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敏
反复诵读,可以收取准确背诵下来的效果,这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熟读成诵”。
中国传统语文教育重视背诵。明清之际的大学者顾炎武能够完整地背诵十三经,清代的戴震也能完整地背诵《十三经》。他曾对段玉裁说:“余于疏不能尽记,经注则无不能倍(背)诵也。”,即是说,戴震不仅能够背诵《十三经》原文,连十三经的“注”也能背诵下来,只是“疏”不能全背诵了。
民国时期的一些学术大师,也都有超强的记忆能力。姜亮夫谈到:他在清华国学院时,同乐会上梁启超、王国维即兴表演节目是背诵古代文学作品,梁启超背诵一大段《桃花扇》,而王国维则当即背诵了《西京赋》。并说到:“我所接触的先生们中似乎有一个共性,就是记忆力惊人的好。梁、王先生们自不必说,廖季平先生更突出。《十三经注疏》讲注时,他可以把注大段大段背诵,并且还可以告诉你们在某一版本某一页某一段,你们可以查对。还有祝杞怀父子记性都了不起。如讲唐代平淮西这件事,他把《唐书》资料,《通鉴》中资料、韩昌黎写的《平淮西碑》,以及后人评淮西的诗词整整背了一个半小时。”(姜亮夫:“忆清华国学研究院” 见《现代知名学者传世文典》第675页,徐如麒主编,团结出版社,1999年)
语文学习需重视记忆、背诵,这是有识之士的共同看法。朱自清曾说:“学习文学而懒于记诵是不成的,特别是诗。一个高中文科的学生,与其囫囵吞枣或走马观花地读十部诗集,不如仔仔细细地背诵三百首诗。”程千帆先生也说:“背诵名篇,非常必要。这种方法似笨拙,实巧妙。它可以使古典作品中的形象、意境、风格、节奏等都铭刻在脑海中,一辈子也磨洗不掉。因而才可能由于对它们非常熟悉,而懂得非常深透。光看不行。”(《詹詹录》)(巩本栋编:《程千帆沈祖棻学记》,第52页,贵州人民出版社,1997年)
童庆炳以及自己的经历,论述了背诵的价值。他说:“那时背诵过的篇目至今不忘,真是受益匪浅。也许我的学习语文之路就是从背诵课文这里开始的。现在看来,少年时期背诵一些名篇佳作,是非常必要的。少年时期是人的记忆力最佳的时期,要是在这个时期熟背一些作品,那么那些作品就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你的脑海里,不但终生不忘,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会不断地发现那些作品的意义和意味。”
中国当代的语文教育界,有许多有识之士也非常重视背诵的价值。如语文特级教师黄玉峰就是如此,他提出:“通过记诵积累是母语学习最基本的方式之一。中国的传统文化,就是由历代读书人对经典不断地背诵、涵咏、贯通、融入生命,最终实现自我、完成新的创造。”
外国的一些思想家、教育家也重视记忆与背诵。如叔本华就说:“天才的根源在于记忆”。((叔本华:《叔本华论说文集》,第692页,商务印书馆,1999年)俄罗斯大教育家乌申斯基曾说:“教育家与之打交道的只不过是学生的记忆,而教育影响的全部可能性都建立在记忆能力的基础之上。” (乌申斯基:《人是教育的对象》,第349页,人民教育出版社2007年)
英国哲学家罗素也认为,记忆是很重要的。他具体分析道:
文学的教授易于出错。无论老幼,多了解文学方面的一些知识——如记住诗人的年代及其作品的名称等,是毫无用处的。凡能收入手册之物,全都没有价值。有价值的是对一定数量的范文烂熟于心——这种熟悉不但能影响人的写作风格,也能影响人的思想品味。过去,《圣经》从对英国儿童发挥过这种作用,对他们的文体尤其有益;但是现代儿童能熟知《圣经》的就为数很少了。我认为。文学作品若缺少背诵,便不能充分获得良好效果。这种方法过去被奉为对记忆力的一种训练,但是心理学家业已证明,它在这方面的效果是非常微弱的(如果说有的话)。现代教育家越来越将背诵放在不重要的位置。但我认为他们的做法是错误的,这并不是因为背诵对于改进记忆力可能有什么帮助,而是因为它有美化口语和书面语的效果。这种效果不应刻意求取,而应作为思想的自发表现。但若要在一个已丧失了美感的原始冲动的社会里做到这一点,则须产生一种思想习惯,我确信这种习惯只有通过熟知优秀的文学作品来产生,这就是背诵在我看来之所以重要的原因。(罗素《教育与美好生活》, 第177页, 河北人民出版社2001年)
由此,罗素对重视记忆的中国教育有很高的评价。他说道:“传统的中国教育在若干方面与鼎盛时期雅典的教育颇为相似。雅典的男童被要求从头至尾地背诵荷马史诗,中国的男童则被要求完整地领会儒家的经典著作。……雅典人和中国人一样,都希望享受人生,并且都具有细腻入微的美感,从而变得高雅的鉴赏力。”罗素《教育与美好生活》, 第28页, 河北人民出版社2001年
前苏联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也很重视背诵,在《帕夫雷什中学》,这位享誉世界的教育家提到了他对自己学生提出的背诵要求。他说:
“学生应熟读并记住文艺作品中最精采的片段。把这些珍贵的财富保存在记忆里,能够丰富思想情感,能使对待周围世界的精感态更加高尚,能使思考变得容易。如果一个学生不能背诵哈姆雷特和浮士德的独白,海涅和拜伦的诗作片段,果戈理《死魂灵》的片段(即把俄罗斯比喻为飞驰的三套车的那个片段),普希金的《有预见的奥列格之歌》、〈囚徒〉、《我霎时想起一件怪事》、《我是否沿闹市徘徊》柯利佐夫、尼基金、莱蒙托夫、涅克拉索夫、舍甫琴科、列霞—乌克兰卡等人美妙的抒情诗,屠格涅夫、契诃夫、科罗连柯、普利施文等人的作品片段,——那么就无法想像他能在智力、道德、审美和情感各方面得到合乎要求的发展。我校严格遵行一条常规:学生在每个年级都要背熟一定量的课文。时常举办文艺作品朗诵晚会和朝会。这是一种特殊的竞赛,优胜者被奖给书籍。在讨论会上,集会上、读者座谈会上,学生们在自己的发言中引用他们背熟了的内容。(〔苏〕苏霍姆林斯基:《帕夫雷什中学》,第306页,赵玮等译,教育科学出版社198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