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寒们与传统文坛为何势不两立讨论之五
[问题讨论]
韩寒们与传统文坛为何势不两立?
一个时期以来,文坛的多种嘴仗此起彼伏,近年较为热闹并引人注目的是以韩寒为代表的“80后”年轻一代作家与一批中老年作家所代表的传统文坛之争。此间的矛盾是非,双方都针锋相对各持己见,甚至相互挖苦攻击且不乏刻薄过激之辞。同怀文学理想,同是文学中人,同执着于文学写作,双方却似乎势不两立水火不相容,这对于当今的中国文学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本期“文化观察”专栏推出的几篇文章试图对新老两代作家矛盾的焦点进行尽可能客观的描述,以期引起文坛内外众多朋友和读者的关注。与此同时,我们将邀请大家围绕以下问题开展笔谈与讨论:
1.当今文坛为什么会出现新老两代作家之争?
2.新老两代作家为何势不两立,其根本原因是什么?
3.如何评价新老两代作家的是与非,双方的冲突对中国文坛意味着什么?
4.如何调和两者之间的矛盾并让中国文学的大家庭趋向和谐?
5.与此相关的其他话题。
请您写出2000字以内的稿子寄给我们:100031北京前门西大街97号北京文学月刊社,请在信封上注明“问题讨论”字样。“文化观察”专栏将陆续刊登您和您周围的朋友们对上述问题的高见。热忱欢迎大家踊跃来稿!
《北京文学》编辑部
鲁迅骂人,那叫批判。韩寒最初骂人,是嘲讽,是对传统与权威的不屑。而他把心思用在赛车上以后的那些骂人,真像个无知的小孩在那里撒野。
批判、愤青与嘲讽
——冷眼看“韩流”
石 凌
批判是知识分子最显著的标志,批判源于对真理的执着追求,批判的目的是为了唤醒民众,批判的意义在于唤起良知,激发创新求变的思维。批判只要不上升为批斗就会成为一个社会进步不可缺少的润滑剂。人类历史上每一次认识上的飞跃都离不开对传统文化的反思与批判。一个敢于接受批判的民族才不会故步自封,一个敢于接受批判的政党才能在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话是这么说,但真正有雅量接受批判的人不是很多,而是少得可怜。于是批判者往往被视为英雄与勇士。
现在人们记忆犹新的是鲁迅式的批判,“呐喊”仿佛暗夜里的一把亮剑,刺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与无边无际的黑暗。鲁迅的批判是带血的,真正的痛苦者首先是他自己。于是,百年之后,鲁迅成为一座高峰,让人仰望而无人超越。
鲁迅以强烈的批判点燃民族文化进步的火炬,他对桎梏中华民族精神的各种枷锁口诛笔伐,毫不妥协。鲁迅的批判精神表现出一名战士的勇气与胆略。
鲁迅逝去后,中国的批判一度升格为批斗。批判是个人行为,是理性思维的结果;批斗是政治行为,是丧失理智的一种狂热行为。那批经历了批斗的人冷静下来后,就成为“愤青”一代。“愤青”是“愤怒青年”的简称,青年时代谁不想有所作为?从这个意义上说,每个人在青年时期或多或少都有过“愤青”行为。在乱世,“愤青”能成气候,是因为“愤青”一族代表着绝大多数人的利益。在治世,“愤青”者在走向社会的过程中,或收敛锋芒,融入社会大环境,谓之“成熟”;或继续表达对社会的不满,渐渐被排挤到边缘。
批判也好,“愤青”也罢,大多是敢于担当,想积极地改良社会的一族。王安石的“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流俗之言不足恤”被“愤青”者奉为“圭臬”,但真正能坚持下去的人实在少得可怜。
