送我到学校去的,就是北大主持者胡适之先生。民十八年左右,他在中国公学作校长时,就给了我这种难得的机会。这个大胆的尝试,也可说是适之先生尝试的第二集,因为不特影响到我此后的工作,更重要的还是影响我对工作的态度,以及这个态度推广到国内相熟或陌生师友同道方面去时,慢慢所引起的作用。这个作用便是‘自由主义’在文学运动中的健康发展,及其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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