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巴渝佛教的缓慢发展时期
(两晋南北朝)
佛教传入巴蜀地区后,至蜀汉末,其影响有限。公元316年,西晋在“八王之乱”、胡人入主中原后灭亡,西晋只存在了51年。如同东汉、蜀汉时期一样,西晋时期的巴蜀佛教亦缺乏文字记载。关于重庆地区,偶见有关方志谓某寺建于“魏晋”,然不知是西晋或东晋,但一般来说,建于西晋的可能性不大,此时期巴蜀佛教发展极缓慢。
魏晋南北朝时期,仍是佛、道并立,宋高承《事物纪原·道释》:“汉自桓帝考濯龙之宫,设华盖以祀浮图、老子,由此释、道二教稍稍兴矣。逮晋室,其道始盛,东迁之后,二教峙立。”
皇室南迁,是为东晋,东晋存在了104年。由于着名佛教学者及高僧南渡,佛教在东晋得到了大发展。关于东晋巴蜀佛教,我们见到的史料开始多起来。
由于两晋南北朝时期中国佛教尚未形成,进入巴蜀地区的佛教有各种宗派。南朝及北周时期传入巴蜀的有佛图澄-道安系的涅般学;鸠摩罗什的三论学;成实学;佛陀跋陀罗禅法、达摩禅法等。(1)中国禅宗形成以前,禅法对巴渝地区肯定是有影响的,东晋时罽宾国僧昙摩耶舍在江陵辛寺“大弘禅法”,“披榛而至者,三百余人”(2),其中当有巴渝僧人。罽宾国僧昙摩蜜多(356-442年)禅法造诣尤深,在成都传播禅法,又经巴渝至荆州长沙寺传授禅法,而当时的成都、建康、江陵等地区是盛行禅法的,故巴渝地区亦不例外,只是不发达而已。
“晋、南北朝时期的佛教,属于佛玄融合时期,它依附于玄学,并在依附的情形下逐渐得到滋长。”“两晋时期,……儒家教义被视为汉族的信仰,而佛教来自西方,比较容易为北方各民族接受,这个宗教很快成为北方各族人民(包括汉族)共同信奉的宗教,它这种优势远非道教和儒家所能比拟。”(3)
鄱阳王萧恢是梁简文帝第十子,其人笃信佛教,天监十三年(514年)迁都督益州刺史,曾率五万大军过云阳,云阳长江边留有题刻。在益州,萧恢提倡佛教,其在成都万佛寺曾造释迦像一躯。又,四川省博物馆藏有中大通元年(529年)鄱阳王世子造释迦像一躯。萧恢治巴蜀期间,重庆佛教应有一定的发展。
两晋南北朝时期的巴渝地区,亦是少数民族与汉人的融合、杂居时期,此时期僚人大量进入巴渝。东晋、南朝江南佛教向崇尚“巫术”的巴渝地区挺进并发展,说明巴渝士民能接受这种外来的思想。与东汉、蜀汉时期一样,巴渝地区的佛教仍然是借助长江通道,主要在在沿岸地带发展。
但两晋南北朝时期的巴渝地区道教仍盛于佛教,《北史·泉企传》,至南北朝,“巴俗事道,尤重老子之术。”范长生,涪陵人,蜀汉至东晋时人,卒于东晋大兴元年(318年),约百岁。其在世时,在蜀中大力传播道教。賨人信奉天师道,李特、李雄即賨人。西晋末,李雄为成都王,对范长生优礼有加。
在佛图澄(232—348年)之前,传入中国的佛教与印度佛教没有大的不同,道安(314—385年)、慧远等为佛教开拓了中国化的局面,他们对教义作了新的评估和解释。因魏晋玄学盛行,魏晋佛教学者受清谈之风影响,以老庄之学说明佛教理论,中国化的佛教诞生于此期间。
东晋、南北朝时期,诸多僧人自中原、江南入蜀,主要在川西地区传法。东晋南方佛教的传播中心有建康、庐山,庐山中心乃慧远(334-416年)建立。“(慧)远于是与弟子数十人,南适荆州,住上明寺。后欲往罗浮山,及届浔阳,见庐峰清静,足以息心,始住所龙泉精舍。”(4)慧远弟子遍天下,影响极大。川西地区文化、经济发达,早期佛教比川东发展早,江南入蜀僧人往往至川西弘法。《魏书·胡叟传》记载,刘宋时成都,“时蜀沙门法成,鸠率僧旅,几于千人,铸丈六金象”,可见川西一带佛教之盛。此时官方已设有管理僧人的官吏--僧正,东晋孝武帝时益州刺史即任命僧恭法师为僧正。较之川西,重庆地区的佛教发展缓慢。