于是,当代那些从小在体制之内听惯了一家之言的官话的孩子们长大后,就开始反思自己所受的教育和所见的事实。尽管这种反思还不够成熟,但那种颠覆传统的勇气已经深深吸引住了大众的耳目。于是,韩寒这个叛逆的80后小孩成为网络时代的宠儿。他对传统与权威的冷嘲热讽使他成为青年们的新偶像。而最能代表他作派的两句话分别是“所有的圈最后都是花圈,所有的坛最后都是祭坛。”“作协是个屁!”如果前一句话表现出一种蔑视权威的勇气与对现象的深刻认识,那么后一句话就成了一句不负责任的浑话。试想想,遇上这种什么都不在乎的小孩子,谁还敢在那儿硬撑着与他对骂,骂的结果只能是自讨没趣。所以,2007年韩寒与老作家之间的那场口水战以老作家收兵暂停。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韩寒并没有沉默,他仍然在积极寻找骂的对象,借此吸引大众眼球。当然,这种骂让那些奶渍未干,又在求职与创业的过程中四处碰壁的青年人觉得过瘾。于是,韩寒代替鲁迅成为青年人的新偶像。当很多年轻人省下吃饭钱买韩寒的书时,韩寒已经成了网络时代的新贵,他说他的目标不是成为作家,他的兴趣不在写作在赛车。韩寒这样说为他成名之后没有写出更好的文字开脱,也算有自知之明。他明白,过不了几年又会出现新的热血青年,像当年他对待传统作家那样审视他的文字与他的行为。如果把韩寒的那些文字放在文学的长廊中检阅,能够经得住时间检验的东西不会很多。与其将来被人骂,不如现在自嘲一番,让人明白他有自知之明。所以,“韩寒”一族虽然已经到了应该对自己说话负责任的时候,却愿意继续保持小孩子的任性。
鲁迅骂人,那叫批判。韩寒最初骂人,是嘲讽,是对传统与权威的不屑。而他把心思用在赛车上以后的那些骂人,真像个无知的小孩在那里撒野。难怪王安忆说,她不评价80后写作,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什么都敢骂。骂与批判不是对等的。批判是理性分析之后的思维产物,是经得起推敲与考验的。而骂是一时感情冲动之下的行为,顶多只能挠痒痒。
说实在的,韩寒的博文很少有文学语言,而他却是凭借文学出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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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思维的意义上讲,精确的词语便于认真地想事儿,模糊的词语便于笼统地想事儿。从表达的意义上讲,前者便于严谨的表达,后者便于打马虎眼。
用什么样的语言思维
陈 冲
语言是思维的工具。用什么样的工具,就会干出什么样的活儿。
“问题讨论”是要讨论问题。现在要讨论的问题,是“韩寒们与传统文坛为何势不两立?”这儿有三个关键词:韩寒们、传统文坛、势不两立。我没把“为何”算上,理由后详。
“韩寒们”?我知道有一个韩寒,但我不知道在所要讨论的范畴内,还有哪一个人和他相近似,足以和他并称“韩寒们”。
“传统文坛”是个不严谨的词语,但其大意尚可意会。至少,比如我,也当过若干年的省作协副主席了,应该可以算是那个“坛”内之人了吧。
可是韩寒没有骂过我。我没招惹过他,他也没招惹过我。如果说韩寒没招惹过陈冲,不等于他和“传统文坛”相安无事,那么逻辑地说,他招惹过别的副主席也不等于就是和“传统文坛”势不两立。同为河北省作协副主席,陈冲不能代表“传统文坛”,谈歌就能代表?
