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大学就是找大师
许锡良
现在读大学甚至读博士,我们找学校的牌子,看学校的名气很普遍。其实国外读大学就是找自己心仪的导师,从思想、人格与学问,找自己可以学习的榜样。当年维特根斯坦就是这样千里迢迢来到英国的剑桥大学,找到自己的思想导师罗素的。当年的西南联大时,基于同样的理由,年轻的殷海光就是这样拜著名哲学家、逻辑学家金岳霖先生为师的。当然名牌大学的大师会多一些,但是,那时人们主要是冲着自己认准的导师去的。大师的转移,也就意味着学术中心与思想阵地的转移。当年爱因斯坦到美国的普林斯顿大学,思想学术界是这样描述这件事情的:这就仿佛是基督教世界里把教皇从梵蒂冈转到美国来了一样。所以,那时大师的转移,就意味着学术思想重镇的转移。大学是因为大师而存在的。大师走了大学也就走了。当年美国默默无闻的普林斯顿大学就因为引进了爱因斯坦而吸引了大批一流学者,从而使这间名不见经传的大学变成了世界一流。一间大学之所以有名气,就是因为那里有名教授,名学者。某某走了,大学也相应地就走了。这就是为什么说读大学就是找大师而已。
现在的情况似乎相反,人们是冲着学校的牌子去的。而且整个社会似乎也只是认那块牌子。学习的目的,也主要是借那名牌大学的名气为自已增添一些光彩而已。现在人们已经从人对人的影响的方式中解脱出来了。大学早已经是学店式的。铁打的学店,流水的教授。名牌似乎就是因为他叫了那个名字而变得是名牌了。比如清华大学在"文革"时期,实际上许多专业,无论是从生源来说,还是从师资与设备来说,实际上已经降低为工业专科学校的水平了。但是,我们仍然一谈起这间大学就觉得他是名牌。其实,那时在学校里站讲台的及在教室里听课的,甚至都不过是中等职业学校的水平而已。我们是一个重地盘而轻人才的社会。在美国,一个爱因斯坦的转移就意味着世界的科学中心的转移。这样的情况在中国是根本不会出现的。因为中国的大学是被行政贴上标签的。出身好,差也是好的。出身不好,好也是差的。一只青蛙,只要生在龙宫,他就可能坐上龙椅的宝座。同样一条真龙如果生在井里,他也只能继承青蛙的职业,而充当青蛙的作用。因此,在中国的大学里挤占舞台的能力,远比表演的能力重要得多,说到底还是屁股决定脑袋。什么都是限定死的。一切都是看人外在的符号,而不再看人本身,甚至也不再是看学问本身。当大学为行政力量所决定的时候,那么行政所认定的身份符号,也就成了大学筛选人才的标志。如果是真正一流大师掌握着大学的选拔人才的权力,那么,他们会自然把眼光看到思想、学术的深处,而不会仅看他外表的光环与符号。一些有真才实学的教授学者之间的认识与深交,常常是因为一篇没有公开发表的论文,甚至只是一个简短的而有深刻创见的发言,他们的心灵就相通了,他们就彼此承认并且互相欣赏。这个时候不论对方的年龄是多少,也不论对方的学历与职称。
当年量子力学创始人玻尔就是这样与海登堡相识并相知的。玻尔到德国的慕尼黑大学作演讲,去听演讲的大学二年级学生,年仅二十岁的海登堡在欣赏大师深邃的思想与独到的思想智慧的同时,也看出了大师思想中的漏洞,他毫无顾忌地就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并且击中了大师玻尔演讲的要害。玻尔震惊了,演讲结束后立即把海登堡留下来与自己共进晚餐,晚餐后又邀请海登堡一起散步,这个过程他们作了深入细致的交流,然后又把海登堡带到自己所在的丹麦的哥本哈根大学作进一步深造与合作研究。一个世界级的大师人才就是这样被发现的。海登堡果然不负众望,他在32岁那年就获得了诺贝尔奖。这是世界上获得诺贝尔奖中最年轻的科学家。(这个故事见阿布拉罕。派斯著,戈革译,《尼耳斯。玻尔传》,商务印书馆,第382页。)
读大学就是要寻找大师。大学因大师而神圣。但是,现在中国的大学,既严重缺乏大师,而且学生也遇不到大师。即使有大师,也往往不太容易见到。即使读了名牌大学,你问他遇见过什么大师?与大师有过什么交往?哪怕是听过大师什么演讲?恐怕都是难以说出什么名堂来了。如果你在一个山村里遇见爱因斯坦或者玻尔式的大师,那么你就等于读了世界上最好的大学。否则,如果你在牛津、剑桥没有遇见过一个大师,没有一次机会与大师交往与交流,甚至都没有机会听他们演讲,那么你也不等于读了世界一流大学。我的朋友林少敏先生与张文质先生之所以表现出国内一流的思想学识水平,除了天赋过人与自己的勤奋努力之外,与他们有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遇到了黄克剑先生这样的国内一流学者有关。遇见这样的学者,哪怕是在一间最普通的民房里探讨思想学问,也等于上了中国最优秀的大学。我常常感叹,年轻人在年轻的时候遇见一流学者是多么重要。哪怕是在火车上遇见了,也是一种幸运。真正的大学是培养天才的地方,也是培养蠢材的地方。他们的区别之一就是天才寻找大学里的大师,与有一流智慧的头脑交流探讨,而蠢材整天只是在低劣的三四流人物中转悠。
如果有一间小学有一个大师级的人物,那么去这间小学读大学也不算过份。大师在哪,思想智慧就在哪。你很难想像当年的国内一流大学,及至接近世界一流的西南联大竟然是在日本飞机轰炸的漫漫路途中形成的,即使到了云南昆明,也不过是几间破旧的平房,条件差到了竟然是几个学生轮流共用一张床,但是却也出一流的大师人才与一流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