由于江南佛教的西渐,川西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佛教造像,包括石刻造像和摩崖造像。梁据巴蜀52年,北魏亦统治四川东北地区,梁、北魏信佛教,造像亦兴盛。四川造像风格受到以建康为中心的南朝造像风格的影响,但从时间上来看,比江苏连云港孔望山造像时代晚。但目前尚未发现重庆地区南北朝时期造像。
东晋巴蜀地区较之前代出现了较多的早期佛寺,这是佛教逐步兴盛的表现,但重庆佛寺仍少于川西。
北周时期,涪陵籍高僧宝崖声名卓着。佛图澄以咒术着名,宝崖亦以咒术闻名。
一、东晋时期
佛寺
《水经注·江水》:“《华阳记》曰:巴子虽都江州,又治平都,即此处也。有平都县,为巴郡之隶邑矣。县有天师治,兼建佛寺,甚清灵。”《华阳记》,即常璩《华阳国志》,原文为“巴子时虽都江州,或治垫江,或治平都,后治阆中。”平都县,即今丰都。常璩在书中未谈到丰都的佛寺问题。郦道元是北魏时人,距蜀汉两百多年,对蜀汉时期巴渝佛教当有所了解。“县有天师治,兼建佛寺”,按丰都天师治,汉五斗米道始祖张陵之孙张鲁创立于建安三年(198年)。郦道元所说的“佛寺”,是北魏北方佛教已发达时期的用语,东汉并无“佛寺”语,只有“浮屠”。“兼建佛寺”,是“兼”,说明当是佛教不如道教之盛,也说明郦道元时期丰都仍有天师治,但佛寺的创建时期当在东晋。可知当时佛教在重庆长江沿岸已流行。
《华阳国志·巴志》:“江州县。郡治。涂山有禹王祠及涂后祠。”又云:“禹娶于涂山,……——今江州涂山是也,帝禹之庙铭存焉。”重庆南岸涂山寺,唐以前创建,“则寺之创始,在唐以前矣。”(《巴县志·古迹》)相传始建于晋,当时名禹王庙,初始不是佛寺,当在东晋时为佛寺。元代至正十二年(1352年)巴郡太守费着重修涂山寺,至明,僧道洪、正旭再修葺。该寺内真武祖师两殿,又称真武寺,山称真武山。
《蜀中名胜记·大足县》引《志》:“西禅寺,晋永和建。”
同上,《忠州》引“《志》云:……宝珠寺,晋永和建。”
同上,《夔州府》引刘凤仪《报恩寺》诗序云:“寺有唐立夫题字,云本晋铁佛寺,有像。”《四川通志·寺观·夔州府》:“光孝寺,在县东,寺有佛牙楼,晋时名铁佛,唐名金轮,宋改光孝报恩禅寺。”
《彭水县志·宗教》(1998年版):“东晋永和八年(352年),佛教传入涪陵,在今龚滩以南的万木乡建有永和寺。”
奉节县,晋时有铁佛寺,具体始建年代不详,即后之金轮寺。
僧人
法和,《魏书·释老志》:“(道安)欲令玄宗在所流布,分遣弟子,各趋诸方。法汰诣扬州,法和入蜀。道安与慧远之襄阳。”法和入蜀在哀帝兴宁三年(365年)。法和入蜀路线未详,可能由荆州进峡。罽宾国僧伽难陀,于东晋孝武帝(373-396年)自成都经重庆下荆州住长沙寺。(5)慧远弟慧持,“闻成都地沃民丰,志往传化”,于安帝隆安三年(399年)由庐山经荆州、重庆至成都,驻龙渊寺,益州刺史毛璩礼宾待之。(6)
重庆境内长江水路是成都与荆州之间的通道,僧人往返两地间,取道重庆,在重庆地区当有佛事活动,惜不见记载。
二、南北朝时期
巴渝佛寺、造像、僧人
《蜀中名胜记·重庆府一》:“(缙云山)山有九峰,宝塔峰最着,亦阿育王塔八万四千之一也。”阿育王,秦时印度人,缙云山佛塔始建年代不详,当然不会是秦时造,但南朝时期建有早期佛塔是可能的。
北碚相思寺,《巴县志·古迹》:“相思寺,《王志》云:‘缙云山有相思岩,寺创于刘宋少帝景平之岁。唐宣宗大中元年赐额相思寺,以岩名也。’……至明改建缙云寺。”即始建于南朝早期刘宋景平元年(423年),在缙云山。北宋景德四年(1007年)赐改相思寺名崇教寺,即崇胜禅院。《蜀中名胜记·重庆府》引《感通录》:“缙云寺,即古相思寺也。”
涪陵亦有相思寺,《元丰九域志》卷八《涪州》:“相思寺,《图经》云:石上有佛迹,状如履所迹践。宋元嘉(424-453年)中,僧法畅见之涕,思念大圣,于时道俗崇信,请立寺,号灵迹寺。”
南朝梁时江北有香国寺,尊像庄严,历代修缮不绝,为江北诸寺之冠。
铜梁侣俸寺,梁大通三年(529年)建。
潼南金龟寺,相传建于梁武帝时。
