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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判作文也走眼 丁启阵 一些省份的高考作文及其所得成绩，经媒体披露之后，阅卷人员的判分，往往难以得到人们的认可。譬如今年湖北那篇古体诗形式的作文，阅卷人员给打了满分，但是许多语文专家和网民纷纷发表不同意见，有人甚至认为该作文应判零分。作文的评判，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判分不公平，原因有多种，并非只有阅卷者语文修养、鉴赏力不够高深一种。换言之，语文修养很深、鉴赏力很高的人，也未必就能做到客观公正。这里我要举一个古代的例子。唐代大诗人白居易，他的诗歌创作成就，他的诗歌鉴赏能力，大概都没有人会表示怀疑。但是，就是这位大诗人白居易，他偏偏曾经在评判诗歌的时候看走了眼。白居易执诗坛牛耳的时候，有两位晚辈诗人，一位是睦州分水（今浙江省桐庐县）人徐凝，一位是南阳（今河南省南阳市；一说清河，今河北省清河县）人张祜。这两人在当时都有一定的诗名。但是，从他们两人传世的诗歌作品看，徐凝的诗歌成就显然远远不及张祜；后世文学史家也多对张祜诗作赞扬有加，而对徐凝的作品，不乏厌恶之人。张祜存世的诗歌作品中，佳作不少，《宫词》、《观徐州李司空猎》、《题金陵渡》、《登广武原》、《题松汀驿》等都深受读者喜爱。其中《宫词》二首之一，更是堪称脍炙人口。请看： 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 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短短二十个字，写尽了宫女心中的无限哀怨。语言精炼巧妙，连用“三千”、“二十”、“一”、“双”等数目字而丝毫不给人堆砌之感。杜牧《酬张祜处士见寄长句四韵》：“可怜故国三千里，虚唱歌词满六宫。”郑谷《高蟾先辈以诗笔相示抒成寄酬》：“张生故国三千里，知者唯应杜紫薇。”可见张祜的这首诗，在当时就已经享有盛誉。当时不少著名诗人都对张祜有不错的评价。陆龟蒙称张祜“为才子之最”（《和过张祜处士丹阳故居并序》），令狐楚、李绅等达官贵人都很欣赏张祜的才华。当然，最欣赏张祜才华的人是著名诗人杜牧，他曾为张祜的怀才不遇深致不平，有诗句曰：“何人得似张公子，千首诗轻万户侯。”（《登池州九峰楼寄张祜》）。徐凝虽然也有一百多首诗歌保存至今，但是，乏善可陈。他最有名的作品是《庐山瀑布》，全诗如下： 虚空落泉千仞直，雷奔入江不暂息。 今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 这首作品，历来恶评不少。苏东坡游庐山，有人赠送他一本陈舜俞（令举）写的书《庐山记》。苏东坡边走边翻看这本书，看到书中几次把徐凝这首诗跟李白的诗相提并论，当时就“不觉失笑”。稍后，大概心中还是不爽，便又写了如下一首绝句： 帝遣银河一派垂，古来唯有谪仙词。 飞流溅沫知多少，不与徐凝洗恶诗！ 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宋吴聿《观林诗话》亦斥其“鄙恶”，明杨慎《升庵诗话》云“徐凝诗多浅俗”，王世贞《艺苑卮言》称徐凝《庐山瀑布》“极是恶境界”，近人程千帆先生也曾经撰文将徐凝《庐山瀑布》跟李白的《望庐山瀑布》进行对比，条分缕析，指出了徐凝诗的恶劣之处。徐凝的诗歌，就连他的学生方干也很不以为然，曾有诗句“把得新诗草里论”加以嘲讽——“草里论”，反切语，“草论”切“村”，“论草”切“老”，合起来就是“村里老”。但是，大诗人白居易却欣赏徐凝的诗歌作品，而压抑张祜的。唐宋时期，不少文献都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白居易做杭州刺史的时候，徐凝和张祜都跑去拜谒他，希望在参加乡试时能够被选拔为第一名以便取进士第。白居易让他们写两首诗，题目分别为《长剑倚天外赋》和《余霞散成绮》，以决胜负。结果，白居易取徐凝为解元，张祜第二。张祜不服，举出自己一些颇受当时人好评的诗句（有“地势遥尊岳，河流侧让关”，“树影中流见，钟声两岸闻”等）作为证据，白居易都不以为然；他认为，张祜的那些诗句，都不如徐凝的“今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两句。用今天的话说，白居易的判分眼光，可以使人大跌眼镜。因为白居易的走眼，张祜、徐凝两个人最终都没有考上进士，啥学位也没有得到，都以处士、漂泊潦倒终其一生。其实不光白居易，跟白居易情逾骨肉的元稹，也很不欣赏张祜。张祜自身的诗名，加上令狐楚等达官贵人的举荐，当时的皇帝有意提拔张祜。向元稹了解张祜的诗歌才华，元稹回答道：“张祜雕虫小技，壮夫不为。若奖掖太过，恐变陛下风教。”张祜的功名道路就这样被堵死了。白居易为什么会褒扬徐凝而贬抑张祜呢？难道，白居易的鉴赏能力不够？或者说，白居易不能欣赏张祜诗歌的“艳发”（辞藻华丽）？再或者，如唐皮日休所说的，白居易贬抑张祜，是为了纠正世人偏离自己和元稹乐府诗的真正意旨、片面追求浮靡艳丽的弊病？真相已经不得而知，我们所知道的，就是：白居易给徐凝和张祜的考试作文打的分数，是很不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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