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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中的哲学墨子系列之一 我从最初写中国历史人物系列之始，就急切地盼望着要写到墨子。今天，我终于可以有机会一字一句地写到墨子了。我悬在半空中的灵魂，仿佛回到了家，回到了我深爱的中国----这是一种真正的回家的感觉。在我看来，在中国思想家中，只有墨子才是“真”的中国人，一个在精神上没有被扭曲的中国思想家。唯有墨子的思想，才是真正的值得我们留恋的精神家园。记得20多年前，在大学校园的一间教室里，当我第一次读到《墨子》时，我就一下子就被他朴素、睿智的语言和执着的精神所吸引—---甚至是惊呆了，我简直不敢相信在2000多年前的中国大地上曾经诞生过这样一位挺直腰杆大声说爱的思想巨人！然而，如此伟大的思想巨人，其思想却无真正的继承人，不能广泛地影响中国社会。此后很多年里，我一直对此感到困惑不解，这个大大的问号也似乎在逼迫着我要把中国思想史的来龙去脉弄个明白。墨子为中国人设计了一条正常发展的道路，他试图把中国人塑造成为如同马克思所说的那个正常的儿童，在他面前有大爱，有世代中国人所幻想的“平等”，有不被扭曲的通“天”之路……中国人只要按照墨子设计的道路一步一步走下去，就自然会有灿烂辉煌的美好未来。中国哲学使人沉静，很难产生如西方式狂热的激情，这似乎已是一种定论。然而，在墨子身上，我们却感受到了中国人那种潜抑在人内心深处的不可抗拒的力量，那是一种真正的人间真情。我们中国自古就有所谓西方式的普世价值观----人类所憧憬的一切美好愿景同样也呈现于中国文化之中。我们能够在墨子之类的先秦诸子百家学说中找到人类希翼的一切美好幻景，虽然它们只是一些混沌、直观的描述，但它们却丝毫不妨碍我们对于中华民族善良本性的赞美。人类的基本价值观其实都是一样的，不同民族只是在群体认同的方式上发生了差异。历史正如我们所不愿意看到的那样，中国人的美好愿景----墨子式的平民式仰望因为缺乏共同意志下的普世认同而消失了。那些由热烈的渴望所形成的思想精髓虽然存在着，却只能束之高阁，永远也没有实现其价值的时候。面对墨学的衰亡，面对尘封已久的文字，我们自然而然地会产生出一种伤感的情绪。人们也许过于习惯于今天的生活，我们之中才会有人真的怀疑墨翟是来自异域的哲学家。似乎中国这块土地上就不该存在墨翟这样的思想巨人，这种怀疑不能不使我们对于中华民族曾经经历过的幽长历史而感到万分羞耻。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从中国文化的基本结构上看，中国本土的传统文化主要包括儒、墨、道、法四家学说，而墨家学说在皇权大一统之后趋向衰亡。居于主流地位的儒家学说与居于从属地位的法家学说共主中国皇权专制主义政治，此所谓“阳儒阴法”、“外儒内法”、“儒法并重”，它们是贵族文化的代表者。居于次主流的道家学说，代表着超然于贵族文化与平民文化之间的中性立场上，既不代表贵族的利益，亦不代表平民的利益。墨家学说是代表下层人民的平民文化，它与儒、法所代表的贵族文化是根本对立的。在皇权专制主义社会里，儒、法影响大于墨家，而价值远远不及墨家。而道家则偏于贵族文化，其思想为统治者所利用。如此发展下去，广大的中国平民百姓就再也没有了自己的利益代言人。世界各民族在贵族文化与平民文化之间的斗争中都经历过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西方基督教文明、印度文明、伊斯兰文明都是以平民文化最终取代贵族文化所产生的结果（当然，在贵族文化与平民文化的斗争中存在着一些调和的成分）。贵族文化的衰亡与平民文化的兴起在其他民族主流文化的历史进程中呈现出一种必然性的历史大趋势，这是由于贵族文化本身存在的局限性所决定的。然而，在中国古代，贵族文化与平民文化之间的斗争却表现出不同的状态。在王权专制主义主导下，贵族文化的早熟和相对发达与平民文化的匮乏和相对弱势是一个基本特色。这样，中国式的平民文化最终战胜贵族文化就比世界上的其他民族有了更加艰难的道路要走。实际上，皇权大一统之后，中国式的贵族文化与平民文化相斗争的历史进程就被迫中断了。说得更加明晰一些，所谓2000余年，甚至5000余年中华文明史，都一直充斥着神权、王权与人权的斗争，在这场斗争中，王权/皇权始终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与此相应地，代表一个民族共同意志的神权被王权/皇权所利用，处于不应有的从属地位，人间的利益因而被王权/皇权的私利所主导。中国文化始终没有超越贵族的特权利益，并且由贵族的特权利益主导了中国文化发展的进程。生存于异常强大的贵族文化压抑下，这究竟是不是民族文化的悲剧呢？中国人很早就形成了无至上人格神崇拜的文化特色，因而，中国人很早就对“神”采取了实用主义的态度。如果中国人继续向前迈进，就很有可能真正地突破“宗教、哲学、政治”三位一体魔箱式结构，真正走向新的文明时代—甚至也像古希腊人一样走向了民主共和的时代。这究竟是不是一种幻想？ “先秦诸子，只有墨子是革命的” （杜国庠语）。如果没有墨家学说，人们把上述猜想只当是痴人说梦式的幻想，然而在战国时代，主张民主与平等观念的墨子学说与儒家学说并称“显学”，这个历史事实就不能不让我们去幻想一回了！有人说，历史的阶段性是不可超越的。历史真的是一如历史所是的那种宿命吗？果真如此吗？未必吧！历史进程本身带有一定的偶然性。墨子学说能够成为“显学”，是和贵族文化的衰亡与重建的时代发展大趋势相一致的，真正意义上的历史大趋势乃是由平民文化取代贵族文化而不是相反的那种结局！换句话说，在贵族文化衰亡与重建期，平民文明有可能异军突起，并且最终战胜贵族文化。也许是由于那个时代的中国人没有很好地把握历史发展的机遇，失去了与贵族文化进行斗争的为数不多的最好机会。“墨翟也许是中国出现过的最伟大的人物”（胡适语）。与依靠王权政治谋取生存地位的儒家学说中的那种肮脏、逃避人生苦难的老子学说中的那种灰暗、丧失人性的法家学说中的那种残忍相比，墨家学说是真切的，能够打动除了权贵之外几乎所有中国人的心。如果把孔子、老子、墨子的思想放在同等位置上让全体中国人自由地去选择，那么，答案是再明显不过的了。值得庆幸的是，古老的中国文明之中，除了代表权贵野兽般贪欲的儒法诸流派之外，也有代表平民善良意志的墨家文化。被皇权专制主义恶意封杀的墨子思想，到了现代才能真正地为人们自由地解读，这是今天的我们所能得到的莫大幸运----尽管是一种过于沉重的幸运。中国人应以知墨懂墨为自豪。因为有了墨子，原生态的中国文化才真正具有了与西方文化乃至世界任何一个民族的文化进行比较的资本。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切问题的根本在于文化。我们受到了什么样文化的影响？我们正在创造什么样的文化？我们将给未来的中国人留下什么样的文化？读懂了墨子，我们才会为中华民族在那些所谓的精英、权贵所创造的伪善文化影响下，虚度了2000余年宝贵时光而感到羞耻。揭示历史的真相，惟有从读墨识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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