奉节始兴寺,刘禹锡《夔州始兴寺移铁像记》:“按此寺始于宇文周初。”北周闵帝宇文觉元年,公元557年。
江南僧人称“吴僧”,两湖僧人称“楚僧”,四川僧人称“蜀僧”,巴渝僧人称“巴僧”:“巴僧眉半雪,解后语乡国。”(8)“巴僧不厌客屡至,篝灯夜禅同一龛。”(9)
巴僧
重庆地区见于着录的最早的高僧是北周时期的宝崖,《续高僧传·释僧崖传》:“姓牟氏,祖居涪陵。晋义熙九年,朱龄石伐蜀,涪陵獽(10)三百家随军平讨,因止于广汉金渊山谷,崖即其后也。”号“光明遍照宝藏菩萨化身”,人称“僧崖菩萨”。陈垣《释氏疑年录》作“益部僧崖”。(11)其祖先因战乱于义熙间由涪陵迁广汉。及长从戎,从悉禅师受剃度,往益州弘法,“三十年间大弘救济”,武成元年(559年)六月自焚卒于益州,享年七十余。《法苑珠林·周沙门释僧崖》、《大唐内典录》、《续高僧传》有宝崖传。
《法苑珠林·周沙门释僧崖》:“姓牟氏。……以周武成元年六月,于益州城西路首以布裹左右五指烧之。有问:烧指可不痛耶?崖曰:痛由心起,心既无痛,指何所痛?时人同号以为僧崖菩萨。……答曰:我在益州,诡名崖耳,真名光明遍照宝藏菩萨。……”
道宣《续高僧传》云,会州寺高僧宝崖,涪州相思寺僧无相、富上,善咒术、占卜,佛道混杂。可见南朝重庆佛教处于佛、道融合期。
南朝时期,路过重庆并对该地区佛教有影响的僧人:
罽宾国僧人昙摩蜜多于刘宋元嘉元年(424年)“辗转至蜀。俄而东出峡,止荆州”,(12)即经重庆下荆州止长沙寺。西域僧人畺良耶舍于元嘉九年(432年)自建康经荆州过重庆至成都。道汪,刘宋时人,约在公元431年入蜀,“化行巴蜀,誉洽朝野”,“先是峡中人每于石岸之侧,见神光夜发。思考以大明(457-464年)之中,请汪于光处起寺。即崖镌像,因险立室,行途瞻仰,咸发净心”。(13)则知道汪曾至重庆地区弘法。其造寺、造像地点不详,当在重庆沿江某地,没有保存下来。刘思考,益州刺史。高僧玄畅住荆州长沙寺,“迄宋之季年(478年),乃飞舟远举,西适成都”,(14)即自荆州上峡经重庆至成都。康居僧人明达(462-516年)于天监元年(502年)入蜀,《续高僧传·释明达传》:“梁天监初,来自西戎,至于益部。时巴峡蛮夷鼓行抄劫,州郡征兵,克期诛讨,达愍其将苦,志存拯拔,独行诣贼,登其堡垒,慰喻招引,……达化行楚、蜀,德服如风之偃仆也。故使三蜀氓流或执炉请供者,或散华布衣者,或舍俗归忏者,或翦落从法者,日积岁计,又不可纪。”《续高僧传·释僧林传》:“吴人,……梁大同中,上蜀至潼州。”周,《续高僧传·释宝海传》:“阆中人,少出家,有远志,承扬都佛法崇盛,便决誓下峡。既至金陵……”,乃由成都经重庆出夔门至金陵。与宝海同行者还有成都龙渊寺高僧智方。
两晋南北朝时,入蜀传法的僧人,道路有二,一是自长安方向来,一是由江南进峡。江南僧人从水路自荆州至成都,必经重庆,沿途有巫山、奉节、云阳、万州、忠县、丰都、涪陵、重庆、江津。僧人路经重庆,应对重庆佛教的发展有影响。此时期巴蜀佛教的发展,荆州是一个重要的中转站。
注:
(1)参见温玉成《蜀汉至隋代的四川佛教》,《重庆师院学报》,1991年1期。
(2)参见梁慧皎《高僧传·昙摩耶舍传》。
(3)任继愈《中国佛教史》第一卷,第二卷“绪言”。
(4)参见梁慧皎《高僧传·慧远传》。
(5)参见梁慧皎《高僧传·昙翼传》。
(6)参见梁慧皎《高僧传·慧持传》。
(7)《文物》1961年2期《关于广元千佛崖造像的创始时代问题》。
(8)宋释道潜《参寥子诗集》。
(9)明人高启《高太史大全集》。
(10)《华阳国志·巴志》:“涪陵郡,巴之南鄙,……土地山险水滩,人多戆勇,多獽、蜒之民。”獽,古代重庆地区少数民族。
(11)《嘉庆重修一统志》、《四川通志》、台湾《中国佛学人名辞典》谓宝崖为明人,误。
(12)《高僧传·昙摩蜜多》。(13)梁慧皎《高僧传·道汪》。
(14)参见梁慧皎《高僧传·玄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