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永无止休
1
乡下外婆家突发急事要妈妈回去，我陪妈妈踏上了回乡的列车。
下车的时候天还没大亮，嗖嗖寒风吹得脸蛋和耳朵生疼。隐约看到站台上有几片白色东西，以为是霜冻，没太在意。出站之后，看到广场上一片白茫茫，等客的汽车顶上和挡风玻璃上有积雪，这才知道昨夜下过雪。
大约十来分钟后，昏暗、阴冷的天空落下了雪，一粒粒晶莹剔透。居然赶上了落雪，忧伤的心绪里竟生出些许兴奋。
多年来，无数次地梦想置身于银妆素裹的世界里，看漫天雪花飞舞，伸出双手，看着雪花落在手心里，然后化成水从指缝中流走。这一次，终于可梦想成真了。
渐渐地，雪由粒变成了片。我坐在车里，暂时忘却所有的哀伤与愁情，紧盯着玻璃窗外的天空，静静地看雪飞雪舞，忆儿时雪中嬉戏的情景，直至到达目的地。
2
风雪中走在街上，被冻得瑟瑟发抖。回来之前听说这里很冷，我就做好了准备。当我穿上了一套保暖内衣，一条羊毛裤，两件毛衣，一件小外套，再加羽绒外套后，还是感觉不到暖和。双腿一直冰凉，穿了两双袜子，双脚也还是被冻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走进商店买了一顶帽子和围巾。
镇中学，是我当年曾就读过的学校。原本的青砖教室、低矮、狭窄的宿舍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两栋宽敞、明亮的大楼。
依旧熟悉的是校门前的马路。曾经，在寒冬的黎明时分，我带着全班同学在这条马路边上跑步。然后，回到校园里的小操场上做早操。如今，这里的老师和学生，可能我全都不认识了，昔日和这里有关的一切都只能回味。
镇东边的街道上依旧很热闹，两边多了很多新楼房。路面还是十多年前的柏油路面，上面依旧有些坑坑洼洼。似乎这些年从不曾修过一般。
离开之后甚少少回来，之前回来时每当在街上遇见当年的同学，我不是转身避开，就是低头匆匆而过。但这一次，我慢悠悠地从街头走到街尾，却看不到一张曾经熟悉的面孔，心中顿生些许失落之感。
3
雪停了，太阳钻出了云层，阳光照在积雪上，耀眼。寒意仍浓，冬日的太阳总是这般薄凉，让人感觉不到温暖。
回到无数次梦牵魂萦、曾经无比熟悉的村子里。我的家虽已不在这里，但这里却是我多年来思念最多、回忆最多的地方。
老房子门前的梨树，树干已粗过我的胳膊。当年，满怀兴奋、期望把如手指头般粗细的树苗种下，并在树根四周插上木棍，用绳子绑好，以防小树苗被风吹倒，被猪、羊撞倒。时常给它浇水，有时还会偷偷抓一把化肥撒在树根处。
离梨树几米远的那棵柿子树，树干原本有三支分枝，如今只剩下两支。犹记得童年时，我双手、双脚勾住树枝，把自己身子吊起来玩耍，突然听到“啪”的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时整个身体已重重的摔在地上，手里是仍抓着那支已与树干分离的树枝。当时差点背过气去，回过神来感觉到了疼痛，呲牙咧嘴，哇哇大哭。
在离柿子树又几米远的地上，是一颗大槐树。每到春天，树上开满槐花，引来无数蜜蜂。妈妈有时会摘一些槐花蒸给我们吃。记得有一年夏天，午后我在树下的席子上睡着了。醒来时感觉到嘴里有东西，吐出来一看是一颗牙齿，吓一大跳，急忙拿着脱落的牙齿去找妈妈，她说没事，换牙，过些天就会长出新牙。我心安了，但怎么也想不明白，睡着的时候牙齿怎么还会掉呢？
这一切，恍若昨天。
4
这个古老的村庄，现如今被分成内外两重。内里，三面环水，中间有一个大池塘。那时候，池塘里养满了鱼，逢年过节时，村长会带人把大鱼打上来，分给每家每户。然后，再放些鱼苗下去。如今还是如此吗？我不得而知。
慢悠悠地在村子里晃荡着，看到很多陌生的面孔，有孩童、有少年、有少妇。有些人家原本的温馨院落，如今再现眼前的是断壁残垣。有些人家家门紧闭，门锁已生锈，房前屋后，是过膝的枯萎野草。有些野草被雪压倒，或是被动物们踩倒了，有些依然挺立。
村里的树木，枝头全都光秃秃的，令我分辨不出是些什么树。池塘里结满了冰，几只鸭和鹅站在岸边东张西望，不时地抖动着羽毛，嘎嘎叫几声。
漫步到村西头，那一片原本的麦田，如今变成了树林，林里有两座坟茔。我走到大的那座前面，默立了一会儿。这里面葬着的是我的爷爷和奶奶。傍边的那一座，听说葬着的是我的二伯父夫妇俩。
二十多年里，奶奶、大伯父夫妇、二伯父夫妇、大姑夫妇都相继去世。记忆中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如今都深藏于一堆黄土之下。我知道，终有一日我亦会如此。
走过树林，来到一条小水沟边。沟里，薄薄的积雪覆盖着已经枯萎的芦苇。沟的两边，是大片大片在薄薄的白色棉被下沉睡的麦田。
驻足于麦田中间铺满枯萎野草的小路上，环顾四周，蓦然发现，此地于我竟如此陌生。苦笑，心中酸楚，我已不是这里的主人，只是个陌生的匆匆过客。所有的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所有的快乐的、幸福的记忆，只能永远存在于记忆中。
突然想，倘若时光倒流，我绝对不会天天盼望自己快快长大，宁愿永远只是个孩童，远离俗世里所有的喧嚣、纷争、苦痛与伤悲。
5
夜幕降临时，潮湿的路面已被冰封。太冷了，不由得思念千里之外的那个温暖的家。在城市的家里时，时常思念故乡，而此刻身处故乡却又思念起城市里的家，为何会这般矛盾呢？或许，人都爱犯这样的毛病吧。
晚饭后，洗漱完毕准备进屋上床时，无意中的抬头一瞥心中不禁一阵激动，只见点点繁星缀满了目光所及的深蓝的夜空。噢，原来天空这么蓝，星星这么多、这么明亮。
城市里夜空昏黄，星辰寂寥。我几乎已经忘记了天空原本的颜色，忘记了浩瀚宇宙里还有着无数亮晶晶的繁星。
暂时无惧寒风，凝视着星空。美丽的星空，唤醒起我很多儿时的记忆，令我豁然开朗，抛开了积郁在胸中的烦忧与不快，也令我更加思念那个属于我的家，那个这世界上我最亲最亲的人。
6
清晨，我戴上帽子、围巾，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深深吸一口清冷而新鲜的空气，迎着凛冽的寒风，踩着霜冻只身踏上了归途。
在县城里，买了一些特产的糖果和糕点，又特地去买了一大块酱牛肉。这次，我再让他大过一次小说里描写的那种“切两斤牛肉，酒尽管筛来”的瘾。想象着我最亲爱的人大快朵颐的模样，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列车上，看着渐渐远离的故乡，心中的感觉有些复杂。我想，将来我依旧会思念这片土地，虽然她已不是我心目中的那个样子，也已找不回当年的感觉，但这份思念与牵挂仍会萦绕在我心中，永无止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