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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大才子:杨慎其人 24岁中状元,36岁流放边疆,命运悲苦凄凉,但他的作品你一定读过 许多人都记得《三国演义》开篇那首气度宏阔的《临江仙》词,所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数百载之下,犹自慷慨激昂。大多数读者也许都早已认定,这首词是罗贯中的作品。事实上,它的作者不是罗贯中,而是杨慎――被四川父老称作杨状元的蜀中大才子。 杨慎(1488――1559),明代诗人、思想家。字用修,号升庵,新都县(今新都区)人。明代文人中,杨慎的学识和悲剧命运都令人称奇。 杨慎的父亲杨廷和是资深政治家,身任当朝首辅,也就是实际上的宰相,他的两位叔父都是著名的学者和诗人。他本人7岁学诗,14岁时写了一首《黄叶诗》,受到当时的大文学家李东阳称赞,认为“不减唐宋词人”。 更令人称奇的是,21岁那年,杨慎首次参加科举考试,主考官已把他列为首选,没想到由于考场失火,他的考卷被烧毁了,不得不落榜而归。3年后,24岁的杨慎再次应试,高中状元――在科举时代,再也没有比这更荣耀的事情了。照例,他被授为翰林院修撰。那时,想必包括杨慎自己在内的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这个少年得志的天才,前途将是何等不可限量。 然而,命运却不是一条可以判断其走向的曲线,它总是不时出人意表地开一些残忍的玩笑,对杨慎而言即是如此。明武宗死后无子,他的弟弟以藩王的身份继位,是为嘉靖帝。嘉靖继位后,迫令大臣们给他的生父和生母上兴献皇帝和皇太后的尊号。 但这一要求是严重违反礼法和制度的,遭到了杨廷和等大臣的坚决反对。杨廷和联络了36位大臣上疏进谏,嘉靖龙颜大怒,扣发杨廷和两个月的俸禄作为惩处,而且置所有正直大臣的反对不顾,给他的生父生母上了尊号。为此,杨廷和愤而辞职还乡。 次月,杨慎和另一批大臣再次对嘉靖的一意孤行表示反对,嘉靖派兵抓捕了反对大臣190余人,对四品以上官员停止俸禄,五品以下则处以廷杖。这次事件,有18位大臣死于惨无人道的廷杖之下,杨慎侥幸不死,被永远充军到化外之地的永昌(今云南保山县)。 这就是明史上有名的大礼议案。后来,朝廷对议大礼案中其他被充军的大臣都一一赦免,却独独不赦免杨慎。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老多病的杨慎悄悄从云南回到新都,希望能老死故园,但随即就被云南巡抚派人押回永昌。 到过新都的人都知道桂湖,川西平原难得的蓝天白云下,几座高大的亭台楼阁掩映在绿树红花之中。算不上开阔的湖面,稀稀落落地点缀着荷花。从杨慎的明代到今天,400多年过去了,这座因为杨慎在湖边遍植桂树而有了桂湖之名的小湖,历来被认为是川西第一名湖。 老实说,倘若不是杨慎的巨大名声,这座几乎大多数县城里都能找到孪生兄弟的小湖,其实并没有多么可观的风景。只是,风景不殊,惟人之异,正是有了杨慎,这方不起眼的小湖才成为一道人文与自然的绝佳风景。 桂湖既是杨慎的老家所在,也是他少年时读书的地方,30岁时,他与黄娥结婚,在新都,在桂湖,杨慎和黄娥一起度过了两年的幸福时光,多年以后,当他们隔着迢遥的云水相思成病时,才会感觉到这两年是何等的幸福与短暂。 自从30多岁的中年时期谪守偏远的云南,杨慎虽然怀念故乡的风花雪月,怀念桂湖的春草秋兰,但除了几次短期的偷偷回到桂湖外,他竟然在异地他乡的云南度过了大多半生的时光。 作为学者,杨慎在永昌卫那座边地孤城里,就着一炬烛火,先后编辑和整理了《全蜀文艺志》、《云南通史》、《云南山川志》、《南诏野史》和《南中志》等学术著作,这些著作既是宝贵的文史资料,也是优美畅达的散文。
杨慎一生著述多达400余种,今存著作约150种。《明史》称他:“明世记诵之傅,著作之富,推慎为第一”。杨慎时代,在诗坛占统治地位的是以李梦阳和王世贞等人为首的前后七子,前后七子主张复古,而杨慎的诗作却于前后“七子”外另成一家。评论家认为:“明诗至杨升庵,另辟一境,真以六朝之才而兼有六朝之学者。” 薛君采则认为杨慎“穷极词章之绮丽,牢笼载籍之精华,其卓绝之才,弘博之学,直欲追轧古人”。
杨慎在云南的时间共计35年,在那烟瘴之地,这位明代第一大才子兴学校,办教育,修志书,搞讲座,一向远远落后于四川和中原的云南第一次感受到了文化的温暖。对于云南来说,这是万分的幸运与幸福,虽然其前提是牺牲一位大师的仕途和功名。 杨慎的妻子黄娥也是一位优秀的诗人,在独居桂湖思念杨慎的岁月里,她曾写下过一首著名的七律,早在她的时代就广为流传,后人编选明诗,几乎所有选本都一定会把它选入,今天读来,仍可读出那份柔情与痛楚相伴,相思与血泪共流的款款深情:
雁飞曾不度衡阳,锦字何由寄永昌? 三春花柳妾薄命,六朝烽烟君断肠。
曰归曰归愁日暮,霁雨霁雨怨朝阳。 相闻空有刀环约,何日金鸡下夜郎?
72岁时,这位银须飘洒的老人病死于滇南的雨季。滇南的雨季想必与川西的雨季不同,雨打残荷,风吹弱柳,故园桂湖的风景是否会涌现在弥留之际的杨状元脑海呢?
已故作家汪曾祺是个身上有浓烈士大夫气息的前辈,他也曾到过桂湖。就像古人老是怀念更古的人一样,汪老徐行湖畔,没法不想起杨慎,想起黄娥。对于文化人而言,一代代的文化积淀就像密码一样紧紧传承。汪老后来曾写过一篇只有几百字的短文,标题就叫《新都》――虽然题名《新都》,落笔所写的却全都是桂湖和杨慎。由此可见,桂湖和杨慎已成为新都的代名词。如果要在先贤之中为新都找一位形象代言人,非杨慎莫属。 汪老的短文讲述,他到桂湖时,有关方面正打算为杨慎塑像,对此,汪老有些不以为然,以为都是些没有根据的事情。汪老曾有短诗题桂湖:
桂湖老桂弄新姿,湖上升庵旧有祠。 一种风流谁得似?状元词曲罪臣诗。
现在,不管汪老如何不以为然,杨慎的塑像早已伫立在湖畔了。 风中伫立的杨慎塑像,他睿智的目光笔直地凝望着远方。在他的视野尽头,他熟悉的故园依旧风景美丽,色彩鲜艳,而他的子孙后代,正在以另一种他完全陌生的方式继续生存着――在诗人曾经注目过并怀念过的同一方温暖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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