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品读）绿衣：因为爱，所以我被爱
作者：沈文婷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兮。
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邶风·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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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每增长一岁，对绿色的喜欢就添加几分。一向白衣黑裤的我也渐渐地穿起了绿衣，全不顾这样雀跃的颜色更会彰显那一脸的岁月痕迹。我只是在用一个女子的真心和最笨拙的方法想将青春一留再留，留到不能再留。而倘若有一天，我不幸先于爱人离去，希望他在怀念我的时候，能想起我穿绿衣的模样，即使他老态龙钟，心中的我还依然是“宛如初见”。
读《诗经》，见《绿衣》，翻阅的手指竟如何也打不开这一页。《绿衣》是怎样的一首诗？让我先阖目畅想：这个故事应该发生在春暖花开的季节，女子与男子相遇在山间小路上，擦肩而过时，绿衣盈袖，淡香扑鼻，男子顿时心生爱意，于是忍不住在女子身后吟诗诵词起来，故而有了这样一首《绿衣》。
《绿衣》中的思慕会不会也浓得绿意盎然？我带着这样的期待来欣赏这一件《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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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眼的《绿衣》着实令我吃惊，不仅是因距我想象相去甚远，更因这满目的忧伤无处化解。心情在瞬间春去秋来，另一个故事开始上演。
他们必然是有过举案齐眉的日子的。她喜欢在睡前的油灯下为他缝衣，而他喜欢对案而坐看着她娴静地劳作。都是不擅说爱的人，她将爱缝在衣袖间，他将爱锁在目光里。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可忽一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他只能靠着抚摸她刚刚缝制过半的衣裳来慰藉自己的思念之情。
绿外衣啊绿外衣，绿外衣里是黄衣。心忧伤啊心忧伤，忧伤何时才停止？
绿外衣啊绿外衣，绿衣下面是黄裳。心忧伤啊心忧伤，忧伤何时才淡忘？
绿色丝啊绿色丝，丝丝缕缕是你织。我心思念已亡人，使我不要有过失！
细葛布啊粗葛布，寒风吹拂凉凄凄。我心思念已亡人，你仍牢牢系我心！
衣尚在，人已去，此爱绵绵无绝期。读诗至此，我为这男子的厚情而动容，一颗善心也因此活泛起来，开始了蠢蠢欲动的遐想。
旧说中早已断定这是一首悼念亡妻的诗，更有甚者说这是最早的悼亡诗。以我的学识，实在找不出证据来驳倒这样的说法。不过我还是愿意在私下里将《绿衣》解作男子思念下堂妻。因为诗中的5“古人”，义指“故人”，“故人”在古代是可以用来称呼前妻的。汉乐府的《上山采蘼芜》一诗曾写到：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殊。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新人从门入，故人从阁去。”“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这首诗中，新人与故人相对，故人指的就是前妻。
这首诗并不难懂。女人上山采蘼芜，下山时遇到了前夫。施礼之后问前夫：“新媳妇是否合意呢？”前夫说：“新媳妇虽然不错，但还是不如故人优秀呀。不是容貌比不上，只是手艺不如你。”女人闻言不觉开始抱怨：“新媳妇入门的那天，我却只能从偏门离去。”潜台词是，如果你真的觉得我好，就再行大礼把我接回去吧。可随即男人的一番话却打破了女人的幻想：“新媳妇织布一天只能织一匹，你原来一天可是能织五丈多，如果比织布的手艺，新媳妇不如你呀。”原来，他怀念她的原因，不过是只因为她能多织几丈布，多为他换些银两来。
在这种题解下再读《绿衣》，故事便有了新情节。男人迎娶美娇娘，糟糠之妻下了堂；新人空有迷人色，不懂相夫做衣衫。诗中的“”、“绤”都是夏季穿的衣料。北风乍起，已不再是穿夏衣的季节了，可是前妻已经下堂了，新人又不懂得持家，只好身着薄衣勉强度日。喜新厌旧的男人在得逞后才发现生活并没有因为摆脱前妻的管束而变得更好，甚至是在一天一天变得糟糕，于是在后悔不迭之余，开始思念前妻的种种好处。她不但为我做过
