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是现实最敏感的神经。当南方嘉木以绿意盈盈的佳叶滋润我们先祖的生活之时,诗歌在神游万仞的文学的王国里,率先闪现出茗茶的绿色身影。茶与诗歌的联姻,使大千世界中茶这个自然物件陡然升华到一个负载了丰富的文化内涵和极为愉悦的审美体验的极美的天地。
当代许多学者著书立说之时,谈到茶诗往往将其源头归结到我们中华民族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认为其中“荼”字即为“茶”字之祖,故而有“荼”字之诗自然而然就是茶诗。但也有持反对意见者,甚至举出诸多前人例证。现在一般认为《诗经》的创作时间距今大约二千五百多年,大抵是周初至春秋中叶之时。而西周初年茶已用作贡品,这在《华阳国志·巴志》中有确切记载。虽说巴山蜀水是滋养茶树最早的土壤,《诗经》反映的主要是黄河流域的生活习俗,但至迟在春秋战国时期,茶叶已传播到黄河中下游地区,当时的齐国(今山东境内)就已出现了用茶叶做成的菜肴。《晏子春秋》中记载:“婴相齐景公时,食脱粟之饭,炙三弋、五卵、茗菜而已。”[1]茶的食用虽非现在的品饮,却可证明当时黄河流域已确有此物。
《诗经》中有“荼”字诗句的诗篇共七首:《邶风·谷风》:“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大雅·绵》:“周原膴膴,堇荼如饴”;《豳风·七月》:“采荼薪樗,食我农夫”;《豳风·鸱鸮》:“予所捋荼,予所蓄租”;《郑风·出其东门》:“出其闉闍,有女如荼”;《大雅·桑柔》:“民之贪乱,宁为荼毒”;《周颂·良耜》:“其镈斯赵,以薅荼蓼。荼蓼朽止,忝稷茂止”。
对于这些“荼”字,专家解释各异。大体而言我们可以将其分为三种: 第一,“荼”字作茅、芦之类的白花解,作田间杂草解,肯定非茶之说。如《郑风·出其东门》、《豳风·鸱鸮》、《周颂·良耜》。第二,“荼”为引申义,因荼之味苦而引申出其他意义,如《大雅·桑柔》:“民之贪乱,宁为荼毒”。“荼毒”一词虽然现在人人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但其源头则是出自“荼”。苦菜味苦,茶亦味苦,解释为两物之一,均可以通。第三,“荼”字既可用“野菜”来加以解说,也可用“荼”字加以说明。如《邶风·谷风》、《豳风·七月》、《大雅·绵》。这三首诗中的“荼”字用“野菜”解释当然可以通,但是若从文字学的角度出发,联系史学家、文学家研究成果,我们可以说,这三个“荼”字用“茶”来解说似乎更合乎事实。更何况,历来均将“荼”字作“茶”的古字。顾炎武说荼字自中唐始作茶,春秋之际至中唐之前, “荼”字也可作“茶”字解。而且《大雅·绵》中有“堇荼如饴”句,说明“荼”虽苦却也有甜味,茶即是苦而后甜的。[2]
所以,我们把《诗经》中《邶风·谷风》、《豳风·七月》、《大雅·绵》三篇视作茶诗是有道理的。
近年,有学者从《诗经》“荼”诗句产生的物质条件、毛亨毛苌及郑玄疏解“荼”字所存在的知识上的局限和对“荼”诗句整体形态的分析,尊古不泥古,把“荼”字从误识中解救出来,认为“荼”与“茶”至少有四层联系:第一,荼与茶具有同样的口感;第二,荼与茶的采摘方法相同;第三,荼与茶一样都盛开美丽的花朵;第四,荼与茶一样都具灌木形态;至少说明“荼”中有茶。因此判定,《诗经》中的“荼”诗句是茶诗的起源。[3]换言之,茶诗的滥觞始于《诗经》的“荼”诗句。
[1]出自《晏子春秋》卷第六《内篇杂下第六·景公以晏子衣食弊薄使田无宇致封邑晏子辞第十九》。《晏子春秋》原为“婴相齐景公时,衣十升之布,脱粟之食,五卯、苔菜而已。”陆羽《茶经·七之事》作“婴相齐景公时,食脱粟之饭,炙三弋、五卵、茗菜而已。”陆羽所引或有误。
[2] 参见余悦:《中国茶诗的总体走向》,原载《农业考古》2005年第2期,第130页。 [3] 韩世华:《论茶诗的渊源与发展》,原载《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5期,第60-6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