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解放日报
有感于沪上几所名牌大学2010年自主招生取消语文考试,写了篇《当今语文,为何失宠? 》。其实,这也并非我个人的杞人忧天与危言耸听,前年央视“东方时空”栏目报道过台湾诗人余光中先生等有识之士,有感于如今“美丽的中文”不仅“美丽”尽失,而且国文教育在台湾已到了令人“惨不忍睹”的地步,已在台湾发起了一场“拯救国文”的运动。
中国语文的“美丽”,首先在于她的文字。汉字是世界上少有的形、音、义结合得十分完美的象形文字,令任何拼音文字黯然失色。例如“雨”字,英语rain,法文pluie,都无法在字面上使人产生形象的联想,但汉字的“雨”,正如诗人余光中在《听听那冷雨》中所形容:“点点滴滴,滂滂沱沱,淅沥淅沥淅沥,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视觉上的这种美感,岂是什么 rain也好,pluie也好所能满足? ”
中国语文的“美丽”,其次在于她的语言。汉语是世界上少有的声、韵、调格外丰富的语种之一,不仅普通话里有“四声”之别,古诗词中有“平仄”之分,在某些方言,如粤语中至今还保留着古音的“九声”之多,所以中文念起来抑扬顿挫,铿锵宛转!加上汉语特有的双声、叠韵、叠音等修辞手法,在听觉上天生富有音乐性和节奏感,令人不禁产生“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感。
由如此形象、动听的语言文字组成的中文能不美丽吗?作为一个堂堂中国人,能不以学好中文为自豪吗?然而,进入21世纪的中国语文的实际状况不容乐观。且不说“全球一体化”浪潮席卷之下,英语等国际通用语种的语言霸权通行无阻,中文“失宠”之势愈益明显。据统计:如今大学中文系学生花在学英语上的时间,数倍于学中文其他课程,有的甚至课余时间几乎都用在考英语四、六级或是托福、雅思上,还有什么余暇去阅读古今中外文学经典?中小学的情形似乎好些,至少目前,“语文”还是中考、高考的必考科目。但实际上现状仍然不容乐观,在青少年中间,“美丽的中文”正逐渐显出苍白和乏味。君不见报载一篇600字左右的小学生作文中,竟使用了72个“死了”,如“热死了”,“烦死了”等等,词语贫乏得令语文教师汗颜;君不见孩子们网上聊天时 “菜鸟”(新手)、“恐龙”(丑女)早已司空见惯,“偶不稀饭(我不喜欢)”、“酱紫”(这样子)“bs”(鄙视)之类生造词语比比皆是,以致在生活中跟人再见,也是脱口而出 “3166”(日语 “沙扬娜拉”)。报载郑州某中学一位语文老师曾对30篇《我爱我家》的学生作文进行统计分析,发现不仅内容大同小异,而且所用词语不超过200个,成语、俗语难得一见,更不用说独抒性灵的个性化语言了。长此以往,中国语文丰富的表意功能与独特的文采性灵必将丧失殆尽。
究其原因,我以为一是要对当前“全球一体化”语境下中文所面临的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困境有清醒认识与高度警惕。中国语文是中华民族得以安身立命的文化和精神家园,“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君不见,如今从英语幼稚园到英语强化班,哪个不是门庭若市;相反,非应试型的语文兴趣班却是门可罗雀。各行各业,晋升职称必考外语,为何就不能考考中文?!比如说写篇像样的述职报告?长此以往,中国人的国文水平的下降将不可避免。难道真要到法国作家都德笔下那个被德国人占领期间法语将被取消,用母语教学只剩“最后一课”的情景在中国重演,国人才会警觉与深思吗?别看如今“孔子学院”似乎遍布全球,形势大好,我以为应当对当前 “全球一体化”语境下中文所面临的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困境有清醒认识与高度警惕。同时,当前中文的“欧化”倾向及网络语言对中文的规范与纯洁的侵蚀,应引起语文教师、汉语专家和主流媒体的充分重视,至少在学生的作业及文字出版物和电子传媒中,有必要发起一场捍卫中文规范的“啄木鸟”行动(比如那些点击量很大的明星博客中,不规范的中文表述及错别字比比皆是)。
二是应当检讨一下我们的语文教学原则“深、细、透”的成败得失。有人算了一笔帐:一个中学生中学6年的语文课,最多一学期学30篇课文(我找了高一的语文课本,发现一学期实际只学了24篇课文),满打满算中学6年学360篇课文,以此作为“范文”,课堂上以平均7字/分钟的速度求“深、细、透”,教师咬文嚼字,繁琐解析;学生勾词划句,反复操练,“只见小树,不见森林”的结果使语文的整体美感与生动形象反而付之东流。我以为,既然“美丽的中文”的特点在于视觉与听觉的美感,那么,要学好语文,就需要多读(朗诵)+多看(博览),尤其要增加阅读量的积累。前几年上海高考作文满分卷的一位少年作者,他开出的一张自己从小学到高中的语文阅读书目,可谓古今中外,博览名著,其阅读面之广、阅读量之多,远非360篇课文所可相比,这难道不能给我们的语文教学及其教改思路一点启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