一件又一件的绿衣黄裳，还时常提醒我不要犯错误，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贤内助，我才得以家和万事兴啊。他在想起她的时候，
想到的不是她的美丽与温柔、贤惠与智慧，而是想到她能缝衣，她能“俾无兮”，这就是她“实获我心”的地方。
这两个男人何其相像啊！
倘若新人也能一日织布五丈，新人也懂得换季更衣，他们还会念好前妇吗？这是横亘在我心里的无解之谜。我是希望他们不要如此薄情的，也希望天下的男子都不薄情。从这样的心念出发，我这“活”解还不如先前的“死”解，如果只单纯地将《绿衣》看做是对已亡人的思念，这思念就长情了许多。但是“死解”无改呀，我作“活”解无非是想给他一个悔过的机会，既然懂得娶妻当娶贤，那就再把她追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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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后才懂得珍惜，这是很多人在情感道路上都曾有过的错误。
忘记是在哪里了，看到过这样一则故事。一对热恋中的年轻男女，每夜入睡前都要通一次电话，在彼此的浓情蜜意中缠绵许久。末了，总是女孩用一句极为不舍的“再见”作为告别，男孩则要再听听电话的嘟嘟声，仿佛女孩并不曾睡去……后来，两个人分了手，女孩有了新男友，高大、帅气又豪爽，带出去很争面子。可渐渐地，女孩觉得他们之间缺少一些东西。是什么呢？她不明白。后来的一天，女孩突然发现，在一通电话即将结束时，自己的“再见”才说了一半，男友已经“啪”地挂了线。嘟嘟的忙音是那么尖锐地划着她的耳膜，凉凉地钻进心里。这样的情况频频发生，吵过也打过，但男友始终没有改变，他们因此而分了手。
女孩想起了最初的男孩，那个肯听自己道完“再见”的男孩。依旧记得的一串号码拨过去，男孩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喂！”女孩慌了，脱口而出：“再见！”可这回女孩没有收线，她在聆听电话那端的沉寂。良久，男孩问：“你为什么不挂电话？”“为什么要我先挂呢？”女孩有了泪意。“我喜欢你先挂电话，这样我才能放心。”女孩的眼泪终于破堤而出。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再无任何交代，但我分明已经看到了结局，圆满而幸福的结局。这个女孩多幸运啊，迷途知返，而那人还在等待。
不知道《绿衣》中的男子最终可有这样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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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这回事，不是望到才信，而是信才可以望到。男人这种东西，不是得到才叫拥有，而是被他拥有才叫得到。
你不可能指望一个男人乖乖地做你的宠物狗，更不要自以为是地以为只要把爱倾囊而出就能得到他的万般回赠，否则，到头来你只
能眼巴巴地看着梦想落空。
而偏偏女人都是爱情的动物，女人会为一条围巾跑大半个街苦苦寻觅，得不到便失魂落魄，茶饭不思。对男人更是这样，得不到，若即若离，患得患失，终生落下个病引子。
不管《绿衣》是悼亡诗还是写给下堂妻的，不管妻子曾有过多么惊心动魄的爱情得到多少美好幸福，不可否认的是，她在这首诗里拥有了那个男子。
所以，每次读这首《绿衣》时，我常想，如果我穿上这件绿衣，绝不仅仅是为爱情而穿上的，我希望这件衣裳，因爱情而华美，而不是把爱的希望寄予一件衣裳。
若他待我不薄，懂得珍惜，这件衣裳才会得到宠爱；若他对我凉薄，它不过是一袭华衣，挡不住寒冷。诗中所有的热情与激情，全是来自他在爱，在思念，在挂念，我要做的，就是他爱之源，思念之源，挂念之源。
换句话说，我爱，是我的开篇，我被爱，才是爱的结局。
这看上去有点儿贪心了。在如今这样的社会里，爱情似乎已不是主旋律，而平凡如我，只是想要一份同样平凡的爱，拥有同样平凡的一个男人。我实在不知道这究竟有什么贪心的。可是就如幾米的漫画里说的：我遇到猫在潜水，却没遇到你；我遇到狗在攀岩，却没遇到你；我遇到夏天飘雪，却没遇到你；我遇到猪都结网了，却没遇到你；我遇到所有的不平凡，却遇不到平凡的你。
不平凡的是我们周围的世界，它存在太多的变数，所以让我单纯的愿望变得这么奢侈而难得。我可以爱，但很难被爱，我被爱，又不是从我爱开始的。但我始终相信中央二套《亲密爱人》栏目中，主持人所说的话--
幼稚的爱情原则是：因为爱，所以我爱；成熟的爱情原则是：因为爱，所以我被爱！
---选自《诗经是一枚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