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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歌为什么这样黄? 丁启阵
明代人冯梦龙编纂的民歌集《山歌》里的民歌,跟大家耳熟能详的《唐诗三百首》、《千家诗》、《历代诗歌选》等书籍中的作品大异其趣,它们虽然也“诗言志”,但是,所言之志,几乎全都关于“色情性”三个字。道学家看了,非斥以“无异禽兽,不知羞耻”不可。 谈情说爱,打情骂俏,“无情无郎不成歌”,在《山歌》里都算是很天真、很单纯的了。因为,其中还有更厉害的,那就是描述做爱行为的诗。 有一首题为《月上》的诗,是这样写的: 约郎约到月上时, 翻译:约他约在月亮爬上山头时分, 那了月上子山头弗见渠? 为什么月亮上了山头却没见着他呢? 夷弗知奴处山低月上得早, 也不知道是俺家山头低月亮上得早, 夷弗知郎处山高月上得迟? 也不知道是他家山头高月亮上得晚? 这首诗歌流传很广,文学史著作都有引用过的,评价很高。但是,像这样天真、单纯的情歌,在《山歌》里属于凤毛麟角一族。 有一首题为《琴操》的诗,是这样写的: 姐在房中织白绫, 郎来窗外手操琴。 琴声嘹亮, 停梭便听, 一弹再鼓, 教人动情, 姐道:郎呀,小阿奴奴好像七弦琴上生丝线, 要我郎君怀抱作娇声。 歌中,女子虽然提出了性爱的要求(“娇”谐音双关“交(交媾)”),但是,还属于比较斯文的一类,它毕竟不是直接、露骨的描述,而且只是一笔带过,并未涉及性爱过程。 有一首题为《瞒娘》的诗,是这样写的: 昨夜同郎做一头, 阿娘睏在脚跟头。 姐道:郎呀,扬子江当中盛饭,轻轻哩介铲, 铁筅身粗慢慢里抽。 歌中描写的情景很令人惊诧,年轻男女竟然可以在与女子母亲同床睡眠时偷偷做爱。但是,从女子的话语中,读者仍然可以感觉到她的羞涩。因此,总体来说,这歌还是让人觉得比较含蓄的。 再来看下面三首作品: 郎姓齐,姐姓齐, 赠嫁个丫头也姓齐。 齐家囡儿嫁来齐家去, 半夜里翻身齐对齐。 郎姓毛,姐姓毛, 赠嫁个丫头也姓毛, 毛家囡儿嫁来毛家去, 半夜里翻身毛对毛。 ——《姓》。按:诗中“齐”谐“脐”。 红绫子被出松江, 细心白席在山塘。 被盖子郎来郎盖子我, 席衬子奴来奴衬子郎。 ——《被席》 ………… 姐儿生得眼睛鲜, 铁匠店无人奴把钳。 随你后生家性发钢能介硬, 经奴炉灶软如绵。 ——《姐儿生得》之五 省略号的意思是,虽然《山歌》里描述做爱的诗歌有很多,但为了精神文明建设,我这里不能一一列举。这些作品,毫无疑问,都能给人黄色和很黄色的感觉。 民歌为什么很多是黄色和很黄色的?冯梦龙是这样解释的:民歌曾经是诗坛主流。但是,文人创作流行之后,民歌就被排挤出了诗坛。民歌被排挤出诗坛之后,士大夫们不爱搭理它,它在社会上的分量就越来越轻,创作者的思想也就日益浮浅。终于,“今所盛行者,皆私情谱耳。”(见其《叙山歌》) 冯氏的意见,我认为只说对了一小部分。民歌中之所以有许多色情的东西,被排挤出诗坛、成为私下娱乐,这只是一个次要的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在文人士大夫不断地道学化、朝着虚伪的方向日益沦丧的时候,市井百姓却一直保持着较为自然的性情,言语表达跟行为之间的关系始终是直接、真实的。除此之外,我认为另一个原因也不可忽视,那就是,在文化教育不向底层民众开放的年代里,底层民众只能通过这些色情诗歌传播、学习性知识,藉以获得一种生之乐趣的同时,也完成传宗接代的物种使命。[朝花夕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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