不存在“势不两立”,当然就更不存在“为何”。
实际上,我越来越看好韩寒了,并且几次在文章中“力挺”他。我不在这里举出那些文章,以免自做广告之嫌,且我有更好的办法:就在这儿再“力挺”他一次。
“两会”期间,四川省常务副省长魏宏在接受中外记者采访时,明确认定北川县有关干部购买豪华越野车是“违规购买超标车”,并宣布了对相关责任人的处理。在这个“违规购买超标车”事件被揭露的过程中,互联网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其中就有韩寒的一篇博文,写得很尖锐也很有说服力。我,作为一个作家,是因此以韩寒为荣的。由于韩寒,作家没有在这一事件中“缺席”。当然,从逻辑上说,我这个结论有三个前提是有待证明的。第一,我是作家;第二,韩寒是作家。不过我不想在这里证明这个,虽然我知道韩寒自己有时候更愿意说他是一名赛车手。第三个前提可能更有意义:作家在这类事件中是“出席”好还是“缺席”好?我知道作家们对此有不同的主张。我还知道,持不同主张的人中,同样是各年龄段的作家都有。也可以说,跟年龄基本上没关系。“80后”当中,主张离这种事越远越好的人,一点不比“50后”少,倒是肯定比“40后”多。
“80后”是个极不严谨的词语。用这样的语言去思维,思半天也是白思。我估计没人认为它是一个有明确的内涵和外延、因而是一个可以定义的概念。但是它又仍然被广泛地使用着,据说是因为“方便”。我相信这是真的,唯一的问题是对什么“方便”。从思维的意义上讲,精确的词语便于认真地想事儿,模糊的词语便于笼统地想事儿。从表达的意义上讲,前者便于严谨的表达,后者便于打马虎眼。
比如,说“80后”是“与计划经济时代的旧体制旧观念彻底划清界限的一代人”。有这种事?就说那个“旧体制”吧。在我们所要讨论的这个范畴里,当“80后”纷纷“奔三”的时候,“体制”真的很新吗?
当然,这也取决于你怎样理解“体制”这个词,特别是你是否理解体制是怎样起作用的。前年有个韩国的作家团来访,其中一位和我聊天时,表示很不理解中国只有一个作家协会,问:中国的作家观点都一致?我就骄傲地告诉他:中国人有足够的智慧,能让观点各异的作家呆在同一个作家协会里。
所以,“体制内”是个没有多少实际意义的词语。专业作家或签约作家是“体制内”?作协会员是“体制内”?韩寒不在“体制内”?别说他还在中国住着,就是那些“海外华人作家”,只要想在国内发表、出版作品,就得有“体制内”的自律。韩寒的博文若想不被网管放进垃圾箱,就得有点“体制内”意识。真正有意义的矛盾,不是体制与反体制或体制内外的矛盾,而是某人与某人的矛盾;不是韩寒们与传统文坛的矛盾,而是韩寒与郭敬明的矛盾。这两个人之间,有过一次短暂而激烈的“交锋”。激烈,是因为真的“势不两立”,而短暂,并非因其不重要,只不过是因为双方手里都不真正握有多少公共资源。要想真正认识1980年以后出生的这一代人,首先就应研究这一代人里“为何”会有如此不同的两个人。郭敬明是最没有资格当作协会员的人,不仅被欣然接纳入会,下一届进入全委我都不会觉得很意外,而完全有资格当作协会员的韩寒,却坚决不肯入会。汶川地震后,韩寒立即去了灾区,就连在那儿收留了一条流浪狗也广为人知,而此时郭敬明在干什么却不为人知。最紧急的关头过去以后,韩寒的消息不多了,郭敬明的博客出来了,说又开始当“飞人”了———乘飞机四处为自己的作品作宣传。稍后,韩寒出头为莎朗·斯通辩诬,当即被愤青们劈头盖脸拍了一通板砖。虽然愤青们的年龄构成很难精确统计,但若说其中超过六七成年龄在30以下,我觉得不会太离谱,否则就不叫愤青而应叫愤老了。
“80 后”里既有韩寒又有郭敬明,是特殊现象吗?否。正相反,是正常现象,正如同一年龄段里(且同为“上海男人”)既有沙叶新也有余秋雨。从更一般的意义上讲,近一百年来中国文化的“基本面”变化甚微,远不足以形成这一代人与另一代人截然对立的现象。矛盾与交锋虽然不断,其内容并没有多少变化,比如现在的尊孔派,并不比一百年前的尊孔派有什么进步(或许退步倒是有的)。因此,各种有代表性的观点,其代表性人物往往在各个年龄段里都能找到。这儿只有“延续”和“重复”,没有“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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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后作家与传统文坛势不两立,恐怕是偏见所致。老作家应支持新作家,而新作家要从老作家的作品中学到更多更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